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雙方討價還價,蕭彧以八兩銀子的價格將方子賣給了胡掌柜。 八兩銀子相當(dāng)于中產(chǎn)家庭兩年的收入,蕭彧用這點錢完全可以將房子翻修一遍了。 裴凜之得知他將煉油的方子賣了,有些意外,畢竟這是他們目前安身立命的本錢。 蕭彧解釋:“這椰子油煉起來簡單,胡掌柜遲早會自行摸索出門道來。且煉油太辛苦,我可不打算做一輩子賣油郎?!?/br> 裴凜之笑了:“郎君當(dāng)然不是賣油郎?!?/br> 這還是蕭彧第一次見到裴凜之笑,他笑起來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樣,蕭彧心里突然冒出這句歌詞,他眨眨眼,定定心神:“咱們現(xiàn)在有錢了,該叫人來修一下房子了。還得叫人來種水稻,以后咱們就不用買米吃。” 這宅子外面是個巨大的院子,有田有地,宅子雖然廢棄了,但地并沒有荒廢,附近的村民一直種著,因為熟田比新墾的地容易打理。蕭彧來的時候,田里剛剛收過,村民見田地有主了,便不再來種了。 蕭彧打算接著種,崖州一年可以三熟,這個時節(jié)正好可以播種第三季水稻,到開春后就可以收割了。不過他不會種地,得請人來幫忙。 裴凜之的身體已經(jīng)好多了,可以下地活動了:“房子我來修,我身體已經(jīng)好了?!?/br> 蕭彧斜睨他:“你還會修房子?” 裴凜之被噎住了,他紅了臉訥訥道:“不會。我可以學(xué)。” 蕭彧笑盈盈的:“就算你愿意學(xué),那也得找?guī)煾祦斫贪 N业孟热フ覀€師傅了解一下行情,到底該怎么修才比較好?!?/br> 裴凜之看著蕭彧的笑臉,心情也莫名輕松了不少。他發(fā)現(xiàn)來崖州之后,蕭彧的變化確實有點大,從前他做什么事都會瞻前顧后,考慮很多,還要征求自己的意見,現(xiàn)在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大約是離了京城,再也不用考慮皇上皇后的看法,他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他很欣慰殿下有這樣的轉(zhuǎn)變,殿下就該這么自信果敢的。 就在蕭彧準(zhǔn)備修房子的時候,突然變了天,先是無比悶熱,天空中出現(xiàn)了羽毛狀的高云。當(dāng)?shù)赜薪?jīng)驗的老人說有颶風(fēng)要來了,村人都如臨大敵,不少人都上了屋頂加固自家的草頂。 蕭彧有些傻眼,通常臺風(fēng)都是夏季頻發(fā),秋季非常少了,這都快農(nóng)歷九月了,居然還有臺風(fēng)。關(guān)鍵是他這破房子擋不住風(fēng)雨啊。 蕭彧急忙叫上裴凜之,爬上屋頂,將剩下的草頂用藤條重新固定了一下,以免被風(fēng)刮走了。 狂風(fēng)隨著夜幕一起降臨了,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刮來的,到處都聽見嗚嗚的聲響,如鬼哭狼嚎,“劈啪”“咔嚓”聲綿延不斷。蕭彧的臥房時不時有樹葉、草、樹枝等東西從破了一半的房頂落進(jìn)來,這房間根本不能待人,他搬到了裴凜之的房間。 裴凜之能下床后才發(fā)現(xiàn)蕭彧的房間是露天的,便要跟蕭彧換房間,蕭彧沒同意,說過幾天就會修房頂了,他更喜歡自己那間。從房屋的結(jié)構(gòu)來看,蕭彧那間確實是主人臥室,裴凜之便沒有堅持換房間,誰知房子還沒修好,颶風(fēng)就來了。 狂風(fēng)橫沖直撞,打著旋兒四處奔竄,仿佛要帶走這世間的一切。黑暗中,只聽得“啪”一聲響,蕭彧猜到是某處草頂被掀掉了。而且還不止一聲,這聲響接二連三傳了過來。 蕭彧嘆息:“估計除了這間,別處的都掉得差不多了?!彼麄兗庸痰囊仓皇峭旰玫倪@一間,另外幾間沒怎么弄。 裴凜之說:“這間完好就好?!睍呵叶氵^今晚再說。 到了半夜,傾盆大雨下了起來,伴隨著巨大的電閃雷鳴。當(dāng)時蕭彧躺在床上,只聽見“嘩啦”一聲巨響,天地間被照成了白晝,嚇了他一跳,下一秒,裴凜之就摟了過來。 蕭彧:“!”難不成這個大個子還怕打雷閃電。 裴凜之摟著他,將他的頭往自己懷里壓:“殿下別怕,有我在?!?/br> 蕭彧:“……”他并不怕打雷閃電好嘛,但很快又明白過來,應(yīng)該是原主害怕,真是頭大,大男人怕什么打雷閃電啊。 轟隆隆的雷聲仿佛是直接在房頂上炸開的,蕭彧明顯能感覺到大地在顫抖。裴凜之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不怕,不怕,沒事的?!?/br> 蕭彧真覺得他把自己當(dāng)孩童了,他將裴凜之的手拿下來,說:“我不怕。” 雷聲同時響起,將他的聲音吞沒了。裴凜之沒聽見他的抗議,又將手捂回去了。 第5章 收留 蕭彧抗?fàn)幜藥状?,裴凜之都沒放開他,直到電閃雷鳴消失了,他才被放開。 這一晚暴雨如注,一直都沒怎么停。下到后半夜,茅草屋頂被雨水徹底澆透,變成了外面下大雨,屋里下起了小雨,而且漏得越來越大,將已經(jīng)入睡的蕭彧和裴凜之都打醒了。 床上都濕了,這還怎么睡。他們下了床,發(fā)現(xiàn)屋子里到處都在漏水。烏漆墨黑的,根本不知道哪兒不漏水。蕭彧想去點個燈,摸黑去開房門,隔壁房間里嘩嘩作響,仿佛瀑布移到家里來了,嚇得他趕緊將門關(guān)上。 兩人在屋子里摸黑轉(zhuǎn)悠了好久,才終于找了一小塊不漏水的干燥地,沒有凳子,又不能直接坐地上,他們只能站在那兒。沒辦法,這年頭還沒有凳子和椅子呢。等天晴了,一定要叫木匠打幾張凳子,蕭彧困倦地想。 黑暗中,蕭彧瞌睡連連,但也沒法入睡,他打著哈欠說:“真沒想到,居然會在我房子修好之前刮颶風(fēng)。屋漏偏逢暴風(fēng)雨,這經(jīng)歷可以銘記一輩子了?!?/br> 裴凜摟住他的肩:“郎君乏了,靠我身上睡吧,我護(hù)著你,不會摔的?!?/br> 蕭彧用力抹了一把臉:“不行,你還是個病人呢,你睡吧,我守著你?!?/br> 裴凜之不說話。蕭彧本來還想撐著,最后還是沒撐住,到底是身體太年輕,正是長身體的多眠年歲。 待蕭彧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微明,他正靠在裴凜之懷里。裴凜之背靠著墻,閉著眼睛睡著了。 蕭彧想起他身上還有傷,趕緊站直了身體,發(fā)現(xiàn)兩條腿早就僵麻了,幾乎都抬不動,揉了半晌才恢復(fù)知覺。裴凜之在他離開自己的時候也醒了,不過他身上多處也處于麻痹狀態(tài),畢竟站半宿不麻木是不可能的。 雨已經(jīng)停了,房間地面全濕了,屋頂還有地方在滴著水。 蕭彧苦惱地捏著眉心:“下次翻修房子的時候,一定不能再用草頂了。這也太慘了?!?/br> 另外幾間房里還積著水,墻都淋濕了,慘不忍睹。 等開門出去,蕭彧才知道慘的不止他一家,村中人家?guī)缀鯚o一幸免,漏水、屋頂被掀都還算好的,聽說還有人家里房子都被刮倒了,所幸沒聽見人員傷亡。 這場颶風(fēng)的破壞力對崖州人來說也是極為罕見的,很多人一輩子都從未經(jīng)歷過這樣大的颶風(fēng)。 讓蕭彧尤為沮喪的是,他保留在灶膛里的火種也被灌進(jìn)去的雨水潑滅了。家里所有的柴也都被雨水泡了,所以現(xiàn)在他們想生把火做頓熱飯都辦不到了。 蕭彧看著這個濕漉漉的世界,欲哭無淚,不知道何時才能放晴,否則就要生吃糙米了。 最后蕭彧還是決定去孟家看看情況,沒準(zhǔn)還能借點干柴。孟洪正在屋頂上整理草頂,見到蕭彧,停下來問:“郎君家房頂昨晚沒事吧?” 蕭彧苦笑:“被掀了不少,沒掀的也漏水,草頂都腐壞了,根本遮不了大雨。家里柴都被淋濕了,想來借點干柴引火?!?/br> 孟洪擺手:“幾根柴借什么,去灶間找孩他娘拿。我早料到會這樣,收了不少稻草和干柴在灶間。”他家房子年年翻修加蓋草頂,倒是損失不大。 蕭彧拱手道謝:“多謝孟大哥。” 他去廚房找孟家娘子,取了些干柴草準(zhǔn)備回去,正巧碰上孟思?xì)w急匆匆進(jìn)門,見了他,驚訝道:“郎君在我家,我正要去找你呢。爹,吉海家房子昨晚塌了,他和魚兒都沒地方去了?!?/br> 孟洪問:“那他們?nèi)四兀口s緊叫我們家來啊?!?/br> 孟思?xì)w說:“我叫了,他們不肯來?!?/br> 蕭彧聽到這里,便放下柴草:“思?xì)w,趕緊帶我去看看?!奔P置迷谒腋闪撕脦滋旎?,他還不清楚吉海家在哪兒。 孟思?xì)w趕緊領(lǐng)著蕭彧往吉海家去,看到吉海兄妹正在倒塌的房子里挖土找什么,兄妹倆像泥人一樣,看著無比心酸:“吉海,魚兒,你們在找什么?” 吉魚兒回頭看見蕭彧,原本已經(jīng)止住的淚水又下來了,抽噎著說:“郎君、郎君給我們買的布還沒翻出來。” 蕭彧頭一回去賣油的時候,給兄妹二人扯了一丈布,讓他們找人做衣裳。吉海便找了孟家娘子,孟家娘子正好這幾日有事忙,沒顧上,布被吉海留在家里,沒想到衣服還沒做,這場颶風(fēng)就把房子給吹塌了,布也被埋在廢墟里了。 蕭彧說:“不要找了,回頭我再給你們買。你們趕緊跟我走,去我家?!?/br> 吉魚兒聽說可以去蕭彧家,趕緊跟哥哥說,吉海當(dāng)沒聽見一樣,拼命扒拉著泥土,魚兒見哥哥不肯放棄,也趕緊去幫忙。 蕭彧見過固執(zhí)的,沒見過吉海這么固執(zhí)的人,他踏著倒塌的房子走上去,一手抓住一個:“我說了別找了,沒聽見?” 吉海用力掙脫他的手:“找到了?!比缓蠊蛟诘厣?,拼命扒拉,終于找到一個被壓碎的木頭柜子,搬開木頭碎片,找到了一塊被泥水弄臟的麻布。 蕭彧無奈嘆氣:“好了,找到就走吧?!?/br> 吉海并不走,又扒拉了一回,找到了一雙草鞋。蕭彧明白過來,自己給他買的布和草鞋他都收在柜子里,鞋子一次都沒穿過。 吉魚兒看哥哥找到鞋:“我的鞋也被埋了?!?/br> 蕭彧說:“不要了,回頭再給你買?!?/br> 吉海兄妹被蕭彧帶回家中。他家其實也好不了多少,沒有一處干燥地,只是墻還在,還有一間勉強(qiáng)算有屋頂。 蕭彧趕緊生火燒水,讓吉海兄妹洗個熱水澡,以防生病,這才燒火做飯。濕柴不易燃,燒得一屋子煙,蕭彧被嗆得咳嗽不已,裴凜之想幫忙,結(jié)果越幫越忙,被蕭彧趕走了。最后還是吉魚兒洗了澡,裹著蕭彧的衣服,幫忙將火燒起來了,別看小丫頭年紀(jì)小,做家事比蕭彧利索多了。 刮颶風(fēng),沒人出海,家里也沒菜,蕭彧便放了些從鄰居那兒買來的咸魚,對付了一頓。 吃飯的時候,蕭彧說:“吉海,你家房子塌了,也沒地方可去,以后就和meimei住我這里吧。幫我干活,我也不再給工錢,只提供衣食住?!?/br> 吉海沒有猶豫:“好?!?/br> 吉魚兒嘴角揚起來,看得出來很高興。 裴凜之看了蕭彧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有些憂心地看了看這破敗的房子。 蕭彧說:“等颶風(fēng)一過,我馬上找人來修房頂?!?/br> 吉海兄妹就在家里住了下來,兄妹倆都勤快,魚兒做家務(wù)是一把好手。吉海見家里沒菜吃,便背了鋤頭去院子里翻地準(zhǔn)備種菜。還真是多了兩個能干的小幫手。 裴凜之見狀,對家里多了兩個人也沒意見了,至少他的殿下不用再做飯了。 好在第二日臺風(fēng)已徹底過境,天也放晴了,仿佛前天晚上的暴風(fēng)雨都是一場夢,但倒塌的房屋、掀翻的屋頂以及連根拔起的樹木都在提醒人們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發(fā)生過。 蕭彧很快就托里正找到了泥瓦匠,詢問修房子事宜。聽師傅一解釋,蕭彧才明白為何崖州房屋多為草頂,緣因崖州颶風(fēng)多,強(qiáng)颶風(fēng)一來,瓦頂草頂都逃不過被掀翻的命運。瓦片貴,一摔就碎,草頂不值幾何,掀了重新扎就可以。 蕭彧想象一下瓦片滿天飛的場景,砸在人頭頂是會開花的,那真是可怕,但又有點不死心,因為草頂也不靠譜,時常要更換不說,還會外面下大雨,屋內(nèi)下小雨,那天晚上的經(jīng)歷他已經(jīng)受夠了,不想再經(jīng)歷:“城內(nèi)那些蓋瓦頂?shù)姆孔泳筒慌卤幌茊???/br> 師傅解釋,那是因為添了一道黏合工序,用糯米與沙土混合而成,造價貴,且也有年限,十年八年之后便會松脫,又得返工,相當(dāng)麻煩。 蕭彧聽聞?wù)澈蟿?,不由得靈機(jī)一動,為什么不用熟石灰和糯米制成糯米灰漿來當(dāng)粘合劑,古人就是這么干的,黏合的建筑物上千年都屹立不倒。 蕭彧問:“師傅,為何不用石灰替代沙土?” 師傅疑惑搖頭:“用石灰?沒聽說過。” 蕭彧很意外,難道糯米灰漿還沒傳到這里?“可以去哪里買石灰?” 師傅說:“瓦當(dāng)鋪子便有,不過比瓦還貴。郎君若是要用石灰當(dāng)粘合劑,怕是相當(dāng)不便宜。” “石灰這么貴!”蕭彧腦子飛速轉(zhuǎn)了一下,“那我自己找石灰?!?/br> 他記得崖州就有喀斯特地貌,這說明島上不缺石灰?guī)r,他要去找找,最好是就近能找到。如果能找到石灰?guī)r,就能燒石灰來粘瓦片,而且沒準(zhǔn)還能賣石灰賺一筆。 石灰的燒制方法比較簡單,石灰石在1000度左右的高溫下,碳酸鈣會分解為氧化鈣和二氧化碳。所需要的原料,就是石灰石和木柴。 說干就干,蕭彧第二日便開始出門去找石灰?guī)r。 裴凜之身體雖未完全康復(fù),但也要跟蕭彧一起出門。 蕭彧不想讓他去:“你身體才康復(fù),還是不要跟我一起去了。我領(lǐng)著吉海和思?xì)w就在附近走走,不會走太遠(yuǎn)?!?/br> 裴凜之望著蕭彧,堅持道:“我已經(jīng)無礙,不會拖累郎君,讓我隨行吧?!?/br> 蕭彧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好吧,一起去。” 思?xì)w聽說蕭彧要去爬山,特別興奮地?fù)?dān)當(dāng)起了向?qū)В骸袄删且フ曳湎瀱???/br> 蕭彧才想起來這茬,可不正好可以去找蜂窩嗎,他這幾日抽空制作了一個簡易蜂箱,正好能派上用場。于是又帶上了蜂箱和鋤頭,順便去挖蜂窩。 蕭彧提著籃子,孟思?xì)w背著蜂箱,吉??钢z頭,幾人像郊游一般出了門。只留魚兒看家,她也想去,不過孟家娘子要教她縫衣裳,她更愿意趕緊將新衣裳做出來。 裴凜之腰間掛著匕首,手里提著長劍,作保鏢打扮,跟在幾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