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蕭彧說:“世家子弟果然奢靡。沒有了,自己花錢買去。王大人家大業(yè)大,想必不缺這點(diǎn)銀子?!?/br> “我的家不是已經(jīng)讓你給抄了嗎?” “你們的東西不是給你送來了嗎?” “你剛還說我家大業(yè)大。我現(xiàn)在家都沒有,已經(jīng)成了階下囚!何來的家大業(yè)大?” “我奉你座上賓你不干,階下囚也是你自選的!” 王啟避開這個問題:“你不都稱帝了嗎?這全天下都是你的,送點(diǎn)茶葉給我怎么了?” “沒有,自己買去。我的茶葉都是用來換外匯的,我自己都不舍得喝呢?!笔拸f。 “何為外匯?”王啟不解。 蕭彧說:“通海夷道知道吧?拿去跟波斯人羅馬人換金銀珠寶香料的?!?/br> 王啟詫異道:“你還知道這個呢?” 蕭彧再次翻了個白眼,意思是你把我當(dāng)傻子呢。 王啟繼續(xù)好奇地問:“殿下?lián)Q這些作甚?” “賺錢養(yǎng)人啊,百姓如此貧窮,刮不出什么油水,只好自己想辦法了。我同你說這些作甚,今日來跟你說個舊聞:前幾日陳利那老東西把糧倉給燒了?!笔拸f起來還是恨恨的。 王啟愣了一下,喃喃地說:“真燒了啊?” “看來你并不意外,消息靈通著呢?!?/br> 王啟說:“沒有沒有,我就是無意間聽到隔壁鄰居說了幾句?!?/br> 蕭彧看著他:“這兒也關(guān)不著你啊。不若這樣好了,王大人一家還是搬回刺史府,住到跨院中去吧。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消息,直接問我便好,不用聽墻角?!?/br> 王啟尷尬地說:“我也沒經(jīng)常聽,只是偶爾聽一聽。” 蕭彧也懶得跟他計(jì)較這些:“王大人在廣州為官多年,這番禺城內(nèi)幾大家族想必早已了然于胸,不知王大人愿不愿意跟我交流交流這幾大家族?” 王啟嘿嘿笑:“你問我作甚?現(xiàn)在這廣州你當(dāng)家,又有兵權(quán)在手,想怎么折騰就折騰。不聽話,殺雞儆猴便可?!?/br> 蕭彧說:“我只殺該死之人。” “你現(xiàn)在都是皇帝了,該不該死,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br> 蕭彧挑眉:“若那樣,我跟蕭祎有何區(qū)別?” 王啟笑:“我看你們也無甚區(qū)別,都是一個爹生的?!?/br> “龍生九子,各不相同。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你的皇帝,怎知我與他無區(qū)別?我行事,但求無愧于心。王大人,你能拍胸脯保證自己無愧于心?”蕭彧斜睨他。 “我——”王啟張了張嘴,又停了下來,他在官場混跡多年,為了往上爬,不知道妥協(xié)了多少回,怎敢說無愧于心。 “要想坐穩(wěn)你這個位置,你總有一天要違背自己的良心?!蓖鯁⒂X得自己遲早能扳回這一局。 蕭彧聳肩:“那就走著瞧吧。我百忙之中抽空來陪你聊天,王大人都不給點(diǎn)有用的建議?” 王啟說:“我是要等著看你笑話的,怎么可能給自己的敵人提供幫助?!?/br> 蕭彧突然說:“我其實(shí)在考慮要不要送王大人回建業(yè)。現(xiàn)在廣州已經(jīng)不是蕭祎的地盤上了,你又不效力于我,留在這里還需安排這么多人看著你們,還有不少人指望著你能翻身重新取代我。你對我來說就是個巨大的隱患,我覺得不如送走得了。” 王啟挑眉:“那你不怕我回去了之后再領(lǐng)兵來打你?” 蕭彧說:“確實(shí)會有這種可能。但我跟蕭祎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無可避免,誰來都是要打的,跟你打也未嘗不可。問題是,你回了建業(yè),就算負(fù)荊請罪,你覺得蕭祎還能重用你嗎?” 王啟沉默,他是真沒跟蕭祎打過交道,根本就不了解蕭祎的為人,但從這一年多的行事風(fēng)格來說,那絕對是個自負(fù)專斷的人,他回去了,前途就完全未可知了。 蕭彧認(rèn)真說:“我是認(rèn)真考慮此事的,甚至還想過將那幾大家族都送回去,看著就心煩。無奈他們?nèi)颂嗔耍缫言诖?,趕不走,又不能都?xì)⒘恕M醮笕瞬灰粯?,你本來就不是廣州人,遲早也是要離開的。不若我就做個順?biāo)饲榘?。王大人若是考慮好了,我便安排人送你一家回去,反正我的船經(jīng)常往北邊去的?!?/br> 這一招非常出乎王啟的意料,他沒想到蕭彧真不殺他,還要送他回去。但這一招也挺狠的,蕭彧不殺他,卻把他送回到建業(yè),讓蕭祎去處置他。他丟了廣州,完好無損回去了,蕭祎能饒了他? 糧倉的案子陷入了停滯狀態(tài),因?yàn)槿俗C物證不足,只能以瀆職罪關(guān)押陳利。這期間無數(shù)人來為他求情,蕭彧全都給駁回去了,不查個子丑寅卯來,陳利就別想出來。 冬至前一日,離開一個多月的閔翀終于回來了,貨物都賣光了,帶回了不少藥材、皮毛等特產(chǎn),也帶回了不少錢。 這一回,閔翀按照蕭彧的吩咐,換的更多的是銅錢。蕭彧打算自己鑄幣了。 除此之外,閔翀還從東戎換了不少馬,正設(shè)法將馬匹從北邊轉(zhuǎn)移過來,說實(shí)話,還真不容易,畢竟要經(jīng)過蕭祎的地盤。只能化整為零分批送至廣州。 閔翀一回來,便得知糧倉被燒的消息,異常震怒,稅糧可是他的管轄范疇,也就意味著,這陳利是在砸他的鍋,甩他的耳光。 “這王八羔子,竟然敢動老子的地盤,還不一刀給他殺了!”閔翀說,“人在哪兒,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算賬!” 蕭繇說:“你還以為自己是海賊呢,說殺人就能殺?得講證據(jù)!” 閔翀張了張嘴,繼而怒道:“誰跟你說的?” “崖州水師都知道,我不能知道?”蕭彧閑閑地說。 閔翀站起來:“這兒沒法待了,我要去殺個把人才能冷靜下來?!?/br> 蕭彧笑著勸道:“騰云冷靜,都是自己人。英雄不問出處。” 蕭繇說:“這又沒人笑話你。閔大人何必惱羞成怒,都說你辦事能力強(qiáng),趕緊給大家出出主意吧?!?/br> 閔翀氣呼呼地說:“那也得讓我先捋捋,番禺城內(nèi)幾大家族的關(guān)系我還不清楚呢?!?/br> 蕭繇挑眉:“你這是打算挑撥離間嗎?” “這話多難聽,我這是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來找出線索,怎么能算是挑撥離間?”閔翀怒道。 蕭彧說:“這幾家盤根錯節(jié),互為姻親關(guān)系,怕是不好突破?!?/br> 裴凜之卻說:“不見得,每個家族其實(shí)也還是在暗自互相較勁。比如林家,似乎就跟其他幾家不太和睦?!?/br> 蕭彧聞言眼睛一亮:“似乎確是如此。明日召林鴻來問問話?!?/br> 閔翀說:“既然找到突破口,那邊私下里找吧,別太醒目,免得給林家惹麻煩?!?/br> 蕭彧一想也是,林鴻若是方便說,只怕早已跟自己說了:“這事便交給你了,騰云。” 第98章 破案 蕭彧覺得自己還是太嫩了點(diǎn), 一個小小的糧倉失火案,就被搞得束手無策,最后還要閔翀來解決。 自己能力不足,可用的能人也太少, 以后要真治理一個國家, 可怎么辦? 裴凜之會打仗,但打下的江山也需要治理。 閔翀?jiān)倌芨? 他也只是一個人, 不可能面面俱到。 思慮再三, 蕭彧決定還是去啃王啟這塊硬骨頭。小吏小官可以通過選拔考試來替換,但他們成長起來都需要時(shí)間,在這個真空階段, 他還需要能鎮(zhèn)得住場子的人來協(xié)助。 王啟在廣州官員中的人氣聲望似乎挺高,此人圓滑世故不假,但能力肯定也是有的,若是能為己所用,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他覺得上次王啟的態(tài)度就有些軟化。只是王啟顧慮可能太多,他雖是太原王氏的旁支,但這個旁支在安國也是一個大族了, 若他投靠自己的消息傳到建業(yè),估計(jì)建業(yè)城內(nèi)的王氏一族都會遭殃。 翌日是冬至, 城內(nèi)街道竣工, 節(jié)日氛圍空前濃厚。家家張燈結(jié)彩, 既為慶祝節(jié)日,又為慶祝街道竣工。 蕭彧特意邀了王啟一家上街游玩, 沿著番禺城的主街道溜達(dá)了一圈。 雖然沒下車, 王啟也能從馬車上看到街上的情景, 心中十分驚訝,嘴上卻說:“每一個新到任的官員,都想修個橋鋪個路來彰顯一下自己的能力,留下一點(diǎn)政績?!?/br> 蕭彧無所謂地笑笑:“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強(qiáng),不是嗎?” 王啟又說:“羊毛出在羊身上,你這納了全廣州的稅,最后花在番禺城內(nèi),對其他百姓是否公平?” “我征的都是番禺城內(nèi)的民夫,工具材料皆是自掏腰包,只吃了點(diǎn)官家糧倉的米,好像對廣州百姓也沒什么不公平吧。”蕭彧說。 王啟默默看著蕭彧。 蕭彧說:“對了,我打算自明年起,便取消人頭稅。田畝不論公私,一律統(tǒng)一賦稅,每畝皆取二斗?!?/br> 崖州一年三熟,是以取三斗,廣州一年兩熟,是以取二斗。 如果不是要備戰(zhàn),也根本無需征這么多糧。待天下太平,便可減免賦稅休養(yǎng)生息了。 王啟斜眼看他:“你天下未定,就開始減稅,這仗是不想打了?” 蕭彧笑瞇瞇地說:“將土地重新丈量一下,那些減下去的賦稅就都有了。”這些年地方豪強(qiáng)不知道侵吞隱瞞了多少土地,還有許多新墾的地,都沒有計(jì)入課稅范圍。 王啟搖頭:“重新丈量你辦不到。” “為何?” “地方瞞報(bào)謊報(bào)極其嚴(yán)重,小吏只報(bào)數(shù)據(jù),你又不能親去驗(yàn)看,如何確定他報(bào)的是真是假?” 蕭彧說:“準(zhǔn)備兩套丈量班子,分別丈量,如若所報(bào)數(shù)目偏差太大,便要問責(zé)?!?/br> 王啟說:“你又如何確保地方不與他們互相串通?” “這就不勞王大人費(fèi)心了?!笔拸^續(xù)微笑。 蕭彧讓車停下來,讓吉海下去給王啟的孩子買了些點(diǎn)心和玩具,給王夫人買了一只荷葉雞,又給王啟買了壺酒,算是送了冬至禮。 將人送回到家門口的時(shí)候,蕭彧給了王啟一卷紙:“這紙是我在崖州自產(chǎn)的,送給王大人的孩子練字用吧。” 王啟打開一看,看著雪白的紙張,伸手捻了捻,確信不是絹布,難以置信地說:“這是殿下自己造的紙?” 縱使他出身世家,也未見過如此雪白細(xì)膩均勻的紙張,別說是給孩子用,就是他自己,也未必舍得用。 蕭彧笑瞇瞇地說:“這紙也是我拿來換外匯的。將來還指著用它跟北方的蠻子們換馬匹呢?!?/br> 王啟頭一回覺得,蕭彧可能天真了些,但絕對不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他手頭是有些依仗的。 蕭彧說:“大人回家好好過節(jié)吧,我就不奉陪了?!?/br> 王啟等夫人孩子先下了車,這才說:“糧倉失火的案子可是有眉目了?” 蕭彧搖頭:“尚未。王大人可要提點(diǎn)一下?” 王啟說:“官糧麻袋編制方法與民間的不一樣,殿下留心觀察一下,興許能發(fā)現(xiàn)一些端倪?!彼f完便下去了。 蕭彧聽完,然后笑了起來:“謝王大人提點(diǎn)?!?/br> 孩子們拿著玩具飛奔進(jìn)了院子,王夫人站在院門口等丈夫,及至馬車離開,夫妻二人才進(jìn)了院子。 王夫人說:“這陛下性情倒是極其仁善,我看是個禮賢下士之人。” 王啟背過手:“仁善之人,如何在亂世立足?” 蕭彧將從王啟那兒得知的信息傳達(dá)給閔翀和蕭繇,兩人便以此為線索,又通過與林鴻接觸,開始籌劃起來。 閔翀派人假扮北方糧商,來廣州買糧,先是接觸了林家,后來又找到了陳家,兩相對比,決定還是買陳家的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