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節(jié)
“心在處既是家,可是你的心究竟在哪里,樓云裳……你此時又在哪里?”鳳紫泯卸去所有力氣一般的向后一靠,倚在龍椅之上,仿佛在一瞬之間,他內(nèi)心的一棵一直支撐著他的柱子,轟然傾塌了下去。 “來人,傳孤王的旨意,無憂公主私自調(diào)運糧草,觸犯天威,罰俸一年,次日起禁上朝議事,禁閑雜人等探望。” 他已經(jīng)妥協(xié)了。在那個女人風(fēng)一般的心性面前,他只能選擇妥協(xié)。 不然,他還能怎樣? 內(nèi)侍紅櫨在他的背后默默嘆了口氣,心想,這哪里是一道責(zé)罰的圣旨,這分明是……皇恩浩蕩啊。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之中,皇上的這道制令讓這個小時的人很是逍遙的在大鳳朝的某處悠然自得。 一個月后 這是一個典型的南方小鎮(zhèn),剛被雨水沖刷過的地面,還泛著些許腥味。云裳牽著馬,走在街道一側(cè),這個小鎮(zhèn)并不繁華,稀稀落落的幾家鋪子,但卻有著南方特有的韻味。 前方忽然竄出一道人影,“啪”地一聲,丟下一包東西就跑。云裳心中好奇,緩步向前低下身子去看,竟是一包金銀,金銀旁邊還有一包香灰。云裳蹲下身子,輕觸那些銀子,心中越發(fā)好奇,這是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高分貝的叫聲:“姑娘,不要揀!” 云裳抬起頭看見前方一個小腳老婆婆向她緊張的揮手。云裳又撇了眼那包銀子,緩緩起身,向那老婦走去。 “姑娘,碰不得??!” “為何?” “那是本地的風(fēng)俗‘嫁金蠶’?!?/br> 云裳挑了挑眉,顯然不知道她說什么。 “一看就知道姑娘是外鄉(xiāng)人,這云南苗疆之地,到處都是巫術(shù)毒盅,姑娘莫要大意了。” 云裳聽了笑道:“看來我還真是來對地方了!”那老婦不知云裳所謂何意,瞪大眼睛看云裳。云裳從隨身荷包里掏出一定銀子,放在她手上。 “剛剛謝老mama提醒了,不過鄙人初來乍到,不如請老mama再多告知些!” 那婦人見了銀子樂得合不攏嘴,隨即不住點頭,云裳示意她去一邊的茶棚坐坐,自己先去一旁栓了馬。 “我們這里的很多人家都養(yǎng)著金蠶,一來養(yǎng)金蠶的人家很少生病,二來家里有了金蠶,養(yǎng)豬養(yǎng)牛容易養(yǎng)大。金蠶還可用下蠶蠱,因金蠶盅而死的人,魂魄還需為施盅之人干活,使其致富。每年年底金蠶的主人要在門后跟它算賬,騙它這一年虧本了,不能說今年得利,否則就會有禍患。養(yǎng)金蠶的人,必須在“孤”、“貧”、“夭”三種結(jié)局中選一樣,法術(shù)才會靈驗,但養(yǎng)金蠶的人大都沒有好結(jié)果,我們稱之為“金蠶食尾”。 所以很多主人養(yǎng)了一陣子就會把它放走,這就是“嫁金蠶”,嫁的時候把一包金銀和一包香灰放一塊扔在路旁,金蠶就在這香灰之中,要養(yǎng)的人就可拿去。如果路人誤取金銀,金蠶也會跟著去的。所以云裳剛剛叫姑娘不要揀那些金銀!” “哦,這倒是有趣!”那婦人聽了云裳的話,嘆息著搖了搖頭:“都是攸關(guān)性命的事,哪是那么有趣的?姑娘日后要多當(dāng)點心,不該碰的,不該看的,尤其不能有好奇之心!” 第四百六十八章 初入詭滇南(上) “老mama,您呆在這滇苗之地一輩子了,可聽說過血咒?”云裳直奔主題,剛剛聽她這樣一說,心中也是有幾分忌憚的,索性早點求解,好早點離開這里。 那老婦聽了忽的睜大雙眼,神情驚恐:“姑娘,這血咒乃是降頭之術(shù)??!” “血咒在很多降頭術(shù)中,是一項極為重要的儀式,尤其是殺傷力越強的降頭術(shù),無不借由血咒的的施行,才能發(fā)揮力量,所以降頭與血咒,實有堅不可分的聯(lián)系。也正因為降頭師在下降頭時,需要以自己的精血為引,所以,當(dāng)他的降頭術(shù)被破時,降頭師也會被降頭術(shù)反襲,功力不足的降頭師極有可能因此破功,甚至倒送一條性命;即使降頭師的功力深厚,十之八九也為因降頭術(shù)反噬,而大傷元氣,必須急覓隱秘之處養(yǎng)傷,才能逃過破功之劫。因此,降頭術(shù)咒不施則已,一施便得見血。這一百年來幾乎已經(jīng)絕跡了?!?/br> 云裳聽了連忙抓住她的手臂:“絕跡了?就是說如今的血咒已無人可解?” 那老婦盯了云裳半晌后說道:“既是百年來失傳的咒術(shù),自然無人能解,姑娘為何會對此感興趣?” 云裳笑了笑,松開手掌,故作輕松地說:“只是好奇罷了!”她遲疑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我們這兒是小地方,姑娘要是有意可以到大理再去打聽打聽,那里能人奇士眾多,也許有人知道也不一定?!?/br> 云裳聽了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告別了婦人,跨上馬,向大理城馳去。 大理是一個壩子,西倚蒼山,東傍洱海,城內(nèi)是石板路,主大街縱貫?zāi)媳?,街道兩旁青瓦屋面,民居、商店、作坊相?lián),氣質(zhì)很是悠閑。家家流水,戶戶養(yǎng)花。山茶、紫藤、緬桂、杜鵑,朵朵爭奇斗艷,也是這大理城特有的景致。 云裳牽著馬游蕩于這座古城,感受著溫暖、悠閑的陽光??粗稚厦利惖陌鬃迳倥每偷拇髬?,琳瑯滿目的玉器,一切如畫般的美好。 水草肥美,風(fēng)兒嫵媚!云裳站在蒼山之巔看炊煙裊裊升起。內(nèi)心忽有暗香浮動的角落,沒有熟悉的人影填補寂寞。就像空空的酒杯,無一例外地裝滿時間的冰涼…… 夜晚,云裳在客棧洗了個澡,帶著滿身的馨香繼續(xù)游走于古老的街道,不知為何,總覺得只要轉(zhuǎn)過某個街角或穿入某條古巷,就會遇見想要遇見的。 “姑娘,買披肩嗎?”一名老者顫巍巍地拿著一條披肩遞到云裳的面前。云裳四下看了看清冷的街道,沒有來由的善心大發(fā),從荷包里掏出一定元寶放進了他的竹簍里。 “姑娘,太多了!”他將元寶拿起,微笑著遞了過來,“這個也就值五文錢!” “沒關(guān)系,我愿意給的!”云裳順手接過老者手上煙色的披肩,繼續(xù)向前走著。 “姑娘,等等!”云裳回身皺了皺眉。他見了,溫和地說道:“姑娘,凡事不要太執(zhí)著!順其自然吧!” 云裳看了看他,不明白他的話,于是笑著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而去,身后傳來他長長地嘆息聲。 夜露微涼,云裳展開披肩,欣賞于它似被塵煙泡過的顏色,褪不掉的凄清冷艷,散散的披在肩上,繼續(xù)向前…… 云裳走進一個陰暗的屋子,四面墻壁貼滿了各式的符咒,云裳好奇地扯下一張來看,黃字朱筆,橫豎是看不懂的。屋子里很凌亂,破舊的架子上隨意放著一些木偶和紙人。云裳走近仔細端詳,忽然看見架子后面夾著一個白慘慘的東西,云裳伸手摳了摳,用力往上一提,竟是一個頭骨。雖說見多了殺戮,這樣意外的捧著一個頭骨還是嚇了一跳。云裳小心地將它放好,手指又轉(zhuǎn)向那些木偶,突然肩膀一沉,云裳側(cè)頭一看,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搭在云裳的肩上,云裳驚呼一聲倏地轉(zhuǎn)身。 “你來這里做什么?”聲音格外的蒼老,云裳盯著眼前這個骨瘦如柴的老人,心中竟然膽怯起來。 “我……您就是巫白老先生吧?”云裳有禮地作了個揖。他見了冷淡地撇了云裳一眼,自顧走到一個大木箱子前搗弄那一堆奇怪的東西。 云裳立在那有些尷尬,深吸一口氣,微微提高嗓音:“在下是來求問血咒之事的!”那老人聽了怔了一下,停下手中的活,轉(zhuǎn)過臉自下而上地看云裳。昏黃的燭光映著他蒼老的臉,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種咒術(shù)已經(jīng)絕跡了,你走吧!”說著又翻起箱子來。 云裳取出一錠金子遞到他面前,笑著蹲下身子:“老人家,在下是誠心來求解的?!彼粗粕淹蝗还中ζ饋?,露出黑黃的牙齒,毫不客氣的拿過金子說道:“我不誆你,但我知道有一本書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云裳興奮地問道:“什么書?” “此書是我?guī)熓瀹?dāng)年所撰,后來他帶了好些弟子去了京城就再也沒有回來!”云裳漸漸露出笑意,沒錯,和蓮準(zhǔn)那廝說的那個傳說一樣。 “那現(xiàn)在書在何處?叫什么名字?” “那書我也沒見過,聽師傅說好像叫《巫咒》,上面記載了大量的巫術(shù)與解法。至于書的下落,我就不清楚了!” “怎么會不清楚?你不是他們的后人嗎?” “我?guī)煾岛蛶熓咫m出身同門,但所學(xué)不同,師叔精通巫術(shù),師傅則深諳盅術(shù)。不過師叔當(dāng)年是大理段家的食客,都說段家藏書可比皇家,也許是被他們收去了罷!” 云裳恍恍惚惚地出了門,段家?難道是那段南風(fēng)? “云裳姑娘,喝點水吧!” “哎,謝謝大嬸!”云裳接過張大嬸遞來的水碗,一屁股坐在材堆上,邊喝邊打量著這座規(guī)模遠超過王府的段宅。 “云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是啊,大嬸叫我小云吧,云裳是因為無子被夫君休了才流落異鄉(xiāng)的?!痹粕褯_他咧嘴一笑,繼續(xù)喝著手中的水。 “真是可憐哪,很少見到像你這么豁達的姑娘!” 云裳笑了笑,并沒有接話,看了看身邊一堆的干材對張大嬸說道:“我看這些柴禾也差不多了,您還有什么要做的?” 大嬸笑了起來:“沒有了,你歇著吧,瞧你這么干瘦的,沒想到還真有力氣,這兩天我兒子生病,廚房里這些粗活可急煞我了,幸好遇見姑娘你,要不云裳這老婆子又要挨管家罵了!” “大嬸客氣了,我也只想找碗飯吃!” “你別急,待會云裳去找找管丫頭的白婆子,她和我關(guān)系好,我去求她給你安排個好差事!” “唉!那就謝謝大嬸了!”張大嬸笑著拍了拍云裳的手,起身進了廚房,云裳放下水碗,伸了個懶腰,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嘖嘖,這模樣可不成!“白婆子繞著云裳轉(zhuǎn)了幾個圈,然后指著云裳的臉沖張大嬸直搖頭。 “這要是晚上見了,還不把那些主子們嚇著?”云裳伸手摸了摸臉頰,為了進段府,云裳特地換了裝扮,不但將頭發(fā)染回黑色,還特地在面頰上貼了塊不小的傷疤。 “您老想想辦法,她一個人怪可憐的!”張大嬸滿臉同情地拉住云裳的手。 “好吧,好吧,伺候人可不行,你就到浣衣房當(dāng)差吧!” 張大嬸一聽連忙道謝,拉著云裳就要給白婆子磕頭。 “算啦,都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這就跟云裳走吧!”云裳回身看了看張大嬸,笑著說道:“大嬸費心了,白天抽空云裳會來看你的!”說完便和白婆子去了浣衣房。 “哎?你今天瞧見爺了嗎?” “沒有,那十姨太又讓人送來一堆衣服,我洗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切!那女人就是一天換十套衣服爺也沒興致看她一眼!要不是她是縣爺?shù)呐畠?,就那種貨色,爺才不會娶進門呢!” “爺還是疼八姨太多點!” “八姨太是爺?shù)谋砻?,沾親的自然不一樣。不過她對咱們下人可兇了!” “是啊,千萬不能讓她去做正室!” “也不知道爺想讓誰做夫人?這位置可一直懸著呢!” “前兩年聽說爺想娶一個四川的……” 云裳聽了笑了笑,坐在井邊繼續(xù)捶打著衣物,蓮準(zhǔn),那個邪肆而俊美的男人,現(xiàn)在,怕是恨死我了吧! 夜里的風(fēng)有點涼,卻帶著令人舒爽的淡香,云裳稍稍仰起頭,眼眉如絲,迎著夜風(fēng),任銀色的月光灑在臉上。深邃的夜空中,懸著一輪皎潔的滿月。 身前放著一個碩大的木盆,云裳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立即起身脫了鞋襪,站到盆里,夜里的井水顯得很涼,云裳打了個哆嗦,嘆息了一聲,兩腳一上一下地踩起來。 忽然,云裳感到身后有陣輕輕的腳步聲,云裳猛地回過身去,正迎上一個男子的目光。 竟然是……他?在這片段姓為王的土地上,她竟然見到了他? 難道是自己眼花? “段……”她在心里悄生生將后面的“南風(fēng)”二字給咽了回去。 這個人……會是他嗎? 第四百六十九章 初入詭滇南(中) 他不是段南風(fēng)!因為她在這個男人的身上看到了段南風(fēng)身上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額,邪魅而狡詐,這個男人的臉龐冷峻而沉靜,夜一樣深邃的黑眸,堅毅的唇緊抿著,一身銀色的長袍在月下閃出冷調(diào)的光澤。腦中突然閃過一個詞“銀狐”,也許真的適合他的性格。這樣一個帶著陰狠的英俊的男子,夜色掩蓋不了他那獨有的魅力。 云裳下意識地摸摸臉頰,確定那疤痕沒有脫落的跡象。他怎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低頭看了看盆里的腳丫,又看看他的臉,真的會是他么?如果他真的是他,那么之前的一切,在蓮心臺看見的那些幻燈片……難道都是假的嗎? 他一步步向云裳走來,云裳突然覺得很窘,身旁的鞋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一直到他停在離云裳很近的地方,偶爾還能感覺到他口中薄荷的馨香。 云裳張了張口,想到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想開口稱他主子,但下巴突然被他捏住,云裳吃驚地看著他,見他漸漸瞇起雙眼揚起一絲邪佞的微笑:“你不認識我了嗎?” 強忍住心頭的巨大的震撼,云裳“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眨巴眨巴眼睛,想了許久,喃喃開口,“我該認識你嗎?” 那男人瞇著的眼睛里似乎有琉璃般的光芒環(huán)繞著,萬分的璀璨,這樣刺眼耀目的光芒讓云裳在心里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結(jié)論,她知道,這個人,不會是他。 那男人定定的看住她的雙眼,似乎要深深的望進去一般,忽而重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在唇邊淺淺的蕩漾著,揚高了聲音,對著看起來很無辜的云裳道,“可是我認識你?!?/br> “奴婢初來貴府,花兒還沒認齊全,哪兒能認得主子您呢?又怎么可能會讓主子您認識奴婢呢?”某人無辜的大眼睛,閃啊閃的企圖用無辜的純凈眼光將對方的懷疑和試探全都殺死在萌芽之中。 然而,顯而易見的,對方這個騙人的高手,完全沒有將云裳的小伎倆看在眼中。 他雙指一動,云裳頓覺自己的腿上一麻,身子也控制不住平衡和力道,忍不住往前頭傾倒,如此一來,正好對上了那男人已經(jīng)展開的懷抱。 “早這樣投懷送抱,多好。少去了咱們許多的彎彎繞口舌不是?”他邪肆一笑,光華竟讓天上明月為之羞澀。 是夜,天高云淡,烏朦朦的黑色沉沉的蓋住了蒼穹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