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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之庶女歸來在線閱讀 - 第49節(jié)

第49節(jié)

    在她被人害死之前的那年夏天,曾帶著這張回春方回過一趟羅家,私下里跟母親商量說,好方子本該公諸于眾,讓世人受用,可是三清堂自打新皇登基后就被藥師堂、仁術堂和巫醫(yī)堂爬了頭,再不復當年的輝煌,不如就把這張方子贈給羅家,當做三清堂的獨傳秘方代代傳下去。母親深表贊同,想了想又說,大房和二房一向不合,如今還在鬧分家呢,未免到時分起來麻煩,不如就直接把方子交給大哥川柏吧。羅川柏是母親的同母兄長,而羅川谷和羅川樸是老太太生的異母兄長,母親有這樣的提議也可以理解,而何當歸向來尊重母親的意見,于是就照辦了。

    二老爺羅川谷不知從何聽聞了此事,知道那一張“僅幾帖藥就根除了老太太多年頑疾的神方”被大房給弄去了,立刻就跑去找母親理論,母親把他搪塞走了之后,他又跑到王府找何當歸,何當歸按照母親先前的囑托給了他一個軟釘子。彼時,跟何當歸關系很要好的周菁蘭和徐四娘也在場,當時二人未動聲色,過后卻悄悄地把羅川谷留下,說她們知道何嬪的藥方收藏在哪里,只要合力扳倒了何嬪,藥方就是他的了。

    羅川谷回去左思右想,如今羅家已經(jīng)分家了,那個很有本事的外甥女也只跟大房的關系要好,大房之事她是有求必應,二房之事她是能拖就拖,與其總靠著那個沒良心的外甥女,還不如一次性把藥方弄到手!有了藥方什么都有了,再也不用讓夫人和女兒一趟趟的來王府巴結何當歸了!之后,按照周菁蘭的計劃,羅白瓊借口說她被夫君家虐待,偷跑出了夫家,也無顏回羅家。然后羅白瓊在王府外購了一套宅子住下,幾次半夜讓人來找何當歸,說“二小姐投繯了”“二小姐投井了”“二小姐服毒吐血了”,嚇得何當歸連夜跑去救人,才讓周菁蘭有了她頻頻夜出王府的證據(jù)。

    這些惡毒的真相,都是何當歸被關進水牢之后,羅川谷的夫人孫湄娘來“探望”她的時候告訴她的。

    孫湄娘笑得歇斯底里,面目猙獰地告訴她,都是何敬先對不起我,說了要娶我卻不兌現(xiàn)承諾,如今見到何敬先唯一的女兒變成了這樣,我做夢都會笑醒!順便再透露一句吧,頂去了羅川芎正妻之位的曾岳蓮,根本就不是什么風塵歌女,而是我的親表妹!而何敬先捧在手心里悉心疼愛的一雙兒女,都是曾岳蓮跟一個車夫生的!何敬先對不起我,你就為他贖罪吧!

    彼時,已經(jīng)不能說話的何當歸才恍然明白,原來她和她半歲的女兒湉姐兒,都是在為那一位素未謀面的生身父親何敬先贖罪。

    “哈哈哈!”何當歸掏出手絹拭一拭眼角笑出的淚,“有趣,有趣,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上一世羅家的傳家秘方“回春方”做出來的“回春棗”,現(xiàn)在又一次變成了羅家的傳家之寶!

    寧淵蹙眉盯著那個笑得淚流滿面的小女子,盡管她笑得很歡,但他分明清晰的感染到了周遭蔓延的無盡的悲傷之意。他不明白一個十歲的女孩子怎么會有這樣的悲意,一時間不知是帶著身后的“風揚”去做第二次的“對話試驗”,還是聰明地選擇回避,誰知下一刻,那個狂笑不止的小女子竟然七竅流血,直挺挺地倒下去。

    寧淵遲疑地走近她身邊,先伸指探了探她的細頸和鼻息,又扣住她的脈門摸了片刻,她這是……

    “公子,她這是怎么了?不如我去叫他們家的人來看看吧?”風揚看著這個眼耳口鼻都掛著血線的女孩子,提議道。

    “不行!不能叫人,你快去把我的房門打開,然后你就在門口把守,不準讓任何人靠近我的房間。”寧淵抱起了地上的人,沉聲吩咐道。

    ※※※

    “沙,嚓,沙,嚓……”寂靜的苦竹林中傳出起奇怪的腳步聲,聽起來是走路時踩到竹葉的聲音沒錯,但是每一步之間的時間間隔,足有正常人走二三十步用的那么長時間,在這個深夜的野林中聽起來不可謂不詭異。

    走路的不是別人,而是身懷幻影步法,江湖上人稱“神行鋒蹤”的聶淳。只見他熟門熟路地在苦竹林中左拐右轉,只片刻工夫就走到了竹林的盡頭。穿過一片怪石嶙峋的沙地,再高高低低地躍過一汪黑水潭,他來到了一個黝黑的山洞入口。在外面聽了半盞茶的時間,他突然腳踩奇步,將幻影步法發(fā)揮到最大程度,暴喝一聲:“里面的人,快快束手投降!”

    只聽一陣咝然的破空之聲,連續(xù)幾個快速得讓rou眼看不清楚的旋身,聶淳瞬間躍至了山洞的深處,洞里面火光明滅,然后有人低叫道:“師弟,且慢動手,是我!”

    聶淳落在地上,皺眉瞪著眼前那長發(fā)披肩的中年男子,眼神中愈發(fā)冰冷,冷冷道:“是你!你在這里做什么?”

    中年男子擺擺手說:“別提了,前日我被人行刺,那個刺客的武功奇高,差點兒就讓我丟了性命。我拼力逃出生天卻傷勢堪危,恰巧碰到了羅脈通,昔日我們同殿為臣,他對我還有些印象,也知道我已經(jīng)從軍中調(diào)進了錦衣衛(wèi),現(xiàn)在是錦衣衛(wèi)的新任指揮官。于是我向他求助,告訴他我想找一個安全無人的所在閉關療傷,而他向我推薦了此處。所以,我不是擅入羅府,而是經(jīng)過羅家老太爺批準的!”

    聶淳冷著臉問:“那些烏鴉是你殺的?火是你放的?你要在這里住多久?”

    “呵呵,師弟真是個無情之人,你我十多年未見,一見面你就只關心一群吵人的死鳥,言下之意,莫非你還要趕我走?”中年男子坐回火堆邊,面色委頓地說,“我懷疑錦衣衛(wèi)中有人泄露了我的行藏,因此在傷勢痊愈之前,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既然你知道我在這里,那以后每天的食物和水就由你負責給我送來,這樣我不必去羅府的廚房里偷了,羅府之人無形中也少了一層危險——呵呵,師弟你知道的,我在這里養(yǎng)傷的事是絕密,看到我的人都必須死?!?/br>
    “多年不見,你還是這樣令人惡心。”聶淳咬著牙說。

    “哈哈哈不敢當,讓師弟你見笑了,不過,”中年男子的眼中精光一閃,勾唇道,“當年師父最得意的弟子,而今非但沒有叱咤江湖,還變成了羅府的一條狗?難不成羅府有什么東西絆住了你?”

    聶淳面無表情地說:“耿炳秀你聽好了,羅府是我的家,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我的守護之中。既然是老太爺讓你住這里的,那每日辰時我會將食水放在山洞的入口處,而作為交換,直到你傷愈離開為止,你都不得踏出山洞半步。若讓我發(fā)現(xiàn)你走出來了,要殺死現(xiàn)在的你比殺死一只爬蟲還簡單,你早就破門出教,不是我隆滸教的弟子,殺了你也不算是殘害同門?!?/br>
    原來這個中年男子不是別人,而是幾年之后,將會被人稱為“天下第一酷吏”的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耿炳秀。此人天性邪惡,城府極深,并兼喜怒難測,平日里跟普通人一般冷靜正常,可少數(shù)幾個熟識他的人卻知道,他的心里其實住著一個嗜血的妖魔,遇事睚眥必報,殺人手段極盡殘忍。

    耿炳秀張口一笑,露出被血染紅的牙齒,道:“師弟你說哪里話,我療傷期間樂得不出門,只要伙食滿意,有酒有rou,我就絕不在羅府里亂闖,如何?唉,你別用這種眼神瞪著我嘛,我又不是見人就殺的兇徒,就像剛才有一個女人擋了我的路,我也只是將她絆進水里,并沒有扭掉她的腦袋啊??瓤?,該死的,不知是哪里來的妖童,竟會使用江湖上失傳的長風訣,差點就要了我的性命!”

    “妖童?長風訣?”聶淳皺眉,他雖然知道有一位會使長風訣的世外高人,卻從未聽聞此人收過弟子。

    耿炳秀痛苦地按著胸口,邊咳邊說:“十幾日前,我和屬下在兔兒鎮(zhèn)遇到了一個阻撓我們辦案的刁民,他以銅具遮面,不露真容,不過看其身形聽其聲音,咳咳,應該是個年紀小于十二歲的小孩子。那日追到山腳下就被他逃了,滿山遍野的找了好幾天都沒把他挖出來,咳咳,前日里我獨自來揚州辦差,被一張飛鏢上的字條誘到郊外,然后這個妖童就又一次現(xiàn)身了,迎面就來了一場鋪天蓋地的襲殺?!?/br>
    聶淳譏諷地看著耿炳秀,低哼道:“連個小孩子都打不過,耿將軍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br>
    “咳咳,是他先偷襲我的!而且我猜測,此妖童定非人類之屬,否則絕不會有這般厲害的身手,我所認識的人之中,也就僅有陸江北和高絕等少數(shù)的兩三人能制住他?!惫⒈阈挠杏嗉碌乜粗约弘p腿上縱橫交錯的傷口,皺眉道,“況且上次在我們的合力圍堵之下,他身上負傷十幾處,短短不到十日的工夫,怎么可能好得那樣徹底!”

    “那他為什么要殺你?”聶淳幸災樂禍地看著對方,“你最近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耿炳秀緊鎖眉頭,回憶說:“開始我還以為他是認錯人了,因為他口呼什么‘天下第一酷吏,人人得而誅之’,而我除了少年時期在內(nèi)閣做過兩年文官之外,十幾年來一直都在西北軍中,從未步入仕途,今年年初才甫任四品錦衣衛(wèi)。于是我就喝令他快住手,告訴他‘我叫耿炳秀,絕不是你口中的什么酷吏’,可是他卻大喝一聲‘殺的就是你’,同時放出了他長風訣中的殺招……好厲害的一個男孩,才十一二歲就有這般身手,他又對我這般仇恨,等他來日長大了我豈有活路?”

    “你活該。”聶淳語氣中渾不在意,可心中也對這個神秘的男孩產(chǎn)生了興趣。

    耿炳秀看向聶淳,軟聲求道:“師弟,其實這次我來羅府療傷,就是因為聽說你住在羅府,昔年在師門里我待你是極好的,還曾救過你的性命,就求你發(fā)出隆滸教圣令,幫我查一查那個男孩的來歷吧!”

    ☆、第107章 壞了你的名節(jié)

    更新時間:20130816

    何當歸從長長的夢中醒來,眼角一片濕潤之意?!啊痹趬衾铮呐畠号踔话雁y針朝她走來,脆生生地求道,娘,聽說你的針法能把死人扎活,不如你來救救我吧,我還沒看夠這個世界呢!

    入目的是一張橙色的寬大床榻,枕上傳來的香氣竟是驚人的熟悉,如果她沒嗅錯的話,這應該是皇室專用的龍涎香。昔年,此香是朱權最愛用的,只要聞到了這種香氣,就是他走近了。曾幾何時自己對這種味道就有了深入骨髓的記憶,還從朱權那里討來了一小塊放在枕邊,日日夜夜如癡如醉地聞著。難怪她會一直夢見女兒,原來是聞了這個香的緣故。

    這是哪里?何當歸坐起身來,不是她的那個房間,而床上沒裝床幔和蚊帳,定然是聽竹院中的房間。她記得之前自己一陣胸悶難過,花一下午時間封住的胸口以上的大xue被真氣全部沖開,而后她的眼前一片漆黑,鼻端卻漸漸嗅到一絲龍涎香的味道……

    “你醒了,你按一按自己的風池xue和期門xue,看看還痛不痛,如果不痛的話,你就把真氣導入丹田吧?!?/br>
    順著聲音望向偏廳,她看到那個長得像陸江北的少年坐在碎玉桌邊,因為跟他不太熟,所以脫口而出地問:“我怎么會在這里?風公子呢?”

    “你找他干嘛?”少年不悅地說,“救你的人是我,你快點謝謝我!”

    “哦,謝謝,”何當歸看向桌上的茶壺,“有水嗎?”

    少年沉默了片刻,才老大不情愿地倒了一杯茶,慢吞吞地端著走過來,一揚手把茶盅舉到她的臉上。

    一看就是個從未給別人端過茶的大少爺,不過早就看慣了各種人的臉色,何當歸也沒甚可抱怨的,雙手捧過茶就一飲而盡。熱茶熨帖得臟腑非常舒服,想到自己的房里只有涼茶,她當下也不客氣,推開被子滑下床,半蹬上一雙陌生的軟鞋,“咚咚咚”地跑到桌邊自己動手倒茶喝。

    喝到第三盅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少年帶著一絲黯啞的聲音:“喂,你叫何當歸是吧,既然我壞了你的名節(jié)……明日我就去向羅老太君提親,請求納你為妾,你覺得如何?”

    一開始時,何當歸疑心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然后低頭瞧了一眼自己小孩子的身體,以及身上一絲不亂的衣物,仍然是疑心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誰壞了誰的名節(jié),誰又要向誰提親?

    寧淵瞧出了她的困惑,出聲提醒道:“你的雙足,被我看到了?!?/br>
    “呀。”何當歸低呼一聲,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穿襪子,且瞧腳上這雙鞋的尺碼,應該是男子穿的軟鞋,她不小心穿了他的鞋!好在她穿的裙子長及地面,忙拉起蓋住了半裸的玉色蓮足。“”

    “你的雙足形狀很美,還不足三寸,看起來還沒有纏過足吧?雖然我不介意女子天足,不過你也到了纏足的最佳年紀了,纏一纏會更漂亮的?!睂帨Y放肆地瞧著眼前的小女子,語帶回味地品評著對方的小腳,然后又非常理所當然地說,“我的打算是,這次離開揚州時就把你帶走,年紀小些沒關系,先在我的府中養(yǎng)幾年再收房,正好熟悉一下你的新家。”

    何當歸又驚又怒:“小子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哪個要跟你走!”

    寧淵悠悠地說:“女子的足是矜貴之物,只能給她的夫君看,我既然看到了你的雙足,就算你配不上我,我也只好勉為其難……”

    “既然你知道我體內(nèi)有真氣,那我不妨告訴你,其實我是一個江湖俠女,”何當歸氣沖沖地打斷他說,“我們江湖兒女生性豪邁,大而化之,不講究那一套《千金條律》中的繁文縟節(jié),所以我決不會嫁你的。”

    “哦?”寧淵興味地挑眉,“失敬,原來姑娘是江湖中人,不知姑娘的名號是什么,走的是晝路夜路旱路還是水路???”

    “……揚州女俠。”何當歸憋了半天,暫時只能想到這個不太響亮的名號。

    寧淵一曬:“揚州女俠?這倒是第一次聽聞,我還奇怪你怎么見到死鳥不會害怕,原來還是個小小的女俠……”溫朗的眼中掠過極淡的精光,似冷月照水一晃,話鋒也隨之一轉,“你的手上和臉上搽了什么東西?我已看過了,除了這兩處,你身上其他地方的肌膚都是雪白的?!?/br>
    “你都看了哪里?”何當歸瞪眼。

    “怎么?改變初衷了,要讓我負責任了么?”寧淵露出一個在何當歸看來很欠揍的笑容,從他的腰間摘下一個香囊,慢吞吞地道,“剛才我給你脫鞋襪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腳上的膚色和臉上不一樣,好奇之下就瞧了瞧別的地方是什么顏色,反正也沒什么看頭,就隨便掀開瞧了兩眼……我不會賴賬的,你瞧,”他從香囊中揪出一小縷黑發(fā),“這是從你的鬢發(fā)上取走的,就算是對你下定的信物了。你這樣的女子,一般人也不敢娶你,就算這次你不肯跟我走,三年之內(nèi)我必來下聘把你帶走。”

    何當歸皺眉聽完這番話,不怒反笑:“聽說江湖上有‘易容’和‘變聲’這兩樣絕技,小女子一直神往卻無緣得見,未曾想,今日竟同時見著了這兩樣絕技。少年你的易容術固然精妙,可變聲的口技實在有待提高,剛剛你的這一番話中,從聲線、語調(diào)、語氣到語速都先后改變了三四次?!笨粗鴮Ψ秸痼@的表情,她的心情大好,感嘆道,“現(xiàn)在的江湖術士真是太不負責任了,徒弟才只學到個半瓶子水,就匆匆地將其打發(fā)出門去,巴巴地跑到外面來丟人現(xiàn)眼,貽笑大方!”

    寧淵縱身躍起,把那小女子一把按在桌上,以兩根手指緊扣住她的細頸,寒聲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知道我是易容過的?”

    “本來只是有所懷疑,不過現(xiàn)在卻是你自己親口承認了,”何當歸軟趴趴地伏在桌上,打了一個哈欠說,“你的臉并沒有破綻,可變聲練得不到家,于是我方想到,你大概在設法隱藏自己的身份。反正你是誰你想藏什么東西,跟我沒有一枚大錢的關系,你快快把我的頭發(fā)還我,再發(fā)誓以后決不重提今夜之事,我就不拆穿你?!?/br>
    寧淵考慮了一下,把掌下之人放開。她只是知道自己易過容罷了,根本連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他冷哼一聲:“你現(xiàn)在拒婚不過是因為你不知我的身份,等你知道了我是誰,只怕你還要求著來做我的侍妾呢!”

    “少年啊,你用的龍涎香太招搖了,下次改裝成別人的時候換一種香吧,快把我的頭發(fā)還我!”何當歸攤開掌心索要她的發(fā),沒想到這小子不止偷看她的身子還偷走她的頭發(fā)。不過平心靜氣地想一下,她已經(jīng)是二十八歲的大人了,不必太在乎這個,她要是上輩子的十四歲那年生出個兒子,如今正好跟他一般高!就當被兒子看到了!

    寧淵驚疑地看著她:“你還知道……龍涎香?你從何得知?”龍涎香只有皇室中人才可以用,而且每年進貢的寥寥幾斤香料,朱元璋只賞給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三四個得寵的兒子,不少權掌一方的藩王都從未用過此香。識得的人也極少,比如自己的側妃萬齡,雖然是二品大員太子少傅之女,久居京城閱遍繁華,也不識得此香,還說從未聞過這樣好聞的味道。

    何當歸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暗自有些后悔,連忙拋出另一個問題去轉移他的注意力:“喂,真的風揚去哪兒啦?你們找了人來頂包,怎么不找個說話伶俐點的?”看到對方一副又想撲過來殺人滅口的架勢,何當歸把雙手擋在胸前說,“站住你站住,我說過我對你們的秘密不感興趣,只要你不來惹我,你我之間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快還我頭發(fā)!”

    寧淵高深莫測地看了她半晌,用談判的口吻說:“頭發(fā)可以還你,但不是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受了嚴重的內(nèi)傷,正想找個高手替我療傷,之前我救過你一次,現(xiàn)在你報恩的時候到了,等你替我治好了傷,頭發(fā)就物歸原主。”

    “高、手?”何當歸用細細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尖,既不可思議又充滿希望地問,“你是說、我?”

    寧淵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當然了,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女子有這樣深厚的內(nèi)力,雖然在我眼中不值一提……”看到那小女子的臉色立時一垮,想到現(xiàn)在還用得著她,轉而盡量公正地說道,“平心而論,你自稱一個‘揚州女俠’也不算過分。我的傷勢靠自己調(diào)養(yǎng)要兩個月才能痊愈,不過有你輔助的話就可以縮短至一個月,若是你伺候得我舒心滿意,說不定我一時高興就賞你做我的側妻了。”

    何當歸一時暴怒就想賞他一巴掌,可是聽他的語氣仿佛是個高手,這對自己倒是個難得的機會,她考慮了一下,慢慢問:“少年,你懂得內(nèi)功的運氣法門嗎?”見對方不知就里的、很老實的點了點頭,何當歸微笑道,“那不如這樣,你教我運氣法門,我?guī)湍惘焸?,大家都受益,行不行??/br>
    “可以是可以,只是為什么要讓我教你這個?”聯(lián)想到之前探到的她雜亂無章的脈息,寧淵挑眉,“莫非你根本不會運氣?那你的深厚內(nèi)力是從哪兒來的?”

    何當歸攤攤手:“我不打探你的秘密,也不喜歡別人來探我的底,‘運氣法門指導’換‘一個月療傷’,能不能成交?”

    “……成交了?!?/br>
    ※※※

    “咚咚咚!咚咚咚!”

    何當歸睜開惺忪的睡眼,見得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是誰在敲門啊,“蟬衣是你嗎?”昨天,她和槐花等到半夜也未見蟬衣回來,等著等著她就睡著了。

    湯嬤嬤推門進來,一臉焦急地說:“三小姐,不好了,快換上衣服跟我去琉璃堂!”

    “琉璃堂?”何當歸半撐起身子,奇怪地問,“不是說好了明天去的嗎?今天不是要為竹哥兒祈福嗎?”今天她可是跟那個叫寧淵的人約好了,要開始第一天的“學武療傷、雙管齊下、互利互惠”的合作項目。

    “三小姐,竹哥兒又出事了,你快去看看他吧!”湯嬤嬤苦著臉說,“大少奶奶派人傳信說,竹哥兒他吃了你送去的燕窩湯就昏迷不醒了!”

    何當歸把長發(fā)撥到胸前,一邊用手指梳理一邊反問道:“我自己都已兩天未進食,又從哪兒弄燕窩湯給竹表侄吃?”

    “不是的,那湯其實是老太太讓人做了,然后以你的名義送去的,想讓大少奶奶那邊先消消氣兒,明天就不會難為你了,誰知竟出了這樣的事!”湯嬤嬤四顧一番,找過來一件綠鍛褙子就往何當歸的身上套,進一步地解釋道,“昨天老太太不是吃了一枚棗嗎?她覺得那棗核應該也是沾著點仙氣兒的,又已經(jīng)被你開過光了,于是她就讓人拿那個棗核煮水。煮了一整夜,一鍋水煮成一小碗水,又讓人拿那水做了一碗燕窩湯送去給竹哥兒吃,附帶說那是你對大少奶奶的一番歉意??墒茄喔C送過去不到一個時辰,琉璃堂就傳信說,竹哥兒吃了兩口就兩眼一翻,不省人事了!三小姐,他是不是中了你的棗核水的毒了?你快過去看看他!”

    ☆、第108章 善心之于禽獸

    更新時間:20130816

    中毒?棗核上仙氣兒自然是沒有的,可是藥性也極輕微,就算給竹哥兒吃是藥不對癥,治不好病,也絕對不會吃出昏厥的驚人癥狀。

    何當歸啞然一笑,真有趣,她救竹哥兒的事是絕密,她獻傳家寶仍然是絕密,可是現(xiàn)在出了問題倒是忘不了來找她。也罷,昨天夜里已經(jīng)從老太爺?shù)臅空业搅艘惶姿拇缍值拿巯灡y針,正好拿來試試合不合手。

    她上一世最好的一套針是在京城重問閣打的金針,由七成黃金加三成黃銅制成,柔軟不易折斷,長約三寸三分,針身寸余長,粗端若弓弦,尖端若牛毛,以犀角為柄。古語云,湯藥攻其內(nèi),針灸攻其外。不少的著作傳世的上古名醫(yī)都曾道,針灸之功,過半于湯藥。而針的優(yōu)劣又直接影響著針灸之功,優(yōu)質(zhì)的針不隨天時季節(jié)的冷熱而變化,與人體的溫度相宜,刺針時無痛感,刺入體內(nèi)不變色,沒有滯澀難于起出的困難,老太爺行醫(yī)五十余載,他的行頭自然是極好的。

    何當歸站起身讓湯嬤嬤給自己整理衣袂,呵呵,竹哥兒吃了“她送去的燕窩湯”就昏迷不醒了?用腳趾頭想一想也大致清楚這其中的貓膩,倘若送這碗湯的時候打的是老太太的名號,那竹哥兒喝完之后大概依然會生龍活虎。與其說棗核有毒,倒不如說是自己的名號有毒。

    她一邊坐在妝臺前任由湯嬤嬤搗鼓她的頭發(fā),一邊撫了撫繞在手腕上的針套,董心蘭啊董心蘭,你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可你放著消停的日子不過,非要鬧得雞飛狗跳才高興,那我就再幫你點一把火好了。上一世我的針只會救人,為自己掙來了一個頭破血流的結局;竇海溱老先生的針十年之中活人無數(shù),為他掙來一個眾叛親離死無全尸的下場,除了自己這個“半個的半個徒弟”,他連個給他收尸的人都沒有??梢?,好東西只能用在人的身上,對于禽獸,醫(yī)者仁心都是多余的東西。

    “嬤嬤啊,我去琉璃堂瞧瞧倒是無妨,可家里人都知道我不會治病——事實上我就是不會治病嘛——表嫂她又怎肯把竹表侄抱給我看呢?棗核之事又不能講出來,若我當眾抱著竹表侄念經(jīng)驅毒,這不是很奇怪嗎?”何當歸不緊不慢地說,“何況昨天咱們還沒出門,表嫂她們找上門來,然后就有了那許多的‘天罰’,若是今天咱們又違背前言,不老老實實在家酬神還愿的話,還不知會出什么意外,嬤嬤,你怎么看?”

    湯嬤嬤苦惱不已,焦急道:“話雖如此,可是竹哥兒現(xiàn)在命懸一線,救人如救火??!那棗核是神仙給你的,說不定只要讓你抱一抱竹哥兒,他就醒過來了呢!”

    何當歸笑瞇瞇地說:“呵呵,我若是有那般本事,我自己也快成仙兒了,若是抱一抱沒抱醒,表嫂一激動,我的手一哆嗦,把竹表侄掉在地上可怎么好?依我瞧,表嫂對竹表侄是關心則亂,越亂越不利于救人啊。嬤嬤你不記得了嗎,那不能提名字的人說,我跟人分享我的棗時要絕對出于自愿,抱人和念經(jīng)的形式都是次要的。雖然我很愿意把棗跟羅家的任何一個人分享,可是嬤嬤你有所不知,我這個人天生膽子就小,別人一大聲說話我就忍不住會哭,別人一推推嚷嚷我就會立刻暈倒了!到時候‘自愿’就變成了‘強迫’,說不定誤沾了仙氣兒的竹表侄會立刻毒發(fā)呢!”

    湯嬤嬤聽得目瞪口呆,不過轉念一想也有道理,大少奶奶平時溫柔嫻淑,對誰說話都細聲細氣的,不過對三小姐卻是個唯一的例外。自己從前就曾多次碰見過大少奶奶雙手叉腰、滔滔不絕地呵罵三小姐的情形,每一次都見三小姐哭得像個小可憐兒,自己看著也頗心疼??墒牵菚r候大少奶奶懷著燕姐兒,孕婦的脾氣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心中有火氣,撒出來總比憋著好,何況她是三小姐的半個長輩,多多訓導三小姐也是為三小姐好。抱著這樣的想法,自己每次見到這種情形都是立即回避開來,以免讓大少奶奶覺得尷尬。

    可如今的情況就大大不同了,三小姐昨天被馬蹄踩一踩就哭了一下午,若是被大少奶奶推一推暈了過去,誰來給竹哥兒念經(jīng)驅毒?想到此處,湯嬤嬤不禁犯難道:“咱們家雖然有不少神醫(yī),可這跟神仙沾邊兒的事大家都插不上嘴,老太太如今是又著急又懊悔,整個人六神無主的,三小姐,就求你幫老奴出個主意吧!”

    何當歸鈴鈴一笑道:“不如這樣,嬤嬤讓人去琉璃堂把表嫂表侄喚過來,你們拉著表嫂說說話,把表侄單獨放在東耳房休息,我悄悄溜進去看看是怎么個情況,能救醒當然最好了,救不醒……那再慢慢看吧,嬤嬤你不必過分擔憂,咱們家可是有位醫(yī)術當世第一的老太爺坐鎮(zhèn)呢!”

    湯嬤嬤雙眼一亮,連連點頭道:“這個辦法好,就這么辦了,我立刻去喚人過來,三小姐你快快梳洗打扮吧!”說著她丟下那梳到一半的頭發(fā),慌不迭地跑掉了。

    何當歸對于梳發(fā)一向不大在行,于湯嬤嬤那個半成品的基礎上弄了很久,還是亂糟糟的不成形,槐花從外面端水進來,見狀笑道:“讓我來吧小姐,從前我常幫大師姐梳頭,早就練熟了!”說著把水盆一放,接過那一捧烏亮的青絲,三下兩下就綰好了一個俏麗的反綰髻。

    何當歸欣賞著鏡中的影子,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般手藝,這個髻造型別致,松緊也適中,很是舒服,以后你就幫我梳頭吧?!?/br>
    受到夸獎,槐花的臉上卻略有黯然:“大師姐梳頭的手藝才叫棒呢,沒有人比她的手更巧,她要是在這里該有多好!咱們?nèi)齻€輪番勸了她好多次,可她就是不肯跟咱們一起走,還說什么她‘天命注定只適合呆在道觀’,那個烏漆麻黑的道觀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