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瑞華微微點(diǎn)頭，神色平靜淡然。

    余文生就大步走過去，走到幾個將軍舅舅所在的沙發(fā)旁，然后很不客氣地嘿嘿笑著大咧咧地坐了下去……

    所有人瞠目。

    因?yàn)樯嘲l(fā)上坐滿了。

    而余文生屁股一歪就坐到了沙發(fā)寬實(shí)的扶手上，身子還歇著，一只胳膊搭在了沙發(fā)的靠背上，再翹起二郎腿，兩手糾結(jié)在一塊兒，裂開嘴樂呵呵地看著滿屋子大部分看他不順眼的親戚們，道：“這么多年了，我其實(shí)挺想你們的，一直都盼著有一天能來京都看看你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客廳內(nèi)很安靜。

    不滿的目光齊刷刷盯著吊兒郎當(dāng)?shù)挠辔纳?/br>
    余文生稍稍低頭，目光就和挨著他坐在沙發(fā)上的大舅柴瑞峰的目光對上，他很是隨意地說道：“大舅，您可千萬別不耐煩，我就是來串串親戚，住不了幾天就走，我在這兒先向您表示叨擾了?！?/br>
    柴瑞峰皺皺眉，道：“文生，年輕人要穩(wěn)重，不要一朝得勢就無所忌憚，這樣不好?！?/br>
    “沒，我只是害怕?！庇辔纳兔柬樠鄣卣f道：“您知道，我膽子小?！?/br>
    “唉?！辈袢鸱逯刂氐膰@了口氣，認(rèn)真地說道：“當(dāng)年，我是有些方面做的過了，文生，舅舅向你道歉?！?/br>
    余文生怔了怔，他沒想到，這位一向強(qiáng)勢霸氣，高傲自負(fù)，如今已然是肩扛上將軍銜的大舅，會當(dāng)著全家人的面，如此干脆利落地向他這個外甥道歉……靠，這太不科學(xué)了吧？難道他聽聞貧道威名，感受到貧道身上散發(fā)出的無上霸氣，于是乎當(dāng)即心驚膽顫甘愿膜拜順服？

    “文生，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一家人之間，能有什么解不開的矛盾？”坐在一側(cè)的柴瑞陽微微探身勸道。

    另外一位堂舅也溫和地勸道：“文生，別耍小孩子脾氣，你也是大人了?！?/br>
    余文生低頭不語，忍不住心頭酸楚，雙目中竟是淚光涌動，撲簌簌地掉落下串串淚滴，思緒頃刻間回到了幾年前。

    對于這樣一個權(quán)勢熏天的豪門大族來講，多養(yǎng)上余文生這樣一個小小的孩子，簡直就像是在院子里的墻角處隨意擺放一塊磚頭般容易，他吃點(diǎn)兒喝點(diǎn)兒住點(diǎn)兒，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是就有許多人看著他這塊破磚頭不順眼，哪怕是把他扔到了犄角旮旯里，也總會感覺礙眼，就像是一件垃圾會影響到整個家族和府邸的環(huán)境形象般。

    那時候余文生還小，他總是懵懵懂懂地?zé)o辜地睜著眼睛看著長輩們兇神惡煞般的眼睛，總是獨(dú)自一人時躲在房間里偷偷哭泣，想著為什么自己會招人厭惡。他曾經(jīng)覺得可能是自己不乖，不聽話，不懂事，所以他盡量讓自己乖些，懂事些，甚至主動地去甜言蜜語地去討好巴結(jié)長輩們……

    可是，他沒有換來關(guān)愛。

    當(dāng)時除了母親，誰會關(guān)愛他？

    就連這個現(xiàn)在看起來似乎像個頤養(yǎng)天年溫和慈祥無比的老頭兒，外公，想當(dāng)年亦是很少去關(guān)注這個備受打擊的孩童。

    有那么一次，余文生哭哭啼啼地去找這位外公，希望得到些安慰的時候，這個可惡的老頭兒對余文生只說了一句話：“如果你沒有能力去反擊，那么就想盡辦法避免遭受到更多的攻擊?！?/br>
    雖然后來的事實(shí)證明余文生似乎真的是按照這句話生活的，他無恥卑微懦弱慫包，像個可憐蟲般任人欺凌，但最起碼……他從沒有因?yàn)椴桓适苋瓒⒂碌姆磽?，而受到過重創(chuàng)。他曾親眼看到過學(xué)生之間的約戰(zhàn)，結(jié)果是一方死亡，也有殘廢的，卻也是造成了終生難以挽回的損失。

    可是即便如今想來，誰又會把當(dāng)年柴榮仲這個可惡的老頭兒說出的那句話，當(dāng)成是人生至理名言，是幫助了余文生呢？

    最起碼來一句“忍辱負(fù)重”也行??！

    屋子里很安靜。

    或同情，或內(nèi)疚，或?qū)擂?，或不屑，或輕視……等等各種復(fù)雜神色交織在寬敞客廳里數(shù)十號柴家人的臉上，他們都在看著那個雖然瘦瘦弱弱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但事實(shí)上已然長大到十九歲，而且自身雙異能覺醒據(jù)說戰(zhàn)斗力段位達(dá)到了七段中期的孩子，他竟然哭了，真是可憐，或者，沒出息？

    便是一直都閉目養(yǎng)神般的柴老爺子，也微微皺眉，睜開眼看著那個外甥。

    唯有柴瑞華，神色淡然地坐在那里，似乎哭著的那個人，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她也不會去同情任何人。

    過了一會兒……

    余文生停止哭泣，他輕輕揩拭掉淚水，依舊低著頭，從懷里扣扣索索掏出了一個什么東西，戴在了胸口上，然后用手蓋住，起身走到母親身旁，微笑著伸手拉住母親的手，示意母親起身。

    柴瑞華沒有拒絕，站起身來。

    余文生拉著母親轉(zhuǎn)過身走了兩步，讓所有人都能夠清晰地看到他，然后，將捂在左胸口的右手挪開。

    紫金色的盾形國家最高榮譽(yù)勛章露了出來。

    客廳里一片沉靜。

    柴家的人，哪怕是還處在叛逆期的少年，也都明白那枚勛章，是什么，代表著什么，有什么用的特權(quán)。

    幾秒鐘短暫卻又漫長的沉寂……

    嘩啦啦！

    七八位將軍全都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那些站在不遠(yuǎn)處的的青年俊杰中但凡穿著軍裝或者沒有穿軍裝但絕對是軍人或者軍警、警察的人也都趕緊上前一步立正，神色肅穆，虔誠莊重。

    非軍人和警察的，也都挺直了身軀，面露尊崇。

    另一側(cè)沙發(fā)上身為軍人的婦女也都趕緊起身，不是軍人的也得起身。

    滿屋子柴家老少除了那位斜躺在躺椅上的老頭兒沒有起身之外，都站起來了。

    唰！

    二十多人整齊的軍禮。

    其他人則是躬身表達(dá)敬意。

    這是對國家最高榮譽(yù)勛章致敬——也許普通百姓人家見到這玩意兒可以不屑一顧，可以因?yàn)榱w慕嫉妒恨而不做任何表示。但身為柴家人，在小節(jié)上可以無所謂，甚至可以邋遢，但在這種大事上，必須嚴(yán)肅認(rèn)真。

    余文生輕輕地嘆了口氣，看不出有什么榮耀和得意的樣子，他拉著母親往外走去，一邊說道：“如果沒有這一切，我有資格再來這里嗎？”

    從人群中走過，余文生拉著母親來到了門口。

    后面，傳來了二舅柴瑞山的聲音：“文生，即便是戰(zhàn)神，在柴家也不能如此造次和托大……你不是戰(zhàn)神，柴家卻有三位戰(zhàn)神！七名準(zhǔn)戰(zhàn)神！”

    余文生扭過頭來，冷笑道：“我可以讓許多人成為戰(zhàn)神！”

    說罷，余文生拉著母親走了出去。

    客廳內(nèi)一陣的沉寂。

    所有人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沒聽錯吧？

    余文生說他自己可以讓許多人成為戰(zhàn)神？

    這孩子瘋癲了吧？

    有點(diǎn)兒成績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胡鬧！”

    “不可理喻！”

    柴瑞峰和柴瑞山幾乎同時開口輕聲斥了一句。

    然而他們的話音剛落，就聽見那位斜倚在躺椅上的老爺子淡淡地說道：“別不服，他真能做到！”

    滿室嘩然。

    ……

    ……

    258章 文生很忙

    余文生當(dāng)然不會覺得自己在柴家人齊聚的大廳里看似決絕般抱一下怨，吐幾句槽，再顯露一把自身的榮耀，就能夠讓眾人后悔萬分當(dāng)年為何不能夠慧眼識珠從而讓其明珠暗沉，錯過了籠絡(luò)良才的好時機(jī)，如今卻是令其記恨，悔之晚矣。

    這是柴家！

    柴家滿門高官顯貴，名將云集。

    尤其是那位老爺子的功勛，單是勛章就能把余文生這個獲得了最高榮譽(yù)勛章堪稱頂級英雄的人物砸個頭破血流。更不要說柴老爺子在全國各處有多少門生故舊，軍方有多少是其一手提拔培養(yǎng)且重要的將領(lǐng)。

    所以，余文生能夠戴著勛章讓眾人敬禮，卻不能夠憑此就讓柴家的人對他心懷敬畏，更不可能讓柴家人屈身恭迎。

    至于他個人的戰(zhàn)斗力和那點(diǎn)兒所謂榮耀的戰(zhàn)績……

    在其它地方或者家族中，或許能夠震懾旁人，但在柴家這樣的真正豪門權(quán)貴之家，充其量也就是能作為一個至親，光耀下本就燦爛無比的門楣，沒有這點(diǎn)兒榮光，沒有這個功勛子弟，柴家也照樣是那個柴家。

    但余文生還是這么做了。

    而且他沒有像是以往那般愛慕虛榮地大喊大叫大吵大鬧，再毫無顧忌地痛下殺手震懾群雄，非得迫著別人都懊悔了，向他道歉了，才能夠彰顯自己多么的牛逼。因?yàn)樵缭谒庾R到上面所述的那些問題時，就明白其實(shí)自己多年來因?yàn)槲蛻嵑薹e攢下的心結(jié)，所需要的不過是在今天這樣的情境下，淡淡地宣泄出來，為自己多年來受到的鄙夷和屈辱而發(fā)泄，更為母親在這個家庭中所受到的輕視、敵視、嘲諷、排斥等等，看似不輕不重的一巴掌打過去，打在那些人的臉上。

    這就夠了。

    還能怎樣呢？

    大殺四方血流滿門？

    且不說他根本做不到，柴家能夠輕易捏死他的強(qiáng)者比比皆是，就算能做到，他也沒辦法下手，不然的話，把母親置身于何地？再者說了，真心沒那么大仇恨啊。當(dāng)眾證明自己，為母親掙回榮光，還不行嗎？

    事了之后，柴家大多數(shù)都有些憤懣和不解，都覺得老爺子對余文生過于偏寵了，因?yàn)樗讶胰硕颊賮恚肿屗谝患胰嗣媲安环肿鸨暗乃烈馔酝?，如此一來柴家人臉面何在?/br>
    余文生也納悶，他雖然一直都期望著有這樣一個場合讓自己宣泄，但怎么都沒想到剛剛到京都的第一天，外公就討好或者說補(bǔ)償般的把全家人都招來貌似要為他接風(fēng)洗塵，可以說給足了余文生面子。這不符合老爺子的性格，更何況如果老爺子真抱有這份心思的話，應(yīng)該提前就警告所有人，不得去招惹余文生，以老爺子的地位威望，一旦說出這番話來，柴家上下誰敢有違？

    所以今天發(fā)生的這一切，無論從哪一點(diǎn)來講，似乎都有些不科學(xué)。

    老爺子糊涂了？

    或者他就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任憑下面鬧到哪般算哪般？

    柴瑞華和余文生這一對母子也算是奇葩，兒子一朝得勢便亮劍出鞘，虎視眈眈鋒芒畢露，做母親的便隨著兒子去胡鬧。

    頗有些志氣的鬧了，離場了……

    然后目母子二人又好似理直氣壯般去了二號別墅，再就沒有什么動靜……哦，感情你們沒打算走??？

    柴老爺子對此不表態(tài)，柴家其他人也不好說什么。

    而在二號別墅中，余文生從母親口中得知了一個讓他哭笑不得又無可奈何的答案：“你外公知曉你的想法和心性，所以就給了你一次這樣的機(jī)會，讓柴家人基本上都到齊，讓你痛痛快快地發(fā)泄完這些年來的心頭積怨。”

    “我對他也有怨恨的?！庇辔纳溃念^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堆中的無力感，也許他更希望能有幾個柴家的年輕子弟跳出來被他蹂躪一番，那樣豈不是更爽？

    “他很少幫助誰?！辈袢鹑A答非所問地說道。

    “哦?！?/br>
    余文生很輕易地理解了母親的話，想想也是，柴老爺子好像還真不欠誰的，如果真得去幫家族子弟，不一定就是對他們好。

    這似乎是一個很糾結(jié)很扯淡的問題。

    幫，或者不幫，是非對錯，看從什么角度來講。

    余文生對此非常清楚，于是他不屑的撇了撇嘴，也懶得再去計較，畢竟心頭積怨在那位柴老爺子潤物細(xì)無聲的隨意安排下，就這般如涓涓細(xì)流宣泄而去，沒有形成掀起滔天巨浪的狂潮。

    這些話談妥，余文生便招呼小金子和胡立仁下來，介紹道：“媽，這就是小金子，漂亮吧？那，這小子叫胡立仁?！?/br>
    說罷，他又立刻板起臉頗為嚴(yán)肅地吩咐道：

    “小金子，以后這是祖奶奶，說什么你都聽著。”

    “胡立仁，你得喊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