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節(jié)
“閉嘴?!?/br> “哈?你說什么?”柏?zé)匾汇?,他沒幻聽吧?剛才丫頭看他的樣子還很動情,很溫柔的樣子,怎么說翻臉就翻臉!他可能都活不了多久了,那個溫柔的何當(dāng)歸呢? “我說,死老頭閉嘴,否則讓你永遠(yuǎn)不能說話?!彼淅涞匕l(fā)出警告。 柏?zé)氐淖旖K于老實(shí)了。 何當(dāng)歸用最輕柔的動作橫抱起柏?zé)兀€是弄疼了他,呲牙咧嘴的,于是她將身體最柔軟的部分借給他靠。邁開小步,抱著他往宅子外走,這里藥和工具都不夠,要換個干凈地方仔細(xì)醫(yī)治,否則那兩處傷口最深的手臂有殘廢的危險。 重度傷患柏?zé)卣碇男乜?,帶點(diǎn)夢幻的表情,這時又開口了:“呃,我再說最后一句話?!?/br> “……” “真的是最后一句了,很重要的。” “說。” “外面可能還有殺手埋伏,我懷疑?!卑?zé)乜焖俚卣f道,“所以你不能帶著我一起出去,你又保護(hù)不了我,還不如讓人家在這里安安靜靜地死去呢,難道還出去等殺手來補(bǔ)刀嗎?——你瞪我干嘛,我說錯了嗎?你自己幾斤幾兩還自己不清楚?刀叢劍林之中,你能帶著我離開嗎?” 何當(dāng)歸想了想,他說的有理,現(xiàn)在的柏?zé)赜貌恢秴矂α郑恢皇治嬷目诒蔷湍芘浪?,?jīng)不起任何折騰了。 于是放緩了腳步,轉(zhuǎn)身走進(jìn)染血的大宅屋子里,左拐右繞,用最隱蔽的方式來到一座地窖,悄悄潛進(jìn)去。這里不通宅子外面,除了一個入口之外,一旦封死了這里,就很安全了。 擦亮油燈帶來光明,再看這里的陳設(shè)也很完備,吃的喝的和稻草、棉被一類都不缺,住個十天半月不成問題。最驚喜的是,角落里有藥箱,可以救活柏?zé)氐淖銐虻膫帲?/br> 何當(dāng)歸指著地上的一排小孔說:“雖然這里從前是你家,可你大概從沒住過吧!為你介紹一下,這是通氣口,也通著另外一個出口,但通著的地方有點(diǎn)奇怪,所以你不要亂跑,等身上的傷完全養(yǎng)好了再出去。” “奇怪的地方?”柏?zé)貑枺澳鞘悄睦??”這是老皇帝為拉攏道圣而賜給他的宅子,為何他不知道還有這種機(jī)關(guān)? “嗯,到時你自己去看吧?!焙萎?dāng)歸沒解釋更多。 為他療過傷之后,檢查了地窖的清水和酒都存著不少,就打了盆水為他擦身。被扒光衣裳、只有一塊白布遮住重點(diǎn)部位的柏?zé)赜悬c(diǎn)害羞,忸怩地問:“必須這樣做嗎?” “雖然傷口無毒,但擦一下比較好。” “貧道不近女色的,你這個樣子,實(shí)在讓我很困擾?!?/br> “……疼就吱一聲?!焙萎?dāng)歸把烈酒倒在干凈的布上,輕輕擦過傷口四周的皮膚。 “吱?!?/br> “吱吱吱!” “喂,我在吱了你給點(diǎn)反應(yīng)好不好,想點(diǎn)法子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讓我不會那么痛!”柏?zé)責(zé)o禮地要求道。 “比如?” “比如醫(yī)書上說過的那些,談話,撫摸,親吻……” 何當(dāng)歸伸個懶腰站起來,護(hù)理好了這個老小孩,又叮嚀了一些注意事項(xiàng),她爬出地窖鎖好門,又翻出角柜里的水膠,將門和鎖都涂成不留一絲縫隙的。這樣一來,就算外人發(fā)現(xiàn)了這座地窖,用其他辦法也根本進(jìn)不去了,只有柏?zé)貍笞约鹤吣菞l路出去。 從宅子出來已是天黑,她小心防備著,袖子里左手是短劍,右手是暗器鐵蒺藜。不過并沒有柏?zé)乜谥械摹吧砀呔懦摺⒛槾鲪汗砻婢?、全身掛滿兵器”的一群殺手。 離開后,她沒有直接回孟府,先去了宮門外的茶樓,依照與青兒的約定,不論找不找得到人,每天這個時候都讓人傳信告訴她宮中的情況。 還有被關(guān)在鐵匠屋里的竹哥兒,她一出宮就用聯(lián)絡(luò)信號召來隨從,還是揚(yáng)州清園帶來的那八人,讓他們?nèi)グ阎窀鐑壕瘸鰜?,在這里等她,這時候應(yīng)該已等了很久了吧。 可是她等到了什么? 茶樓里既沒有白胖可愛的小侄子竹哥兒,也沒有那八名面容古樸、辦事牢靠的隨從,整座茶樓透著一種不尋常的詭異寧靜氣氛。有幾名各色打扮的茶客,一壺一壺地叫著茶,不停地喝著。 宮里的傳信,等了又等,過去約定的時間已很久了,也沒有書信或口信遞到她的身邊。這讓她不禁擔(dān)憂起來,覺得宮里一定是出了什么嚴(yán)重的事,嚴(yán)重到甚至讓青兒沒辦法讓人傳一個口信出來,又或者,是青兒本人出了什么事? 越想越糟糕,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往壞的地方去想。何當(dāng)歸的手指慢慢變得冰涼,抱著燙手的茶壺來汲取暖意,可是不能傳達(dá)到心里。 時間每敲響一次更鼓,心里的鼓就震耳欲聾地響起來。 直到雞叫天明,足足在茶樓里坐了一夜的她,再也坐不住了。之前與青兒約定過,宮中的事交給青兒辦,不讓她再入宮以免給何在梅可乘之機(jī)?,F(xiàn)在想起青兒吞吞吐吐的神色,才覺得青兒有大事在瞞著她,才用強(qiáng)硬的口吻勸她立刻出宮。 于是心中更焦急了——那個有點(diǎn)小聰明、可往往是自作聰明的女孩子,究竟隱瞞了什么?那點(diǎn)聰明勁兒,放在險惡的宮廷里根本不夠用。一定要快點(diǎn)把那個傻瓜找出來! 還有竹哥兒,為什么還沒救出來,領(lǐng)到她身邊來? ☆、第744章 消失了的尸體 額頭上似乎發(fā)起了燒,一時冷,一時熱。一只手搭在額頭上,輕柔地覆著,想它變涼就涼了,想它變暖時那只手就是溫暖的棉被。 這還不是最神奇的,更奇妙的是擱在她身上的另一只手,從一個地方劃向另一個,帶著酥麻的痛感,卻莫名的讓人有點(diǎn)上癮,想將這只手永遠(yuǎn)留住。 “好點(diǎn)了么,還有哪里不舒服?”有個溫和的聲音問。 睫毛一陣翕動,她睜開眼要水,于是唇邊有清涼灌進(jìn)來,大口大口地吞咽著。照料者又勸:“慢些喝,我手又不酸,這樣端到明天早晨也行。” 對方的聲音帶著友善的笑意,來自一個熟人,卻不是何當(dāng)歸心里很想見的那個人。他,居然是離京很久的陸江北! 也許她的臉上表現(xiàn)出了吃驚和失望,只聽陸江北調(diào)侃地自嘲道:“哎呀,沒想到我的出現(xiàn)是這般不受歡迎,早知道如此,就不在聽說當(dāng)歸你有危險時,連夜策馬趕回應(yīng)天府了。反正英雄救美的,又不只我一個,相較之下我反而顯得多余了?!?/br> 不只他陸江北一個?也就是說,自己昏迷之前看見的孟瑄不是幻覺了!何當(dāng)歸連忙問:“孟瑄在哪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同他講!” 陸江北放下水碗,取了一盅甜奶羹回來,繼續(xù)喂給她喝,看她乖乖開始喝了,才好心告訴她:“你夢里全說過了,我二人也聽得清楚明白,正好與收到的情報相呼應(yīng)。不用著急,孟瑄已經(jīng)去解決了。先派人去清理那一座被血洗的宅子,個把時辰前,他傳信回來說,有不明人士行動快了一步,那宅子里一具尸體都沒了,地上的血跡也一滴不見。更不可思議的是,一批新的下人被擺放在宅子里,如常生活……” “可我說的是真的!你們該不會以為我是發(fā)燒說胡話吧?”何當(dāng)歸推開牛奶,焦急地分辯,“我說的全是真的,而且我懷疑做下滅門慘案的不是江湖人,而是官場之人!” 陸江北遞上擦嘴的帕子,做出一個發(fā)愁的鬼臉,看得她愣了。 陸江北笑笑說:“看來你果真把腦子燒壞了,不然怎會以為我們會質(zhì)疑你說的話?” “但尸體不見了……” “藏起尸體并不能掩蓋罪行,”陸江北溫和地解釋說,“孟瑄信上說,‘空氣中有殺戮過的氣味,巖石上有刀劍殘留下的痕跡,轉(zhuǎn)瞬卻重新變成一個安樂住所,令人更猜忌起殺手的身份,不知什么樣的人有能力做成這等事,目的又何在。’這是他的原話,瞧,我們都相信你說的每個字,也會幫你?!?/br> 何當(dāng)歸又問:“有什么線索嗎?孟瑄查問過那些新下人嗎?” “問不出什么,只是一些買來擺放的道具?!?/br> 她睜大眼睛想了想,“還有茶樓里的茶客,我中了他們的詭計埋伏,那些人被捉住了嗎?” 陸江北答:“正在拷問?!?/br> 她還想詢問更多,陸江北卻不肯多談了。他說:“別cao心太多了,交給我們處理。學(xué)會依賴和尋求保護(hù),是女子天生就會做的事,但你總跟別人不一樣啊。我勸孟瑄離開,我自己守著你醒來,就是了解你不肯安安分分的休養(yǎng)?!?/br> 何當(dāng)歸失笑,倒回枕上說:“那恭敬不如從命了?!?/br> 可下一刻,她的面色突然有點(diǎn)古怪,掀開一些被子,小心翼翼地確認(rèn)一眼,頓時有點(diǎn)笑不出來了。何其相似的情景,從前在冰窖里也有一次這種尷尬情況,被里緊裹的身子,穿的衣物不是太多。那么夢里面,身上游走的那手是…… 剔透的陸江北很容易猜到她的心思,體貼地幫忙解惑道:“為你療傷的人是孟瑄,他見你好了才肯從床邊走開。你刀傷火毒,又不注重自己保養(yǎng),這才一病不起。” “刀傷火毒?” “這里,怎么弄傷的?”長指輕觸她的耳垂,一碰還有些疼。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說:“耳朵破點(diǎn)皮,算不上重傷的程度吧?也沒有毒。不過話說回來,中那一箭的情形真是兇險,再偏半寸的話,這只耳朵就要沒了。宮里的高手真多?!?/br> “是誰?”陸江北緊聲問。 她搖搖頭。上次段曉樓也想為她討個公道,去找?guī)ьI(lǐng)羽箭隊(duì)的李副將,結(jié)果把對方揍得鼻青臉腫,也不肯承認(rèn)曾經(jīng)放過什么冷箭,所以真兇至今還是個謎。也別再跟陸江北提那李副將的名字了,否則那人真是太倒霉了。 陸江北拍拍她的頭,放下床帳,告辭說:“這是我家,基本沒什么人,也沒有伺候的下人,好好躺著別出去?!?/br> 有了陸江北和孟瑄這兩個可靠的人,盡管事情似乎分外棘手,她還是睡了個安心覺,醒了之后吃吃喝喝,走到院子里舒展筋骨。 院子很大,果真如陸江北說的,來回走了兩圈都不見半的活人。小動物倒有不少,毛茸茸的小貂,尖嘴短腳的大鳥,還有黃毛的小雞小鴨,都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地覓食,見到何當(dāng)歸的鞋子就受驚地跑開。 “你換上這雙鞋子,它們就肯親近你了?!币粋€女聲在背后笑道。 何當(dāng)歸回頭,跟那女子打個照面,頭上是年輕婦人的發(fā)髻打扮,身上穿的外衣卻類似于出家的道姑。五官周正,宛如嚴(yán)謹(jǐn)?shù)墓すP畫,可皮膚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這一位是何人,住在陸江北家的……道姑? 不等更多地猜度對方的身份,女子笑著自我介紹道:“妾身是陸家長媳,號忘心居士。這座院落離我的住所不遠(yuǎn),因此常過來喂它們,久而久之它們就認(rèn)得我的鞋子了?!?/br> 果然,小動物們看見女子的藕荷色木屐就爭先恐后地湊上去,有尾巴地?fù)u尾巴,沒尾巴的扇翅膀。這位忘心居士遞給何當(dāng)歸一雙同色的厚底木屐,何當(dāng)歸謝過換上,立刻也受到了小雞小鴨用小紅嘴輕啄的禮遇,心情忽而變得柔軟了。 轉(zhuǎn)念忽然想到,陸江北不就是陸家長子嗎,那所謂“陸家長媳”,豈不是陸江北的夫人了!看這一副樸素穿著,又起了道號,難道陸夫人出家了? 心底冒出點(diǎn)八卦因子,何當(dāng)歸偷眼打量幾下忘心居士,有點(diǎn)不解,好好一個女子為何這么苛待自己,陸家富甲一方,肯定不缺吃喝,還是說這女子患了一種不喜歡吃飯的病?而且根據(jù)陸江北的為人推斷,應(yīng)該是那種非常疼妻子、為家人著想的人,當(dāng)他的妻子肯定很幸福,這陸夫人怎么反而出家了?還是說,陸江北娶的就是個出家女子……嗯,太不尋常了。 “像這樣,將炒香的碎谷子輕輕撒給它們,這些雞兒鳥兒就對你有好感了。”忘心居士教給她。 “哦,真有趣。” 兩人將一筐子炒米撒完,忘心居士又給了何當(dāng)歸一把小米,說是吃了消食的,讓她自己一個人喂,忘心從旁看著。小動物都熱情地簇?fù)碇萎?dāng)歸,就像一開始對忘心那樣。 這時,忘心突然說:“多么簡單,一把谷子就能收買的心,是這世上最簡單的心了吧。如果人也能像動物一樣簡單,該有多好!” “是啊?!焙萎?dāng)歸微笑附和,下意識卻停下了喂食動作。 忘心又說:“可惜人永遠(yuǎn)變不成和動物一樣蠢,男人的心永遠(yuǎn)拴不住,無論你對他多好,他都不會圍著你打轉(zhuǎn),哪怕一天。甚至,他不用為自己的冷酷找借口,只需要說一句,緣分不到,從今而后你不用再為我費(fèi)心了。就把別人的一腔火熱全盤否定,姑娘你說,這種男人是不是可恨到了極點(diǎn)?” 何當(dāng)歸默默聽著,猜到忘心說的是她和陸江北之間的事,滿足了好奇心之余,又奇怪著,忘心為什么把這些說給幾乎是陌生人的她聽。 忘心側(cè)頭看她的臉,剛睡醒的晶瑩面龐帶著兩分慵懶,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讓人不自覺地產(chǎn)生好奇心,想弄清那里面藏著什么。氣質(zhì)尤在容貌之上,那是糅合了女孩的清純和女人的嫵惑的氣質(zhì),乍看上去不帶心機(jī),可事實(shí)恰好相反。 “你會幫我的,對吧?”忘心突然這么問。 何當(dāng)歸一頭霧水:“什么?” 忘心慢慢道:“聽說何姑娘善御人心,將那一幫驕傲跋扈的錦衣衛(wèi)都收買了,能不能跟我講講,好叫一個可憐的深閨怨婦知道,拿什么東西能去挽回她夫君的心?!?/br> 這下子,何當(dāng)歸再遲鈍,也明白忘心的意思了。敢情這陸夫人早就聽說過她,還誤會她與陸江北的關(guān)系,把她當(dāng)做了情敵! 雖然不想插嘴別人的家事,但誤會總要解釋清楚的?!瓣懛蛉耍恢銖氖裁吹胤铰爜淼?,但你真的誤會了。陸大人是個好人,的確曾幫過我不少,但我與他清白如水,絕對不存在您想象中的那種關(guān)系。只是借住片刻,今日就會離開?!?/br> 忘心顯然并不相信,輕哼一聲:“好一個清白如水。”就走到院子另一頭,伺弄花草。 何當(dāng)歸見狀也不好再說什么,畢竟跟人家不熟,交淺言深太過了,還是哪天抽空與陸江北談?wù)劙伞S谑?,將手心里的小米撒向雞雛,轉(zhuǎn)身往屋那邊走。 不料突然之間,全部的雞雛都抽搐著倒在她的腳下,掙扎著死掉了。 院子那邊的忘心驚叫著跑過來:“何當(dāng)歸,你做了什么?就算我的話你聽了不愉,也不能拿它們出氣??!” 然后,門口處的陸江北、段曉樓、高絕、青兒等人也不早不晚地一起出現(xiàn)。見此情景,陸江北立刻皺眉問:“出什么事了,怎么一回事?” 何當(dāng)歸不禁傻眼,這算不算是陷害?自己什么都沒做,可愛的小雞全死光了! ☆、第745章 沒人信她無辜 一開始,覺得是忘心故意陷害,可是再一看忘心半跪在地上,手捧著一只小死雞,表情是心痛到無以復(fù)加的扼腕。何當(dāng)歸又疑惑起來,或許這只是一個巧合,意外?否則誰會用“殺小動物”的借口來陷害“情敵”?太輕率了。 本身也不是多嚴(yán)重的事,一堆小雞仔罷了。何當(dāng)歸沖遠(yuǎn)處的陸江北坦然一笑,忘心居士不會以為,只憑這樣就能讓他討厭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