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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乘風(fēng)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有一雙杏核眼,黑白分明,清透澄亮,宛如秋水無塵。 這樣的一雙水晶般通透的眼睛,靜靜地盯著他,仿佛透過他的身體,看進(jìn)了他的靈魂。 謝乘風(fēng)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扭開鳥臉,沒好氣道:“看什么看?!?/br> “尊駕略丑。”沈嘉嘉說。 謝乘風(fēng)啼笑皆非,扭過頭瞪她一眼,譏道:“不知閣下是何天仙?” 沈嘉嘉突然就笑了。一笑,眼睛便彎起來,眼里微微漾起波光,瑩潤溫柔,秋水變成了春水。 她說:“你果然能聽懂我說話。” 謝乘風(fēng)呆了呆,這,刁民啊…… 他真是被變鳥的事刺激得昏了頭,竟然忘了,一只鳥能通人言,絕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要被當(dāng)作邪祟除了。 沈嘉嘉托著下巴,不等他辯解,眨眨眼睛道:“我知道了?!?/br> 謝乘風(fēng)心虛地想,你知道什么了。 沈嘉嘉:“書上說,有些飛禽走獸得了機(jī)緣,能修成精怪,口吐人言。我此前雖不大信,今日見你如此,竟然真有此事。果然,世間萬物,皆有靈性?!?/br> 謝乘風(fēng)就坡下驢:“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br> 他此刻并不打算說出真相。暗算他的幕后黑手尚未查明,這刁民心細(xì)如發(fā),倘若起了歹心,把他賣了,那就悔之晚矣。 再者說,就算他說了,也未必有人信。 既然眼前人已有定論,謝乘風(fēng)也就放開了,他在桌上蹦蹦跳跳地走了幾步,問她:“刁民,有沒有吃的?” “你喚我什么?” “刁民。” 沈嘉嘉好脾氣道:“我姓沈,小名叫嘉嘉,你可以喚我三娘。哦,對了,你叫什么?” “我叫謝——” “謝什么?” “……蟹八件?!?/br> 這名字有些古怪,沈嘉嘉心想,想必是因那周小郎君喜食螃蟹。這鸚鵡頗為驕傲,講自己的名字卻吞吞吐吐的,大概是不喜歡這名字。想通此關(guān)節(jié),沈嘉嘉善解人意道:“這名字不好聽,我與你取一個新的。” “哦?” “嗯……”沈嘉嘉想了想,看著它臉頰上的兩塊紅斑,笑道,“便喚作‘小紅’,如何?” 謝乘風(fēng)頗覺不滿,“還不如蟹八件。我就知道,你這刁民,狗嘴吐不出象牙?!?/br> 沈嘉嘉被他罵了也不惱,繼續(xù)苦思冥想,突然一拍手掌,“有了!” “哦?” “我今日聽聞一人名十分動聽,與你也很相配,反正那人快死了,不如把他的好名字借來一用?!?/br> 謝乘風(fēng)驚呆了,“還、還能這樣?” “嗯!” 謝乘風(fēng)剛想說“會被天打雷劈的吧”,卻聽她說道:“那人叫謝乘風(fēng),他姓謝你姓蟹,你們也算同宗了。以后我就喚你‘乘風(fēng)’吧!” 謝乘風(fēng):“…………” 有賴于這刁民堪憂的人品,他都變成鳥了竟然還能找回自己的名字。 實(shí)在是,天意弄人??! “有吃的嗎?”謝乘風(fēng)又問了一遍。他也不想的,奈何腹中饑餓難忍。 沈嘉嘉有點(diǎn)奇怪,桌上擺著小米,這鳥難道眼神不好?她把小米推到他面前,“這不就是。” 謝乘風(fēng)感覺受到了侮辱,“我不吃這個。” “那你吃什么?” 我要吃正常人吃的東西。 謝乘風(fēng)不好明說,只是道:“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br> 沈嘉嘉今日的午飯是羊rou饅頭。她把饅頭皮撕成碎屑,放在手心喂到他面前。 謝乘風(fēng)啄幾下饅頭屑,扭頭喝一口清水,一邊吃一邊抱怨道:“淡出鳥來。” 沈嘉嘉忍不住提醒他:“你自己就是鳥……” 第3章 一個箱子 不多時,沈嘉嘉她娘回來,一家三口換了素凈衣裳出門。因伯公家在鄉(xiāng)下,沈捕快租了輛牛車。 朱二娘子見了,略有些心疼:“走路就行,白花那冤枉錢?!?/br> 冤枉錢既已花了,自然是不必走路了。不過,那牛車也不比走路快多少。 沈嘉嘉提著裝紙錢蠟燭的籃子上了牛車,剛坐定,忽感覺籃子輕輕晃了一下。她低頭一看,只見遮籃子的白布微微隆起,旋即,從白布底下探出一個小腦袋。 紅紅的臉兒,頭上一撮朝天毛,不是那鸚鵡乘風(fēng)又是誰? 謝乘風(fēng)抖了抖朝天毛,扭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 朱二娘子“呀”了一聲,指著它問:“三娘,它怎么還活著,你又搗什么鬼?” 沈嘉嘉嘿嘿笑了笑。 朱二娘子一想便明白了,用食指點(diǎn)著她的腦門:“你呀你!” 謝乘風(fēng)偷偷跟出來,就是想探聽點(diǎn)消息,他想知道作為人的他到底是生是死,若是沒死,那么那具身體是否被別的什么靈魂占據(jù)了?會不會,被這鸚鵡占了? 如果一只鳥住進(jìn)他的身體…… 不敢想。 一路上也沒聽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是些東家長李家短,要么就是叫賣聲、撕扯罵街聲,謝乘風(fēng)有點(diǎn)無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他發(fā)覺沈嘉嘉正單手把他從籃子里撈出來。 想他謝乘風(fēng),文武雙全,拉的一手好弓箭,平常打架鮮有敵手,如今卻被一個少女單手拎著,實(shí)在是奇恥大辱,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