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談敬看上去精神狀態(tài)不錯,看著她指了指一旁的沙發(fā),她心領神會,上前倒了杯水遞給聶顯,“聶大哥,坐吧?!?/br> 她目光微微閃躲,沒留意到陸聞別視線一掠而過。 沒人多提病情,都心照不宣在隨意寒暄。談敬大多時候都是在聽,偶爾說點簡單的字句。 “競標,成了?”他看向陸聞別。 后者略一頷首,“十拿九穩(wěn),不出意外陸氏會贏?!?/br> “好。”談敬點點頭,沉吟一會兒又道:“許家,不錯,替你……高興。” 話音剛落,除他以外的三人神色都有了點微妙的變化。 見陸聞別沒有反駁,談聽瑟呼吸微滯,心臟像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慢吞吞攥住拉扯,麻痹的痛感一點點蘇醒。 他既競標成功,又能通過聯(lián)姻強強聯(lián)合,對陸氏來說不僅僅是一舉兩得,簡直是一本萬利。這么完美的計劃當初差點被她給毀了,那么生氣也是情有可原。 她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可惜,小瑟……不從商,”談敬說得很慢,每個詞都調(diào)動肌rou仔細醞釀,但咬字不清的問題無法避免,“談氏,可惜?!?/br> 談聽瑟幾乎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聶顯也聽明白了,但芭蕾不可能跳一輩子,現(xiàn)在學著經(jīng)商未來接手談氏不是不可能。想到這他下意識想說點什么,“談叔,或許小瑟她——” 然而剛開口就被談聽瑟打斷。 “沒什么可惜的,我也沒什么經(jīng)商的天賦,談氏還是交給其他人最合適?!彼郧身槒牡爻劸葱α诵?,“我會好好跳芭蕾,盡力往高處走。” 事到如今,她不想再忤逆談敬,也不想再讓他不放心。這對她已經(jīng)是既定的結(jié)果,去爭論一種不曾發(fā)生過的可能性,沒有什么意義。 談敬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是滿意也是欣慰。 陸聞別望向窗臺的方向。 年輕女人穿著簡單大方的淺色長裙,靜靜坐在柔和的天光中,從眉眼到并攏的腳尖都是乖順的,沒有任何一點叛逆的痕跡,和從前沉浮在池水中的鮮活模樣相去甚遠。 像一株薔薇收攏花瓣,靜靜退回枝繁葉茂中。 他眸光晦暗,定定地看了片刻。 “小瑟,你,喜歡……他?” 陸聞別目光一頓,驀地轉(zhuǎn)頭去看談敬。 只不過談敬看的并不是他,而是相互之間離得更近的談聽瑟與聶顯。 “爸,你說什么?”談聽瑟愣住,怔怔地轉(zhuǎn)頭和同樣傻眼了的聶顯四目相對,短短一秒后兩人相視而笑,只不過笑容里多多少少有點窘迫和尷尬。 談敬問:“那天,晚上,你和他?” 談聽瑟笑容微僵,把頭轉(zhuǎn)了回來,“那晚我是和聶大哥一起出去了,后來我喝醉,他……把我送到了懷菲姐那里?!?/br> 說完的那一瞬間,她一陣報復似的輕松,又覺得心口沉得喘不過氣來。 原來只需要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可以把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抹去。但事實如何深刻,只有她自己清楚。 談聽瑟忽然抬起頭,這才發(fā)現(xiàn)陸聞別一直在看著自己。她看著他平靜到面無表情的無謂模樣,輕輕地勾了勾唇角。 他目光倏然起了波瀾,卻終究什么也沒說。 “談叔,這事是我做的不對,不該帶她喝酒還夜不歸宿,您別怪她?!甭欙@歉意地笑笑,“以后不會這樣了,我肯定替你把她看得好好的?!?/br> 他這么說一方面是為了道歉,另一方面是為了向陸聞別表態(tài)。 陸聞別臉色隨之沉了沉。 但這番話落到談敬耳里時卻變了意味。他目光在聶顯與談聽瑟之間打量一圈,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忽略的問題。 身外之物他可以讓律師替她處理妥當,談捷也能照拂她,但這種照顧都是有限的。 聶顯今年二十五,年紀上勉強合適,雖然有時候看著有點不著調(diào),本性還是正的。聶家的產(chǎn)業(yè)這些年勢頭也很不錯,兩個人門當戶對。 最重要的是兩人看上去相處得不錯,他還親口說要替自己照顧小瑟。 如果是他,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談敬勉強說服自己,神色幾番變化后朝聶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 談聽瑟根本沒看出談敬表情與眼神里的端倪,但除她之外的另外兩個男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 三個人沒在病房里待多久,很快談敬就顯得有些精力不支,被護工照顧著睡下了。 談聽瑟跟在聶顯身邊打算送他出去,同時也是為了避開一切和陸聞別相處的可能。然而她才剛走上走廊,手臂就驀地被人從身后緊緊扣住。 同樣的位置與力道,她心里重重一跳,邊掙扎邊轉(zhuǎn)身低喊:“你放開我?!?/br> 陸聞別背著光,眉眼顯得有些陰沉,語氣卻是截然相反的平靜。 “我有話要跟你說?!?/br> 第19章 一無所有 她想離開一段日子了 “我不想聽, 也沒什么要跟你說的。” “你準備一直逃避問題?” “別用這種教訓人的口吻跟我說話,”痛處被毫不留情地刺中,談聽瑟尖銳地拔高嗓音, “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選擇處理方式, 你沒資格管我?!?/br>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标懧剟e語氣微冷,多了些警告的意味。 “但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br> 他目光微沉, “談聽瑟,你別這么幼稚?!?/br> “陸聞別!”聶顯擰眉, 抬手就要將兩人隔開。 然而他剛上前半步, 陸聞別就目光沉冷地瞥了過來, “不需要其他人在場, 就我們兩個?!?/br> 談聽瑟閉了閉眼,用全身的力氣才維持著表面的冷靜, 但又覺得疲倦至極。 “聶大哥,”她看向聶顯,“你不是一會兒還要開會嗎, 先回去吧。我在這里跟他說幾句話再走?!?/br> 聶顯一臉的不贊同,但是卻也沒再過多干涉, 只是意有所指地提醒:“如果有什么問題, 記得及時聯(lián)系我。” “好。”談聽瑟點頭。背后某道目光存在感強得難以忽視, 讓她的脊背與垂在身側(cè)的手臂都戒備地緊繃。 她目送對方離開, 然后轉(zhuǎn)過身。 陸聞別已經(jīng)松開了她的手, 隔著一臂遠的距離站在眼前。 “是什么讓你認為, 我爸病成這樣的情況下我還有心思考慮別的?”她望著他忽然笑了, 然后那點譏諷的笑成了投入深潭的石子,倏然沉底隱沒,“別以為這件事對我有多重要, 就算不是你,換成別人依然可能會發(fā)生,重點在于我想怎么做?!?/br> 談聽瑟承認自己是想激怒他,這些話說出口時她心里也有一種難言的快意,足以暫時麻痹痛苦。 “我現(xiàn)在根本不在乎、也不覺得我們能談出什么。所以沒必要浪費時間了?!?/br>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她每多說一句,陸聞別的眸光就越冷一分。 “的確。”片刻后,他冷著眉眼微微一笑,“我是在浪費時間?!?/br> 無論如何,這事他有一半的責任,而且她年紀小,不能指望她有什么合理的處理方法。但是他不可能無限制地放低姿態(tài),現(xiàn)在看來,這件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話音剛落,談聽瑟看著他不緊不慢地退后兩步,然后轉(zhuǎn)身從走廊另一側(cè)離開。 她下頜微抬,平靜而驕矜地回到病房門口。推門前她木然地吞咽了一下,干澀的喉嚨被勉強潤澤,不再發(fā)疼發(fā)脹,如鯁在喉。 到此為止了。她對自己說。 …… 黑色轎車靜靜駛過公路。 放在儀表盤前的手機忽然亮起,開車的人垂眸瞥一眼,又抬眼神色漠然地繼續(xù)駕駛。直到車開進地上停車場,他才在停車時分神回撥。 “陸先生?!?/br> “嗯?!?/br> “本來不該打擾您的,但是……您生日之后,打掃別墅的傭人在二樓臥室發(fā)現(xiàn)了一串被扯斷了的鉆石手鏈,看著特別貴重。您一直沒問起,管家不敢再擅自繼續(xù)保存了?!?/br> “扔了吧?!标懧剟e將車停穩(wěn),淡淡道。 “……好的?!?/br> 電話掛斷,空曠的停車場將寂靜推入車內(nèi)。 他解開安全帶,本該立刻下車,卻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上沒動,神色掩蓋在車庫昏暗的陰影之中。 半晌,他神色如常地下車離開。 ** 談聽瑟開始每天奔波于家、醫(yī)院和一些公開場合。 芭蕾需要每天刻苦練習,她不敢松懈,其他文化課程的預習與復習全被她放在醫(yī)院完成。偶爾的晚宴她并不想出席,但卻不能不去。 為了給眾人一顆定心丸,為了不讓外界對談敬的病情有各種糟糕的揣測,她必須要出面粉飾太平。 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她都戴著面具,向不同的人展示著他們希望她表現(xiàn)出的樣子。就像談敬不希望她慌亂軟弱,也不希望她把難過掛在臉上,于是她就假裝一切如常。 其實她真的很怕,因為沒人可以傾訴,沒人可以幫她。她很希望談敬能告訴自己沒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哪怕只是安慰。 可這不是他們的相處模式,這場突如其來的病好像改變了一點他們的關(guān)系,但又好像什么也沒變。 交心、示弱、溫情,對她和談敬來說都是陌生的字眼。 “什么,時候,回……法國?”談敬忽然問。 談聽瑟回過神看向病床,斟酌措辭,“我已經(jīng)和老師申請過了,九月可以延遲報道,不用急著回去。” 話還沒說完,她就看見談敬用力搖頭,“……不行!” “爸,文化課程我早就已經(jīng)自學完成了,而且只是缺席一段時間——” “我一直……不好,你就,不走?” 談聽瑟垂眸,“你會好起來的,醫(yī)生說最近的情況都很好。” “選拔,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