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心底的猜測發(fā)出尖銳的細芽,掙脫粉飾的表面,刺穿美好平靜的一切。 心臟重重墜入谷底。 陸聞別腳步極緩地回到病房,撥通了談聽瑟的電話以印證某種猜測。聽筒里足足響了七八聲,電話那頭才有人接起。 她輕和地“喂”了一聲,尾音淡淡上揚,平靜得好像根本不懂他這通電話的意圖。 “你在哪兒?!彼驹谀鞘诺姆鬯N薇旁。 “怎么了?” 陸聞別攥緊手機,“你出院了?” “是啊。” “為什么不告訴我?不是說好等我回來?”說到最后,他一字一頓,“你和他在一起?” 窗外晚霞奮力驅(qū)趕陰霾,可沉沉的陰影卻倒退、蜷縮到病房中,將他渾身籠罩,涼意從每一寸皮膚滲透進來。 透入胸腔時,則又涼又痛。 談聽瑟嗓音含笑,“嗯”了一聲。 他怔怔地反問:“為什么?” “因為今天是情人節(jié)啊。”她輕飄飄地答,“這種節(jié)日,當(dāng)然要和男朋友一起過?!?/br> 因為今天是情人節(jié)。 所以他滿懷期待地和她約定好今晚趕回來見面,所以他買了花和禮物,所以他親自熬了粥給她。 但最后,這卻也成了她毫不猶豫地放棄他、轉(zhuǎn)而選擇其他人的理由。 “我以為……”陸聞別嗓音澀然,艱難地擠出這三個字后就再難有下文。 憤怒嗎?難過嗎?覺得諷刺嗎? 他只覺得頭腦僵滯,無法思考。 他以為她會選擇自己,以為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有了好轉(zhuǎn)與進展,以為她會想要和自己重新開始。 “小瑟。”陸聞別忽然覺得力竭,努力忽略從胸口蔓延到指尖的麻木痛意,以及腦子里巖漿涌動一樣的燒灼感,平靜地再次開口。 她又“嗯”了一聲作為回應(yīng)。 他聲音低緩而輕,手背上卻青筋凸起,攥緊的五指用力到想要握住點什么,“不是說要重新開始嗎?” “想聽真話嗎?”她問。 陸聞別瞳孔緊縮,咬緊牙,一言不發(fā)。 “陸聞別,”談聽瑟自顧自地平靜道,“我之所以那么說,一半是想逗你玩玩而已,因為我真的很想讓你也嘗嘗從天堂到地獄的滋味。另一半原因,的確也是想試試自己還對你有沒有感覺?!?/br> “……別說了?!?/br> “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答案了?,F(xiàn)在我對你不僅沒有恨,沒有抗拒,就連當(dāng)初的心動也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凈了?!?/br> “別說了。”他聲音啞得厲害,聲線微微發(fā)抖,幾乎有了請求的意味。 “在這種情況下,我為什么還會放棄嚴致而選擇你?假如你像之前一樣,執(zhí)意說要等,好,那如果我告訴你,我永遠不可能和嚴致分手,你會怎么做?” 陸聞別垂眸靜立在昏暗的病房內(nèi),身形僵硬,下頜線因為緊咬的牙關(guān)而緊繃,滿身寂然。 那些字句像尖銳的針,刺入耳中,再游走到身體各處,刺破了他所有的防備與冷靜,還有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 那他還剩什么? 然而哪怕再抗拒,他也聽到了她說出口的最后一句話,一句冷淡而又譏誚的反問。 “陸聞別,你真的會選擇當(dāng)一輩子的備胎嗎?哪怕未來我會和嚴致結(jié)婚,你也要繼續(xù)當(dāng)見不得光的那個?重要的是,我還對你沒有半點動心。” 第49章 站在她身后 即便她并不需要 一瞬間, 腦子里有什么東西轟然崩塌。 電話那頭的人掛斷了電話,冰冷刺耳的忙音振動脈搏,讓他耳膜突突地跳著。 陸聞別怔怔地站在原地, 握著手機的五指越收越緊, 用力到白襯衣的袖口邊緣都隱隱發(fā)顫。銀色腕表折射出的冷光一閃而逝,沒入袖口的陰影里。 “砰——” 手機被重重砸到地上, 四分五裂。一片碎裂的零件飛濺起來擦過一旁的花束,將幾朵粉薔薇的花瓣打得七零八落。 他胸膛起起伏伏, 死死盯著那束花, 忽然抬腳朝它走了過去。踏過一地破碎狼藉時, 鞋底與地面擠壓著那些碎片, 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走到桌前,他慢慢抬手撐住桌面, 用雙手卸去此刻沉沉壓在他身上的力道,給自己以喘.息的余地。 -今天是情人節(jié)啊,這種節(jié)日, 當(dāng)然要和男朋友一起過。 -我對你,就連當(dāng)初的心動都消失得一干二凈。 -如果我未來和嚴致結(jié)婚了呢?你要當(dāng)一輩子備胎嗎? 他難以相信這會是談聽瑟親口說出來的話, 還是用那種不以為意的口吻。像冷不防被一刀扎進傷口, 要回過神才能感受到鉆心的痛意。 只是玩玩而已?對他也沒了任何感情? 他堅信的不過是她還有再喜歡自己的可能, 還有放棄嚴致的可能。 這幾天來他越發(fā)篤定這兩點, 一頭沉溺在美好的設(shè)想與假象之中。可到頭來她都是清醒而冷眼旁觀的那一個, 看著他自以為是、一廂情愿。 他只是一個被玩得團團轉(zhuǎn)的笑話。 從天堂到地獄的滋味, 不過如此。 陸聞別呼吸急促凌亂, 忽然眼眸微動,看向放在一旁的粥。明明隔著一層蓋子,粥的熱氣卻像是熏進了他的眼睛里, 讓他眼眶又熱又澀,泛著酸痛。 有嚴致在,她怎么還會需要這些呢。 他自嘲地笑笑。 備胎…… 她好像很清楚如果踩準他的痛處,知道怎樣在他放低姿態(tài)后再將他僅剩的底線與尊嚴踩進泥里。 而他……無可奈何。 憤怒也只是幾個呼吸間的事。 陸聞別慢慢直起身,回頭看著滿地狼藉,晦澀沉重的神情表面漸漸蒙上一層茫然的陰翳。 第一次,他真正體會到了束手無策的滋味。 就此放棄? 不,有些話他要當(dāng)面找她確認,要親口問她。 ——這個念頭出現(xiàn)在腦海時,他心底浮現(xiàn)出微不可察猶豫與抗拒,卻只有短短一瞬,下一秒就消失得一干二凈。 他想要的,絕不是電話里的三言兩語。 滿腔灼燒過的灰燼中,隱約有一點沒滅透的火星余燼在明明滅滅,企圖重燃。 陸聞別深呼吸冷靜下來,再想打電話時卻發(fā)現(xiàn)手機已經(jīng)被自己摔壞了,頓時一陣頭疼,忍無可忍地握拳重重砸在桌上。 …… 一小時后,陸聞別漫無目的地開著車在城內(nèi)穿行。 空蕩的副駕上躺著他一遍遍撥出某個號碼、又一次次收到電子女聲冷冰冰回應(yīng)的新手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每次都是這樣的結(jié)果。 她把他的號碼拉黑了。 這是她的新號碼,原來那個在那次游輪事故之后就換掉了,這個新的還是前些天他才重新拿到的。 他們通話和短信往來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那條“生日快樂”無形中成了最醒目的存在,靜靜地躺在短信界面中。 可現(xiàn)在,她再次單方面地掐斷了他聯(lián)系她的機會。 或許他可以換個號碼裝作陌生來電去聯(lián)系她,可他不想這么做,只是執(zhí)著地一次次用自己本來的號碼撥打。 陸聞別緊緊握住方向盤,心底的焦躁簡直快要按捺不住。 偌大的海城想要藏一個人何其容易,他想找都不知道該從何找起,只能開著車穿梭在大街小巷,目光左右留意著可能是她的身影。 難道她要像兩年前那次一樣,又要干脆果斷地離開,然后消失得干干凈凈嗎? 最后他一路開車去了海邊。 車在海濱上停下,陸聞別下了車,一手搭在車門上遠眺。 領(lǐng)帶早被扯下來不見蹤跡,襯衣領(lǐng)口散開兩顆扣子,前額幾縷發(fā)絲凌亂地垂下來被風(fēng)掀動,襯衣西褲上多了不少狼狽的褶皺。 沒有,她不在這里。 確認這一點后,他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打算上車繼續(xù)找,不遠處一對情侶路過,對話聲還算清楚地飄了過來。 “我走累了,腿好酸啊。” “那我背你,上來吧?” “不要,這樣你也累啊,我不想在外面待著了,我們回酒店吧?!?/br> “好,那從那邊回去,近一點……還好我們提前訂了酒店,不然海濱這一帶的好房間估計都訂空了?!?/br> 陸聞別僵在原地。 不遠處潮起的海水卷起浪花拍打在礁石上,風(fēng)聲裹挾著這一聲聲的響動傳遞過來,擊碎了他麻痹的情緒。 酒店…… 今天是情人節(jié),她和嚴致是戀人,就算會選擇在酒店度過今晚,不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嗎? 也對,她是屬于別人的。 陸聞別自虐似地一遍遍想著這種可能,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眼瞳中明明倒映著海濱無數(shù)的波光與霓虹燈火,卻像此刻黑沉的海面一樣,光線始終無法穿透到底。 如果真的是這樣,今夜他又該怎么找到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