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竹溪生產(chǎn)隊,村民們一改往常飯后洗漱完就躺被窩的習(xí)慣,每一個都把平時舍不得多點,不肯浪費一點一滴油的煤油燈拿出來點上,歡歡喜喜地圍繞在五八年建起來后又關(guān)閉的大食堂門前,看著徐屠戶他們燒熱水褪豬毛,磨著豬刀霍霍響,立馬兒來把野豬rou分。 “這野豬是耿娃子打下來的,雖然耿娃子今晚有事去了公社,但是該給他的份也不能少,大家伙沒意見吧?” 分配前,生產(chǎn)隊長徐滿倉抽了口自己卷的旱煙,對村民們說道。 村民們聞言自然是沒有意見,老一輩傳下來的規(guī)矩,在山上打到小獵物可以歸屬個人,但是像野豬這樣的大獵物是要上交生產(chǎn)隊,不過分配的時候能記工分,還能多分點,對于要把野豬rou多分給耿束這事,村民們自然是接受良好,誰叫野豬是他打的? 紛紛都說沒問題,還有不少大叔嬸子小媳婦啥的夸耿束能干,厲害這類的話,甚至動了想做親家的念頭,只是礙于眼下時機不對,滿心還是惦記著豬rou而暫且沒多想。 而生產(chǎn)隊長徐滿倉也只是把這當(dāng)作分配前的走過場,對這結(jié)果毫不意外,看野豬都切割得差不多了,揮揮手,直接道,“分吧。按人頭來分?!?/br> 人群頓時一陣sao動,再不管什么耿束不耿束的,滿眼就盯著野豬,希望能挑揀到最大最肥的一塊。 這年代人們肚子里少油水,都愛肥rou,既能煉油又是葷腥,好著呢。 可惜徐屠戶這個殺豬好手怎么會如他們的意?一頭豬肥rou才多少,都給你別人咋辦? 清醒點,公平著呢! 大家伙正熱鬧地分著rou,忽然,知情隊伍里傳來著急的聲音,“徐大隊長,我堂妹還沒回來呢?她去哪兒了,是又跟耿隊長一塊出去了嗎?” 第19章 晴轉(zhuǎn)陰 二更 姜秀婷話音落下,后面一截還沒輪到分豬rou的村民們立即被吸引了注意了。 “你堂妹不是小姜知青麼?她跟耿隊長很熟?” “姜呦呦她和耿隊長出去了?” “又出去了?之前也私下出去過?” “你堂妹是不是真像何知青說的,兩人早在一塊了?” 村民們的八卦之火被熊熊點燃,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地拋出來,好奇的不行。 而姜秀婷這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趕緊捂了下嘴擺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堂妹跟耿隊長是清白的,他倆沒啥沒啥,我說錯話了你們別誤會,他們真的沒關(guān)系的!” 可這種時候卻是越描越黑,否認(rèn)得那么厲害,就跟怕被人發(fā)現(xiàn)什么秘密似的,誰還相信啊。 果不其然,有八卦嗅覺敏銳的大嬸就曖昧地笑了,“姜知青反應(yīng)這么大干啥子呀,他倆是不是真在一塊了?啥時候一起的啊,說來聽聽到時候咱也好喝杯喜酒嘛!” “就是嘛,有啥不能說的,要不姜知青你就給說說他們之前在一塊干啥了,拉手親嘴沒?” “你們這些個老不正經(jīng)的凈會說不正經(jīng)的話,小姜知青跟耿隊長真親了還能讓別人知道啊,要我說就該問姜知青他倆私底下在一起多少次了,咋這次沒跟你說一聲呢,這么晚還出去呢?!?/br> 上了年齡的嬸子一個比一個兇殘,那話里藏著的意思都能把年輕小媳婦羞死。 姜秀婷聞言更是不敢承認(rèn)了,“沒有沒有,嬸子們別說笑了,我家呦呦還小呢不處對象,她前幾次找耿隊長也是因為正事,可沒有什么關(guān)系,嬸子們別亂說啊我可不敢認(rèn),不然到時候呦呦怪到我身上就不好了,她性子嬌氣受不得委屈的?!?/br> 一邊否認(rèn)一邊眼神亂飄,整一副心虛的模樣,別說嬸子們了,就是聽到動靜前來的徐滿倉隊長都起了疑心,這姜呦呦該不會真和耿束在一起了吧? 他想到了傍晚耿束來借自行車那事,當(dāng)時那一臉著急的,跟火燒屁股似的,匆匆說了兩句話就走了。 一句是關(guān)于野豬,另一句是幫姜呦呦請假,說她病了到鎮(zhèn)上去看病。 沒頭沒尾的,他以為是耿束有事趕去公社才借的自行車,而姜呦呦是自己和別人約著去了鎮(zhèn)上,那時心神都被野豬占著,擔(dān)心去晚了野豬引來別的野物給吃掉了,忙著組織人去,都沒細(xì)想把他們兩個聯(lián)系起來。 現(xiàn)如今聽到姜秀婷這么一說,徐滿倉腦袋終于拐過彎來,這姜呦呦要去鎮(zhèn)上看病還得他開介紹信才成,而且竹溪生產(chǎn)隊就他們家和趙家兩輛自行車,那拔個草都拔得滿受傷的小姑娘咋可能走得到鎮(zhèn)上去,耿束借那自行車壓根不是公社有急事,而是趕著送姜呦呦去鎮(zhèn)上看病呢! 至于介紹信,因為耿束時不時都要往公社鎮(zhèn)上跑,未免總是找他要,他都給他好些張蓋了章的空白介紹信了,可不是隨便他咋填。 徐滿倉一時覺得頭大,這耿娃子不開竅死活說不聽,一開竅就給找了個除了臉好看點,其他啥優(yōu)點也沒還特能惹事的知青,這不是專讓人心煩嗎? 聽她堂姐的口風(fēng),還是不打算找對象的咧! 徐滿倉只覺得對不起他死去的二叔耿為先,沒有把他生前最看重的侄子給看好咯! 萬千思緒只在腦海翻騰,現(xiàn)實中徐滿倉還是很穩(wěn)得住的,呵斥了幾句口無遮攔越說越過分的厚臉皮老娘們,才對姜秀婷說道,“你堂妹生病到鎮(zhèn)上醫(yī)院去了,下午到我這兒來請假的,搭后窩子生產(chǎn)隊的牛車去的,他們剛巧也有事去鎮(zhèn)上路過,就搭載了小姜知青?!?/br> 徐滿倉人老成精,找個理由眨個眼就想出來,說話沒有半點滯澀,誰都看不出來他在撒謊。 姜秀婷臉色一僵,姜呦呦竟然還真的是請假到鎮(zhèn)上去了,她見她沒回來,徐隊長又說耿束去了公社,便大膽猜測他們兩個在一塊,誰知道徐隊長會出來替姜呦呦解釋作證,倒是讓她一時沒想好怎么說。 沒等她再開口呢,徐大強也后一步趕了上來,“小姜知青生病去鎮(zhèn)上了?爹,你咋不早告訴我呢!”徐大強滿臉著急,一副擔(dān)心懊惱的模樣,連從前最喜歡干的分豬rou的活都給拋在身后了。 耿束的事徐滿倉還沒理清呢,自己小兒子又跑過來摻合,徐滿倉真是一個頭兩個大,早先他婆娘說小兒子對小姜知青有意思他還沒咋放在心上,少年慕艾,看到個漂亮的小姑娘多看幾眼也正常(因為隊長婆娘怕徐滿倉知道小兒子給姜呦呦偷偷干活而覺得他沒出息,就不敢說這事,故而隊長到現(xiàn)在不知道自家小兒子在背后獻(xiàn)的殷勤),可如今看小兒子這聽到點動靜就放下分豬rou的活屁顛屁顛趕來,一臉緊張蠢蠢欲動想去鎮(zhèn)上的模樣,徐滿倉心里就一咯噔了。 咋好,耿娃子貌似也看上了那小知青,兩個男的爭一女的? 徐滿倉立即打消自己的腦補,這事咋會發(fā)生嘛?這事決不會發(fā)生的! “告訴你干啥你又不是大夫還能治病咋地?快滾回去幫忙分豬rou,早點弄完明天還早起上工呢!”轟走瞎摻合的小兒子,徐滿倉又說了姜秀婷兩句,以后沒譜的話不要亂說,讓別人誤會壞了名聲就造孽了! 姜秀婷被徐大隊長沉著的臉嚇住,上輩子她死的時候其實還年輕,一直窩在這個小山村了,徐大隊長是管著他們最大的官,重生之后雖然偶爾為自己將有遠(yuǎn)大的前途,他們卻要一輩子窩在這窮鄉(xiāng)僻壤而對他們輕視,但當(dāng)真的面對面,她還是免不了會有些怵這在村子里地位高的徐滿倉。 想著自己散播流言的目的也達(dá)到了,之后的就等八卦慢慢發(fā)酵就行,農(nóng)村沒娛樂,一點兒風(fēng)吹草動就能讓人在背后反復(fù)嚼舌根,同時流言是越傳越容易走樣的,等姜呦呦和耿束知道,誰知道八卦會變得多糟糕了呢? 姜秀婷就等著看好戲。 思及此,她也不反駁徐滿倉的話,把戲演充足,活靈活現(xiàn)塑造著關(guān)心堂妹的好堂姐形象。 竹溪村這個小舞臺委屈她了! ## 鎮(zhèn)上醫(yī)院,耿束完全不知道村里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把姜呦呦從山上帶下來的時候雖然很著急,但是也沒忘記要保護住姜呦呦的名聲,沒有走大道,抄著小路去許老大夫那兒的,當(dāng)時傍晚大家都差不多忙著吃飯,基本沒人看見。 而許老大夫是個知曉分寸,懂得在農(nóng)村未婚男女摟摟抱抱在一塊會引起怎么樣的波瀾,哪怕是為了救人,也會讓人在背后各種說嘴,對姑娘家尤其苛刻,曾經(jīng)就有過因為救人而身體接觸了下,被人看到后隨處宣揚,到最后流言越傳越難聽,為了女方名聲和性命著想男方不得不娶的事。 許老大夫人活久了事也見多了,不會說毀人名譽的事。 故而耿束是放心的,卻不知道自己放心得太早,背后有姜秀婷這個膽大又見不得人好的女人在胡說八道散布流言。 此時,天將破曉之際,照顧了姜呦呦一整晚上,中途哄了做噩夢流眼淚的姜呦呦沒數(shù)清次的耿束從床邊站起身來,看了眼手表,又很熟練地用完好的右手貼了下姜呦呦的額頭,確認(rèn)沒有再燒起來后,給她順手捏了捏被子,這才轉(zhuǎn)身打算去準(zhǔn)備早餐。 生病的人得喝點清淡的補身體的,他得趁小姑娘沒醒著先去鎮(zhèn)上朋友那借個火燒粥煮雞湯啥的,他記得朋友養(yǎng)了兩只雞一直舍不得殺,這回他就好心幫他殺一只。 鎮(zhèn)上朋友:……求放過我的老母雞! 熬粥殺雞煲雞湯,耿束一個人生活早學(xué)會了做飯,他不是個會在生活上委屈自己的人,畢竟曾經(jīng)也是部隊大院的天之驕子,不是在鄉(xiāng)下待幾年就跟真農(nóng)民沒兩樣,得說一句在吃的上面真沒虧嘴,整個公社要吃的比他還好的估計也沒多少個。 不會在吃食上委屈自己的耿束做飯自然是又好又利索,人們還沒上班呢他就給整好打包準(zhǔn)備離開了。 被早早吵醒的汪洋見狀趕緊攔住,“哎哎哥等會兒,你這不給我留點?”用他的鍋他的米他的雞,留一口早飯不過分吧。 耿束表情都沒變一個,“鍋里有雞。” “蒙誰呢!那老母雞的精華都給你熬出來了,最嫩的rou也給撕走了,留下又老又柴又沒味的哄我呢?!蓖粞笞チ讼码u窩腦袋氣憤不已地控訴,“而且我的鍋那么大煮多煮我一人份的粥不成嗎!” “不成,多了熬著不好喝?!惫⑹敛涣羟樵?,把汪洋扎得內(nèi)心吐血,最后罷罷手,拿他沒轍,提醒他正事不要忘記辦后,便打算結(jié)束這次單方面不愉快見面了。 耿束是個么得兄dei情的,帶著早餐頭也不回地走了。 汪洋:…… 做人小弟果真是沒前途的,遲早有天他要踹了耿束出去單干……吧~ 耿大佬無所畏懼。 只是,在回到病房后,耿束的心情就rou眼可見的晴轉(zhuǎn)陰。 “姜呦呦,你什么意思?” 第20章 背后 盯!你已被耿束大佬寫入…… 回去的路上,耿束繃著個臉在騎車,后座的姜呦呦緊緊抓著車架子亦沒有出聲,氣氛很是沉悶。 吃早飯的時候姜呦呦因為覺得虧欠耿束不愿欠他更多,謝絕了雞湯,誰料耿束生氣了,好像她拒絕的不是雞湯而是他的好意一樣。 反應(yīng)過來這點的姜呦呦當(dāng)即改口,可耿束卻沒有了笑意,哪怕后面她喝了雞湯,也一直繃著個臉,心情rou眼可見的糟糕。 想到這姜呦呦心情更加堵塞,她是打定主意要遠(yuǎn)離耿束沒錯,可只是想慢慢地疏遠(yuǎn)不給他添麻煩,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把他惹毛了。 他一定覺得她很狼心狗肺對吧,明明一直幫她照顧她,她卻謝絕他的心意,換做她是耿束,也會覺得自己是不知好歹,不值得對她好的吧。 算了。 姜呦呦小臉沉了下去,就讓耿束這樣認(rèn)為吧,有了這個認(rèn)知,哪怕她以后沒出息地反悔想要他幫忙,他也不會再幫了,達(dá)成了她不愿給他添麻煩的初衷。 放棄辯解和掙扎,兩人徹底一路無言。 “到了?!边h(yuǎn)遠(yuǎn)還沒到村口,耿束就把人放下來,繃著個臉淡淡說道。 姜呦呦下車,往村里方向看了眼,還有一段距離要走,此處半點兒人煙都沒。她回頭對耿束露出了笑容,“謝謝你耿束?!?/br> “不……”耿束剛要張口,話到喉嚨沒說出來,就又聽得她道,“這次的醫(yī)藥費花了多少錢?請你寬限一段時間,晚些時候我會還你的?!?/br> 一副公是公卯是卯,想要掰扯清楚劃清界限的模樣。 耿束登時把原先的話咽回去,把她手里的木板和布帶一把接過放在后座綁起來,語氣不耐,“隨你?!?/br> 說罷大長腿一跨坐了上車,他腿長不需要像別人那樣先單腳踩一段助力再上車,坐上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踩住地,“回去別說是我送你去看的醫(yī)生!” 腳踏一轉(zhuǎn),車轱轆子便快速往前滑去,那頭也不回的背影似是忍耐到了極限,多一秒都不愿耽擱。 果然是被討厭了。 姜呦呦情緒低落,目送他漸漸遠(yuǎn)去,當(dāng)作是最后的告別。 以后,就真的要靠自己了。 姜呦呦彎起嘴角,努力給自己打了個氣,然后這個氣在回到生產(chǎn)隊里就xiele。 “小姜知青才回來啊,昨天是跟耿隊長出去了不?” “小姜知青臉色不大好哇,難不成是昨晚累著了哈哈哈……” “可去你的吧啥葷段子都往外說,小姜知青還沒嫁人,臉皮薄著呢?!?/br> “就是就是,你以為誰都跟你大老娘們似的,那晚上還能在床上兩口子打架累著??!” “嗨咋說話呢我們兩口子晚上打不打架關(guān)你啥事,嫉妒???還有咱這是問小姜知青,扯上我干啥,小姜知青你說說看,你啥時候跟耿隊長在一塊的?” 從小媳婦熬成娘,鄉(xiāng)下的大老娘們越發(fā)葷素不忌,什么臟的壞的都往外說,把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姜呦呦說的面色通紅,憋著氣解釋兩句,卻越否認(rèn)越被打趣,終于知道耿束臨走前那句話的另一層意思,生氣地拋下一句“我們才沒有你們說的那么不堪,再胡說八道我就去公社告你們詆毀他人名譽!” 不會吵架也吵不贏的姜呦呦只能想到這個辦法,卻剛好地掐住了大娘們大嬸們的咽喉,換做以往她們可能對此不屑,但昨天姜呦呦剛剛把何換娣送進了監(jiān)牢,還在大家伙心里留下冷硬無情的印象,哪怕不知道詆毀他人名譽算個什么罪,也很識時務(wù)地暫且住嘴了。 “我們就開個玩笑,小姜知青那么認(rèn)真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