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jié)
蕭素心聽到了版本說,何當歸嫁過來的第一天,兩人吵了架,何當歸被降為妾位,孟瑄賭氣走了。誰知過幾天,有地動中流離失所的饑民途徑清園,何當歸散了些糧食給饑民,走紅運被皇帝給撞個正著,于是封了清寧郡主,聽說老爺還有意讓她做孟瑄的正室。礙于蘇夫人,因此要緩一緩。 讀信讀到這里,蕭素心的心拎到了嗓子眼兒,不過事情卻急轉(zhuǎn)直下了。何當歸離家出走,孟瑄追著跑著找到廬州,兩個人好了沒兩天,何當歸又發(fā)神經(jīng)跑了,把孟瑄急了個半死。 結(jié)合眼前這個半條命的孟瑄,正好印證了她讀過的那幾封家書,見孟瑄的神情懶懶散散,萬事不上心,蕭素心非常心疼,寬解道:“年輕夫妻,哪有不吵架吵紅臉的,那何小姐又是個嬌氣的人,受不得半點委屈,在家里吃了委屈就往外跑,也是免不了的,你多擔待一些就是了。何苦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興許過兩天,她就自己回來了,你卻被拖垮了身體,豈不是得不償失?!?/br> 若是從前的何當歸,當然有完整走出去,完整走回來的本事,可現(xiàn)在……孟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推說累了,等有了精神再跟她談。被下了逐客令,蕭素心下車之前,又趁趁地問那個穿藍布衣裙的丫頭是什么人,是收了房的嗎?何當歸離家出走是因為她嗎? 孟瑄咳嗽道,那是李間聘的一個農(nóng)家女,會煮很好喝的藥茶,等到了青州再用兩日就送伊回家,不可胡猜。蕭素心得到滿意的答案,推開簾子下車了,途徑藍衣姑娘時低笑一聲,那姑娘輕輕垂頭,面色淡淡的樣子,讓蕭素心又有了點不爽的感覺。 這次北行,蕭素心經(jīng)歷了幾回生死,性情變得激進起來,想著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寒暑,韶華才幾年,她又比孟瑄大這么多,實在等不起。聽聞孟瑄跟何當歸進展不順利,她這里更蠢蠢欲動起來,有了一種將所有情敵扼殺在搖籃里的魄力。 于是對著這名農(nóng)家女,蕭素心低聲說出威脅之詞:“好好倒你的茶,路上也就罷了,等到了青州驛館,還讓我看見你在他房里伺候,我就不會再小瞧你了?!?/br> 藍衣姑娘垂下頭,清淺的嗓音回道:“女俠滿身正氣凜然,我看了還佩服了一回,怎么說出的話卻不叫人恭敬,我不過一小小農(nóng)家女,女俠連這點氣量都沒有,還怎么追隨七公子?” 蕭素心變色,冷然道:“你知道的還不少,誰把這些話說給你的?”一個目不識丁的農(nóng)家女,怎么說話倒條理分明,有形有骨的? “沒有人說過,”藍衣姑娘蓮步走開,“我自己猜的。” 與此同時,馬車車廂中,假寐的孟瑄一字不差地聽見了二女的對話,心中起了波瀾。原來,蕭素心是這樣的心對他,原來她還有這么苛刻與疾言厲色的一面。他兩輩子的老朋友。 ☆、第558章 混世王二世祖 更新時間:20140127 在孟瑄一行的車馬隊后方四五里遠,另有一輛土黃苫布蓋的小馬車,由一男一女在外面駕著,因為連日趕路,沿途又沒有可換乘的車馬驛站,使他們十分之疲倦,叫苦連天還不敢叫出口,倦得手臂揚不起馬鞭,還得繼續(xù)趕路……原因么,是因為馬車里如今坐了個混世魔王二世祖,乖乖,真要命嘞! 駕車的女子細皮嫩rou,長得極有姿色,只是鼻頭不夠圓潤,微微左斜,她那一位就是不被廖之遠待見的青樓歌妓鳳姑娘。而駕車的男人,自不必說,就是鳳姑娘的良人,車夫萬八。他們兩個不是拐了失憶后跌跤的何當歸,賣了錢去逍遙快活了?怎么如今又跑到青州來? 看看馬車里的混世魔王是誰,或許能找出答案來。但見車簾一掀,一個白凈秀氣的少年人探出頭來,老氣橫秋又頤指氣使地說:“他爺爺?shù)?,這車是馬在跑還是你們兩個在跑?爺爺我看烏龜都能爬到這車前面去了!快快快,加速加速!” “爺爺容稟,”萬八苦著臉解釋道,“半路上沒有換馬的地方,我的這青鬃馬是南馬,善于短步,比不得膘肥體闊的北馬,不適合走這種長長的山路,實在不能更快了?!?/br> 少年人又撓耳朵又罵“狗屁”,跟他的清秀形象完全顛覆,他罵道:“你是趕馬的,所以就長了一個驢腦袋嗎?這條路又不是我們一輛車在走,每個時辰至少有兩輛馬車過去,你攔下一輛來,出三倍的銀子把他們馬買過來用不就行了!蠢驢!” 萬八摸一把腦門上的汗,解釋道:“不知道爺爺要去這么遠的地方,小人帶的盤纏只夠給爺爺買酒rou,不夠買高價馬匹,爺爺擔待些吧,就快到青州了?!?/br> “沒錢?沒錢的話你不早點跟老夫說呀,老夫幫你出主意!”這個說話口吻少年老成、腔調(diào)滑稽的男子,原不是別人,而是不帶任何面具,只黏兩撇八字胡的道圣柏煬柏。 萬八聽了一喜,以為這個神通廣大的魔王有什么能賺銀子的好主意,連忙求教。柏煬柏揚手一指紗衣上掛著一層霜的鳳姑娘,嘎嘎笑道:“她不是要賣俺師父嘛,也把她賣了如何?或者不用買主掏銀子,就沿途攔下一輛馬車,用這個嬌娥去換兩匹腳力好的北馬,我看行。” 鳳姑娘一聽嚇得大哭,連叫饒命,這魔王是嫌她還不夠命苦,要在這鳥不拉屎的荒道上賣了她不成?天哪,她從小就聽說青州的男人最愛打女人,被賣到這里,她焉還有命在?于是,她連忙把貼身收藏的一包體己錢拿出來,銀票自留著,只把一袋散碎的銀角都塞給萬八,讓他去買路人的高價馬。 柏煬柏嘿嘿一笑,又讓萬八路過村鎮(zhèn)時多買些酒rou,縮頭回車廂里呆著去了。 ※※※ 與此同時,前面孟瑄的車馬隊過了青州的界碑,入了青州地界,孟瑄還是萬事不理,只蒙頭睡覺。蕭素心又上車望過他兩次,不大理人,使她十分愁悶,背地里對那個服侍的藍衣姑娘惡聲惡氣的,全被孟瑄聽在耳中。 孟瑛接掌了一切,先閱過了齊央宮青州分舵的情報竹簡,得知青州不少地方都有時疫蔓延,局勢極亂,而攜圣旨去湖廣和陜西調(diào)兵的孟頎還沒聯(lián)絡上,顯然還沒利索地集結(jié)兵力趕過來。眼下是遠水不解近渴了,齊央宮的人馬不到一千,也不宜抽調(diào)出來辦皇差。這么一考量,孟瑛決定先不入青州城,就近找個給養(yǎng)充足的僻靜農(nóng)莊住下,看局勢再說,又催這里的齊央宮分舵加進找尋孟賢他們。 于是一行人住進離青州界碑不到三里的一座農(nóng)莊,地方倒也干凈,好處是敞亮寬大,比市井里的富戶之家更寬敞。中庭里曬了一地谷子,北跨院里雞牛鴨兔各居窩舍,其樂融融,不知人之愁,組成一幅雋樸的農(nóng)家樂圖畫。先行一步的李間已經(jīng)打點好一切,騰出兩間最體面挺括的睡房請孟瑛孟瑄入住。 孟瑄的房間最大,有兩間耳房,李間安排那名藍衣姑娘住東耳房,因為那里臨近茶水間,可以讓她隨時泡藥茶給七公子飲用。一切都安排好了,任勞任怨的李間又當起了管家,去廚房布置飯菜了。孟瑄多囑咐了兩句,讓做兩道筍菜和面筋湯,少擱油煙。蕭素心暗記在心里,想著哪天定要自己親自下廚弄了好的給孟瑄送去,他一定歡喜。 待眾人入席時,孟瑛一看,主子統(tǒng)共就三個,為圖一個熱鬧,就把主子的一桌跟外間的隨行八個丫鬟嬤嬤的那桌并了,十多個人同桌用膳。席間,孟瑛跟孟瑄低低交談著,孟瑄只動了幾筷子就停箸了,他點的那盤子鮮筍rou片、筍蛋花和面筋草魚湯,他一樣都沒吃過,反而吃得最多的是那名細長眉眼的藍衣姑娘。 別看她身形纖瘦,一雙手小得像十多歲孩子的手,可真夠能吃的。別的丫鬟頭一遭跟主子同桌用膳,又是平素最可望而不可即的兩位俊美公子,誰不是心兒揣小鹿,臉兒掛紅布,一邊吃一邊想入非非,就是龍肝鳳髓吃在嘴里也沒味道了,何況入住農(nóng)莊的第一頓,廚房都還沒收拾利索,廚子人手也不夠,做出的菜色比家里的差遠了。 整張桌上十多人里面,吃得最心無旁騖、最香甜的,就是那名藍衣姑娘,小嘴文秀地一動一動的,細嚼慢咽,漸漸包圓了她面前的一盤筍蛋花。孟瑄跟孟瑛交談之中注意到這一點,跟身后布菜的廚子劉低聲吩咐一句什么,過了一會兒,廚子劉端走桌子正中那一盤鮮筍rou片,去廚房炒重新熱了,換走筍蛋花的空盤子。 藍衣姑娘也不抬頭,對于面前的空盤子變成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盛滿菜的盤子,也不感到吃驚,還是埋頭吃她的菜,完全沒有注意到,此時此刻,這張桌上十人里有六人都不吃了,二十多只眼睛,有至少十五只都有意無意地往她臉上或筷子上瞄,說不清楚是什么意味的目光。 忽而,她半站起身來,吸引了全桌人的注意力,但見她小手往大桌正中的竹筐里伸去,抓走了一筐饅頭中最白胖的那個。她坐回去,眉目低垂,仿佛完全感應不到眾人的目光交織出的一張密網(wǎng),快裹死人了。饅頭擱在小嘴邊,張口一咬,少了一大塊,筷子又及時地送了兩片筍和rou進口,咀嚼得十分香甜。 蕭素心在心里嘲笑,鄉(xiāng)下女子真是沒有見識,什么好菜就這么一副吃相了,真是上不得臺面,還比不上孟家一個丫鬟見的世面多。這樣粗鄙的女子,孟瑄定然是瞧不上眼的,他對女人可是異乎尋常的挑剔,只看這個吃飯的胃口,就能知道,農(nóng)家女要被扣分了。 藍衣姑娘又默默吃了一會兒,眾人覺得看點消失了,就不再關注她。然而,最最關注孟瑄的蕭素心卻突然注意到,孟瑄若無其事地從筐子里撿走一個饅頭,同時不大顯眼地借著一個端一盤菜的時機,將那只裝饅頭的竹筐往藍衣姑娘的方向推了一尺多。在蕭素心的角度看去,那丫頭已經(jīng)可以不用站起身就能拿饅頭吃了。 看到這一幕,蕭素心有點笑不出來了,難道在她離開的這一段日子里,孟瑄對女人的口味更大眾化了?連這么鄉(xiāng)土氣息的女子他也能看上眼了? 直到飯罷撤席,孟瑄拿在手里的饅頭都沒咬哪怕一口,看得蕭素心又是心頭一堵,忍不住想到,孟瑄可能就是為了推那一下竹筐,才拿了那只饅頭。他在暗暗照顧那名農(nóng)家女,在眾人眼皮子地下,不露行跡的這樣做著。 直到眾人都撤席走光了,蕭素心見孟瑄又跟廚子劉低聲說了句什么,然后就見廚子劉端走了那一盆幾乎沒人動過的面筋草魚湯,跑去廚房忙活了一趟,再重新端出來時,就變得熱氣騰騰,擱舊了的香菜葉被瀝走,一層綠油油的新香菜葉,飄滿了那只海口大碗。廚子劉端著那一盆湯往孟瑄房里送,卻只是經(jīng)過他的房間,徑直往東耳房里送去了。 東耳房里面住著的人,自然就是那個胃口極好的農(nóng)家女。孟瑄對她的照顧和關注度,已經(jīng)大大超出他的正常范疇了,通常能得他如此關懷的人,五個手指頭就能數(shù)完,其中何當歸是大拇指上的第一人。難道說,何當歸的出走讓孟瑄傷心過度,自暴自棄,以致移情到這么一個卑微平庸的農(nóng)家女身上來了? 蕭素心腦中警鈴報響,不能容忍這樣的事發(fā)生在她的眼皮底下,心中百念轉(zhuǎn)過,最后還是決定向那名農(nóng)家女下手。那女子長得還不如自己一半美麗,又不懂看眉高眼低,怎么看都不具威脅性,可孟瑄偏偏對她另眼相看了,這就不能等閑視之了。她之所以容得下帛兒而容不下何當歸,就是因為孟瑄在何當歸身上用了心,而只拿帛兒當一個暖床的女人對待。 轉(zhuǎn)過一個彎去,蕭素心可以從窗子里瞧見,那名農(nóng)家女正坐在窗前的小幾上喝湯,孟瑄的喊聲從另一間房里傳過來,“草魚刺多,挑仔細了再咽?!蹦莻€農(nóng)家女都不應孟瑄一聲,只心無旁騖地喝她的湯,而孟瑄以為她沒聽見,又重復喊了一遍,喊完了就一通驚天動地的咳嗽,張口要茶喝,農(nóng)家女也不給他倒,于是孟瑄就從床上爬起來自己起身去倒了,順便還給農(nóng)家女倒了一杯。 這讓蕭素心火大到了極點,孟瑄是不是腦袋壞掉了,還是他就喜歡那種對他愛答不理的女人,不愛像自己這樣真正關懷他,又一心一意幫著他向著他的女人?孟瑄他什么時候才能更清醒、更成熟一點?什么時候才能徹底斬絕了何當歸的羈絆? “這位jiejie,你照顧了我一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孟瑄單手擎著茶杯站在農(nóng)家女身后,端詳著她的側(cè)顏問,“能否跟我說說你的名字?” “我姓白?!鞭r(nóng)家女素手剝著魚刺,斂眉答道。 “姓白?那名字是什么?”孟瑄想知道更多,“你家里人平時喚你的小名兒叫什么?” “公子別問了,我又不是你家的丫頭,問我的小名作甚。”農(nóng)家女低頭盛湯,背對著他說,“你非得要個名字叫著順口,就不拘貓兒雀兒的給取一個吧?!?/br> “那……我能叫你清兒嗎?” ☆、第559章 何當歸的替身 更新時間:20140128 蕭素心知道何當歸的小字是清逸,聽孟瑄這么說,明擺著是把那個農(nóng)家女當成是何當歸的替身了??珊?,孟瑄好糊涂!但見那農(nóng)家女不明所以地答道:“憑公子叫去吧,您的管家出十兩銀子的好價錢雇我倒茶,我又脾氣倔強,不懂怎么伺候人,這點小事沒道理駁回。清兒、紅兒都隨便叫著罷,叫什么我應什么。” 孟瑄聽后,面上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探尋的目光在農(nóng)家女臉上流過,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眼瞳并不是純黑色的,映著窗戶外透進來的光線,有一圈淡淡的淺灰。孟瑄皺眉了,容貌可以易轉(zhuǎn),但是眼瞳的色澤無法改變,這么說,她并不是…… 孟瑄失落地問:“你不是我的清兒?……小逸,真的不是你嗎?別跟我捉迷藏了,如果你是你的話?!?/br> 仿佛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又或者是真聽不懂。農(nóng)家女深深埋頭,只作若無其事狀,也不再同孟瑄搭訕,喝完了魚湯,她收拾了碗碟就往廚房去了。孟瑄靜靜倚在門框上,兩人錯身而過時,他嗅她發(fā)上的味道,是一種淡淡藥香,薄荷加山茶、豆蔻的味道,而不是無憂香,難道,路上是他病昏了頭所以看錯了? 北方天黑的早,掌燈也早,入夜后,孟瑛想出兩個平亂的提案,不能自己決斷,就把孟瑄叫過去商議。雖然孟瑄現(xiàn)在看上去就半個人在場,不過積威不散,在孟瑛眼中還是個可依靠的兄弟。 孟瑄離開后,耳房的農(nóng)家女就在房里打珠絡,藍絲雙股線穿白磨石珠子,一盞茶就能打出一條成品,市賣是三文錢,賣給村口收購散貨的小販,是五文錢兩條。她入村時打聽清楚了,就買了絲線與石頭珠子,賺這個散錢。每打十條就挽成一坨,半個下午過去,她面前的小幾上堆出六坨,她面有得色,小巧的鼻翼翕動,哼出了一支輕柔婉轉(zhuǎn)的小曲。 當天下午,孟瑄在旁邊冷眼看了一會兒,覺得何當歸那位懶姑娘不會一整個下午一動不動地坐著,拈著柔軟的線頭去穿珠子上的小孔。于是更加確信,路上的那一些感覺最后證明只是他的錯覺,她不是何當歸,不是專為照顧他的病而易容潛伏在這里。他一定是思念過度,才把這種瘦瘦小小又不吱不吭的女子都想象成她。于是失望地轉(zhuǎn)身走開,不再關注這名農(nóng)家女,也不煩她倒茶了。“” 于是,他和農(nóng)家女之間不可不說的二三事,到此也就畫上句號了??稍谂杂^者眼中,他們之間還有下文,充任管家的李間,見了中午吃飯時七公子的那點小照顧,意會過來,必是在路途中,兩人同處一廂中,多情的七公子看上農(nóng)家女了。 李間是個干一行愛一行的盡職的人,即使是門客客串管家,也要面面俱到地照顧到主子的衣食住行睡。當晚,他就安排了兩個丫鬟伺候農(nóng)家女沐浴更衣,又叫個有經(jīng)驗的嬤嬤同她如此這般的說了一番。嬤嬤先恭喜了她一回,贊她是個有福的人,能跟七公子是她幾輩子修來的,又授她以男女之事。嬤嬤見她面容有二十出頭的樣子,悄悄問可經(jīng)過人事沒有,跟七公子車里親近過沒有。 沐浴后的農(nóng)家女拿包巾一裹及肩長發(fā),披上外衣就去燈下繼續(xù)打珠絡,不睬那個沒臉的老貨。嬤嬤訕訕的,又囑咐她幾句,要勸七公子保重身體,不可過分cao勞,養(yǎng)病為主云云,然后就暗罵著農(nóng)家女是倔驢一頭,搖頭離開了。 李間問嬤嬤,說成了沒有,嬤嬤抿嘴笑道,豈有不成的?看七公子那人材,只怕天上的仙女都要得,何況一個小小村姑。只是那女的太會作假,明明心里應了,口上還含著。李間聽后覺得不大保險,怕七公子上手麻煩,就叫丫鬟去耳房抱走農(nóng)家女的被褥,又騙她說,七公子換房間了,正房的那一張床是她的了。 農(nóng)家女果然傻了吧唧地熄滅燈燭,去睡七公子的床鋪去了。兩個丫鬟和一個嬤嬤巴著窗子笑了一回,交頭接耳地走了,以上種種都落在蕭素心的眼中,一雙美目噴火,本來猶有三分遲疑的殺人之心,這回是真的鐵實了??梢恢圹E地殺死一個人,只有弄成一場事故,最好的事故就是…… “七公子?”李間驚慌地迎上去,問,“這是怎么了,白日里還好好的!” 幾名仆役用鋪著被褥的門板,抬著孟瑄往房里送,把蕭素心也嚇到了,停下心里的盤算,焦急地上去詢問原由。仆役們告訴她和李間,七公子和三公子好好的在書房里談話,描地圖,突然七公子又發(fā)病了,還打了三公子肩頭一掌,三公子也受了傷,咳著血讓他們先抬七公子回房安寢,等天明后找個好的巫醫(yī)來看看,說不定比大夫管用。 “巫醫(yī)?”蕭素心不解,“為什么要請巫醫(yī)?瑄究竟患了何?。俊?/br> 李間無奈地坦言道:“七公子在廬州時只是懶怠起床,身體倒沒出毛病,可是中途行船的時候,他不慎落水了。唉,沒想到水性一向不錯的七公子,落入江中就沉底了,十幾名水手下江打撈才把他撈上來,自那之后他就時不時的眩暈嘔吐,囈語胡言,就像是沖犯了江水里的什么邪神,中了邪一般。早晨我回稟了三公子,他說不用擔心,不是什么大毛病,沒想到晚上又發(fā)作了?!?/br> 蕭素心奇怪道:“中了邪?什么無稽之談,我看就是風寒加心里淤堵吧。你們一路過來,怎么不早點找個好醫(yī)師瞧瞧,萬一積住了病根可怎么辦?” “真是中邪,七公子發(fā)病時可怪著呢,說的話我們一句都聽不懂,”李間道,“就跟兩個人在對話似的,一個就張口閉口叫‘小一、小一’,另一個就喊‘清兒’,又說什么玉樓夢姑,什么你害了她,我跟你拼命,總之可邪性著哪?!?/br> 蕭素心聽后,斷定孟瑄還是掛念何當歸成疾,催著李間遣得力的人騎快馬去城里尋名醫(yī),正經(jīng)吃點散瘀的藥比什么都強。 李間卻安慰道:“這個也不急,大半夜的,能找到什么好大夫,街上醫(yī)館坐堂的都是虛頭巴腦的假名醫(yī),真正好的那些,得去青州本地的官宦世家宋家、奚家去請,聽說時疫鬧起來之后,好大夫都被他們?nèi)︷B(yǎng)獨占了。明日我親自拿著帖子去請,那兩家必然爭先恐后的送醫(yī)送藥,趁這個機會同孟家交好。蕭姑娘且請安心,路上的時候,七公子一喝那個農(nóng)家女的藥茶,立刻就不說那些嚇人的話了;農(nóng)家女再趴在他耳邊說兩句話,他就能安然入眠了。” 說著,他指揮仆役們抬七公子進屋,擱到床上,又叫醒那名農(nóng)家女,請她費心,有什么不妥就及時喊人。然后眾人就退出來,把門掩上,叫農(nóng)家女給七公子驅(qū)邪去。 蕭素心活似一條鬼影,在房門正對面的墻根底下立了一會兒,李間不明所以,也陪她站著,不知道他們這是要做哪樣。突然,房間里傳出農(nóng)家女銀鈴般的笑聲,大呼“討厭”。李間曖昧一笑,請示蕭素心,是不是可以走了。 夜色暗沉,吞沒了蕭素心暗沉的面色,李間也沒發(fā)現(xiàn)異常,蕭素心傾心于七公子的事,傳的也不廣,他見蕭素心跟三公子同路,就將他們認作一對,并把蕭素心對七公子的關心認作嫂嫂對小叔的關心。復又勸了一回,于是蕭素心暫時離了這里,心里卻對那名能治孟瑄的病的農(nóng)家女動了十分殺機。 ※※※ 房間里,農(nóng)家女好好兒睡著她的覺,先前那幾個丫鬟嬤嬤再三跟她保證說,這間房就是她一個人的睡房了,重點強調(diào)了“一個人”,她覺得她們鬼祟奇怪,但耳房的被褥都讓她們?nèi)∽吡耍f下人房里差一床。農(nóng)家女只得去睡孟瑄白日里躺過一回的床被了,鼻端還縈繞著他的慣用熏香。 她和衣而睡,料定夜里有故事,枕邊還擱了一根簪子自衛(wèi)。果不其然,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房門就被冒冒失失地撞開,幾個人把個發(fā)低燒、說胡話的孟瑄往床上一丟,插上門就走了。 孟瑄緊閉著眼睛,不知人是不是處于清醒狀態(tài),但見他先在床邊上老老實實躺了一會兒,然后就鉆進被窩里來抱她。手還擱在她胳肢窩和癢癢rou上,引她發(fā)笑。 她十分氣惱,心里道,男人果然都是口上一套,做時又另一套,什么“恩愛情不移”都是假的,連一個相貌如此平庸的農(nóng)家女也不放過,虧她還以為這個男人跟一般的世間男子有些區(qū)別,原來天下烏鴉一般黑。 于是,她毫不猶豫地拿起枕邊的包銅簪子自衛(wèi),嚓嚓嚓,猛戳他的臉皮、粉腮、下頜。沒想到他竟是個十分皮厚的人,她手下并沒有留情,可他的臉就只破了點兒皮,流了點兒血,沒怎么破相。他發(fā)出幾聲模糊的抱怨,便鼾聲沉沉了。 他……睡著了? 她沒想到他是真的睡著了,不是裝睡來占她便宜,今見他面色慘白,額頭沁虛汗,還被她弄傷了臉,這樣都沒醒轉(zhuǎn)過來,可見不是裝的。而且他的那一眾隨行丫鬟,也有幾個有顏色的,他要真想找女人,也不至于犧牲這么大。想到這里時,她面色訕訕的,生出點抱歉之心,下床斟了一碗藥茶灌他喝了,又從案頭的香爐里捻了一撮香灰,按在他面上的傷處止血,他頓時在眠中發(fā)出一聲吃痛的悶哼。 看著這名自稱是她“夫君”的色狼的狼狽樣子,農(nóng)家女嘆一口氣,附耳囑咐道:“明天別人問你的臉,你可不許說出我來,就說是你發(fā)病時自己伸爪子撓的,聽見沒?” 孟瑄雙目緊閉,輕輕點了下頭,并在夢中囈語道:“小逸說什么,我就聽什么,我最聽她的話了……” ☆、第560章 七郎寬心之后 更新時間:20140128 農(nóng)家女松了一口氣,順著她耳邊碎發(fā),細聲細氣地安慰床上的那名一臉血痕與香灰的病人:“你們這種有錢人家里好藥多得是,配兩料冰片香髓丸來搽臉,什么疤痕都不留。所以,看在我照料你這些天的份兒上,你別去跟別人告發(fā)我?!?/br> 孟瑄兀自在夢里囈語著:“往后我只聽你話,你別離開我……” “那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農(nóng)家女纖指點著他的額頭,警告道,“否則他們知道是我戳花你的臉,我就要被攆走了。雖然我也不想在這里照顧你,但做人有始有終,我是看柏煬柏的面才留在這里的。” 一串晶瑩的水花沿著鼻梁打在枕上,孟瑄喘息急促,口里喃喃著,“別走,我不好,我改……”,手下緊緊扣住她的手腕。皓白的肌理被勒出紅痕,她連忙照著柏煬柏吩咐的,安撫他說:“妾身不走,七郎寬心,妾身守著你呢?!边@話傳到他耳中,使他安定了許多,漸漸睡去了。 農(nóng)家女長舒一氣,擔心他夜間又行不軌,像馬車上那樣毛手毛腳,于是她扯了另一床被頭,在腳踏上一裹,胡亂睡了。等到天色明暗不定的四更天,她就滑下腳踏醒來,洗漱之后,她將耳房里打的幾疊珠絡包好,要去村口處賣了,再買點絲線接著打。 豈知她一出了門就沒再回來,等眾人都起來各司其職,早膳也上桌了,她也沒再露過面。飯桌上,頓時少了一人。 “那個藍衣丫頭呢?怎不見她來吃飯?我記得她很能吃。” 孟瑄一覺醒來,病癥就緩解了,也沒用再去延醫(yī),他終于一掃頹態(tài),有了好的精神頭,只是臉上破了不少小口子。餐桌上,他只含情脈脈地跟一雙筷子相對成雙,什么都注意不到。反而是孟瑛發(fā)現(xiàn)少了一人,出聲詢問,不過沒人能答上來。 蕭素心的面色古怪,看孟瑄對那農(nóng)家女毫不關心的神態(tài),她的面色就更不好了,整餐下來,只把一碗白飯戳了個尖兒就不吃了。孟瑄胃口倒好,只是常常含笑出神。孟瑛覺得氣氛古怪,研究弟弟多過飯菜,吃了不多。同桌的丫鬟見主子都少食,她們就更鳥食了,五六個人才分吃了兩根油條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