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舟見陳顏終于開口，掏出了工作用的筆記本，打算記下陳顏有可能提到的人名或重要地點之類。

    陳顏也沒有阻止他，她似乎完全陷入了回憶中。

    “大學(xué)期間，芳清愛上了一名在大學(xué)開學(xué)時來給我們軍訓(xùn)的軍人，后來幾番掙扎，她開始給他所在的部隊寫信，就這樣書信來往了將近兩年。

    她偷偷告訴我，那名軍人準備參加特種兵考核。不過那男人失敗了，被刷了下來。她得知后也不管學(xué)校還在上課就這么沖了過去。

    等她回來，她變了。變得特別幸福，也特別不安?！?/br>
    陳顏抬起頭，“我想你已經(jīng)猜出來，她去看那男的時候就和他上床了。很傻是不是？除了那段軍訓(xùn)時間，他們一直都只是書信來往，連面都沒怎么見過，她就把自己交了出去?！?/br>
    成舟保持沉默。

    “不久后那男的轉(zhuǎn)業(yè)，回來成為了一名公務(wù)員。芳清告訴我，大學(xué)畢業(yè)他們就打算結(jié)婚，還讓我一定去參加她的婚禮，做她的伴娘?！标愵伔旁诒蛔由系娜^漸漸握緊。

    成舟咳嗽一聲，掀起口罩擦了擦鼻水，“后來呢？”

    “后來他們沒結(jié)成?！标愵佌Z聲中充滿冰冷的譏諷。

    “理由是男方家長嫌棄芳清的父親坐過牢，還嫌棄芳清不夠漂亮，覺得這樣的兒媳婦不但讓他們無法帶出去炫耀，還會讓他們丟臉。

    我知道后當(dāng)時就勸她離開那男人，因為如果那男的如果有擔(dān)當(dāng)，怎么會讓自己家人這樣侮辱自己的愛人？甚至因為家人的意見就無視芳清對他幾年的付出？

    可是芳清傻，以為終會守得云開見月明。

    結(jié)果不到一個月那男的就以她隱瞞自己家世為理由，認為她父親有犯罪史會影響他的仕途，而開始逐漸遠離芳清?！?/br>
    成舟嘆了口氣。他覺得姚芳清挺漂亮的，沒想到還有人嫌她不夠漂亮。

    陳顏卻誤會了他嘆氣的意思，抿了抿嘴唇道：

    “芳清雖然堅強卻極為好面子，她不愿意讓愛人知道自己有個坐過牢的父親，怕對方瞧不起她或?qū)λ挟悩拥目捶ǎ运[瞞了。因為她覺得結(jié)婚是兩個人的事情，和彼此雙方的父母家世沒有太大關(guān)系。但顯然她錯了！

    其實她父親坐過牢一事我也不知道，她也從沒跟我說過。如果不是她那段時間太痛苦，想要找個人傾述，恐怕她還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我?！?/br>
    成舟點頭，他能理解姚芳清的心情，誰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許這秘密在別人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但那只是對別人來說而已。

    “很不幸的是，就在她下定決心和那男的分手前卻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br>
    陳顏冷笑，“很像八點檔是不是？芳清猶豫了很久，她很愛那男的，自然也愛這個孩子，那時候她還希望能憑借這個孩子和那男的能有一個結(jié)果，于是她告訴了他。

    那男的據(jù)說當(dāng)時也很猶豫，說要跟家里商量。

    芳清就傻傻地等啊等，等得肚子像吹了氣一樣大起來。

    可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就在她苦苦等待的時候，那男的已經(jīng)和某位家世清白、高貴、貌相漂亮、前途遠大的女孩開始交往，并在雙方家長都樂見其成的情況下論及了婚嫁?！?/br>
    成舟抽/出一張面紙遞給陳顏。

    陳顏勉強說了聲謝謝，接過紙巾胡亂擦了擦臉。

    “芳清察覺后就和那男的提出徹底分手，回到紫金市待產(chǎn)。那時候她已經(jīng)懷胎六個半月，想打胎也很困難，主要還是她不舍得那塊rou。

    呵，你不知道她回來后受了多少罪，她家里人罵她罵得最難聽，還有很多人嘲笑她什么樣的老子生什么樣的女兒，后來她在家里實在待不下去才跟我開口說出實情，求我?guī)兔Α?/br>
    我把她接了出來，幫她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她也因此度過了一段比較平靜的日子，孩子也順利生了下來，取名源?！?/br>
    “那男的后來是不是又來找她了？”成舟問。

    “你沒猜錯，后來那男的竟然又沒臉皮地跑來找芳清?！标愵佉荒槕嵟捅梢暤氐溃骸安贿^那已經(jīng)是芳清生下源源兩年后的事情，那男的找芳清的理由更是混賬加可笑?！?/br>
    “你知道么，在芳清離開那男的約半年后，那男的就和那家世清白、前途遠大的漂亮女孩結(jié)婚了，可是婚后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后來經(jīng)檢查說是那女的無法生育。而偏偏芳清生的是個男孩?！?/br>
    “是那男的父母讓他去找姚芳清的吧？想要孩子？”

    陳顏重重點頭。

    “對！那無恥下/賤男不是來請求芳清原諒，想要和她重續(xù)前緣，而是跑來要求芳清把孩子讓給他，說是可以給芳清十萬元補償費?！标愵伬湫?。

    成舟無語。

    “芳清當(dāng)然拒絕了這種荒唐要求！可事情并沒有就這么結(jié)束。那男的不好意思再來，后來那男的父母來了，價格也提高到十五萬。甚至，以前一直不知情的那男的妻子也得到消息趕來，來的時候那個憤怒和不平啊，就好像她是天下最委屈的人，上來就給芳清幾個耳刮子！”

    “?。　?/br>
    “不過芳清很快就還回去了。那天我也在，我負責(zé)對付那女人帶來的幫手，她負責(zé)對付那可憐又可悲的女人。呵呵，”陳顏突然笑了起來，“因為當(dāng)時打得太厲害，鄰居報警，警察都來了?！?/br>
    成舟用佩服的眼神看向陳顏。

    陳顏有點不好意思地順了順滑到前面的長發(fā)，繼續(xù)道：

    “再后來……事情說開，那女的就帶人回去了，走前發(fā)狠說一輩子都不會和那男人離婚，說要讓那男人永遠別想光明正大地擁有自己真正的后代，還讓我同學(xué)絕對不要把孩子讓給男的，否則她一定會當(dāng)最壞的后母。

    其實我挺欣賞那女的，敢愛敢恨吶，家世又比那男的好，那男的和他家里絕對不敢得罪她?！标愵侀_心地笑，可是很快她的笑容就變成了悲憤。

    “那男的一家不甘心有后代卻無法認養(yǎng)，見說不動芳清，竟然跑去找芳清的父母和家人。而芳清那……混賬父親就為了幾萬塊錢，竟然過來偷孩子，還說為女兒好?！?/br>
    說到這里，陳顏突然沉默，并沉默了很久。

    久久。

    “在爭奪中，也不知道誰失手把孩子推倒，那孩子命不好，好死不死額頭撞在了桌角上，竟就這么沒了?！标愵佄孀∧?。

    成舟想到自家寶貝，心狠狠顫了一下，這事要換了他……呸呸呸！也許他該慶幸他兒子比一般小孩都強得多，所以不用承受這種絕望到極致的悲苦？

    陳顏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道：“芳清在醫(yī)院抱著源源不肯放手，整個人都癡掉。她、她……”

    成舟不曉得這時候該說些什么，只能傻愣愣地看著悲傷難抑的陳顏。

    “源源火化后，她跑到男方所在城市的報社希望能從輿論面去抨擊那家人，讓那家人從此別想再在仕途上寸進一步，可是無論報社還是電視臺都拒絕了她的要求。

    她瘋了，揣著把刀去殺那家人，可她一個女孩子又怎么打得過曾是一名軍人的男人，后來還是那男的老婆看她可憐，讓警察放她走了。

    之后她就不見了，直到……我收到了她一封來信?！?/br>
    陳顏接過成舟遞給她的新面紙，擦去臉上的淚水，“與其說那是封來信，不如說是封遺書。我剛才說的很多事都是她在信中告訴我的。那蠢女人瘋了，瘋得竟然相信所謂的穿越謠言，要跑去九華山跳下去，還說如果重新開始，她一定會選擇不同的人生，并讓自己更堅強?！?/br>
    陳顏咬住嘴唇，“雖然我希望她能堅強地活下去，但我也知道芳清活到這種程度，也許還是死了比較好。何況她還說，她的死可以報復(fù)所有她想報復(fù)的人?！?/br>
    成舟覺得這句話是關(guān)鍵，正想問個究竟，就聽陳顏悲聲道：“芳清活著的話，不管她將來如何，只要她不失憶，就沒辦法從那些痛苦記憶中掙脫開來。就算她想忘，周圍的人也會提醒她。這樣活著也未免太累！”

    成舟雖然覺得還沒有實際報復(fù)到仇人就這樣死去有點不值——誰知道死了以后是不是真的可以憑借自己的死亡報復(fù)到仇人？沒準人家就巴不得你趕緊死了才好呢。

    但可能在姚芳清看來，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選擇，除了絕望還是絕望，還不如抱著一點希望，一死了之的干凈。

    說出這一切的陳顏就像是放下了某種包袱，整個人都顯得輕松許多。

    “現(xiàn)在芳清還是死了，我最終沒能把她救回來。我想幫我朋友報仇，非常想。這兩天我一直在想這件事，要怎么報復(fù)那家人?！?/br>
    陳顏看向成舟，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我把芳清給我的信又看了一遍，我想我可能找到了報復(fù)那男的和他父母的方法，也許那可能只是一種心理宣泄和安慰，但只要有一絲可能，能給那家人造成障礙和困擾，能給他們帶去懲罰，那么不管是什么方法，不管有沒有效，我都愿意試一試。也算是我為芳清母子盡我最后一份心，不，是出我一口惡氣！”

    成舟心感不妙，“陳顏，你做了什么？那封信呢？能拿給我看看嗎？”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xù)狗血……

    謝謝溫故、mary、唇夜、倏銘、韓叉子、云山、j 諸親們的地雷^^

    ☆、42

    成舟腳步沉重地往家走。

    陳顏在他好說歹說下最終勉強同意把那封信給他拿出去復(fù)印了一份。

    他現(xiàn)在包里就揣著那份復(fù)印件，內(nèi)容他也大致看了一遍，心里沉甸甸的很難受。

    不過他最在意的還是姚芳清提到的詛咒，以及她在信中提到的詛咒方法。

    走到小區(qū)大門邊，成舟頓了一下腳步，拐去水果攤買水果。

    蘋果肯定要買，而且要又香又脆又多汁的那種。

    提子要買a國進口的，因為甜度比國產(chǎn)的足。

    西瓜……買不買呢？反季節(jié)的都那么貴，可那小子前段時間就說想吃……

    成舟數(shù)了數(shù)皮夾里上次何生交給他的生活費，紅葉給了何生五千塊的生活費，何生扣除買菜錢后，給了他三千。

    去掉來回火車票和這幾天的花用，還剩下兩千出頭。十號發(fā)工資，現(xiàn)在正是最青黃不接的月初，但只要再等一個星期，他就不用再看他兒子臉色——那金幣他不準備再要，那是司徒?jīng)_著紅葉的面子送的，又不是真正送給他。

    等拿了工資，他把何生給他的三千塊也還給他。他要在紅葉面前做一個有威嚴的爸爸，以后絕不跟兒子討錢花！

    “你……是成舟？”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猶豫的男音。

    成舟左手西瓜、右手蘋果和提子，回頭。

    “你是？”

    “成舟！真的是你？我是王飛啊，你不記得我了？咱們初中還同桌過?！鄙泶┕P挺西裝、外罩看不出質(zhì)地的米色風(fēng)衣、腳蹬名牌皮鞋、一身社會精英氣質(zhì)的瘦削男子笑著提醒道。

    “啊！王飛！你變好多！”成舟也想起來了，王飛變化大，但臉的輪廓仔細看還是能看出當(dāng)初那個瘦猴一般的同桌痕跡。

    “好久沒見，你現(xiàn)在怎么樣？”王飛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了成舟兩眼，笑問。

    “湊合過唄。”成舟干笑兩聲，他也是一身西裝，但比起王飛身上那套，明顯一看就是路邊攤和精品店的區(qū)別，更不用說腳上的皮鞋和身上的外套。

    “你現(xiàn)在在哪里工作？”王飛興致勃/勃地問。

    “在ahs。”

    “哦？那可是世界五百強的大公司，成舟你混得不錯嘛?！?/br>
    成舟微微挺起一點胸膛，臉上也帶出了一絲笑容，“哪里，我就在里面做個小業(yè)務(wù)員，混得比你差多了。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我啊，自己搞了個小公司，也是湊合著在混。”

    “厲害！自己當(dāng)老板啊，你們做什么業(yè)務(wù)？”

    “金融方面，主要是幫助一些大客戶進行投資分析。這是我名片?！蓖躏w從皮甲里掏出名片遞出。

    成舟慌忙把水果放在地上，接過了王飛的名片。

    四邊撒著金粉的厚重名片一看就很上檔次，正面只寫了人名，背面只有一個手機號碼。

    “這是我的私人名片，只給朋友?！蓖躏w上前很自然地幫他拎起地上的水果，“我們很久沒見了，晚上一起去吃頓飯吧？我請客?！?/br>
    “不不不，不用了。我兒子還在家等我，下次吧，下次我請你?！背芍鄄缓靡馑迹B忙伸手去搶那袋水果。

    “你都有兒子了？”王飛看起來有點小驚訝，“你什么時候結(jié)的婚，一點都沒聽別人提起過。”

    “呃，我沒結(jié)婚，孩子是我過繼的?！背芍酆?，為了岔開話題，他問：“你現(xiàn)在還有和老同學(xué)聯(lián)系？”

    “是啊，有一次出席市政府辦的外企招待會，在里面見到了給副市長當(dāng)秘書的劉新平，通過他，和幾個初中同學(xué)聯(lián)系上了，我還問他們有沒有你的消息，但他們幾個都說不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