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jié)
本是一句真心實意的贊美,聽在她耳中,又聽出了別的味道,恨聲道:“用不著你取笑,橫豎我是不如你的其他女人,你別睡我家,去找帛兒!去找蕭素心哪!” 說完,她一拳重?fù)羯厦犀u的面頰,這一拳震得她手背生疼,人也“咣”地向后彈開去,可腳還在他手里,腦門卻重重跟床頭招呼了一聲,“咚!”她疼得眼冒淚花,他居然還笑:“這下扯平了,一撞還一撞?!?/br> 她含著淚花爬起來,要離開這個討厭的地方,他自然不放人,單手壓制住她,不弄疼她,卻也讓她不能自由行動。他探臂取過那盞松針茶,含了一口,俯身扣住她的下頜,執(zhí)意要將那口水哺給她。兩人無聲地搏斗了一回,最后他終于如愿了,喂水后又享用了一番美人香津的伺候,饜足地松開她躺回枕上,笑道:“火氣這樣大,就該多吃點松針茶?!?/br> 何當(dāng)歸發(fā)現(xiàn)自己又很沒出息地沉淪在他的吻里,直到他放開了她為止,她都不知今夕何夕、此身何身地留連在他的溫存密網(wǎng)中。她流淚笑道:“這也是一報還一報,我從前欠多了,現(xiàn)在又能還多少?” 孟瑄以懷中的空間收納了她,安撫道:“別使氣了,現(xiàn)在跟從前也沒什么差別,一樣的地方,一樣的人,什么都沒變化?!?/br> 他從后方環(huán)抱住她,一只掌心覆在她的腰側(cè),另一臂在她胸前攬了一道,掌心搭在她的纖頸上,源源不斷的熱意從他的身體導(dǎo)向她,漸漸就撫平了她的尖刺。等她平復(fù)了心情,慢慢向睡眠靠攏的時候,他輕輕拍她,示意她往外間屋子看。 有一個博古架上的古董小碗,搖搖晃晃地往他們這邊飛著,沒有一只手拿它,也沒有一陣風(fēng)吹它,可它就確確實實地往這邊過來了,像變戲法一樣……孟瑄點指著那只碗,附耳告訴她:“這個就是我的本事,所以,當(dāng)時我不是不救你,而是凝神在遠(yuǎn)處控制那塊屋瓦的墜勢,讓它砸不疼你。丫頭,我沒有不管你。” 古董小碗飄搖著,一路過來,最后落進(jìn)她的手里。她輕輕摩挲著那只碗,彈指“叮”了一聲,想起那時候,堅脆的一片瓦落地不碎的奇事,于是信了他的話,抱著碗闔上眼。 過了一會兒,孟瑄還沒睡著,低低發(fā)問道:“你跟段曉樓相識?你們很熟?” “不熟,一般認(rèn)識?!彼延辛宋宸炙?,迷迷糊糊地答道。 孟瑄猶豫一回,才慢慢說:“一開始,我覺得屋瓦在你頭頂落下,巧合的驚人,很難說是一場意外事故,所以我最先懷疑的是韓扉送來的那些工匠??赡阌终f,他只來修過一回門檻,除此之外沒再有別的工事,我就又去確認(rèn)了一回,負(fù)責(zé)看管那些人的暗哨,都說他們很規(guī)矩,也沒擅離修葺場地的行為。” 她打個哈欠說:“好了,別多想了,我會去查此事。” 孟瑄接著說:“昨日我遇上段曉樓時,他就蹲伏在水謙居的三樓屋頂,雖然只有一瞬,但是我清楚看見他在那個地方停留過?!?/br> 嗯?她的睡意消退了三分,沒大明白孟瑄什么意思。半晌之后大約懂了,于是她蹙了眉,慢慢分析道:“段曉樓一向都高來高去的,可能是湊巧落在那里,就算那塊屋瓦真是他踩松的,他也絕對不是有意的。”忽而想起段曉樓飛身來救她時,問候她是否安然無恙時的眼神,依稀仿佛帶著那么一點愧疚,難道是因為這個緣故么。 然而,孟瑄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在揚(yáng)州查案的這段日子,曾數(shù)次逢上段曉樓這個人,他和我都是改換過裝扮,當(dāng)時不知是敵是友,還曾幾度交過手。我對他感到好奇的同時,也能感覺出他對我的能耐非常之感興趣,想要一探究竟?!?/br> 何當(dāng)歸睡不著了,翻個身正面對孟瑄,問:“你究竟想說什么,我不懂猜,請明言罷?!?/br> 孟瑄吸一口氣,將他的見聞和推測全都說出來:“今日我進(jìn)水謙居之前,有一瞬間,清楚看見段曉樓蹲在三樓屋頂上,低頭看什么的樣子。然后下一瞬,他就仿佛隱形一樣消失了,就消失在我眼前。我不信世上有這么邪異的事,于是也上三樓探索一番,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對著那里發(fā)動攻擊,他又突然顯形,我們這才打起來。后來住了手,相約去喝酒,他都走出一段路了,又突然說皇帝要吃的就是院門口的那種野果,非要折回來摘果子,仿佛是刻意留你在廊下多站一刻。晚間我去問暗哨,他的野果捎去給皇帝了沒有,答案是否定的?!?/br> 何當(dāng)歸一晌無語,然后串起他的話來,噙笑道:“相公你的意思是,段曉樓為了試探你的絕技,就先在我的屋頂上做手腳,弄松一塊瓦掉下來砸我,看你能不能遠(yuǎn)距離控制它不砸到我。之所以沒有人看見他做手腳,是因為他當(dāng)時隱了形,在透明人的狀態(tài)下撬開那塊陶瓦?” 孟瑄不語,沒錯,這就是他想說的意思。 何當(dāng)歸冷笑了一聲,激烈地反問:“那他怎么能確定,我就正好站在那下邊,要是偏著沒砸中,你就不必費神出手救我,他也窺探不到你的秘技,那他的心思不就白費了?” 孟瑄冷靜地說:“只要大致位置不差,我們離那么遠(yuǎn),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都是屋瓦砸下來,我都必然會救你,所以不用瞄得多準(zhǔn),只要一開始見面寒暄的時候,將你引著站到廊下一個合適的位置就行了。事實上,他將你引到的站處就是屋瓦的墜地點,半分都不差,而你目送我和他離開,你腳下好似定住了一般,半步挪動都沒有,才會正被砸中,半分都不偏。這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因為他只想試探我,并沒打算砸死你,所以他才大聲喊你逃命——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大喊‘何meimei’的時候,那片瓦還沒開始往下滑呢,未卜先知的有點過頭了?!?/br> 何當(dāng)歸回想前事,她自從看見段曉樓之后,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愧疚,雙腿的確灌鉛一樣沉重,也的確是癡癡地立在屋檐下送客,半步都沒挪動過??梢f段曉樓設(shè)這樣的毒計算計孟瑄,并把她當(dāng)成了人質(zhì),她是一百一千個不相信。 段曉樓分明就還記得她,臨別時候,眼底眉梢還有殘情。而且,他是段曉樓呀,他是一個極傻的呆子,怎會做出這樣的事。 她闔上眼睛,緩緩嘆氣道:“孟瑄,你疑心太重了,段曉樓要試你的本領(lǐng),可以光明正大地邀你比武。你實在不放心的話,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別救我不就完了?!?/br> 孟瑄默然一會兒,勸道:“往后你多留神提防此人,沒事別跟他說話,更別同他獨處。等我走之后,就留熠迢在水謙居保護(hù)你,你凡事多聽取他的意見?!?/br> 何當(dāng)歸無聲冷笑,這才是他話里的重點吧。拿臟水潑段曉樓,說到底,他還是看不慣段曉樓握了她的手,聽不慣那一聲“何meimei”。那又何妨直說,何必繞這樣一個大圈子來。弄得她差點當(dāng)了真,差點誤會了段曉樓……她打個哈欠說:“困了,睡吧?!?/br> 她翻一個身,翻出了孟瑄的懷抱,他也沒再來抱她,也翻一個身,兩人背對背睡了一宿。 天不亮的時候,何當(dāng)歸被金剛鸚鵡的怪歌吵醒。青兒迷戀上了那鸚鵡,成天都在教它唱歌,它就胡亂學(xué)了一些,每天胡亂的唱:“想有何風(fēng)景隨便砌,無謂說真?zhèn)?,人若看似快樂別理真,成敗細(xì)到像米,我已不想計,誰人在米尖,誰在米底……” 何當(dāng)歸回頭一看,孟瑄的那邊床榻已經(jīng)空了,衣架上他的衣袍也沒了。起來洗漱后,她對著鏡子梳理鬢發(fā),想起昨夜的種種,只覺得很好笑,有那么一刻,她突然以為自己喜歡上了新孟瑄,還因為他不碰她而哭個沒完。還有那么一刻,她聽信了孟瑄的話,覺得段曉樓是那墜瓦事件的罪魁禍?zhǔn)?,算計了她的性命?/br> 多么可笑的一夜,昨晚生生把青兒攆出去了,不知她上哪里睡去了。等遇見了她,還不知要被她嘲笑成什么樣子呢。想到這里,她就不想出門丟丑了,把結(jié)到一半的發(fā)髻打散,去貴妃榻上睡回籠覺。 也不知迷迷蒙蒙間睡沒睡著,她耳畔聽到盤碗落桌的聲音,鼻端也嗅到一縷飯菜的香味,于是她嘟囔說:“撤下去吧,你們拿走吃吧,給我關(guān)上門?!?/br> 孟瑄的聲音落在耳底,不贊同地說:“你每天都這么憊懶,睡到日上三竿還不算,還把飯菜賞給下人,你自己喝西北風(fēng)?” 她連忙坐起來回頭,見是孟瑄來查崗了,桌上擺著的是他的招牌肚絲湯,以及幾樣色澤鮮艷,看上去很有食欲的菜色。她攏一攏衣衫,起床拘謹(jǐn)?shù)溃骸皠谀阌H自下廚,真是過意不去,本來應(yīng)該我做菜給你吃才是?!?/br> “過意不去就別賞給下人了,你自己美美吃光了它,就算是對廚師的肯定和鼓勵了?!泵犀u在桌邊坐下,布菜盛飯并邀請道,“來,咱們一塊吃,這頓算不得早點,只能叫午膳了?!?/br> ☆、第512章 清園迎住曉樓 更新時間:20140112 用過午膳后,她送走了孟瑄,自去書房里打了一通算盤,過了約莫一個時辰,仍不見昨天躲出去的青兒來找她,她心里覺得奇怪,犯了兩回嘀咕,最后撂開算盤,出去找青兒去。走到水謙居外的樹邊,她又想起了孟瑄昨夜說過的話,心中著實留了個疙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卷起袖子爬起樹來。 雖然沒了內(nèi)力,但兩年里積的功夫底子還有一些,她爬得也算輕巧,按著昨日的記憶,她爬到昨日里段曉樓站過的那棵樹丫上,人半蹲著,往院子里看進(jìn)去,卻只能看見三樓屋檐缺了一片瓦,完全看不見院中她站過的那一塊地方——地上那塊地方,是被一大塊院墻擋住了的! 她心里突突地一陣跳,忽然有點相信起孟瑄的話來,昨夜里那些覺得光只聽聽就很可笑的話,現(xiàn)在覺得竟有八分真。就算段曉樓在樹上看見屋瓦松動下落,他的視野所及處,根本沒有一個她,段曉樓又如何得知,屋瓦下面就是他。昨天第一個叫出聲來的偏偏就是他,還急成那般,若不是心里早就有了影兒了,何必伶俐成那樣? 可想起段曉樓素日里的種種好,她還駁回了自己兩句,他就算算計旁人、惡人,也不會拿她的命算計,于是,何當(dāng)歸又小心地扶著樹丫站起來,心道,段曉樓人比她高那樣多,因此他半蹲著的高度應(yīng)等同于她彎腰站著的高度,或許再高一些,就能看見院子的地面了…… 可直到她一點點站直,院墻遮擋的那塊地面,還是沒出現(xiàn)在視野中。她心里一片冰涼,不提防腳下的樹丫“啪”地一聲響,竟然被壓斷了! 失重的感覺包裹住全身,這棵老樹高約五丈五尺,人從上面摔下去,還不知是什么光景,她閉上眼睛不作多想,憑自己落下去。感覺身子落在兩道“鐵桿”上,鼻子撞上一道梨花味道的“鐵墻”上,睜開眼看,原來她是被人接在懷里了。偏偏那人還是她現(xiàn)在最不想見的一個人。 段曉樓接住她之后,見她在懷里極力往外掙,于是放她下了地,笑道:“姑娘墜的這一下很沉,差點砸斷我的手臂,加上昨天嚇我的那一次,你已經(jīng)禍害我兩次了。你說怎么賠我好?!?/br> 何當(dāng)歸瞧地上隨她一起落下的大樹丫上有不少紅色野果,便蹲下去一枚一枚地把野果兜在裙布上,也笑道:“昨天聽說了這是萬歲爺點名要是的果子,我也有些饞了,只是不敢想青兒那樣放肆,今天見四處無人,這才越性上去一回,沒想到一腳踩斷了樹枝,算我倒霉……段將軍你要賠償和謝禮,我撿些果子送你可使得?”可能是蹲得太深了,擠到了胸口,連說話都很憋悶,直欲喘不上氣來。 “送果子?我不愛吃果子。話說回來,這一枝樹丫我昨日就踏斷了,難怪帶累你摔下來,”段曉樓負(fù)手看著地上的她笑,“你怎么只站這一枝,你該撿別的樹枝去踩才對?!?/br> 何當(dāng)歸的裙兜里裝夠了果子,兜著站起來,含笑道:“我上了樹昏天昏地,哪里記得將軍站過哪一枝……我還以為您昨日就去了,原來還留這兒呢?!?/br> 段曉樓搖頭嘆氣地說:“聽郡主這口吻,儼然是不歡迎我了,那我少不得拜辭去了。” “別忙著走!拜辭做什么?”青兒不知從哪里跳出來,笑侃道,“清園誰都不歡迎,也不會不歡迎你吶,別說只住幾天,就是住幾年,這里都敞開大門等你,對不對,小逸?” 何當(dāng)歸回頭看見青兒,才對這個粉妝玉砌的笑語世界找回一點熟悉的感覺,虧她昨天還覺得段曉樓又變回從前那個了,原來竟是她的錯覺。她笑捶一把青兒,皺眉道:“段將軍事務(wù)繁忙,當(dāng)然住陌茶,咱們千留萬留絆住他的腳,那可叫人說咱們不識趣了?!?/br> 青兒不知何當(dāng)歸的心思,現(xiàn)在對段曉樓平添一種畏懼,又加上上回冰窖中那種能讓人傾吐實話的本事,更叫她敬畏不盡,想要遠(yuǎn)離這個人。青兒還沉浸在昨天孟瑄不救何當(dāng)歸、段曉樓撕心裂肺大叫“何meimei”的那一段公案上,雖然何當(dāng)歸已經(jīng)白便宜了孟瑄了,想收也收不回來了,可青兒還是很想拿段曉樓來做一回文章,讓孟瑄學(xué)點當(dāng)丈夫的樣子。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力勸段曉樓住下來,何當(dāng)歸不好當(dāng)面阻攔,幾句話說下來,青兒就敲定了讓段曉樓住清園的事。 何當(dāng)歸干巴巴地笑道:“不過這里終究是內(nèi)苑,就不留將軍多坐了,倒是方才午膳時分,妾身聽夫君說,幾位鄰居聽說他回來的事,今日都要過來擾一擾,將軍你不過去湊個熱鬧?” 段曉樓頷首:“我正是要去湊這個熱鬧,碰巧看見你從上面掉下來,這才耽誤這么一會兒,七公子他們該等急了,那,我就先別過了??ぶ魍罂蓜e這么皮了,摔著了才知厲害?!?/br> “不敢了?!焙萎?dāng)歸垂頭捏緊了帕子。 等段曉樓回身走遠(yuǎn)了很久,青兒才捅了捅何當(dāng)歸,不解道:“這是怎么了你,怎么像新媳婦頭回見客似的,害羞拘謹(jǐn)成這樣?!?/br> 何當(dāng)歸回頭望著青兒嘆道:“我真是頭回認(rèn)識了段曉樓,長了一回見識。” 丟下這話,她進(jìn)院子去找茶壓驚,青兒聽得她話里有話,十分納罕,便跟著她后面詢問緣故:“怎么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你的臉色看起來真差,小逸,你昨天沒睡好?”青兒問時,是純粹處于一片關(guān)懷,可“昨天沒睡好”的話出口,才覺得有點歧異,于是糾正說,“你看起來心事重重的,究竟出什么事了?” 何當(dāng)歸兩杯茶喝下去,將段曉樓的可疑之處告訴青兒,不過略去孟瑄警醒她的話不提,只說心血來潮要吃果子,上了樹之后,站在段曉樓站過的地方,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瞧不見院里景物的,也就是說,昨天段曉樓并沒看見她站在墜瓦之下,卻未卜先知地第一個叫出來,思其緣故,令人生疑。 青兒聽后,也是咂舌不已。恰逢此時,外面有仆婦報說,有一名工匠被工具砸傷了腳,園子里的大夫這會兒又在帛姨娘處煎藥,問是另聘跌打大夫看,還是叫人用車?yán)コ抢锟础?/br> 何當(dāng)歸想了想,從立柜底格的藥箱中取出一瓶治淤血砸傷的三七白藥,交給那仆婦,叫先給那受傷的人止了血,再用冰毛巾鎮(zhèn)痛,去問一問臨近幾所園子里可有大夫,叫過來瞧一回。等那仆婦領(lǐng)了藥下去,青兒坐不住了,納悶道:“那帛兒可夠大膽的,假懷孕還成天霸占著個大夫,她不怕露餡嗎?” 何當(dāng)歸忖度帛兒心思,含笑道:“賈大夫第一回診視了她是喜脈,就沒有改口的道理,就算后面再摸出問題,他嚷嚷出來,豈不是自打嘴巴了?!?/br> 青兒點點頭:“是啊,那個賈大夫也不是醫(yī)術(shù)高明的人,上回我咳嗽兩聲,他給我吃甘草一點兒不見效。你給我煮了碗玉竹水就好了,還說是肺前的火氣,越吃甘草越上火,那賈大夫這些全不懂,可見不靠譜?!?/br> “帛兒將賈大夫留在他那里的意思,”何當(dāng)歸分析說,“就是已經(jīng)有個大夫全天候看顧她,別的大夫就不必插手了。這樣再也沒有人去拆穿她的把戲,她就能消停上幾日了——也真就只能裝幾日,我摸著她那個脈象,雖然像極了喜脈,可藥性短促,撐不了兩天,她說不定攢了許久的葵水就憋不住下來,到時就要在馮奶娘面前穿幫。真不知她騙人這兩天有什么意思,孟瑄回清園之前就裝起來了,可見不是裝給孟瑄看的?!?/br> 青兒原本還有一二分疑惑帛兒懷孕的事,今見何當(dāng)歸這么自信的表情,也沒有了疑慮,只詢問:“孟瑄跟她沒什么吧,咱們對付帛兒,他不會橫插一腳管閑事吧?” 何當(dāng)歸手邊就有筆墨,她做了兩個鬮,抓了一回,拆開一看,上面寫著“不管”,于是她笑道:“卦上說了,孟瑄不管這些小事,咱們只要別太過分,隨便教帛兒姑娘學(xué)學(xué)規(guī)矩,過兩天就有人要將她來領(lǐng)走了?!?/br> “誰?!”青兒詫異地問,“她是燕王送的禮物,誰能領(lǐng)走她?” “那是在陌茶山莊時,舅舅跟我提過的……”何當(dāng)歸含笑啜著香茗,將要再說什么時,外面又進(jìn)來個婆子,帶進(jìn)個丫頭來。 何當(dāng)歸認(rèn)得,是青兒甲乙丙丁中的四個,那丫頭行了個禮,還沒說話就先哭開了:“小姐小姐,可算找著你了,金甲銀乙出事了!昨天下午,關(guān)家那位三小姐派了個人來怡紅院,說是小姐你搬出關(guān)府住有一段時日了,因為搬的匆忙,因此落下了好幾件包袱衣裙和首飾沒拿……” “衣裙首飾?”青兒奇怪地打斷她,“怎么可能!我就算忘了我的命,也不可能丟下這些在關(guān)府。那里的地方踩一下就覺得臟,我扔到火堆里也不扔給他家。滿丙,金甲銀乙出什么事了?” 何當(dāng)歸拍她一下,讓她不要打斷丫頭回報:“關(guān)筠做慣了撒謊的把戲,你且聽她說完。” 滿丙擦淚回道:“關(guān)三小姐說很長時間找不到你的人,也沒有合適的丫頭打點你房間的東西,叫怡紅院中出一兩個小姐的心腹丫頭,打好了小姐你的細(xì)軟,給你捎帶了去。于是金甲銀乙兩個就過去了,到現(xiàn)在一天一夜也沒再回來。我和內(nèi)丁愁得沒法兒,不知是去關(guān)府要人還是怎樣,最后議定了先來這里回稟了小姐你再說?!?/br> 青兒聽完后大為光火,怒罵道:“放她的狗屁,什么長時間沒找到我的人?她前幾天還死賴在清園里住了一天,第二天悶聲不響的走了,虧她說謊話不臉紅!她騙走金甲銀乙做什么?丫的,我跟她拼了!” ☆、第513章 溫暖大掌守護(hù) 更新時間:20140112 何當(dāng)歸雖然也覺得關(guān)筠一出小動作,就一準(zhǔn)沒有好事,不過見青兒這么激動,她理解青兒此時的心情,可這樣子也不是個處事的長法?!啊庇谑撬齽褡璧溃骸瓣P(guān)筠好歹是名門千金,她既然敢用自己的名號,光天化日的叫走了金甲銀乙,她就不敢把那二人怎么樣。否則你不去跟她拼命,她也自己給自己添了個惡名?!?/br> 青兒還是跟吃了火炮一樣,炸聲說:“她敢動金甲銀乙一根毫毛,我把她十輩子的丑事揭出來,寫成小報貼滿大街小巷,讓她一輩子嫁不出去!我都嫌惡得緊,都躲著她走了,她怎么還自己吃飽撐的找事兒!” 何當(dāng)歸又細(xì)細(xì)問了滿丙一回,可還有什么別的蛛絲馬跡沒有,滿丙想了一下,抽泣著說:“別的倒沒什么,只是那個傳話的婆子旁邊跟的丫頭,很像是祁小姐的貼身丫鬟。本來金甲銀乙的事多,沒打算自己過去,叫了個mama過去,可那名貼身丫鬟突然插嘴添了幾句,說小姐你落下了不少金珠寶貝,散落一床。我們一聽是沒有數(shù)目的金銀,不比尋常收賬要賬,還是自己去收最放心,金甲銀乙這才全過去了,誰知一去不復(fù)返了!” “祁小姐?”何當(dāng)歸挑眉,“祁沐兒?”滿丙點點頭。 青兒磨牙,一副想咬人的架勢:“大鹽商的私生女,害死關(guān)瞻的事沒人跟她理論,是因為關(guān)瞻為人討厭,她死了也沒人再扒拉這些。祁沐兒又在我的丫頭身上作什么鬼,她有能耐直接來找我單挑!” 何當(dāng)歸反復(fù)拍她,安慰著:“你別一出了事,就找這個找那個單挑拼命的,小心中了別人的圈套。祁沐兒那個女孩子,我看著非常不簡單,不像是一般有心眼有算計的閨閣小姐,而且我在澄煦時一向不招惹是非,她看我的眼神卻很不對頭,懷著深仇大恨似的,這也是怪事一件。對了滿丙,你們走失了金甲她們,都沒遣人去關(guān)府看看嗎?” 滿丙擦淚答道:“內(nèi)丁叫人去看了一回,關(guān)府占了好幾條街,到處都是門,貿(mào)貿(mào)然的我們也不敢往里闖,現(xiàn)在怎么辦,小姐?” 青兒拍案而起,叫囂道:“老虎不發(fā)威,當(dāng)我是軟包子了?我也叫關(guān)筠嘗嘗我的味道!” 何當(dāng)歸一把將青兒按下去,給她斟一碗水仙茶熄火,先叫蘇子領(lǐng)著滿丙去洗把臉吃頓飯,又出二門去,讓人找一找熠彤或熠迢?;氐教邑苍簳r,她一進(jìn)門,就見青兒拈著一支筆,口中念念有詞地寫著些什么,她上前笑道:“方才要跟關(guān)筠拼命,這會兒怎么又文靜了?”走過去一瞧,但見滿紙一二三四的羅列著關(guān)筠的“罪狀”,連哪天在公眾場合用扇子擋著剔牙,哪天看見乞丐就捂鼻子之類的瑕疵也寫得分明。 何當(dāng)歸輕笑一聲,阻止青兒再做這些幼稚舉動,道:“就算你寫的是事實,也沒法兒附上證據(jù),何況大街上的人也不知關(guān)三為何人,你貼小報有什么用?還是想一想,關(guān)筠怎么知道你開了怡紅院,又出于什么目的騙走并扣留金甲銀乙,這樣還更有用處?!?/br> 青兒氣哼哼地說:“不用想了,怡紅院跟高絕家是鄰居,你上回不是說,關(guān)筠去高宅看凌妙藝?我猜,一定是她無意中看見金甲她們,暗中一打聽,知道是怡紅院的管事,就算猜不到怡紅院是咱們的大本營,也八九不離十了。至于關(guān)筠為什么綁架扣留,壞人干壞事,不用理由她都喜歡害人,何況我那天給她沒臉,她記恨我,就拿我的丫頭來出氣!現(xiàn)在也不知上了幾遍刑了,啊啊??!” 何當(dāng)歸看青兒又要沖動起來,復(fù)又勸一回:“要真是如此,那也不是大事,我叫了幾個小高手過來,先把人救出來,咱們再尋法子找關(guān)筠評理、討債。你興得再厲害,也光嘴上厲害,放你進(jìn)城去找關(guān)筠,再搭配一個祁沐兒,我還真有些不放心,就請你稍安勿躁……” “娘子,你找我?” 男子的聲音在十幾丈外傳過來,何當(dāng)歸回頭一看,是熠迢到了。其實去找人的事,她更屬意熠彤,覺得熠彤更識時務(wù),而且又是土遁人,打個地洞去拜訪關(guān)筠,豈不便宜?不過想到熠彤是孟瑄的心腹之人,自然須得辦更重要的事,都有好幫手來了,她也別挑挑揀揀了。 于是,她大略地將事情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著重說明了,青兒舊日住關(guān)家時,與關(guān)三小姐十分不睦。想了想,她又補(bǔ)充說,關(guān)三也是個隨其母那樣的性子,表面一派和氣,溫順剛勁的大家閨秀,心里面卻天生帶點兒狠毒,待人待事都是當(dāng)時不動聲色,一旦發(fā)難就來真格的,有些殺人不見血的果毅氣勁。 青兒本來正埋頭寫她的“小黑本”,聽到這里,猛地抬起頭來贊道:“總結(jié)得太恰當(dāng)了,真是一點不錯,不光關(guān)筠是這樣的人,連她母親也是差不多的脾氣!從前我把關(guān)筠的娘當(dāng)姑姑一樣看,所以對她這樣的行事只有佩服,還想跟著學(xué)兩手,留著傍身。可現(xiàn)在,她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女兒,開始對付起我來了,我才知道,這樣脾氣的女人有多可怕!”頓了頓,她又奇怪地問,“小逸你跟關(guān)筠沒多少相處,怎么知道她比我還深?” 何當(dāng)歸聽青兒如此問,才發(fā)覺,自己一時忘情,就把關(guān)筠之胞姐周菁蘭的特性全說出來了。而且很巧合的是,她的遭遇也跟青兒十分相似,一開始遇上了周菁蘭那種殺伐果斷的女子,覺得又強(qiáng)大又聰明,當(dāng)朋友很可靠,當(dāng)師父能學(xué)著不少東西??傻扔幸惶?,那位女梟雄不拿你當(dāng)朋友的時候,你才知道,有時候選個青兒這樣帶點兒笨的忠心朋友,自己的命才能更長一些。 她意味深長地一笑,又回頭對熠迢說:“我寫一張?zhí)?,署上我舅舅陸江北的名號,戳著他的一枚小印,你只自稱是他的隨從,拿著帖子叩門要人。她若不承認(rèn),你再轉(zhuǎn)帖子給前院的關(guān)老爺,就說,錦衣衛(wèi)走失了一起重案的重要證人金甲銀乙,現(xiàn)有確實證據(jù)證明人在關(guān)府。關(guān)老爺是謹(jǐn)慎小心的人,就算他不十分忌憚錦衣衛(wèi),也是怕這種沒事惹得一身sao的無厘頭事件。這么兩下里一催,估計人就該到手了?!?/br> 熠迢拿了帖子,應(yīng)下了就走,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青兒擔(dān)心地問:“要是關(guān)筠不把她們藏在關(guān)府,那又該怎么辦?” 何當(dāng)歸含笑安慰說:“別上火,熠迢也不是傻子,他跟了孟瑄多少年,這樣指名道姓又地方去的尋人事,他若辦不好,還好意思回來見咱們倆?先等他的信兒,實在有阻塞,我安置妥了園中事,明后日里陪你一起進(jìn)城找丫鬟?!?/br> 青兒的這幾名丫鬟,就好比是何當(dāng)歸的蟬衣薄荷,使久了就有幾分真情意,因此聽說此事的當(dāng)天夜里,她就翻來覆去的沒睡好。因為她擇席,所以擇到最后,還是很沒出息的來睡何當(dāng)歸的貴妃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