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老六說道，“最可喜的是，我們打聽到了那個黑衣人的下落。”

    “真的？”媛湘眼睛冒出欣喜的光芒?！八谀膬?？”

    “住在城郊一處廢棄的屋子里。”老六說，“說不定他就把錦程關(guān)在那里。昨兒我來的時候，只是想告訴你有一絲眉目了，沒想到剛剛就有這樣的好消息。我和你說一聲讓你先寬心，現(xiàn)在帶幾個兄弟到城郊去看看?！?/br>
    媛湘立刻道，“我和你們一起去。”

    老六知道她心急，就同意了。二人出門，去借了匹馬，媛湘跨、騎馬上，揮動鞭子立即策馬往城郊跑。老六追上她：“你先別急著走，我去鋪?zhàn)永锝行值軅円黄鹑グ??！?/br>
    媛湘的心怦怦地跳。

    錦程會順利回到她身邊的，一定會。

    他們披星戴月地趕到城郊，天越發(fā)地黑了，云層很厚擋住月光，前方霧氣朦朧，能見度極低。他們不由降低騎馬速度，直到有個人低低地說：“是那里了。:”

    媛湘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個在田野旁邊的屋子，破破爛爛的，年久失修，大風(fēng)一吹，仿佛就要倒塌的模樣。它沒有點(diǎn)燈，孤獨(dú)凄涼又破爛地站在天地間，仿佛早已被人遺棄。

    錦程，真的會在里面嗎？

    媛湘忽然有些不確定起來。這種感覺讓她害怕。

    他們一齊下了馬走過去，有個心急的兄弟直接踹了門，大門轟然塌倒，揚(yáng)起塵土無數(shù)。里面黑洞洞的，大家都不說話，四周也就變得靜悄悄地。

    老六忽然說了句：“我有火褶子，我去燒個火把來?！?/br>
    媛湘望著黑暗的屋子，大步邁了進(jìn)去，“錦程，你在不在？”

    回應(yīng)她的，是一片靜悄悄。

    這種安靜，像陰冷的毒蛇趴上肌膚，讓她發(fā)抖。

    屋子只有這么大，她感覺不到任何人的氣息！錦程不在這邊是不是？還是……

    火光驟亮，是老六取著個火把來了。他拿著火把在不大的屋子里繞了一圈，神情嚴(yán)肅：“沒人。”

    媛湘的心猛得下沉。雖然已經(jīng)猜到這個結(jié)果，可是親眼目睹房間里空無一人，還是非常沮喪。

    “會不會不是這里？”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風(fēng)影樓給出的地方就是這兒?！崩狭弥鸢?，忽然指著個角落說道，“看！那里有一根繩子。你看，繩子還打著結(jié)，像是拿來綁著手又被掙脫的?！?/br>
    媛湘撲了過去。那塊地陰冷潮濕，別的地方都有厚厚的塵土，唯獨(dú)有一塊地方干凈無塵，像是曾經(jīng)有人在這里坐過。媛湘的眼眶熱了起來，“如果他真的被綁在這兒，現(xiàn)在人去哪里了？”

    “大家到外頭去找找?！崩狭愿懒艘宦?，那幾個兄弟依言去外頭尋找，老六則安撫媛湘，“別擔(dān)心，錦程哥吉人自有天相的?！?/br>
    媛湘不相信這句話。她的手指冰涼，身體止不住地感覺到虛浮。她不敢想象，如果錦程不在了，他也離開她了，她要怎么辦？

    有人說：“外面什么人也沒有。”

    老六說：“天黑，你們打著火把在這附近找一找?！?/br>
    媛湘在屋子里慢慢地踱步，想象錦程曾經(jīng)在這里待過的場景。他是被綁起來了嗎？反綁了雙手，被按坐在地上。爾后呢？這掙脫的繩索，說明他已經(jīng)解開了繩子，可以逃跑了？可是，他為什么沒有回家……

    她心驚膽戰(zhàn)地想，會不會是在他正準(zhǔn)備回家的途中，遇到了外出返回的鐘習(xí)禹……

    她用力甩了甩頭，不敢再想。老六見她情緒激動，連忙說道：“嫂子，別擔(dān)心。我們總能找到錦程哥的。你也知道他了，經(jīng)常在外面云游，哪種風(fēng)險沒經(jīng)歷過呢，不是每次都化險為夷了？而且還娶了你這么個天仙一樣的妻子，他的福份多好??！所以他一定會平安的。再說，”他指了指屋子，“這里很干凈，沒有一滴血，可見錦程哥一根手指頭都沒傷到。”

    “那他會去哪里了？”他的話給了她力量。

    “我們接著找，接著打聽。”老六輕聲安撫，“他不會有事的?！?/br>
    簡單幾句話，給了媛湘勇氣。她必須相信杜錦程沒事！錦程與鐘習(xí)禹沒有仇恨，如果有，也是因她而起，他若還有點(diǎn)良知，應(yīng)該不會傷他才是。

    兄弟們打著火把在四處掃了一圈，卻沒有任何結(jié)果。媛湘不禁想，也許今晚鐘習(xí)禹會來找她。

    就像那夜偷偷潛入她的房間時一樣。

    他們在附近又認(rèn)真搜尋了一圈，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杜錦程的蹤跡，才決定回城。老六說：“我們會繼續(xù)叫風(fēng)影樓幫忙打聽，絕不會讓錦程哥有事。你回家去等著消息?！?/br>
    媛湘點(diǎn)點(diǎn)頭。也許，今晚鐘習(xí)禹會來！

    策著馬回城，已經(jīng)戊時五刻。城門口戒嚴(yán)，只許進(jìn)城不許出城。媛湘疑惑地蹙眉：“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不論發(fā)生什么事，我們都先回家?！?/br>
    他們進(jìn)城，也經(jīng)歷了好一番盤查。老六忽然叫道：“喲，這不是二棟子嘛！”

    那士兵看了他一眼，也笑了：“六哥。”

    “你怎么到城門干這個活兒來了?！?/br>
    林家棟呵呵一笑：“我爹娘怕我在軍營里太苦，便使親戚花了點(diǎn)錢，把我安置到城里來了?！?/br>
    “好差事好差事?！崩狭呛切χ瑴惤?，“查這么嚴(yán)，城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林家棟低聲道：“昨兒宮里出了大事，夏將軍又受了重傷?！?/br>
    媛湘離她老六很近，自然聽得清楚。她的心咚咚打鼓。他所說的夏將軍，定是夏正亭了？他怎么會受了重傷呢……難道是回家途中遇襲？

    老六和林家棟又交談了幾句，才拍拍肩膀道：“有空來找我喝酒，哥倆很久沒喝了?！?/br>
    送媛湘回到他們家的巷子中，老六忽然感慨地說：“皇帝的位子不好當(dāng)啊，龍椅雖寬，卻不見得不會硌屁股。”

    媛湘問他，“城里有什么傳言嗎？”

    “沒有。誰敢傳？那都是死罪?！崩狭÷暤?，“皇帝的位子來得名不正言不順，正怕落人口舌呢。雖然減免賦稅，終究怕輿論。前陣子有個人不知死活在茶樓中講了段影射舒定安奪位的故事，就被抓了，現(xiàn)在都不知死活。”

    媛湘聽得一陣恍忽。她覺得，她從未懂過舒定安。

    老六將媛湘送到家門口，又安撫她幾句，才離去了。

    第40章 懸（3）

    媛湘叩了叩門，忠叔和妙鈴姐妹帶著希望的眼神來開門，見是她獨(dú)自回來，不免落寞地追問錦程的下落。

    媛湘強(qiáng)顏歡笑：“雖然還沒有找到錦程，但我想他很快就會回來的?！?/br>
    “嗯，錦程面相好，都說他是富貴的相，不可能會出事的，”忠叔似是說給她聽，又像在說服自己。

    媛湘也道：“對啊，吉人自有天像。所以你也不必太擔(dān)心了。”

    直到回到房間，她才掩不住失落，失神坐在床畔。錦程離開太多天，枕頭上屬于他的獨(dú)特氣息已經(jīng)快要消失了。他到底會在哪里呢？雖然她一直安慰別人勸說自己，他會回來的?？墒擎孪娆F(xiàn)在感覺到空前的無助！

    如果他不回來怎么辦？如果她再也見不到他了怎么辦？

    巨大的悲傷涌上心頭，她鼻間一酸，淚已盈睫。

    現(xiàn)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鐘習(xí)禹。他若不來找她，她也必須找到他！也許現(xiàn)在只有他才知道錦程去了哪里！

    這一夜，媛湘無比期待有人偷偷摸摸潛入她的房間?？墒牵瑳]有。一整夜，世界像死了似的安靜。

    媛湘忽夢忽醒，直到到了天亮。

    鐘習(xí)禹沒來！他不可能不知道西秦使者已死消息吧？他為何不來？

    他為何說話不算話！

    媛湘急不可耐，天一亮就跑到老六那兒去，老六彼時正在呼呼大睡，見是她，揉著睡意惺忪的眼睛道：“我的好嫂子，你就不能遲點(diǎn)兒來嗎？我才睡下沒多久呢?！?/br>
    媛湘問他：“風(fēng)影樓與你接頭的人在哪里？我要見他。”

    “哎？”老六清醒了一點(diǎn)，隨即道，“那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你不方便去。而且他們都是夜里活動的，這會子也正在睡覺呢。等遲一些有消息了，我就告訴你。你現(xiàn)在先回去歇著，瞧你眼睛烏青，這幾天都沒怎么睡好吧。如果錦程哥回來了，見你這樣，豈不是心疼壞了？”

    媛湘說：“我坐不住了！你與錦程是好兄弟，你自然也能明白我的感受。我不能坐著等?！?/br>
    “不坐著等又能怎么辦？楚都這么大，我們不可能每個地方找過去啊。更何況，他可能不在城中?！?/br>
    “他已經(jīng)消失了好多天，若是綁他的人不給他水和糧，他現(xiàn)在性命堪憂！”媛湘只要想到這種可能，就止不住激動和顫抖。

    老六沉默了。過了半晌，又揉了把臉，“好，我?guī)闳ワL(fēng)影樓?！?/br>
    媛湘松了口氣，柔聲道：“辛苦你了，老六。多虧了有你?！?/br>
    “都是我該做的。錦程哥和我那是別人幾輩子都趕不上的情誼?！?/br>
    兩人騎馬往荷里坊而去。荷里坊是楚都中最混亂的地方，妓院、堵坊，賣線報的，買命的，應(yīng)有盡有。風(fēng)影樓就坐落在混亂之中，獨(dú)立的兩層小樓，看起來格外的別致優(yōu)雅。藏青色雕花飛檐，屋角各掛一串風(fēng)鈴，風(fēng)一吹，就叮當(dāng)脆響。

    媛湘跟著老六拍風(fēng)影樓一側(cè)的小門，半晌也無人應(yīng)聲。

    老六無奈道：“大約都還在睡。要不你先回去，我等著，等他們一有消息了，我就過去和你說?！?/br>
    “你回去，我在這里等?！?/br>
    “不行。不安全?！崩狭?，“你回去，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或者我們自己再想想，錦程哥有沒有可能自己去了哪里。”

    媛湘不肯走，二人便杵在原地。

    杜錦程不可能去了哪里而不告訴她，他不是那樣的人。他做事從來都與她有商有量，有交待。更何況，鐘習(xí)禹坦承杜錦程在他手中！

    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要先找到鐘習(xí)禹！

    她默默地出神，猜測著鐘習(xí)禹會待在什么地方。

    他身份敏感，哪怕已經(jīng)過去兩三年，估計朝廷對他的通緝依然沒有停止。那么他在楚都中的行事就會格外小心謹(jǐn)慎，而且隨時都有被發(fā)現(xiàn)、暗殺的風(fēng)險。

    或者，他并不住在城中。

    如果不住楚都，他會住哪兒？楚都之外不遠(yuǎn)就有村莊，也許她需要去問問看。

    身后，風(fēng)影樓的門忽然開了，一個白衣男子走出來，看也不看他們，飄然而去。媛湘正要開口，老六拉拉她，搖頭道：“他從來不和人說話，別討沒趣?！?/br>
    “他是誰？”

    “不知道。只知道是風(fēng)影樓的人。”老六又拍了拍門，一個滿臉倦意的人打著哈欠開門，見是老六，沒什么好語氣：“怎么大清早地就來了！什么事兒能急成這樣?！?/br>
    老六賠笑：“托兄臺辦的事，確實太急了。不知道有最新的消息么？”

    “沒有。”那人頓了頓，道，“只能確定他不在城里。郊城有我們兄弟去查了，大約下午或者晚上會有消息。屆時派人將消息送達(dá)給你，在下午之前，你們就不要再來了?！?/br>
    那人沒有再多說話，砰得聲就把門給關(guān)了。媛湘眉尖微蹙：“打開門不是做生意的么？他怎么像是我們欠了他錢的模樣？”

    “如今我們有求于人，他自然要拿些架子?！崩狭f道，“你也聽到了，他們要晚些時候才有消息。你先回去休息，只要他們給我傳了消息，我立刻就去找你。”

    媛湘點(diǎn)點(diǎn)頭。和他說：“吵了你睡覺真是不好意思，你回去再接著睡，我回去了。”她翻身上了馬。

    老六目送她離開，卻不知道她從另一個巷子拐個彎，直往城門外而去。

    雖然她現(xiàn)在做的未必有用，但比她在屋子里坐著干著急要強(qiáng)！出城的時候，受了好一番盤查。那個叫林家棟的士兵認(rèn)得她，走過來和查她的同仁道：“是兄弟的朋友，出城探親的?！?/br>
    有了熟人好辦事，媛湘謝過林家棟，順利出了城。昨晚那間廢屋所在的方向，媛湘還有印象，她又重新到那個屋子里走了一圈，仍然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

    走出那個廢棄的屋子，往前走幾丈的路，就是個村莊。幾個孩子在村口子跑來跑去，玩捉迷藏。見媛湘拉著馬走來，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好奇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