125.小戎
此為防盜章, 請v章購買比例達到50%后再看文 邑叔憑笑了笑, 脫了鞋襪提著衣袍就走下了樓梯,走入了淺池中。若不是知道真相,邑叔憑看起來倒是真像個慈祥甚至溺愛的長輩。南河也不得不脫了鞋, 光著腳走入了微涼的池水中。 她穿著青色直裾, 衣擺略長,濕了些邊緣。只是她的腳長得比較秀氣, 怕是會暴露了女子身份, 不得不慢行落后了幾步。 小楚王簡直就像是個躲在洞里的蜘蛛精, 屁股坐在織的網(wǎng)中,半分不肯動,只用聲音引誘他們上前。 他還沒到變聲的年紀,聲音中還有幾分奶聲奶氣, 邑叔憑帶著她轉(zhuǎn)過一個彎去,只看到了在奇石陣中, 擺著一個巨大的像蚌貝的巨石。 小少年盤著一條腿坐在巨石的凹陷之中, 坐沒坐相的斜靠在其中。 他穿著一身亮眼的孔雀藍綠的寬袖衣袍,衣服輕薄的讓人幾乎能看清他身型, 腰與小臂處用編金帶子固定,衣袍上似乎也織了金線, 暗光處有流淌的金彩。他披發(fā)斜眼,托著腮懶懶的半躺著, 頭發(fā)如水妖似的柔順, 因沒長開, 臉更是雌雄莫辨的驕矜,眉眼之中都是楚地的明艷。 一只白貓趴在他膝頭,瞪著和他衣服同色的青綠大眼,哪里是睡著的樣子。這白色貍奴毛茸茸的尾巴正左右搖擺,辛翳從奇石上垂下來的一只腳也輕輕晃著,腳腕上鈴鐺輕輕作響。 南河心頭一窒。 她想錯了。不是小楚王年紀小小就喜好男寵,而是他自己長的就比誰都像男寵。 他手指捋過貓尾,面朝邑叔憑,笑道:“孔公,難道是尋得了什么好看或者會玩雜技有奇能的人?快讓我瞧瞧?” 南河剛好站在邑叔憑身后半步,辛翳探頭瞧了瞧,看見他,竟嗤笑一聲:“一臉老成,我可不跟比我大這么多的玩。而且長得也不怎么樣,看起來死氣沉沉的,一看就是那種只會讀書寫文章的老迂腐??坠?,您什么時候能送我個合心的禮物。” 說著,他隨便瞟向了南河浸在水中的雙腳,微微一愣。 南河倒不覺得這毛都沒長齊的孩子會有多少分辨男女的能力,但她還是松開了拎著衣擺的手,任憑衣擺落入水中,略一作揖:“臣荀南河,見過楚王。” 小楚王愣了一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邑叔憑躬身道:“這正是您自己選的那位王師?!?/br> 辛翳倒在蚌殼石頭里,笑道:“他憑什么當我先生,你不就是送人進來讓我玩么?來來來,雖然你年紀大了些,但我也允許你到宮里來陪我玩。” 他說著從腰間的香囊里拿出了一根黑色項鏈,上頭也掛著一個琉璃蜻蜓眼,他揮了揮那項鏈,對她招呼道:“過來,我給你系上?!?/br> 他這呼貓喚狗的態(tài)度實在讓人火大。 邑叔憑也顯露出幾分嚴肅道:“大君已經(jīng)換了多少先生,您折騰了多少位朝中老臣,這會兒說不愿意年紀大的,最好跟你年紀相仿。我便去了吳越請了這位奇才出山,您卻對他這樣的態(tài)度——” 辛翳笑:“吳越?那里的人文身斷發(fā),語言不通,連寫字都不會,能有什么奇人?他多大,比我大七八歲?能有什么本事!哎,跟你說話呢?!?/br> 南河雙手并攏,淡淡道:“十歲應(yīng)拜師,大君已經(jīng)晚了近兩年。更何況束脩以送至,便算是拜師禮成了大半,便應(yīng)該叫我先生或荀師?!?/br> 辛翳從石頭上跳下來,他衣擺才到小腿,露出掛著鈴鐺的雙腳。懷中貍奴怕水,嚇得連忙從他懷里跳回大石上。他背著手在水里走過來。 他畢竟年紀小,比她矮一大截。 辛翳對于這種身高差,十分不滿,他抬抬手指想讓南河蹲下來。 但邑叔憑在一旁,要是讓南河蹲,那豈不是也意指要邑叔憑蹲下來么。 辛翳還沒這個膽子,只把話咽了下去,收回手,像個視察的領(lǐng)導(dǎo)似的背在身后。 “先生?”他背著手繞了兩圈:“你除了比我先生幾年,倒也看不出來有什么為師的能耐了?!?/br> 他說著,猛地踢了一腳水,水濺了荀南河半邊身子,她也不躲,任憑水淋濕了衣擺,平靜的直視向辛翳:“稚子尚未開蒙,十一二歲仍做如此無禮之舉,是孔公的責任。但孔公既然請我來,大君也選了我,我必定要教導(dǎo)大君成為禮正明理的王。” 辛翳脾氣極怪,聽了這話,竟陡然羞惱,將手中那掛著蜻蜓眼串珠的項鏈朝荀南河臉上扔來。荀南河倒退了半步,一把抓住了項鏈,面上隱隱有幾分怒色。 她寬袖一甩,將那蜻蜓眼朝奇石上狠狠擲去,只見得那琉璃燒制的蜻蜓眼砰的一聲摔了個粉碎,在奇石上留下個白痕,繩落進了水里。荀南河可不會跟熊孩子軟了脾氣,就算這熊孩子是個王—— 她微抬下巴,隱含怒火道:“將這賜予奴仆的玩物三番兩次的拿來羞辱師長,怪不得他國常說楚興不過三代,將亡于今朝,在別國公子都能禮樂射御精通的年紀,楚王卻連好好說話都不會!孔公,你三番五次請我出山,甚至要我做師保,居住宮中,還與我說楚王如何好學聰敏,原來就是這樣的豎子小兒!” 邑叔憑也到了搭戲的時候,他上前一步,打在辛翳手背上,厲聲道:“翳!你是覺得之前在朝堂上胡鬧一番還不夠么!亦或是你想看著先王打下來的疆土在你的手下成為焦土么!荀南河入宮為師保之事已定,他以后自然也能管教你?!?/br> 南河秉著一張隱隱憤怒的臉,心道:邑叔憑這老東西倒是對于這種痛心疾首的角色駕輕就熟啊。 辛翳滿臉的胡鬧,剛要再開口,邑叔憑卻冷冷道:“孔憑受先王囑托,此事絕不能退讓。大君若再胡鬧,孔憑便告老還鄉(xiāng),且讓大君一人應(yīng)對吧!” 邑叔憑這樣一說,辛翳慌了:“孔公,我不是這個意思——” 邑叔憑氣得臉紅脖子,甩袖道:“荒唐,看看這庭院,看看你穿的樣子!十二歲讀書都不懂就知道這樣荒唐,大了還如何的了!” 南河裝作惱火的背過身去,心道:大了就驕奢yin逸唄,楚國有錢,還能讓他作個二十來年才亡國呢。 沒想到辛翳似乎很怕邑叔憑生氣,連忙上前拉住他衣角。 荀南河不說話,在一旁偏頭冷眼看著。 邑叔憑:“向荀師行禮!” 辛翳轉(zhuǎn)過臉來,他雖然年紀不大,或許也知道邑叔憑在朝中手眼通天,若是得罪了,自己雖是楚王怕也沒好日子過。他年紀尚小,或許還不懂事,但說不定衣食住行上都要受鉗制,再不學無術(shù)也是知道好歹的。 他背對著邑叔憑,眼神隱含奚落不服,舉止卻終于還是得體了,他躬下身子,十分到位的做了長揖,壓低聲音道:“弟子翳見過荀師?!?/br> 荀南河兩手并在胸前,微微頷首:“起。” 邑叔憑這才面色稍霽,拍了拍辛翳的肩膀:“讓景斯來安排他的住所用物。禮、樂、射、御、書、數(shù)六門課,荀師都有涉獵,但他是師保,既總管六門,留意你的平日舉止言語,又主要教授書與禮,其他的先生還都是像以前那樣授課。但這一回,決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懈怠?!?/br> 荀南河垂眼。 以前是邑叔憑的眼線在宮中內(nèi)外,現(xiàn)在是借著荀南河,連手都伸進來了。 小楚王不恨她就怪了。往后還不知道要有多少跟熊孩子的斗智斗勇。 更何況她身份尷尬,這會兒裝得了一時,往后進了宮里少不得要裝許多年。邑叔憑還想借著她來牢牢掌控住這個乖張荒唐的小楚王—— 邑叔憑交代了幾句,帶著黑色高帽的中官景斯也趕過來,跪在廊下,聽邑叔憑囑咐,不斷點頭稱嗨。邑叔憑拍了拍辛翳肩膀,也未多說什么,提著衣擺踏上回廊,也不穿鞋,讓身后的少年奴仆拎著鞋,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濕腳印。 待邑叔憑腳步走過轉(zhuǎn)彎,奇石陣外傳來了他略顯嘲諷的聲音:“商公對朝事不關(guān)心,對把弄些貓兒石頭之類的倒是很有見解?!?/br> 奇石上的眾少年奴仆不敢亂動,默默的爬下來,剛剛歡鬧的院中凝滯出一片寂靜。 辛翳卻忽然肩膀一松,笑出聲來,他喚道:“景斯,去給——荀師拿雙屐來。來來荀師,與我坐著說說話嘛!” 他在水里跑跳回去,又蜷回了那蚌貝似的大石上,身子扭得恨不得把自己坐成美人魚,兩只垂在大石邊的腳還在往下滴水。貍奴連忙竄到他身上撒嬌,景斯弓腰退后去拿木屐了。 漣漪圈圈,高且深遠的院子里靜悄悄的,辛翳側(cè)臉貼在貍奴的白毛里,看她立得如此端正,笑道:“此處又沒有旁人,裝什么?” 荀南河微微挑眉,并不回答。 辛翳托腮笑道:“邑叔憑會真的讓有真才實學的人到我身邊來?你裝的一副隱士高人的模樣,要真的是滿腹經(jīng)綸,又哪里有耐性來教我這等黃口小兒?” 他似笑非笑的凝視著荀南河。 荀南河早猜測過,這小楚王絕不可能像剛剛表現(xiàn)的那樣蠢。 辛翳忽然把手指放入口中,吹了個口哨,忽然間,十幾個少年涌進空庭中來,跑到辛翳面前,一言不發(fā)。 荀南河望過去,這幫少年里,年紀小的也不過十一二歲,大一些的可能十五六了,確是什么樣的人都有。 有滿身紋身的吳越蠻民、也有剃掉頭發(fā)的戎狄之子。 有幾個奇高奇矮奇胖奇瘦的,如同天南海北搜羅過來的奇型冬瓜。 也有得了白化病眉睫頭發(fā)如雪的少年,打著把傘畏畏縮縮的站在陰影里不敢說話。 看來辛翳很喜歡四處搜羅奇異的少年人啊。 辛翳站在石頭上,如同花果山的齊天大圣一呼百應(yīng),笑道:“眾卿平身——” 南河抽了抽嘴角。 那幫小子們真的行禮之后平身起來。 辛翳一只腳踩在高處,咳了咳,道:“今日,孔公帶了一位先生過來,就是這位荀師!孤怕荀師太年輕,還沒有什么育人教學的經(jīng)驗,不如諸位就也都拜荀夫子為師,讓荀師也教大家六藝!” 荀南河慌了一下,就看到那幾十個少年人轉(zhuǎn)身過來,齊齊朝她行禮:“弟子拜見荀師!” 南河:……她難道是逃脫不了要當班主任的命? 辛翳笑起來:“若是荀師能教得了他們,就一定也能教的了孤!快點,有什么想學的趕緊問啊,趁著荀師在此!” 一群少年涌了上來,齊齊圍住她,抓著她手腕衣帶就開口,各地方言都有,吵得荀南河頭都要炸了。卻遠遠看到辛翳大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給荀師送了這么多便宜兒子,荀師怎么還不樂意呢?” 他說著,翻過石頭,夾著白貓,輕巧的踏水跑了。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讓這個小子給耍了! 她咬牙,心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是吧!我遲早讓你哭著叫爸爸! 他一把捉住辛翳肩膀,另一只手從袖中抖出一個玉鈴來。 辛翳回頭:“怎么了?不是說不讓拿鈴鐺么?” 重皎神色嚴肅:“這玉鈴沒放下鐵舌?!?/br> 他手繞著玉鈴首部的紅繩拽了幾下,玉鈴上端有孔,原來是那紅繩下掛著發(fā)聲的鐵舌,只是之前繩子抽緊,就算被碰撞也不會發(fā)出聲響。這會兒他在手指上繞了幾圈,將紅繩放下,抬起手來。 那玉鈴高舉,重皎晃了晃手腕,卻聽不到玉鈴響聲。 辛翳轉(zhuǎn)頭看去,只見那鐵舌在玉鈴內(nèi)微微打轉(zhuǎn),卻像是有靈,就是不碰到鈴壁。 重皎臉上顯露出驚愕的神情來。 辛翳先驚后喜:“難道是說——” 重皎搖頭:“不……他的魂魄并沒有回來。但……也沒有去遙不可及的地方?!?/br> 辛翳皺眉:“什么意思?” 重皎:“他的魂魄沒有通往天上,也沒有去地下,而是仍在現(xiàn)世徘徊?!?/br> 辛翳臉色大變。楚國早有對魂靈上天或入地獄的傳說,但說他仍在現(xiàn)世是什么意思?難道荀南河辛勞半生,死后卻成了孤魂野鬼?! 辛翳一把抓住重皎的肩膀,急的額頭上青筋鼓起:“什么意思!你不能帶她回來么?或者讓她去到天上也好!怎么能讓她在現(xiàn)世漂泊!復(fù)禮不復(fù)禮都不重要,我一輩子見不到她也都不重要,你要讓她安心去該去的地方才對!” 重皎搖頭:“他在北部,離我太遠了。今日是他死后第七日,怕也是我唯一能感應(yīng)到他的時候了——” 忽然,那玉鈴中的鐵舌不再打轉(zhuǎn),靜靜的垂在正中。 重皎:“……時間過了。復(fù)禮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br> 辛翳:“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重皎搖頭:“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的靈魂似乎仍在世間,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亦或是要去哪里。我只是個楚巫,又不是天神?!?/br> 他想了想,又道:“這個玉鈴,你隨身掛著。他萬一真的會有一天來找你?!?/br> 辛翳一把拽掉腰帶下的組玉環(huán)佩,手指又急又亂的將玉鈴掛在腰帶下:“他會來么?是這能招他來,還是說他聽到我的聲音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