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原來如此,云裳點了點頭,幾乎沒有什么猶豫的說道,“你這個人的性子我很喜歡,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合作呢?” 她用的措辭是合作而非是效命。 對于這種連眼睛里都藏著冷漠的人來說,帶有利益性質(zhì)的合作遠(yuǎn)比那種近乎愚蠢的效忠來的更實際。 寒無咎根本沒有半分躊躇便點頭道,“愿為小郡主鞍前馬后?!?/br> “鞍前馬后倒不至于,我只需要你繼續(xù)觀察鳳紫湘的動靜,平日里沒甚事不用來報,如果她一輩子都安分守己,你便一輩子不用再來我的小筑,明白嗎?”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換上了不一樣的神采。 蓮準(zhǔn)輕輕莞爾,這樣的氣魄才算有幾分當(dāng)初傳言中的小郡主的模樣。 她似乎在這一次從西山回來之后變得不同了。 沒有從前的韜光養(yǎng)晦,沒有之前的隱忍和柔軟,她的棱角開始逐漸顯露,變得尖銳卻愈加冷靜。 命人將他們二人押下去,云裳感到一陣的疲憊襲來,靠在椅子上爛泥一樣不愿動彈,蓮準(zhǔn)過來輕輕為她揉捻肩膀,替她緩解壓力和不適。 “那個紅臉的漢子,你打算如何處置?” “那個人……我還沒有想好?!彼龘u了搖頭,“我今日乏了,不想理睬這些事情了。你若是不忙,便陪我說說話吧。” 蓮準(zhǔn)眉眼微動,坐在她的對面,“好,左右今晚也睡不著了,不如咱們好好的談?wù)勄?,說說愛?!?/br> 云裳微微一笑,一手托腮,遙看外頭的月色朦朧。 “讓人放寒無咎走,但是不要讓他人看出來是我們有意放走他的。就做出一幅他自己逃跑的樣子來吧?!痹粕寻氩[著眼,忽而說,蓮準(zhǔn)挑了下眉,“紅臉的那個怎么辦?” “他?就暫且住上幾日吧,他回不去鳳紫瀲的殿里當(dāng)差做事,她肯定要派人尋找,到時候,我想看看這個聰慧的小公主要如何應(yīng)對自己的這位長姐?!痹粕逊D(zhuǎn)過自己的袖口,輕輕拂去那上面的一絲褶皺。 ****************** “真是一群廢物?!兵P紫湘端坐在蝶水宮內(nèi),將一杯熱茶全都摜到地上,熱氣騰騰的茶水冒著熱氣在地上無奈的流淌著。 春兒忍著腳傷,跪在地上,收拾著茶杯的碎片。 “都滾下去!”她一抬腿,正蹬在春兒的膝蓋上,春兒向后趔趄著做了個屁股堆兒,手里拿著的茶杯的碎片被這猛力一擊,嵌進(jìn)自己的手心里,盡管這樣她也不敢耽誤,右手捂住傷口,在鮮血滴在她的黑青石的底板上之前趕緊按照鳳紫湘的吩咐,不再收拾那些碎片,退了下去。 秋兒在門口候著,看春兒捂著手掌,往前一瞧,忍不住叫了一聲,“你這口子也太深了,趕緊去把碎片取出來,快去止血吧!” 春兒點了點頭,鮮血已經(jīng)順著手臂流了滿處,她不敢太用力捂著傷口,只得快步跑了出去。只是沒有人看到她的眼中閃過的那一抹怨恨的神色。 幸好,上一次樓云裳給自己的傷藥還有一些,一部分用在了腳上,另一部分她索性也不管對不對癥,就直接灑在了手上的傷處。血慢慢止住了,可她腦子里的想法卻好像萬馬奔騰一樣,不肯停下來。 “雷彪什么時候當(dāng)差?”鳳紫湘沉著臉,在蝶水宮的正殿里正襟危坐。 接替了春兒當(dāng)值的秋兒心驚膽戰(zhàn)的站在她的面前,聽她忽然開口,立馬回答道,“雷彪是明日的差事?!?/br> 今天已經(jīng)過去大半,太陽都過了中天,眼看還有半日的時間,而那個雷彪還依然沒有半分的音訊。 “秋兒,你去。派人去找!要在天黑之前,把人給我找回來!” “是,奴婢這就去找?!彼筒坏泌s緊離開這里。抬腿剛要走,鳳紫湘又凝眉道,“春兒呢?怎的不來收拾了?”地上的碎片都還在,她竟然不來收拾,真是豈有此理。 秋兒小心翼翼的說道,“春兒剛剛被碎片割傷了手,現(xiàn)在去上藥了?!?/br> “廢物的賤婢!活的倒是嬌貴。讓她收拾好了立馬過來,正缺少人手的時候,她還能偷懶去!” “是,小公主?!鼻飪涸谛睦飮@了一聲,印象里那個溫柔怯懦的小公主離她們真是越來越遠(yuǎn)了。 ****************** “公主殿下,昨夜查房的時候,三品護(hù)衛(wèi)雷彪并不在房中,今日也沒有來當(dāng)值?!弊o(hù)衛(wèi)長如實稟報,他雖然有心回護(hù)自己的屬下卻也難以憑空變出一個大活人來蒙混過關(guān)。 長公主鳳紫瀲即便是在自己的寢宮之中,也仍然是一身宮裝,妥帖的穿在身上,顯得不怒自威。手指上留著的寸把長的水蔥似的指甲,上頭染著血紅色的豆蔻顏料,純金的護(hù)甲套戴在最長的小指頭上,寶石的光暈隱隱若現(xiàn)。 “雷彪,那小子最近倒是很神秘。” “是的,公主殿下,有人看到雷彪前些日子經(jīng)常出宮,私下約見了丫鬟春兒?!彼砗蟮氖膛面谜f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巧為計中計 “哦?這不錯,看來雷彪這個野漢子也懂得情愛的滋味了嗎?”鳳紫瀲笑得有些陰冷,侍衛(wèi)長胡瑞看得更是心驚。 “胡瑞,本宮怎么聽說這個雷彪好賭成性,欠下不少賭債,奇怪,怎么最近也沒有人上門討債了呢?”鳳紫瀲這輕輕一問,就讓胡瑞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們對雷彪的情況都有所耳聞,雷彪的確好賭,可那已經(jīng)是之前的事了,他自從還清了賭債之后,就金盆洗手,再也沒有去胡混過一次。 “他欠的賭債可是不少,怎么就一夜之間能還請呢?” “回公主殿下,雷彪他……他變賣了一些手里值錢的東西,又找兄弟們借了一些,這才勉強還上賭債?!焙鹩仓^皮回答。 鳳紫瀲微微一笑,沒有作答,吩咐左右說道,“婷婷,去再找找看,好歹是我宮里的人,出了什么差池,傳出去好說不好聽?!?/br> “是,公主殿下?!?/br> ****************** “文先生,那個人你查清楚了嗎?” “已經(jīng)查明,他是瀲滟宮里的三品帶刀護(hù)衛(wèi)雷彪,因為欠下巨額的賭債而被債主逼上門,是小公主替他還請賭債,從此拉攏過來的?!?/br> “原來是這樣,拿人錢財,的確該為人消災(zāi)啊。可惜,這么一個好機會,被她捷足先登了?!?/br> “小郡主如果想要收攏此人,倒也不難?!?/br> “怎么講?” “雷彪的老家里,還有一個年邁的老母和一個身有殘疾的兄弟,生活上很是拮據(jù)。” “哦?這樣的話……倒是天賜的良機呢?!?/br> 昏暗的房間里文若圖看不清楚對面人的神色,卻能深刻的感受到從她身上傳來的陰鷙氣息。 “另外,小郡主,暗力當(dāng)中已經(jīng)接到了一筆買賣?!币姷皆粕岩撸娜魣D忽而拿出一只信封說道,信封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滿了什么東西。 云裳轉(zhuǎn)過身來瞧著他手里的東西,走近幾步將它拿過來,一邊好奇的問,“這是什么?” “是酬金?!蔽娜魣D說道。 “有多少?!甭犚娛浅杲疬@幾個字之后,云裳反而將信封放到在桌子上,沒有繼續(xù)剛才的動作,將那些銀票拿出來細(xì)細(xì)數(shù)。 文若圖看了一眼躺在桌上的信封說道,“大概有五千兩白銀?!?/br> “哦?是什么買賣?”這么巨大的數(shù)字,會是要他們?nèi)プ鍪裁词履兀?/br> 文若圖有一絲的尷尬,“皇城里有一個賈善人,他每年都會捐出不少銀錢來給廟宇添香,上半年的時候黃河水災(zāi),這個賈善人開了自己的糧倉給官府,旬陽道府何悠遠(yuǎn)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如果沒有賈善人捐贈的米面,那些災(zāi)民怎么會那么老老實實的就安分守己的呆在旬陽道了?” 原來還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云裳想了想,理了理自己的思緒,說道,“那這個賈善人和咱們的這一檔子買賣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文若圖呵呵一笑,看她,“小郡主這就有所不知了,正是這個賈善人前些日子,卻出了事,他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大人,被扣了一個jian商的帽子,還有人證物證俱在的指正他cao控糧價,獨攬京城的米面生意?!?/br> 云裳淡淡的點了一回頭,“這罪名對一個商人來說真是太過了些,再說這個人既然早已有了慈善之人的名頭,又怎么會沒有人為他平怨昭雪呢?” 文若圖拿起那只信封,彈了彈,笑涔涔的說道,“小郡主所料不錯,這不,這個抱打不平的人就出來了?!睆男欧饫锶〕鲆化B銀票,明晃晃的銀票晃動在她的眼前,“雇主找到我們就是為了這一樁事,他愿出白銀五千兩,換將那誣陷賈善人的背后之人的項上人頭。” “哈!想不到這混沌不堪的京城里竟然還有這樣有血性的人在!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云裳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這樣吧,這樁生意咱們接下了。只是,這錢卻要在事成之后,如數(shù)退給雇主。” “為什么?”文若圖不明白,眼下是他們的暗力剛剛組建起來的當(dāng)口,正是用錢用人之際,眼看一樁大買賣上門,為什么她還要將這些錢如數(shù)退給別人呢? 云裳瀟灑的甩了下自己的頭發(fā),黑漆漆的發(fā)梢在空氣之中滑過一道弧線,“文先生你這么聰明的一個人,當(dāng)真不知道是為什么呢?” 文若圖看她笑靨如花的模樣,想了想道,“難道小郡主是想借助這件事情,將暗力的名頭做大?” “不錯。”云裳拍案而起,來來回回的在屋里走了一圈,眉眼間都帶著笑意,“我這個辦法啊說是沽名釣譽也不為過,我還真是存了這個想法,打算在這京城里頭混出點名堂來,咱們這股暗力雖然是要為我效力,卻也不能沒有經(jīng)濟(jì)基礎(chǔ)和來源,我之前也細(xì)細(xì)想過這個問題,即便是需要金錢買路鋪路,咱們也不能只為了錢而去做些喪盡天良的事情,作jian犯科,殺人越貨的事情,我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這也是當(dāng)初我承諾給你的,不做違背良心的事,不是么?文先生,你還記不記得。”云裳走到房間中央的火爐旁邊蹲下,探出手來取暖?!安贿^,在這之前,要仔仔細(xì)細(xì)的去打探清楚這個賈善人是不是一個真的善人,他這人的姓氏和這個善人連起來,可真是耐人琢磨啊。”她說完,自己咯咯的笑了起來,聲如銀鈴,文先生看著她也露出一絲微笑,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的云裳和之前在書房里第一次相遇的那個乖乖女有一些不同了。 哪里不同了?他卻也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如果此人不是貨真價實的善人的話,那咱們這檔子買賣也不做?!彼瓉砀踩サ霓D(zhuǎn)了手心和手背,看掌心里的紋路宛然,絲絲聯(lián)絡(luò)著的是未知的將來??此粗约旱恼菩陌l(fā)呆,文若圖輕聲說道,“小郡主,這支暗力已經(jīng)搜羅了三十三人,第一番訓(xùn)練和測試之后,篩除了八人,第二次又篩選掉六人,目前,在暗力之中留下的合格人選只有十九人?!?/br> “人數(shù)不在多少,在于精煉。我要的不是一群就難飯袋也不是像雷彪那樣見利忘義,貪生怕死之輩,我要的,是身家孤寡的孑然一身的飄蕩著的孤魂野鬼。”她自己被最后的這個比喻逗笑,重復(fù)的肯定了一句,“不錯,的確是孤魂野鬼。哈,原來我就是那些孤魂野鬼的頭目呢?!?/br> 文先生笑了下,負(fù)著雙手將信封放到桌子上,“我明白了。小郡主是存了個大胃口,想要在京城里去闖出一番天地來?!?/br> “這十九個人,你先好好訓(xùn)練著,我要的不是一個個執(zhí)行任務(wù)的機器,他們要有絕對的忠誠?!鄙钌钪辣撑训目膳拢粕演p聲說道。 ****************** “不行,我不能再出來了。” “為什么?她開始懷疑你了么?” “……是,從前天那一場擄劫之后,小郡主就對我起了疑心,好生的盤問了我一番,都被我應(yīng)付了過去。” “那她怎么說?” “小郡主倒是沒有再疑心,還是讓我繼續(xù)在小筑里頭當(dāng)值。” 花園之中,兩個人影,互相交疊著,被月光拉下兩道暗淡的長影子。當(dāng)真是影影綽綽,可這兩個人說的話,卻是再讓人心寒齒冷不過的。 “那不就得了,她要是真懷疑到你的頭上啊,你這條小命早就沒有了不是么?”先前說話的,正是旻言的哥哥旻仲,而另一個說話的小廝還存著稚嫩的聲音,正背對著假山,讓人看不真切面容,不過聽聲音,這人的年紀(jì)絕對不會太大。 冬日的夜半不似往日的艷陽當(dāng)空時的溫暖,說了一會兒,這二人便各自離開,臨走的時候,旻仲還警惕的四下瞧了瞧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人在才安心離開。 一炷香的時間之后,確定這二人真的不會再回來,在對面的廊檐之下,一個人搓著手,跺著腳,顯然是因為站的時間太長而凍得不輕,“旻言,你可瞧仔細(xì)了,這人是不是你哥哥?” 他的身后也站著一個人,鼻尖都凍得通紅,而比鼻尖還要紅的,是他的眼睛。 眼前一切,不是幻夢和迷鏡,真的是百聞不如一見,起初云裳找他談心的時候他還不相信,自己的哥哥會是一個這樣的人,然而直到現(xiàn)在,眼前的一切,卻不得不讓他相信,相信,這就是既定的事實。 眨巴眨巴眼睛,一滴淚還未落下來之前,便被凍結(jié)在眼眶里。 “唉,走吧?!迸赃叺娜耍撬纳贍斏磉叺难拍?,揉了一把臉,推了推身邊的這個已經(jīng)陷入了悲傷心情的孩子。 沒錯,旻言就是個孩子。 “雅墨哥哥,你說,小郡主她會……會怎么處置我哥哥?”旻言沒有動,只是低著頭看,看著自己的腳尖,喃喃的說。 “你家主子的心思我可不知道了啊?!毖拍肓讼?,又搓了一把手,這天可真冷,他的鼻子都快凍掉了,真想早點回去抱著暖爐好好靠一靠,可是看到旻言那么傷心的樣子,他的心又軟了幾分,不忍將他一個人丟在這冰天雪地里頭受罪,伸出手去拉他,“小郡主是個果斷的人,該留的不該留的,她自己心里清楚呢?!?/br> 該留的,不該留的…… 這就是說,哥哥他會死么? 旻言癟了癟嘴,一直低著的頭也沒有抬起來,反而是將手腕一翻,將來拉他手的雅墨的胳膊一把拽住,雅墨一愣,一股殺意忽然彌漫在眼前,“你做什么!快放手。” “你說的不錯,小郡主一向知道該留的不該留的。要是沒有人知道jian細(xì)就是哥哥,你說是不是小郡主就不會殺他,他也就不會死了?”忽然抬起頭來的旻言的一對眼睛已經(jīng)被血絲布滿,因為緊張而抓著雅墨的手腕都露出了青筋。 一道寒光,從他的另一只手里,飛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棋盤黑白間 傾芙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