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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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倒黑白?”那人冷笑,“何當(dāng)歸就是何當(dāng)歸,一張巧嘴慣會狡辯,從朝堂到軍中,被你染指過的地方都是烏煙瘴氣?!?/br> 她訝異挑眉:“好大一頂帽子!我何時開罪了閣下,我自己都不知道,但凡事就事論事,更何況是軍中之事。閣下東拉西扯的瞎掰,究竟與孟家、與我有何舊怨?” 那人語調(diào)森然:“本監(jiān)軍不屑與女子吵架,你也不配?!?/br> 人群自動分開,讓還沒見面就火藥味兒十足的兩個人打了照面。 何當(dāng)歸是暗紋棕裙,長發(fā)梳成頂髻,有點類似男子打扮。對方是個身高八尺的闊背男人,穿著亮綠的四品官袍,卻是天生女相,長眉細眼,面白唇紅。唯一最能彰顯男性特征的喉結(jié),在領(lǐng)口處若隱若現(xiàn)。 何當(dāng)歸微感詫異,竟然是他,蔣毅!錦衣衛(wèi)的背叛者! 蔣毅本是錦衣衛(wèi)年輕一輩中僅次于陸江北的指揮使,可他不滿足現(xiàn)狀,轉(zhuǎn)投了寧王的大寧鐵騎。在離開錦衣衛(wèi)之前還做了幾個月的間諜,將能到手的機密情報都轉(zhuǎn)給伍櫻閣,臨走時還很高調(diào)的遞了辭呈,等陸江北批示。 可謂背叛得徹底,背叛得理直氣壯。 可讓外人覺得奇怪的是,原則性極強的陸江北和脾氣火爆的高絕,事后都沒追究過蔣毅,任由他在大寧混得風(fēng)生水起。蔣毅的弟弟蔣邳也未受連累,還在錦衣府效命,與陸高段廖四個人稱兄道弟。其中原由,令人費解。 “喲!”何當(dāng)歸嗤笑一聲,“我道是誰,看著帶點眼熟,原來是蔣大爺。失敬,監(jiān)軍大人?!?/br> 蔣毅聽出她話音里帶出的輕嘲,蹙眉問:“何當(dāng)歸,你是對本官的人不滿,還是對本官的言論感覺不滿意?” “豈敢,我只是皇上冊封的公主罷了,圣旨還沒拿到手呢?!焙萎?dāng)歸道,“豈敢對堂堂四品監(jiān)軍、前任大寧將軍、前前任錦衣衛(wèi)指揮使大人指手畫腳?況且,軍中本來就不是外人指手畫腳的地方?!?/br> “無知女流,休得胡言!”蔣毅冷眼掃過,宛如刮骨,比高絕加發(fā)怒中的陸江北合起來的一眼更加陰寒,沉聲喝道,“本官奉皇上密旨前來監(jiān)軍,查的就是似你這等軍中的鶯鶯燕燕!嬌柔弄媚,不堪入目!” 何當(dāng)歸一愣,旋即失笑道:“我聽旁人罵我粗魯,罵男人婆倒聽得多了,從未想到‘嬌柔’二字有天也能落在我頭上,多謝監(jiān)軍大人稱贊!”笑意一收,“不過也別忙敘舊寒暄了,咱們正事要緊,請大人移步中軍帳商談!” “本官與你有何商談之處?”蔣毅一指紅帳篷,“叫孟瑄出來見本官!” 何當(dāng)歸冷臉,勸道:“大人慎言,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蔣毅扭唇,諷刺的拖腔說:“名震西北諸軍的戰(zhàn)神孟沈適,原來只懂得蹲在女人的裙襠下,讓女人出來擋刀擋箭,真是令人齒寒。本官給皇上的奏折,一定會好好記上一筆!” “好啊,那本公主同樣身為皇上特派的監(jiān)軍,也附折一道,”頓了頓才道,“跟皇上好好談?wù)?,將軍演?xí)中背后冷箭的事?!?/br> 蔣毅面色一變:“你胡言什么?” 何當(dāng)歸看天:“其實本公主也是受密旨來監(jiān)軍,為的就是揪出隱藏在騎兵營中的黑手?,F(xiàn)在,大人自己親口承認了對將軍放‘刀’放‘箭’,在場不止一雙耳朵都聽見了。” 蔣毅黑著臉四顧,所有長耳朵的人一起搖頭,表示他們什么都沒聽見。 何當(dāng)歸無所謂地說:“無妨,我的耳朵一個頂仨。” “好一個胡攪蠻纏的女人!”蔣毅冷笑,眼中異芒暴漲,“以為你這么一攪合,本官就放任孟瑄的丑行,任他在軍中花天酒地嗎?!” 話音未落,他的亮綠官袍全身脹滿,像從里面吹了氣似的。雙掌一推,三丈外的帳篷動搖西晃,眼見就要散開的樣子。 何當(dāng)歸大急,二話不說上去對蔣毅動了手,打不打得過,先頂一陣子再說。 火頭兵說帳篷里有一男一女過了一夜,男的那個究竟是不是孟瑄,她不想猜,也不必去猜。只要相信那個男人,心里就沒有迷惘。 但萬一孟瑄真的因為不得已的理由而在紫霄帳中過夜,此刻被監(jiān)軍蔣毅逮個正著,不管皇上怎么倚重孟家,都沒理由偏袒孟瑄。這種事一旦渲染開了,皇上越幫忙,反而越顯得孟家坐擁黑色后.臺,到那時候,孟家的軍心、民心頓失! “真是找死!”蔣毅不耐煩地應(yīng)付何當(dāng)歸的凌空高踢,右手翻掌一握,就扯住了她的腳踝。 如果他愿意承擔(dān)個傷害公主的罪名,只需輕輕一捏,抬臂一震,何當(dāng)歸往后,就只能當(dāng)一個獨腳美人了。而他蔣毅蔣公明,曾經(jīng)參與培養(yǎng)過三十獸人的地獄陪練者,絕對不是行事猶豫、狠不下心的那個! 誰讓何當(dāng)歸先出手襲擊朝廷命官,妨礙公務(wù)呢? 蔣毅變手為爪,冷硬地收緊,再收緊…… 周圍十丈之內(nèi)無人,遠處觀戰(zhàn)的軍士們也統(tǒng)統(tǒng)閉目不忍顧,小陶擠著眼縫看了一丁點兒…… “啊——啊——??!”她捂臉大叫,才一聲就叫破了整條喉嚨!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br> 一刻之前還盛氣凌人的監(jiān)軍蔣毅,轉(zhuǎn)眼竟變成一具血尸,血淋淋的慘狀,宛如最暗黑的噩夢! 堂堂四品朝廷命官,為何死得這樣慘不忍睹? 蔣毅自己也暴突著一雙血紅的眼睛,至死都沒想明白。他只是想對何當(dāng)歸出手,教訓(xùn)一下這個不自量力的女人,為什么招來飛身橫禍? 原來對何當(dāng)歸出手,就得付出這樣的代價! …… 天邊的朝霞紅彤彤連成一片,溫和地俯視著下面的騎兵營。何當(dāng)歸從蔣毅的殺人鋼爪下逃出來,也有些后怕,慢慢舒了一長口氣。 第一個趕來,瞬間出手相救的人,是段曉樓。 段曉樓劈手折斷了蔣毅的小臂,連著骨頭、連著血rou和筋,整條手臂和身體徹底分了家。這只打算傷害何當(dāng)歸的手,再也不能動她一根毫毛了。 第二個出手的是陸江北。 似乎是為了追求“對稱美”,他將蔣毅另一邊的小臂也自關(guān)節(jié)處扯了下來,血濺黃土,激揚起一片煙塵。蔣毅半跪于地,發(fā)出一聲悶哼。 第三個從遠處箭射而來的白衣身影,不是別人,正是何當(dāng)歸一直相信并維護著的那個男人,孟瑄。 他深悔來遲了片刻,差點讓蔣毅有機會傷害他的妻子,所以一上來就是殺招。其人還猶在空中橫飛,三尺之外,他雙腳并攏,“咔噠”擰斷了蔣毅的頸骨。整顆頭顱軟綿綿地耷到胸前,蔣毅殞命。 最后的最后,段曉樓好像還嫌不過癮,一記無影腿橫掃過去,已經(jīng)氣絕斷命的蔣毅又齊膝折了雙腿。 三對一,后發(fā)先至,一場沒有懸念的單方面屠殺! 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只在一個眨眼的瞬間就功成了,沒留給蔣毅一絲掙扎和呼痛的余地。連距離最近的何當(dāng)歸也沒看見全過程,只見到一片紅霧漫天,然后就被孟瑄捂住了眼睛。他貼在耳邊輕聲告訴她:“別看,交給他們處理。我先帶你進城,咱們該回家了?!?/br> 情緒的波動,讓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比剛打過一架的何當(dāng)歸喘得還激烈。 亂風(fēng)吹散了紅帳篷,里面果真有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女的是紫霄,男的當(dāng)然不是孟瑄??珊萎?dāng)歸一見之下還是大驚—— “熠迢?!你在這里干什么?” ☆、第775章 保定侯的罪行 低矮的床榻,曖昧的紗帳,香氣繚繞的鴛鴦被,以及……熠迢與紫霄! 這是什么怪異的組合? 何當(dāng)歸徹底愣住了。 就算把畫面里的熠迢換作孟瑄,她都沒這么吃驚。一則,紫霄愛慕的人是孟瑄;二則,熠迢是個木頭疙瘩,怎么都不能想象他會做出“橫刀奪愛”的事。 熠迢也是一臉發(fā)愣的表情,嘴張了張又閉上,好像不知該如何開口。 何當(dāng)歸轉(zhuǎn)頭看孟瑄,問:“怎么是他?怎么不是你?”眼尖地看到不遠處的床上,除了一抹刺目的紅,還有枕邊的地圖卷,是昨晚孟瑄走時拿在手里的。 孟瑄回她一個眼神,仿佛在說,喂!這是什么笨問題?! 何當(dāng)歸回瞪。孟瑄貌似委屈地低頭。 段曉樓看見他們的眼神對話,面上淡淡,唇邊帶笑。只有少數(shù)幾個了解他的人知道,那不是真的在笑。 而另一邊,紫霄也有著同樣的疑問,或許用“疑問”還太輕了,她簡直就是歇斯底里的抓狂——發(fā)現(xiàn)苦守多年的貞cao給錯了人,還是掀了帳子的那一刻才突然發(fā)現(xiàn)!怪不得一直蒙著她的眼睛! 紫霄抱頭尖叫:“?。∥曳置骺匆姶饕粋€鐵頭的人走出去,穿火走出營地!留下的那個為什么不是孟瑄,為什么不是!??!” 孟瑄眼神無辜地聳肩:“的確,你們開的條件很誘人,我也遵守了我的諾言,姑娘你自己選的入幕之賓,還請善自珍惜。熠迢是我最看重的下屬,若不是他堅決不肯卸下小廝的差事,如今早就是一軍主將了?!?/br> 熠迢漲紅了臉,弱弱申辯道:“公子,我不想要她……她不愿意我,正好?!?/br> 孟瑄道:“委屈你了,你為孟家做出的這些‘犧牲’,我和父親都會記在心里,銘感五內(nèi)。至于你怎么處理你女人的問題,我給你絕對自由,不會干涉你的決定?!?/br> 被孟瑄這么一調(diào)侃,熠迢的臉簡直像上籠屜蒸過了一樣,紅得驚人,讓何當(dāng)歸擔(dān)心,他會不會腦血過量,爆體而亡。 可還是有點糊涂,何當(dāng)歸戳孟瑄,“喂,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 孟瑄扯唇,簡略地說:“只是被要挾了,將計就計而已。父帥當(dāng)年行軍在外,犯過一次錯,他的大軍走過去,附近幾個村子都被屠了村,雞犬不留……” 何當(dāng)歸連忙捂住他的嘴,斜瞟一眼陸江北,腦門上冒出大顆的汗。她是讓孟瑄解釋沒錯,可她家相公也不用這么實誠,當(dāng)著特務(wù)頭子陸江北的面,揭自己爹爹的老底吧?! 果然,處理完血尸的陸江北上來問:“屠村?你指的是……當(dāng)年的臺州謎案?原來是孟家軍做下的?” “沒……”孟瑄張口,不過立刻被何當(dāng)歸給壓下去,“不可能,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那是二十五年前的舊事,與今日的升平天下不同,除了元兵的殘部和陳友諒的漢軍,還有小股的流匪,多股勢力疊加。說不定,孟家軍只是恰巧路過,才擔(dān)上了一分嫌疑!” 陸江北愕然,都說女生外向,果然不假,何當(dāng)歸也有護短的時候。 孟瑄攔了何當(dāng)歸一下,才平視前方,緩緩道:“沒錯,做那件事的就是孟家軍,在這件事的結(jié)果上,我們是無法辯解的。孟家軍身上背著兩百二十九條人命,而且,當(dāng)年屠村的命令是我父帥孟善親口下的?!?/br> 何當(dāng)歸吃驚地瞪著他看,只覺得接受不了,紀律嚴明的孟家軍怎么可能將屠刀伸向百姓,做下那種獸行?公公孟善,從哪一面看都是絕對的正人君子,禮義仁孝一樣不少,怎會如此喪心病狂? 想了想,何當(dāng)歸問:“是不是,公公受jian人蒙蔽,才下達那種命令?” 如果是這種理由,或許皇上也能寬免一些孟善的罪行,至少不會連累孟家太深。否則的話…… 沒想到孟瑄還是否認:“父帥耳聰目明,沒受到蒙蔽,他的的確確是行軍途經(jīng)臺州,在清醒的意識里下達了屠村的軍令。前后不過兩個時辰,方圓十里就渺無人煙了。這件事,我是親耳從父帥那兒聽說的,千真萬確?!?/br> 他每說一句,何當(dāng)歸的心就沉一分,等他全說完了,就徹底沉進谷底了。 若真相真是這樣,那么龍顏大怒,孟家就是他開刀的對象! 困惑地偏頭看向孟瑄,既然孟瑄吃了紫霄的威脅,還把熠迢送上去“犧牲”,為什么這時候又當(dāng)著陸江北的面全說出來? 就算孟善真的罪大惡極,孟家上下也有很多無辜的人,不應(yīng)該被卷進來! 孟瑄輕嘆口氣,拍拍她的頭,“走,咱們先回家。” 她一臉迷惘,全被陸江北知道了。他們還走得了嗎? “呼啦——” 果然,陸江北堵住去路,寬闊的長袖經(jīng)風(fēng)一吹,露出手腕上纏的黑皮帶。何當(dāng)歸聽段曉樓提過,那個皮帶里的東西威力非同凡響,連他也對付不了。陸江北的江湖名號,似乎就是什么“袖里乾坤”。 孟瑄看向陸江北結(jié)著一層寒冰的臉孔,笑笑說:“既已說出來了,我就不會逃。送她回了家,我就一人進宮面圣,向皇上坦誠那一樁臺州謎案后的真相?!?/br> “兩百多條人命的事,可能無法給你留出這么自由的余地?!标懡背谅?,“我不想鬧大,現(xiàn)在就進宮吧?!边f上一條麻繩,“還要委屈你一下?!?/br> 何當(dāng)歸道:“麻繩連我都困不在,別說他了?!?/br> 陸江北話中有話地說:“因此才用了‘委屈’二字?!?/br> 何當(dāng)歸挑眉:“此言何意?” “孟家手里的精兵超過二十萬,而整個大明也不過三十余萬兵馬?!标懡币谎泽@心,“恕我直言,今時今日,不管是麻繩、鎖鏈還是別的什么,放眼天下都沒東西能困住以孟將軍為首的孟家人了。孟將軍此刻突然給保定侯加了這么一項大罪,還是當(dāng)著陸某的面,敢問有什么深意?” 何當(dāng)歸心頭一突,故作無知狀,道:“他良心發(fā)現(xiàn),認罪而已,還能有什么深意!” 孟瑄卻針尖對麥芒,正面回道:“大總管是怕我以此為由頭,先向皇上示弱,讓皇上重重治孟家的罪,最好先下令斬我,而我父親就用救兒子的名義起兵——這是大總管的擔(dān)憂嗎?” 所謂“起兵”,也就是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