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墨寶是清揚從小讓諾兒臨摹的，清揚說書法可以修身養(yǎng)性，小時候就是用書法磨諾兒的性子?！崩钫詹换挪幻Φ恼f。“清揚喜歡收集唐代的文物，有一本三秋墨寶不足為奇?！?/br>
    “開始我也曾經(jīng)這樣想過，或許是余廣文偷偷臨摹一份流傳于世也大有可能?！蔽衣曇舻统恋恼f?！翱勺屛胰f萬沒想到的是，秋諾告訴我，李姨您的書法造詣曠古爍今，我好奇就讓秋諾寫您讓她臨摹您寫過的字，誰知道……秋諾寫出來的竟然是垂拱集！”

    李照慢慢收起臉上的微笑，轉(zhuǎn)過頭又看著花園平靜的說。

    “三秋墨寶流傳于世還說的過去，可垂拱集一百卷是武則天畢生心血，而且她又愛不釋手，這樣一件記載她一生的文集斷不會丟失，唯一的去處一定在乾陵陪伴武則天長眠地下，所以，你很想知道，我怎么會有垂拱集，是這樣嗎，雁回！”

    “開始我的確想問的，不過后來想明白了?！蔽尹c點頭說。

    “你想明白什么了？”

    “兩樣都應(yīng)該在乾陵的東西，卻流傳在外，而乾陵又沒有被盜過。”我很冷靜的看著李照背影說?！爸徽f明武則天并沒有把這兩樣?xùn)|西埋在乾陵，而李姨您一直瞞著秋諾，并不想讓她知道，從小臨摹的竟然是垂拱集?！?/br>
    李照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沒回頭聲音穿透風雪。

    “你不想知道，為什么我會有垂拱集嗎？”

    我低著頭，搓了搓手沒有回答李照的話，而是很平靜的說。

    “記得我第一次見到清姑姑的時候是在沉香亭北，當時秋諾讓我給清姑姑看相，清姑姑的面相當時我看過后就很詫異，清姑姑不應(yīng)該是從商之人！”我記憶猶新的慢慢說?！翱辞骞霉霉窍?，日角之左月角之右，有骨直起欲長而大自肘至腕名虎骨，象臣。位至三公，而清姑姑的眼相為龍眼，所謂龍眼既是黑白分明精神強，波長眼大氣神藏，如此富貴非小可，竟能受祿輔明皇，官屬極品！清姑姑的口相，仰月口富貴，口如仰月上朝彎，面白唇紅如抹丹，滿腹文章發(fā)現(xiàn)美，竟達富貴列朝班?！?/br>
    我說到這里停了停，深吸一口氣說。

    “當時我也不明白為什么清姑姑的面相和身份完全不同，我甚至都懷疑自己看錯了，所以我特意看了清姑姑的手相，清姑姑的手其紋如琴，昔漢張良有之，這是拜相紋！拜相紋從乾位尋，其紋好似玉腰琴，性情郭厚文章異，常得君王眷顧深?！?/br>
    李照竟然笑出身來，抬起頭看看夜空意味深長的說。

    “按你看相的結(jié)果，清揚應(yīng)該是朝堂輔佐君王之人了？”

    “事實上，清姑姑的確應(yīng)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封侯拜相的之人?！蔽尹c著頭很肯定的說?！懊硖鞌?shù)我多少還有些把握，可那一次我心里真沒底?！?/br>
    “聽你這話的意思，當時沒底，現(xiàn)在有了？”

    “是的，當時我沒看錯。”我胸有成竹的回答?！耙驗槲铱催^李姨的面相后，也和當時一樣迷惑，李姨面相貴不可言，女生伏羲相，必是天下主！”

    “哈哈，我是天下主，清揚封侯拜相……”李照依舊沒有回頭笑了笑?！把慊?，你這頂高帽子是不是太大了點啊。”

    我沒有猶豫，向前走了一步，望著李照的背影淡淡的說。

    “李照……其實應(yīng)該是李曌才對，曌同照，是武則天所創(chuàng)之字，寓意日月當空光芒萬丈，這才是您名字的真正含義，為什么清姑姑能修建一座沉香亭北，后來我查過，那是按照武則天寢宮一模一樣修建的，為什么您佛塔里禮佛的用品全是大唐皇室之物，為什么您會有佛主真身舍利，為什么您會有三秋墨寶和垂拱集，因為……?！?/br>
    我的聲音在風雪中有些顫抖，嘴角蠕動一下。

    “因為您就是武則天！”

    李照沒有說話，靜靜看著花園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我吞著口水，沉默了半天后說。

    “清姑姑的名字也是假的，清揚……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這是上官婉兒名字的出處，歷史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子，我能想到的只有一個人，上官婉兒！”

    ……

    雪夜里除了風雪聲外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響，我和李照都靜站在花園旁，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沉寂讓我無所適從。

    李照慢慢轉(zhuǎn)過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我。

    “雁回，你剛才說的這些你肯定嗎？”

    “肯定？！”我想了想一臉的苦笑?！罢f實話我當然不肯定，這樣匪夷所思的事又有誰敢肯定呢，只不過……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的答案?！?/br>
    “你想知道真正的答案？”李照淡淡一笑問。

    我有些茫然的點點頭。

    李照轉(zhuǎn)過頭依舊看著花園，大雪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一切景物都穿上了潔白的素裝，花園里的花草雖說枝葉凋零，但經(jīng)雪一打扮，猶如銀枝玉花，顯得格外的美麗；偶而一陣夜風吹過，把枝條輕輕一撣，灑下團團白絮，好似一只只飛舞的蝴蝶。

    李照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張宣紙，上面寫著字，我站在她身旁看的清楚。

    明朝游上苑，

    火速報春知。

    花須連夜放，

    莫待曉風吹。

    李照把宣紙遞給我，意味深長的說。

    “現(xiàn)在你燒了這宣紙，你就知道答案了！”

    我不明白李照是什么意思，按照吩咐點燃宣紙，火光在夜風中攢動，照亮了李照的臉頰，那是一張充滿驕傲和威嚴的臉，令人不敢直視。

    火光漸漸微弱直至消失在我的手中的時候，我看見李照笑了，自信而從容的笑容中，我看到花園里覆蓋的積雪紛紛落下，像是被人在搖動。

    雪夜里放眼望去一片銀白，可花園中慢慢有顏色在顯露，我慢慢張開了口，完全不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

    剛才還一片衰敗的花園里，舉目望去，滿園的桃花、李花、玉蘭、海棠、芙蓉、丁香等全部怒放了，一叢叢，一簇族，絢麗多彩，爭芳斗艷。

    夜風搖曳著花朵，皎潔的白雪襯著綠葉，隨風輕擺，時俯時仰，婀娜多姿，嫵媚動人。

    “借春賞花……當年武則天令百花冬日盛開，百花莫敢不從……”我蠕動的嘴角斷斷續(xù)續(xù)說?！爸挥姓纨埖弁醪拍茏龅?，您……您果真是武則天！”

    武則天平靜的淡淡一笑，看著我身后說。

    “婉兒，我沒說錯吧，他早晚會參悟無字碑的含義?！?/br>
    我連忙回頭才發(fā)現(xiàn)清揚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我身后，雙手托著的木案上用黃綾羅遮蓋著。

    “清姑……”

    我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面前的這兩個人，一個是千古一帝歷史上唯一的女皇，而另一個是被譽為稱量天下兩朝專美的才女。

    我一個勁的掐自己手下，隱隱作痛，我用這種感覺告訴自己并不是在做夢，兩個千年前的人竟然活生生的就站在我面前。

    “過眼云煙，這里沒有武則天，也沒有上官婉兒，你記在心里，我是你的李姨，她是你的清姑姑，不必介懷。”武則天笑了笑平和的說?！斑@東西是給你準備的，你現(xiàn)在可以拿去了?！?/br>
    我手足無措，雖然武則天說了平靜，可一時半會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

    我掀開黃綾，一方上紐交五龍，方圓四寸的玉璽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我一怔，小心翼翼的把玉璽翻轉(zhuǎn)過來，上面八個字清清楚楚。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傳……傳國玉璽！”我說話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第二十二章  借春賞花

    武則天雙手負在身后，一臉惆悵的微笑，看著花園里競相開放的花，重重嘆了口氣，旁邊的上官婉兒已經(jīng)把一件披風輕輕蓋在她身上。

    “陛下還是尤勝當年，即便千年以后，您一紙詔書百花莫敢不從?！鄙瞎偻駜郝裰^恭敬的說。

    “又來了，都告訴過你多少次，我早已不是你的陛下，這些年你我二人相互扶持，早已不是主仆之情，我拿你當meimei，你今天怎么又忘了?！蔽鋭t天宛然一笑拍了拍她的手。

    上官婉兒眼角濕潤，淚光在雪夜里若隱若現(xiàn)，聲音哽塞的說。

    “今日看您號令百花之勢和當年洛陽賞花神態(tài)一模一樣，恍然間，我還以為又回到了大唐，心里難免有些感慨?！?/br>
    “你啊，雁回都把你給看透了，他說你是活在回憶里的人，都千年前的事，你怎么還是沒有放下?！蔽鋭t天寬慰的小聲說，忽然抬起頭看看我?！巴駜夯钤诨貞浝?，那我呢？在雁回你心里，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我和武則天對視一眼，不由自主的避開她的目光，她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勢，即便是在笑，可她的目光中總是充滿了驕傲的威嚴。

    “您……您是一個靠時間打敗一切的人?！?/br>
    “哈哈哈，說的好，說的好?！蔽鋭t天仰頭大笑，回過頭對上官婉兒說?！巴駜?，你以前是專掌起草詔令的，他這樣的回答，如果是以前我會怎么做?！?/br>
    “妄言揣測，悖逆犯上，罪不赦，處車碾之刑，九族連坐！”上官婉兒低著頭想都沒想就說出來。

    “哈哈哈，聽見了嗎，我在位的時候你要是說出這樣的話，會被我殺頭的，而且株連九族！”武則天笑了笑意味深長的問?！巴駜?，可是雁回說的的確是實話啊?！?/br>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歷代帝王明君，似乎都不太喜歡聽實話?！鄙瞎偻駜簩Υ鹑缌?。

    武則天用手指了指上官婉兒，抬頭笑著對我說。

    “看見了嗎，這才是你真正的清姑姑，這張嘴可是了不得，在當時別看她是才女，她手里的筆一揮，到底有多少人頭落地，恐怕連我都不清楚?！?/br>
    我聽的瞠目結(jié)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武則天看看我窘迫的樣子和顏悅色的笑了笑。

    “我給你開玩笑而已，時至今日我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過眼云煙無可眷念，今晚你要問我事恐怕還有很多，好久沒有秉燭夜談了，外面風大，進屋去說吧?！?/br>
    上官婉兒低著頭輕聲說。

    “難得您今晚興致這么高，我再去給您沏壺茶，品茶夜談也不算負了這良辰美景?！?/br>
    “沏完茶早點過來，雁回這腦子里估計現(xiàn)在的疑問都快裝不下了，等著問咱們呢?！?/br>
    武則天說完回到房里，我緊緊抱著傳國玉璽，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突然感覺很拘謹，連怎么走路都有些不會，只在書上看見過伴君如伴虎這句話，終究是沒領(lǐng)悟其中的意思，不過現(xiàn)在我或多或少有些明白。

    對面坐著的是曠古爍今的一代帝王，而且還是名垂青史唯一的女皇。

    我手腳無措的很不自然，就連頭也不敢抬起來，到現(xiàn)在他才領(lǐng)悟到什么叫如履薄冰的含義。

    我并不怕武則天，但對面是一個本該在千年前龍御歸天的帝王，如今卻活生生的看著我，在這雪夜里多少都有些惶恐。

    “別低著頭啊，你現(xiàn)在的樣子就差曾經(jīng)跪在我面前的臣子了?！蔽鋭t天寬慰的笑了笑，心平氣和的說。“你打算從什么地方開始問我呢？”

    我定了定神，支吾了半天才小聲的說。

    “秋……秋諾是……是誰？她難道也是唐代的人？”

    “不是，秋諾是我的養(yǎng)女，她并不知道我和婉兒的身份?！?/br>
    我長松了一口氣，忽然不由自主的苦笑，心想著，萬一秋諾知道和自己每天朝夕相對的竟然是才女上官婉兒，她該是一個什么樣的表情，而自己一直敬重的母親，卻是一代女皇武則天，不知道她的承受能力有沒有自己好。

    “您……您是怎么……怎么活……”我實在不知道這句話該怎么問出口。

    “你是想問我，為什么我和婉兒一直活到今天的，對吧?！?/br>
    我尷尬的點點頭，壓低聲音說。

    “史書上記載，神龍元年，宰相張柬之等人發(fā)動政變，逼迫您退位，您將皇位讓給中宗李顯，復(fù)唐國號，同年十二月……您……您病逝于洛陽上陽宮?！?/br>
    “歷史都是由王者來書寫的，千年前的是是非非，一紙史書又能記載多少真真假假?！蔽鋭t天撥動著手里的佛珠平靜的說?！皬埣碇墚斣紫?，并不是他才高八斗，而是他的中庸和愚笨，根本沒有什么政變，一切都是婉兒杜撰出來，再讓史官記下流傳后世而已。”

    “可……可您難道就不怕這些人中，誰把真實的情況記載下來，傳出去？”

    “當然不怕！”

    “為……為什么？”

    “死人永遠不會開口！”上官婉兒推門進來，放下剛沏好的茶?！爸勒嫦嗟娜硕急晃蚁铝钐幩?，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