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更新時間:20131006 何當歸感覺到扣在自己頸上的那只手愈收愈緊,漸漸奪走了作為人一時一刻都不能缺少的清涼的氣,這就是以風揚為使者的朱權的真面目嗎?口口聲聲說著愛戀,可一旦忤逆了他們的意思,甚至不需要經過朱權本人,連他的一個下屬都有權隨意奪走她的生命,呵,好偉大的愛,好高貴不可冒犯的男人。 常諾的殺意來得快,去得也快,雖然沒有松開扣在她頸上的手,但已卸去了手上的力道,只是這樣包裹環(huán)繞著她清涼如玉的肌膚??粗懖惑@的容顏,問題從他的齒間擠出:“王爺究竟是哪里不好?你為什么不求饒?你不怕死么?” 何當歸抬了抬眼皮,盯著那一雙充斥暴虐情緒的雙眸,慢慢說道:“倒也稱不上怕或者不怕,可是我才虛度十四年寒暑,還有大把的好年華等著我揮霍,倘若有活命的機會,我為何要求死?只不過,朱權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厭惡的人,只提名字都好像吞蒼蠅一樣的感覺,更不要說跟他有什么牽連了,不要問我原因,我就是天生討厭那個名為朱權的男人,非常非常討厭。”索性把一切攤牌,也好過耗費心神,去跟對方虛與委蛇的周旋,她受夠了來自朱權的威壓。 常諾慢慢吐出一口氣,慢慢松開她的頸項,纖弱的頸上留下了一片深桃色的紅痕。腥甜的血腥味竄上鼻腔,讓他突然發(fā)現(xiàn)何當歸不是穿了一件暗紅長裙,而是穿了一件……血衣!誰的血? 常諾扯近她,想要解開披風細看,可是動作太急以致讓她誤會了他的意思,玉手揚起就往他的臉上揮來。他連忙扣住她的細腕,反剪于她身后,出聲解釋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我這里有刀傷藥,是潘景陽給我的。誰用刀砍傷了你?你傷在哪里?讓我看看。”讓女孩子的玉手打兩下倒沒什么,只是眼前這一位手勁太狠,萬一打壞他的面具就糟了。 何當歸掙了兩下掙不脫,冷哼道:“我沒受一點傷,風公子你放開我再說話?!?/br> 常諾依言放開了她,然后出其不意地拂上她的肩井xue,因為事先沒有任何征兆,而他又出手如電,所以她連個閃避的動作都未及做,突然就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向前軟倒下去。常諾接住她軟倒的身子,打橫抱起就跑,何當歸驚呼道:“你要帶我去哪里,你要綁架我?” 常諾威脅道:“你不要叫這么大聲,再叫我就封你的啞xue了?!闭f著腳下彷如生風,奔得更快了。 自己被綁架了?何當歸心中閃過百十種自救的法子,卻沒有一種可以解決她眼前的困境。這么說,他們終于撕開偽善的面具,露出強盜本色的真面目了?風揚這是要把她擄走,然后等著朱權來揚州后送給他? 她閉上眼睛默想了片刻,跟他談判道:“其實,我略通天象水文,可以預測未來一年中大運河和長江黃河的水勢急緩,哪一段有水下暗漩,哪一段刮颶風,哪一段通行無阻,我都能講出來,而且言無虛發(fā),這些肯定是你們漕幫的航運船隊最想得到的第一手資料吧?” 常諾沒有接話,只是把她斗篷上的風帽給她戴上,又把她的小腦袋按進他的肩頭,整個人風一般地從地面上刮過去。此刻,就算有人瞧見這一幕,也只能瞧見一道白色旋風樣的東西閃過去,連是人是鬼都很難分辯出來,更不可能認出這是某綁匪風揚風公子了。 何當歸把自己的鼻尖從丁香味的白衫上拔出來,不死心地繼續(xù)游說著:“你們都是志在四方、雄鷹展翅的大人物,犯得著跟我這樣的小女子過不去么,我在你們的眼中算得上什么芝麻小米?只要你們還我安靜的生活,我可以連續(xù)三年給你提供大明各條水路的水文資料,如何?哦,你一定是覺得我在吹牛對吧?那何妨先試試呢,反正對你也沒什么損失,以兩個月為限,你試過之后就知道我的預測有多么靈驗,到時你我再談別的交易。” 前世她把王府藏書囫圇吞棗地吃進去,雖然全是死記硬背,導致沒多少能實際派上用場的東西,不過死記硬背也有死記硬背的好處,比如那一套《千水集錄》中的億萬數(shù)據(jù),她就能全數(shù)默寫出來。那套《千水集錄》是朱權門客李謂的著作,是李謂常年守在長江黃河邊上,耗費數(shù)十寒暑寫成的巨著,里面有大量的第一手資料,記載了從洪武十九年到永樂三年的各大河道的天氣和水文狀況。 在當時只能算是一部嚴謹?shù)膶W術著作,可是要拿到十幾年前來,那就堪稱占卜神書了,十個柏煬柏加起來都沒這本書神奇。柏煬柏若是什么神棍龍王,而她就可以捧著那套《千水集錄》去扮一扮神棍龍母了。 常諾終于跟她說話了:“交易?呵呵,何小姐,你倒是臨危不懼,已經自身難保了,不快快對王爺回心轉意,求我替你瞞下這一段忤逆的過往,卻在這里睜著眼睛說胡話,還要跟我談交易?你那樣說王爺,你確定你今夜還能留得你的小命在,跟我談交易嗎?”跟風家的十幾個meimei的相處之道告訴他,應付哪些難纏的女人,打不管用,哄不管用,最管用的就是嚇唬。這何當歸就算膽大一點,不害怕掐死捂死等死法,但嚇唬一個嬌弱的千金小姐的法子太多了,總有一種法子能讓她服軟。 何當歸疑惑:“可是。比起我開出的誘人條件,剛才那幾句言語冒犯算什么,風公子你看上去也不像太小雞肚腸的人,難道連這點雅量都沒有?何況我冒犯的是朱權,又不是你?!彼烤挂阉侥睦锶??假如他真的對她起了殺心,剛才直接殺掉她再棄尸不是更方便嗎?而且朱權那般惦記她,朱權的好兄弟風揚怎么不把這珍貴的殺人機會留給他? 常諾嘆氣:“我真的很后悔,那一年實在不該把小淵送進羅府中療傷,那樣他就不會遇見你,也不會被你迷惑,為你傷神,而你卻對他絕情至此——那一年,你們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你對他做了什么?”此時他已經奔至一個沒有燈火的暗處,腳步也放緩了。 周圍一片漆黑寧寂,深冬的寒風一吹,響起了千萬葉搖的沙沙聲,何當歸雖然不能動,視線范圍也只能從綁匪風揚的下巴看到他的腰帶,不過她立刻猜出他們來到了什么地方。 “苦竹林?!”何當歸低呼,“三更半夜的來這種鬼地方干嘛,這林子后面是深山老林,通不到羅府的外圍墻,風揚你走錯路了吧?” 常諾低頭看懷中的佳人,夜色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對于他這種高手,夜再黑都不會影響他視物。她的睫毛向上翹著,極力往上翻白眼,尋找他的眼睛和表情,她的面容上居然還是只有一點驚奇,沒有一絲恐懼。跟著一名兇惡的大男人來到一片荒無人煙的鬧鬼竹林,她不擔心接下來可能會發(fā)生的事嗎?她真的不害怕嗎? 娥眉如黛,鳳目點漆,瓊鼻櫻唇,果然是人間絕色,細論起來,連眾美云集的寧王府,也挑不出一個能跟她在五官的精致上一較高下的女人,她真是造物神最得意的作品。小淵哪,你思念了三年的女人,你求而不得的神女,現(xiàn)在就毫無反抗能力的躺在我懷里呢。 常諾把臉湊近那張疑惑的小臉,不懷好意地勾唇道:“我沒走錯路,我找的就是苦竹林,你知道嗎,竹林是一種最佳的隔音林,在這里面,無論傳出什么凄厲的哭叫聲,都會被竹林中竹葉的沙沙聲和烏鴉翅膀的啪啪聲給遮蔽住,你知道什么叫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嗎?”說到最后一句,聲音業(yè)已轉為低啞曖昧的耳語,而且那聲音不是別人的,而是他模仿的朱權的聲音。 “別用那個聲音跟我講話,”何當歸冷冷一笑,“風揚,我倒是小瞧你了,看來這兩年你跟著朱權廝混,學到了不少好本事啊,一個七尺之軀的大男人,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俠客,竟然用你那高強的功夫欺負和恐嚇一個小姑娘,真是讓我開了眼界,認識了什么叫做道貌岸然,什么叫做衣冠禽獸,受教了!” 常諾皺眉:“丫頭,你不害怕嗎?你不向我求饒嗎?我一進竹林深處,就要找個好地方辣手摧花了?!边@樣說著,他踏上了被落葉深埋的林間小徑,舉步往竹林里面走去。 這條小林徑,就是當年何當歸與易容成陸江北的朱權第一次打照面的地方,也是朱權首次對何當歸發(fā)生了一點興趣,并暗自下決心把她弄到手的地方。 三年前這里發(fā)生過一回“火焚百鴉”的惡性事件,如今地上還有焦黑一片的痕跡,仿佛是這座富麗堂皇的羅東府中一道丑陋的烙疤。林間烏鴉聒噪的叫聲和成群結隊飛過的翅膀聲,提示著那一道疤已經被時光塵封,連“受害者”烏鴉都已遺忘了傷痕,可三年前的那一次她和朱權的照面卻貽害至今,成為她又悔又惱的記憶烙疤。 何當歸閉目養(yǎng)神,用鼻音哼道:“三年前我認識的那個風揚做不出這樣的事,不過到底已經物是人非了,好啊,讓我看看你跟著朱權學了多少毒辣手段,比三年前長進了多少?!卑責啬氵@個混蛋,為師有危險的時候你又去哪兒逍遙自在了! 常諾依舊腳下不停地往竹林深處走去,同時低頭研究著她的表情,重申道:“喂,我不會手軟的,你想求饒就趁現(xiàn)在吧,待會兒我可就獸性大發(fā),雙目赤紅,什么都聽不進了,我手段很殘暴呦?!?/br> “說得還挺唬人的,把我也嚇到了,不過你能否真的付諸行動,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何當歸打個哈欠說,“到了地方喊我,我先瞇一會兒?!?/br> “喂!”常諾搖晃會周公的少女,擺出風家嫡母的那一副后媽嘴臉,滿面陰險地說,“你還有什么遺言要交代嗎?我可以滿足你臨死前的一個愿望,不過你需先付出點兒代價才行,反正你是不能活著出去了,連命都沒有了,其他的就更不必顧惜了對吧?” 何當歸翻翻眼皮,瞄一眼后媽,嗤聲道:“風公子,我實在不忍心揭穿你讓你跌份兒,不過你的演技還差點火候,臺詞也缺乏新意,而且我確實弄不明白,你把我抱進竹林做什么?你要帶我去哪里?” ☆、第210章 不能隔衣療傷 更新時間:20131006 常諾呆了呆,不信自己一代殺神還嚇不倒一個小女子,于是進一步扭曲面部表情,嘶聲道:“你還不知道我的手段吧,我實際上是有名的采花大盜‘花蝴蝶’,最喜歡對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嬌小姐下手,毀在我手上的大戶千金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事后投繯者十有七八?!啊焙涡〗悖阒绬幔晃艺勰ミ^的女子都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因為我的方法實在太過殘忍了?!?/br> “哦,”何當歸提出,“那個風公子啊,你抱的姿勢實在有點怪,快要把我漏下去了,能不能抱好點?!?/br> “嗯?”常諾不解地眨一下眼,低頭去看,哦,原來他兩只手臂一只攬著她的頸,另一只環(huán)著她的小腿,中間確實空出了不少,走路一顛簸,都快把她顛下去了??墒?,“中間段”都是小淵的專屬部分,他怎么能逾越呢?那就換個姿勢吧,于是他把少女軟趴趴的身體甩到肩頭上,扛麻袋一樣扛著往前走。 何當歸的鼻尖撞上石頭一樣硬的背脊,立刻覺得鼻中有一股熱流躺下,不禁抗議道:“鼻子淌血了,你把我的鼻子撞出血了!”殷紅飄落,在他的白袍上開出星星點點的梅花。 常諾僵了一下,足下加快腳步,低喝道:“你忍一忍,馬上就要到了?!?/br> “到哪里去?”何當歸被顛得頭暈,氣哼哼地把鼻血全數(shù)印在對方精美的袍服上,大叫道,“喂,你還是像剛才那樣抱我吧,你這樣扛著令我的頭朝下,我的鼻血越淌越多了!我本來就已經重傷失血,全靠一口真氣撐著才能說話,現(xiàn)在又被撞出這么多血,只怕我命不久長了,我做了鬼定然會跟閻王爺告你一狀的,風揚,你還我命來!” 常諾被她最后一嗓子尖叫聲叫得抖了一下,連忙幫她從肩頭上收回來,重新?lián)Q回打橫抱的姿勢,不過這一換之下他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中間段”,然后就迎來了少女凄厲而高亢的尖叫—— “啊——”何當歸卯足吃奶的勁兒尖叫道,“非禮!非——禮——啊——” 常諾連忙點了她的啞xue,一邊給她擦鼻血一邊著急地解釋道:“剛才只是一場意外,而且我用的是拳頭,不是手心,你不要這么激動,我絕對沒有不敬的意思……”說到這里始發(fā)現(xiàn)他的兇惡架勢已全都被拆散了,泄氣之余,他轉而又說,“你是小淵的女人,我雖然不能對你不敬,不過假如你對他無情無義,為了不讓他再為這樣的你而傷神,我今夜就把你殺死在這片林子里,把你埋進那片亂石堆中,這句話是十成十的真,你若擔憂我下不了手,你就太小看‘拂柳劍’風揚了?!?/br> 何當歸眨巴著眼睛說不出話,心中則惡意地揣測道,小淵,小淵,叫得真親密,他跟朱權什么關系呢?聽這稱呼總覺得是超友誼的。若這風揚跟朱權才是一對,倒可以解釋朱權為何會對他的所有女人都那么冷酷無情,隱藏他的真性情——因為他喜歡的是男人。風揚和朱權少年時期就相熟,而風揚更是把“小淵”當成朱權的小名叫,可見朱權用“寧淵”作化名已經有很多個年頭了,可她上一世為他出生入死十幾年,卻連聽都沒聽過這個名字,真是可笑,她究竟跟一個什么樣的男人同床共枕了十年。 常諾談判道:“如果你不再像剛才那樣尖叫,如果你能忘記剛才我不小心碰你的那一下,我就解開你的啞xue,行不行?如果你同意,你就眨一下眼睛?!?/br> 何當歸連眨了兩下眼睛,常諾覺得奇怪,提醒她:“同意眨一下就行了,你同意了嗎?呃,不同意不用眨眼睛。”他補充。 可是,何當歸仍是連眨了兩下眼睛,常諾不解其意,只好先解開了她的啞xue,問:“你能忘記方才我的小小冒犯嗎?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你嚷嚷著說你失血過多要死了,我嚇了一跳才抱錯地方?!?/br> 何當歸緊繃著唇角,從牙縫中擠出一連串的咒罵:“你這個登徒子、采花賊、死色鬼、大騙子,你的色爪子明明摸了我還要賴賬,真是無恥之極,像你這樣無恥的人不配跟寧王當朋友。俗語道,朋友妻不可欺,你的爪子居然來非禮我,你對得起寧王嗎?你不是說寧王馬上要來揚州,還要讓我去見他嗎?好啊,我去!我一定要當著他的面拆穿你虛偽狡詐無恥之極的真面目,讓他跟你割袍斷義!” 常諾聞言驚怒交加,厲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我非禮你一個小姑娘做什么,我家里美妾成群我都不要,我怎么可能對你有什么不軌之念,你三年前就已經被王爺預訂了,我從來都恪守禮數(shù),連你一個小指頭都不曾碰過,方才那一下真的是意外,你不能略過那一節(jié)嗎?” 何當歸皮笑rou不笑地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那樣表面上看去正人君子的男人,背著人時往往越沒有品格,依我看,你就是這樣的人,否則你封著我的xue道,把我抱到這烏漆麻黑的鬼林子里來做什么?你這個色狼,啊——”又是一聲仰天長叫。 常諾被她的波音功震得頭皮發(fā)麻,立刻把她放到地上,解開了她的大xue恢復了她自由行動的能力,不過又轉手在她的琵琶骨上打了一掌,說:“我怕你亂跑,不想跟你在林子里玩捉迷藏,所以先封住你的功力,我這一掌叫做摧心掌,你催動真氣時就知道滋味了,何小姐,相信我,那一定會是你平生最可怕的噩夢?!比缓笏f出木扇,說,“你抓著另一端不要松手,我?guī)闳ヒ粋€地方,到了那里你就明白,王爺真的是從三年前就愛上了你,喏,抓著!” 何當歸慢吞吞地抄著手說:“既然我不能催動內力,那我就是一個很弱很弱的小姐了,而且還身受重傷,什么東西都抓不動,我現(xiàn)在全身到處都痛,馬上就要撐不住了。假如你不想讓我現(xiàn)在就死掉,你就快將我送回桃夭院,其他的地方我都不想去,也不想看你家寧王有多么的深情,他越深情我就越厭惡,我要回家?!?/br> 常諾火冒三丈,索性一把將何當歸摟進懷里,躍上了高高的竹端,三下兩下就躍到了一個黝黑的山洞前,又擁著她一頭扎進洞中。兩人在絕對的黑暗中疾奔了半盞茶的工夫,何當歸的眼睛才漸漸恢復了視物的能力,看清這個山洞仿佛溶洞一般,是大洞套小洞的構造,一洞連著一洞,如此又疾奔了片刻,他們停在一個最深處的干燥而冰冷的石洞中,黑暗中,何當歸只能依稀瞧見地上鋪著一個圓圓的蒲團。 常諾掏出火折子,掰開后把折子調到最亮,宛如一個小小的火把,映亮了石洞中的景物,地上的蒲團是暗紅色的,而蒲團周圍散落著幾個各種材質雕就的人偶。常諾注意到周圍石壁凹陷的部分放了幾盞油燈,于是拿著火折子把它們一一點亮,立刻又讓石洞中明亮了不少。 常諾把火折子一收,把何當歸推到蒲團上坐下,一邊解她的披風一邊說:“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吧,我這里有傷藥,而且我的真氣溫和,對普通的外傷也大有裨益。”解完了披風又去解她的衣裙,何當歸立刻又尖叫道:“色狼!非禮!” 常諾動作一僵,然后繼續(xù)去解她的衣裙,口中道:“我相信,就算讓王爺選,他也會選擇讓你活下去的,至于這種情非得已的逾禮之處,他一定能諒解——你到底那里受了傷,怎么受的傷,是誰做下的?”怪哉,她的衣裙雖然染血,可卻連一丁點破損都找不到,這么多的血難道不是刀劍造成的嗎?總不會是內出血吧? 何當歸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剝走了披風和外裙,只剩一件夾棉的中衣,看到祿山之爪又朝著她的中衣探來,她嚴重懷疑對方是故作姿態(tài),而借機揩油,連忙護住領口說:“其實我傷得不太重,只要回我自己家休息兩天就沒有大礙了,我身上沾的血大部分都是別人的,你把藥給我,我自己回去上藥!” 常諾以為她是害羞所以藏著傷不讓他看,不由厲聲責備道:“都這種生死關頭了,你還如此忸怩做什么?命都沒有了,又遑論其他!你放心,我只是想看一眼你的傷口,好根據(jù)你的傷勢給你運功療傷,我除了你的傷口什么都不亂看,快松手!”說著去撥開何當歸護住領口的小手。 何當歸堅決地搖頭:“風公子你是男子所以不清楚,對我們女子而言,名節(jié)大于一切,今日我就算流血而死,也不能讓你看我的傷,而且你這種高人不是都能隔衣療傷嗎?”她不欲點破她是假受傷的事,否則他無所顧忌,說不定就順勢把她擄走了,如今裝成一副垂死狀,挾傷以自重,還能讓他有所顧忌,她才好跟他做成一場好買賣。 常諾聞言停手,為難地蹙眉道:“隔衣療傷是治療內傷時用的,就算是要隔衣療傷,你也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在哪里吧?”說著又去扯她的領口。 何當歸靈機一動,用力地點頭說:“沒錯!我就是內傷!剛才我家里來了刺客,那刺客重重打了我一掌,讓我受了極重的內傷,大噴了十幾口血,你瞧,我的外裙一點都沒破吧?那上面的血其實都是我噴上去的!風公子,你就按照治療內傷的方法幫我隔衣療傷吧!” 常諾開始真有點相信了,可轉念一想,立馬質疑道:“不對,胸前你能噴上去,背后你怎么能噴上?可見你還是受了外傷,你就別再強撐了,這樣子會送掉你的小命的!何家meimei,我對你全無惡意,剛才是氣你對王爺過于無情,所以想要危言恫嚇于你,讓你懼怕之下能回心轉意。我知道你一定是受了外傷,否則潘景陽不會拿這么多治刀傷的白藥給我,若你一定要介意于名節(jié)一事,咱們就在事后按照江湖規(guī)矩來解決,行不行?” “江湖規(guī)矩?”何當歸面露好奇,“什么江湖規(guī)矩?”難道說,風揚要娶她?咦,讓她想一想,她要不要嫁給風揚來擺脫朱權呢?反正柏煬柏說過,風揚從來不理睬他的一群小妾,事后只要找個由頭在風家鬧一場,就能拿到和離書了,好像是一個行得通的辦法…… 可是對方的話無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江湖規(guī)矩,我看你一眼,你插我一刀,我看了你哪個地方,你就在我身上同樣的地方插上一刀——好了,就這么說定了,不要磨蹭了,咱們速戰(zhàn)速決,你放心,我絕不會賴賬的?!?/br> 常諾又去扯她的中衣,可她一副呆愣愣的樣子,一雙小手死捂著領口,于是他黑著臉威脅道:“快點脫,你再不脫,我就封上你的xue道代勞了!” ☆、第211章 守禮數(shù)的姿勢 更新時間:20131006 眼見咫尺之外的那只爪子又要來封她的xue道,何當歸大叫道:“停!不行,我不同意!無緣無故的我插你刀子做什么,還不如給銀子實惠,停!你不許再動不動就封我的xue道,否則我就死給你看!”最后這句話是董氏經常對著羅白前喊的,只因他們夫妻為了竹哥兒的事經常吵架吵到桃夭院,所以何當歸不自覺地也學會了這句話,現(xiàn)在一著急就張口喊了出來。 豈料對方立刻就住手了,不光住了手,他還慌慌張張地退后了兩步,擺手勸說道:“你還有娘親,還有王爺,怎么能動不動就提到死呢,有事好商量!我不亂動就是了!”那般架勢,仿佛她身上綁了炸藥,懷中揣了匕首,只要他一靠近,她就立馬自爆加自刎。 何當歸微汗,沒想到這句話能這么管用,畢竟羅白前從來不買董氏這句話的賬。她抓起地上自己的裙子,一邊穿一邊說:“我真的沒受外傷,不用檢查傷口,潘叔叔是個熱心腸的人,每次我一咳嗽他隔天就給我送一提治風寒的藥,他送來刀傷藥只是以防萬一。實不相瞞,我只是受了一種很嚴重又很奇怪的內傷,連把脈都把不出來的那種,只要不受到什么巨大的刺激,我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風公子你要是真氣多得用不完的話就幫我輸一點吧。”這一個厚臉皮的招數(shù)則是她從柏煬柏處學來的,削弱敵人的同時增強自己,此消彼長,漸漸這樣下去,她就更有底氣跟他們對抗了。 常諾看著何當歸一條被均勻染紅的裙子,還是不大相信她的話,指著她背后的血說:“你這里怎會有血,里面受傷了嗎?” 何當歸睜著眼說瞎話:“我不是說了嗎,今天羅府來了個殺人狂魔,還是個罕見的武林高手,他心狠手辣見人就打,我被他打了一掌,所以把血噴在胸口,而其他人被他打了之后也是噴血不止。就這樣,我被四面八方噴過來的鮮血染紅了,而我本人沒受什么外傷,不過要是有真氣熨帖一下臟腑就好了,唉,我平時忙著上學念書,練功的機會不多,這三年內力都沒怎么漲?!钡皖^作憂郁狀。 常諾被她形容的“殺人狂魔亂打人,全場飆血”的場景驚著了,不由問:“那殺人魔是什么來歷,你可有頭緒?他殺了多少人?你們報官了嗎?”怪不得之前潘景陽看見他的時候那么警戒的模樣,原來羅府今晚發(fā)生了如此惡性的血案。 何當歸見他如此好騙,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好買賣,不由微笑道:“還好這件事已經有驚無險的過去了,只因柏煬柏突然趕來,打走了那個殺人魔,風公子,你一定很好奇,為何我跟柏煬柏的關系如此親近,對吧?” 提起柏煬柏,常諾略微露出一點羨慕的表情,神往道:“是啊,我小時候就很仰慕道圣大人,想拜他為師,學他的那些通天徹地的本領,后來聽說小淵做了他的學生,我就讓他為我引薦道圣。雖然見到了道圣本人,可是不論我怎么求,道圣他都不肯再收小淵之外的學生,只是同意了我能從小淵處學一些大過門的不傳秘技。那些秘技固然神妙無比,但我真正想學的卻是道圣的降雨神通,而那般神通,道圣連他唯一的弟子都沒有傳授過哪怕一點皮毛?!?/br> 何當歸在蒲團上盤膝坐好,指了指旁邊的地面,笑著招呼對方坐下:“干說話太無聊了,我們一邊療傷一邊聊天吧,那樣也能暖和一點,這個石洞太陰冷了。” 常諾沖她點一下頭說:“你等一下,我去去便回?!?/br> 言罷轉身離去,穿過不遠處一個黑黝黝的洞口,身影沒入黑暗之中,只聽隔壁石洞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常諾抱著一大捧柴草回來,把柴草傾倒在何當歸的身側,從石壁上拿過一盞油燈一引,那柴草立刻就燒了起來,火苗躥高,不光驅走了寒冷,還把這個小小山洞映照得亮如白晝。 常諾坐到何當歸身前,打量著她胸口的血跡,問:“那刺客打中你哪里了?我在傷處下掌,療起傷來更見奇效?!?/br> 何當歸笑瞇瞇地遞出自己的右手,說:“用手傳功就行了,你傳慢一點,否則我來不及梳理?!彼钢约旱男目诟C說,“那刺客打中了我的胸口,若讓你從這里輸氣,那你回頭豈不是要自插胸口了?其實我有護體真氣,傷得也不是很嚴重,不過還是找個高手幫忙療療傷更保險,你說呢?” 常諾依言握住她纖小的手,只覺得入手溫潤,如絲如緞,立刻大感不自在地松開了她的手,想到這一傳功恐怕就要幾個時辰之久,這樣一直抓著她的手實在不妥。于是他在她身上逡巡,意圖找一個既不違禮數(shù),又適合輸入真氣的部位,最后,他指著她小腿外側的足三里xue,說:“要不從這里傳?” 何當歸沒意見,點點頭:“好啊,那就麻煩你了?!?/br> “不客氣?!背VZ與她面對面坐好,索性一手捉住她的一只小腿,兩個手一同送入精純溫和的真氣,他望著她的胸口,考慮道,“既然那刺客震傷了你的心脈,我直接讓真氣入心包經吧?” “不用那么麻煩了,”何當歸擺手道,“你直接傳進丹田就好了,我覺得哪里的身體不舒服,我再自己調過去療傷,拜托你啦!” “不客氣?!背VZ開始凝神傳功。 室內沉默了良久,等燈花噼噼啪啪爆過第五次之后,何當歸主動攀談道:“風公子你這樣有本事有才華的人,怎么也如此信奉柏煬柏的那一套?你真的相信他能呼風喚雨?你不覺得他是個裝神弄鬼的大神棍嗎?” 常諾驚奇地睜大眼睛,不悅道:“何小姐,你怎么能這樣抹黑道圣大人,你不是與他關系親近嗎,難道你從未見過他行云布雨?” 何當歸搖頭:“沒有啊,我從未親眼看見他召來過半滴雨,我猜,就算他真的當眾祈雨成功過,那也是他事先看出哪天哪個地方要下雨,提前跑去彼處打埋伏,等天陰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再上臺神神叨叨一通,裝成一副大仙臨凡的樣子。你想啊,風雨雷電都是自然之數(shù),哪里是我們這些凡人可以控制的呢?” 常諾反駁道:“可道圣他不是凡人,他是龍王轉世,腳踏蛟龍而來的仙人!實不相瞞,我就曾親眼見過他降雨?!?/br> “哦,是么?!焙萎敋w興趣缺缺,不就是柏煬柏騙人的把戲么。 常諾力證道:“那一次是皇帝大宴群臣,還請到了道圣大人,當時,道圣他本人并未言及任何有關行云布雨的事,只是席間有一位彭姓官員語出不遜,話中暗指道圣是個欺世盜名之輩,所謂的能普濟降雨也都是愚弄民眾的把戲。然后,就有一些信道的官員站出來反駁,雙方話趕話的叫陣,說到最后,他們就一起看向道圣,要求道圣當場降一回雨以示靈驗。而道圣一開始并不同意,說降雨之術是用于造福世人,并非拿來賭博之用,因此這場雨他不能降,否則就會觸怒上天,再說,他于名聲一項看得很淡,就讓那些覺得他是騙子的人繼續(xù)那么想好了。” 何當歸笑出了聲:“他倒是很會裝模作樣,聽你這一說,我就能想到他那一副大義凜然的滑稽樣子?!?/br> “正當不少人都略感失望的時候,宮外傳來消息說,百姓聽說道圣來了京城而且入了皇宮,因此都聚集在宮門口跪拜,求道圣普降一場甘霖,只因他們聽人說過,道圣降下的雨水能把荒地和沙地都變成沃土?!背VZ改換為盤膝的姿勢,把一對纖細的小腿放在他的膝頭傳功,回憶此事時,他的面上露出向往的神色,“這樣一來,道圣就沒有再推拒的道理了,就連皇帝也開了金口,讓他降雨濟民。在不少人或懷疑擔憂,或幸災樂禍的眼神中,道圣大人他走到皇宮庭院中央,指天畫圓,手中捏了幾個法訣,口中念念有詞,只過了不到盞茶工夫,方才萬里無云的天空就烏云壓頂了,然后道圣沉喝了一聲‘雨來!’那瓢潑大雨登時就兜頭兜腦地落下來。” 何當歸撓一撓鼻尖,歪頭道:“聽起來好像很神奇的樣子?!崩向_子怎么做成的這場戲? 常諾至今回想起來,仍然是心潮澎湃:“沒錯,這就是道圣大人的真本事,眼見天降大雨,宮外百姓歡呼,殿上群臣嘩然,而皇帝欣喜之余,問道圣這場雨能持續(xù)多久。道圣回答說,這場雨是他調來黃河水降下的雨,因為此時黃河水在汛期上,所以這場雨要下整整四天,而且雨水的顏色偏黃,中帶泥沙——四日之后,一切均如他所言!世間誰人有鬼神莫測之術?道圣柏煬柏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