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從認(rèn)識他到現(xiàn)在，都不曾見過他有沖動、失禮的時刻。她看過的艷書上不都寫著男人急躁，往往情難自禁么？怎么他……

    難道是他不夠喜歡她？

    杜錦程在她臉上摸了摸，然后迅速地離開。媛湘喊住已經(jīng)開了門的他：“喂?！?/br>
    杜錦程隔著一段距離望著她?！霸趺矗俊?/br>
    “那個……”媛湘窘迫地支吾了半天，終于還是說，“沒什么?！?/br>
    杜錦程忽然說：“你別留住我，我現(xiàn)在很沸騰，不敢保證留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闭f完這句話，他就開門離開了。

    門輕輕地關(guān)上，那聲音像叩在媛湘的心底。她用被子蒙住臉，在床里滾來滾去。杜錦程雖然說得隱晦，但這是她聽他說過的最露骨的話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深深愛上了這個男人，他那么有尺有度，又不失可愛！

    第34章 婚書（1）

    雪下很大。

    杜錦程和媛湘距離前面的盧濱還有些路程，便快馬加鞭，加快了速度。

    “到前面有地方落腳我們不走了。你冷嗎？”雖然媛湘穿了厚重的棉衣，整個人裹的和棉球一般，但杜錦程仍然怕她受涼。

    “不冷?！辨孪娉πΓ澳悴灰芪?，專心騎馬看著前面的路吧?！彼捯暨€未落，馬兒突然“吁”得一聲長鳴，整個馬前蹄揮舞了起來。媛湘大吃一驚，連忙抱住馬脖子。馬還在不停地甩，要將媛湘甩下背似的。

    媛湘衣服穿得厚，不甚靈活，手迅速從馬脖子滑脫了開，整個人摔在地上。

    杜錦程大吃一驚：“媛湘！”

    摔倒后因為衣服穿得厚倒不覺得疼，媛湘正要起身，馬突然揚蹄踩了她一腳，然后發(fā)了瘋似的往前奔去。

    媛湘只覺得右邊腰肋疼痛難忍，整個人屈成了一團。熱熱的眼淚浮上眼眶。

    杜錦程連忙將她按在地上，神情焦躁：“哪兒受了傷？快告訴我！”

    媛湘指了指肋骨，嗚咽地說：“好痛！”

    杜錦程猜測肋骨斷裂，心急如焚。

    他迅速地讓自己冷靜下來。眼下，他們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至少還要再往前半個時辰才有地方落腳，到時才能找大夫?？涉孪嫒绾文芮巴淠_的地方，她現(xiàn)在只能平躺著。若是斷骨戳及胸肺，恐怕性命堪虞。

    他不敢想！

    可他不能將媛湘扔在這里去找大夫。媛湘見他起身，在四處尋找什么，便問：“做什么呢？”

    杜錦程沒有回答她，而是回身將她平平抱起，“我們?nèi)タ创蠓?。?/br>
    “走著去么？”媛湘一動，深刻的痛楚便襲卷而來。

    “你不能坐馬，太顛簸有危險。”他說，“走路雖然慢一些，但是現(xiàn)在最好的方法?！?/br>
    媛湘望著他，眼里閃著淚光。不是因為痛。

    他用真心待她，她能感覺得到。

    “很疼是嗎？”看到她眼里的淚光，杜錦程的濃眉深鎖了，“忍一忍。”

    媛湘點點頭，安慰他：“也不是那么痛?！彼杏X到他步伐加快了些，便歪在他的胸膛，聽他有力的心跳聲，她說，“不要走得那么趕，會很累的。我以前肋骨也斷過，拖了很久才治，現(xiàn)在身體也很好，所以咱們慢慢走，不要緊的?！?/br>
    “我現(xiàn)在恨不得有翅膀?！?/br>
    一句話就透露了他的焦慮。

    媛湘的心暖融融的。

    忽然，身后傳來馬蹄和轱轆聲，回頭看了看，雪中，一輛青漆馬車正緩慢地駕駛而來。

    杜錦程忙攔下車子，車夫問他們：“可是受了傷？快上馬車?！?/br>
    “多謝。兄弟真是雪中送炭啊?！?/br>
    媛湘被杜錦程抱上了馬車，才知道車中還有一少婦抱著個奶娃。見媛湘受了傷，忙替她蓋了被子，囑咐車夫跑快些。

    杜錦程握著媛湘冰涼的手，“撐著些?！?/br>
    媛湘回握住他。痛感似乎正在消失，至少她沒有剛剛被馬踢踹時那種生疼的感覺了。她感覺到溫暖，不單是杜錦程的關(guān)懷，還有陌生人對他們的救助。這不求回報的樂于助人，在媛湘這些年來生活的地方，是很少見到的。

    她為這質(zhì)樸的情感感到開心和溫暖。

    車子一路向南，直到到了盧濱城，杜錦程謝過了車夫與那位少婦，才抱著媛湘到城中一家醫(yī)館。

    大夫連忙給她診治，完了掂須道：“肋骨斷了。幸而只斷一根。瞧這樣兒，竟是舊傷？”

    “是舊傷?！倍佩\程道。

    “往后可得小心了。我給小姑娘接一接骨，再開些藥外敷內(nèi)服，躺三五個月，就可望好了?！?/br>
    “什么？要躺三五個月？”媛湘痛得驚叫起來。

    第34章 婚書（2）

    “既是舊患，自要好好地將它治好。瞧你們新婚不久，還未生兒育女吧？不調(diào)養(yǎng)好，將來如何生養(yǎng)？”

    媛湘頓時噤聲了。雖然她不知肋骨斷裂與生娃兒有何干系？

    杜錦程溫聲和她道：“大夫說躺，咱就躺三五個月。你不必急著要回楚都?！?/br>
    媛湘覺得杜錦程簡直就住在她的腦子里，否則她想什么擔(dān)憂什么，他怎么都知道？媛湘輕輕地嘆了口氣，捉住了他的手。

    “很痛么？”他將她的手湊到唇邊吻了吻，“將來可不準(zhǔn)再騎馬了，可知道我這輩子從沒像今天這么害怕過?！?/br>
    “對不起?！彼龥]有給過他任何的好，還總是添麻煩。媛湘感到沮喪。

    “該我說對不起。以后坐馬車，馬，你不用再想騎了?！?/br>
    去而復(fù)返的大夫突然說：“小兩口別忙著說話，骨頭可得先接好。把你媳婦的衣服拉上去，老夫好接骨。”說完，大夫掀了簾子又走了。

    媛湘頓時感覺到尷尬，冰冷的身體都覺得熱了一些。

    杜錦程低頭看她，眼神里有著讓她安定的鎮(zhèn)靜。他解開她的對襟，又解了棉衣，便露出中衣來。

    媛湘羞臊得不敢看他，干脆閉上了眼睛，睫毛猶自顫抖。她感覺到肌膚一涼，衣服已被拉了上去。隨即，又一層溫暖的絨皮蓋了上來，她聽到杜錦程揚高的聲音：“大夫，來接骨吧?！?/br>
    媛湘偷偷睜眼，目光與杜錦程撞個正著。他撫了撫她的額頭，“接骨會疼，你忍著些?！?/br>
    沒有什么不能忍，媛湘經(jīng)歷過那么多苦，身體上的，心里的?，F(xiàn)在因為有杜錦程，她必須要更堅強一點。

    她什么都沒有給過他，她得養(yǎng)好自己，照顧照顧他。

    兩個月后。

    楚都揚灑著鵝毛般的大雪，大多數(shù)百姓都關(guān)門歇在家，浣彩樓也顯得格外冷清。二樓書房內(nèi)，清脆的算盤聲噼哩叭啦地響著，媛湘坐在桌子后面，蔥白五指飛快地?fù)芘惚P。

    杜錦程從書里抬頭，“沒見過有人打算盤和在彈琴似的，這般好看?！?/br>
    媛湘嬌嗔地看他一眼，“真的么？那我給你彈一曲，你豈不是要醉倒了？”

    “你在我旁邊我就醉?！?/br>
    媛湘忍不住笑了。她看了看他，“你在干什么呢？又寫又看地埋頭一下午了。”

    “沒什么。”他把書藏到桌子里。

    “鬼鬼祟祟，肯定是在看艷書！”媛湘做了個鬼臉。

    杜錦程哭笑不得，“我對看艷書什么的，可沒興趣?！彼送焐?，“這雪下了半天了，還沒停。本來下午想帶你去個地方的。”

    “去哪里？”媛湘走到窗子那邊瞧了瞧，“路上都積了雪了?！?/br>
    “可不是，所以去不成了?！倍佩\錦道，“罷罷罷，先回家。”杜錦程拿了披風(fēng)，替她披上，再打好結(jié)子。

    她穿著一身的白衣，襯著她瑩白的肌膚，更加晶瑩剔透。披風(fēng)恰又是紅色，整個人便像是雪中紅梅般惹眼。杜錦程摸一摸她冰涼滑溜的臉蛋，“這小姑娘可真漂亮?！?/br>
    “很是漂亮？”

    “相當(dāng)?shù)摹！?/br>
    媛湘提著儒裙在他面前轉(zhuǎn)了一圈，“這身衣裳也很美吧？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勁才做好的呢?！?/br>
    “很美。其實你大可以不要勞心勞力自己做衣裳，太費神?！?/br>
    “反正目今無事可干，做點針線還可以打發(fā)時間?！?/br>
    “打發(fā)時間即可，別太累著?！?/br>
    他們半個月前才回到楚都。在盧濱鎮(zhèn)修養(yǎng)了一個月，媛湘便哀求他回楚都。媛湘知道他必須回浣彩樓，他們離開太久了。雖然杜錦程為了讓她安心養(yǎng)病什么都不說，媛湘心里卻有這個自知。

    招架不住她的哀求，最后還是整了輛馬車，兩人趕在過年前回到楚都。

    一切似乎都沒變，誰家天下，是皇帝的事；而百姓，過的是自己的日子。過年前的浣彩樓十分忙碌，媛湘便也每日跟著杜錦程到浣彩樓打打下手幫幫忙。

    杜錦程披上披風(fēng)，媛湘便替他系好結(jié)子，又整了整衣裳。

    杜錦程含笑望她，

    兩人手拉著手，一起離開浣彩樓。

    雪下很大，冷風(fēng)呼嘯而來。杜錦程打著傘，一手摟著她的腰，兩人偎依在一起躲在傘下。

    幾步路程，很快就到家了。家里燒了炭火，暖融融的。忠叔做好了熱騰騰的飯菜，妙言妙鈴姐妹勤快地給他們盛飯夾菜。

    幾個月不見，這兩姐妹見到杜錦程時簡直就像見到失散二十年的親人，對媛湘的態(tài)度倒一如他們離去前的清冷。

    媛湘也不在意，對他們來說，她是外來的入侵者，而對她來說，她們是什么角色，都無足輕重。

    一般晚上過后，杜錦程會在房中和她玩一會兒，下會兒棋；有時候兩人各自抱著書看，就互不理睬，只在看到有趣的故事時，和對方說上一說。

    這晚媛湘在打絳子，用墨色與金色混配。見杜錦程仍然認(rèn)真地捧著書，便道：“怎么這兩天專心做起學(xué)問來啦？什么那般好看？”

    杜錦程呵呵一笑，“與我們都有關(guān)的書。”

    “什么書，能和我們有關(guān)？”

    杜錦錦晃了晃封面。

    是《詩經(jīng)》。媛湘失笑：“這里的每一個詩篇都爛熟于心，怎么又如此認(rèn)真地讀將起來？”

    “晚一些，你就知道?！彼褧畔聛?，走到她身邊。

    她身上穿著家常小襖，大紅色襯著皮膚顯得紅潤。烏油油的頭發(fā)只挽個髻，什么發(fā)飾也無，看起來卻依然令人怦然心動。

    “打這個絳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