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挑挑眉，“口說無憑，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反悔？”

    “那不如白紙黑字立張字據(jù)?！?/br>
    他凝眉望著她。

    媛湘回望著他，兩個人默默相望，他忽然笑了起來。媛湘也跟著笑了，“不必立字據(jù)了？那么，我走了。哦，對了，你們風影樓在別處可有分支？”

    “在各個大城皆有聯(lián)絡人?！?/br>
    “可否給我一個詳細的地址，若到時需要幫忙時，總不至于孤立無助?！?/br>
    白朗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瞇了下，“你準備到大河鎮(zhèn)去找他？”

    “嗯?！?/br>
    “一個人？”

    媛湘說：“嗯。”

    “勸你還是別做傻事，”白朗道，“天下局勢不定，或許馬上就要打戰(zhàn)，你一個獨身女子上路，可知道危險？”

    第40章 懸（5）

    “知道?！辨孪娴痛沽嗣冀?，“但是，我不得不去。只要有一點希望，我都要去找。你們不是都找不到錦程的消息么？那我只能親自去問鐘習禹。”

    白朗便不再說話了。“稍后，我會讓底下的人將風影樓風支地址送給你?！?/br>
    “多謝?！辨孪婧退孓o，慢步走到浣彩樓。

    連日找尋錦程，連浣彩樓都很少來了。媛湘進入浣彩樓大廳，掌柜蔣林立即上前詢問錦程的消息。媛湘搖搖頭，蔣林的眉深深皺起：“這么大個人，怎么會突然就消失了呢。”唏噓不已。

    媛湘和他閑談浣彩樓近日經(jīng)營狀況，蔣林微笑道：“咱們已經(jīng)是城中的老招牌，顧客也穩(wěn)定，不愁沒客人上門。你大可以放心地去找錦程。我們也會多在四處打聽打聽有沒有他的消息?！?/br>
    “如此就多謝了?！?/br>
    她走到二樓杜錦程平時待的地方，空空如也的桌子后面，她仿佛還能看見他專注地看書，寫字，或是雕刻?？墒菐兹詹粊?，桌子已經(jīng)落了一層灰了。

    一股難言的辛酸涌上心頭，鼻腔一酸，一滴滴水滴落在了桌子上。

    媛湘回到家中，在用餐時和忠叔道：“我要出一趟遠門。家里要勞煩忠叔和妙鈴你們看著了?！?/br>
    “你要去哪兒？一個婦道人家獨自出遠門怎么合適？且現(xiàn)在局勢動蕩，不安全??！”忠叔說，“你是要去找錦程么？我陪你一塊兒去?！?/br>
    “你走了，妙鈴姐妹在家豈不是更不安全？再說，咱們的家也要有人看著啊。”媛湘說，“我跟著錦程走南闖北這么多年，獨自出門也不會有危險的?！?/br>
    “那也不行，”忠叔一口拒絕，“若錦程在家，他必也不肯讓你獨自出門?，F(xiàn)今他在哪兒，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我更不能讓你有半點閃失。你若才離開他就回來了，管我要人，我可上哪里找你去？”

    媛湘說：“怕的就是我不走這一趟，他回不來?！?/br>
    “非要走，就由我陪你去?！?/br>
    “你年紀大了，前兒風濕腿不是還犯了嗎？怎么去得了遠路？”媛湘思索了會兒，說道，“要不，我讓老六陪我一塊兒。”

    忠叔隨即點點頭，“只要有人陪著一起，我就放心些。話說回來，你要去哪兒？”

    媛湘隨口說了一個地址，不想讓他知道她要去大河鎮(zhèn)那么遙遠的地方。用過晚餐，她去藥鋪找了老六。

    老六給一個病人剛開完藥，卷著袖子問：“錦程哥可有消息了？”

    媛湘和他說了大概的情況，老六說道：“那這一趟由我來跑。”

    媛湘搖頭：“你就算見到了鐘習禹，他也不會告訴你。只能由我去。”

    “那我陪你。”

    媛湘還是搖頭，她定定地望著他：“你得留在這兒，若是錦程回來，亦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讓風影樓的人給我送消息。他們的分支遍布各地，要給我傳消息不難?！?/br>
    “你獨自一人怎么上路！”老六道，“就算不要我陪著去，也要有一個人跟隨著你才行。否則出了一點差錯怎么辦？”

    媛湘的聲音很輕，“如果有人相伴當然好，但目今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本來你能陪我去的話是很好的，但你一則要照顧鋪子，二則要和風影樓的人聯(lián)系?！?/br>
    “有了，”老六眼睛一亮，“找小壯。他最近剛從山上學武回來，暫時也不想回衙門，就讓他陪你走一趟?！币婃孪婷嬗歇q疑，便道：“你放心吧，小壯和我們，和錦程都是很好的交情，雖然你認識他不深，我們卻是知道他的為人的?？梢孕诺眠^，而且他又會功夫，剛好保護你?！?/br>
    媛湘思索了會兒，點點頭。她獨自上路，自己也會擔心出意外，她又不會武功，若出了差錯可了不得。

    老六咧嘴一笑：“好咧，我就和他說去。你打算什么時候出發(fā)？”

    “后天?！?/br>
    第41章 質(zhì)疑（1）

    城門外，兩個年青男子正在接受城守的盤問。好不容易出了城，小壯吁道：“現(xiàn)在出個城還這么費勁。真不知道要折騰到幾時。”他瞥了身旁的男子一眼，止不住笑了，壓低聲音：“你就是作了男兒打扮，也女里女氣?！?/br>
    那“男子”正是媛湘。

    她呵呵一笑：“總好過女裝出行?！?/br>
    “那是。咱們走?！毙褷科鹆笋R。

    他們才走出一段，就停到后面隱約有叫人叫小壯的名字。媛湘說：“是有人叫你么？”

    “沒有吧?！?/br>
    身后有馬蹄聲響傳來，呼喚小壯的名字也越來越清晰。小壯此時才勒了馬，回頭去看，只見一個男子騎著馬飛奔而來，面色焦急：“我說你，怎么越叫你越跑呢？”

    是媛湘不認識的一個年青男子，年歲與小壯相仿。

    小壯笑道：“沒聽見。咋了？找我啥事？我趕著出門呢。”

    “你還趕著出門！”那男子道，“你娘剛才倒地上了，叫也叫不醒，我們趕緊抬著她就去老六鋪子里了。你趕緊回去看看?！?/br>
    小壯面色一變，“什么？！她要不要緊？”

    “瞧著面色不好。我可不敢耽擱，立即送她去老六那兒了?！蹦悄凶拥溃摆s緊回去看看?！?/br>
    “嗯！”小壯看著媛湘，“你等我一等，我去看看我娘?！?/br>
    媛湘說：“好，你趕緊去看。不必管著我。我也先回家去好了。等你娘好了，我們再走。”

    小壯說了聲好，調(diào)轉(zhuǎn)馬頭，夾起雙腿，在馬屁股上用力一甩鞭，馬兒便往前呼嘯而去。

    媛湘望著他遠去，見他也沒有回頭，才策馬官道上奔去。小壯家中有事，就算他回去看看母親就來，媛湘心中也過意不去。此去路途遙遠，她做男裝打扮，再小心謹慎些，一定不會有事的。

    但愿，鐘習禹能將錦程還給她！

    她風馳電掣地趕路，全然沒有以前和杜錦程出去游玩時慢悠悠的心情。故而顛頗一路到達一個小鎮(zhèn)時，已經(jīng)累得快要散架?？祚R顛得她骨頭生疼。她去鎮(zhèn)上找了最好的客棧，晚上睡覺還不忘用隨身帶的兩把匕首之一插到插銷里，以防有人半夜偷偷摸上門。

    她雖然累了一天，卻也不敢十分放松地睡覺，生怕有人會對她不軌。然而身體疲倦，往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醒時，她習慣性地用手往旁邊的位置一抱……然而她撲了個空。

    她瞬間完全清醒了，空落感重又回到心口。

    錦程，她默默地說，早。

    她從床上一躍而起，疊好被褥，告訴自己：“離大河鎮(zhèn)近一點，我就離錦程也近一點了！”

    有了這個信念，她才能不沮喪不失落。依舊扮了男妝，用過早飯就繼續(xù)出發(fā)。

    她一路行事低調(diào)，也盡量不與人說話以免被人知道她是女兒家的身份。天氣再熱，她也不管不顧，在午后也頂著大太陽趕路。她常常早晨天還未大亮就出發(fā)，傍晚找客棧落腳時，天已經(jīng)黑透。奔騰了七八天，巨大的疲累讓體力未免有些力不從心起來。

    這天午后，大太陽才剛消退，烏云已黑壓壓地飄過來，眼見著就要下雨了。

    媛湘望著天色，坐在官道邊的涼蓬底下，默默地出神。再過七八天，應當就可以到大河鎮(zhèn)了。讓她沒有信心的是，找到鐘習禹，他真的會告訴她錦程的消息嗎？他若告訴她，他根本沒有抓過錦程，她該要怎么辦？

    轟隆一聲雷響，馬上就要下雨了。

    黑壓壓的天氣讓人心情也跟著陰郁，她的胸口隱隱生疼，許多負面情緒在此刻全部爆發(fā)。

    那一天，也是打著雷，下著大雨。

    他們救了昏迷在地，倒地不起的鐘習禹！她不禁想，如果當日他們沒有救鐘習禹，錦程會出事嗎？

    也許，就不會了吧？

    但是她如果知道有今天，就真的不會救鐘習禹了嗎？

    也許，也還是會救吧？

    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官道上，人來人往，也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媛湘連看也不看一眼，直到那馬聲驀然消失，有輕淺的腳步聲朝她而來。

    媛湘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大眼睛中有些許驚訝。

    來人淡定自若在她身旁坐下，“挺有膽量的啊，果然獨自一人就出發(fā)了?！?/br>
    媛湘淡淡的道，“你大約不能理解我心急如弦上之箭?！?/br>
    “不能感同身受，但也不至于不能理解。”

    “你呢？”媛湘問他。

    “我？我自有任務在身。”

    媛湘哦了一聲，沒什么說話的興致。又一聲雷鳴巨響，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涼蓬頂上的青瓦傳來噼哩叭啦之聲。

    白朗忽然問道，“你可曾想過，你也許出不了大河鎮(zhèn)?！?/br>
    媛湘疑惑地望著他，“你是說出大河鎮(zhèn)往西，須有通關文牒么？”

    “是?！?/br>
    “我沒有。但我有別的辦法?！辨孪婵刹淮蛩愀嬖V他她的“辦法”是什么。

    白朗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叩擊。仿佛在和著屋頂上的雨點聲一般。媛湘止不住問他，“你往何處去？”

    “大河鎮(zhèn)?！?/br>
    他們風影樓生意遍布天下，白朗去大河鎮(zhèn)有什么稀奇。媛湘微笑道：“那我們可以一起走?！?/br>
    白朗沒有說話。等到雨停了，才起身道：“走吧?！?/br>
    媛湘與他策馬一前一后地往前趕路，雖然他們交談的時刻不多，但有他同行，媛湘頓時覺得安心許多。幾天之后，已經(jīng)將到大河鎮(zhèn)境內(nèi)。

    隨著越來越接近大河鎮(zhèn)，他們發(fā)現(xiàn)很多村民攜家?guī)Э诘赝挤较蜻w居。媛湘不禁疑惑，拉住一戶人家詢問。那大爺面有憂慮：“馬上就要打仗了，再在大河待著，我們豈不是最早遭殃？小兄弟，我勸你還是也別往那里去了，危險的很哪?！?/br>
    媛湘的心，怦怦直跳。難道真的要打仗了？

    她和白朗一起吃飯時，問他：“真的會打仗嗎？”、

    “大約吧?！?/br>
    “西秦不是一個并不好戰(zhàn)的國家嗎？”

    白朗神情淡然：“沒有哪個國家是天生好戰(zhàn)的。戰(zhàn)爭不過為了利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