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節(jié)
雨霧退兵陣,是始于三國亂戰(zhàn)中的神妙陣法,先帝朱元璋打仗的時候,徐達為他布過幾次這個陣法,每次都能出奇制勝。柏煬柏也會布這個陣,還曾傳授此陣的要訣給何當歸,所以布陣的事,何當歸自己也能辦到。 可孟瑄交代布陣時的樣子很嚴肅,她怕自己一個人布陣會有什么疏漏,畢竟只是紙上談兵,沒實戰(zhàn)過,萬一誤了孟瑄的事就壞了。這才請柏煬柏出山,沒想到老家伙關鍵時刻掉鏈子! “喂,死老頭兒,你醒醒!”何當歸沖到馬車上搖晃柏煬柏,一臉兇惡的樣子嚇壞了旁邊的戴品。接下來的話,直接把戴品嚇走了—— “再不醒,姑奶奶一刀閹了你!” 戴品滾落馬車,車上打鼾的柏煬柏雙頰桃紅,睜開一條細細的眼縫,一臉夢幻地沖何當歸笑道:“沒想到順著地道爬出去,一片光亮,冒著熱氣的溫泉里全是小美女,世上竟有這般絕妙的去處,你現在才介紹給我,太不夠意思了!” 何當歸挑眉道:“女湯溫泉是青兒的主意,她說只有男人的澡堂,女子只能在家里洗,太不過癮了。至于地道通往溫泉,我也是無意中發(fā)現的。” “嗝!”柏煬柏噴出一片酒氣,把頭枕在她的肩上,又有睡過去的趨勢。 何當歸急了,揪著他衣領,吼道:“柏煬柏,我救你一命,如今找你幫忙你卻不肯,你有沒有良心?!” “嗝!良心?多少錢一斤?”柏煬柏的鼻子往她領口上湊近,口水流出來一點,“好香好香,搽的什么香料,分我一點,我也要搽~~” 何當歸覺得指望不上這只醉鬼了,一把丟開,轉身要下車,“布陣而已,以為我不會嗎?說不定比你布得還好!” “沒用,布不成……” 柏煬柏模糊不清地嘟囔一句,又呼呼睡著了。 “為什么?為什么布不成!喂,老頭!” 何當歸聽進耳里,覺得他不像是開玩笑,連忙回身搖晃他,又摸出小刀威脅要把他先變太監(jiān),再變宮女,可這一回柏煬柏睡得太死,一臉“任你魚rou”的死豬睡相。這下,何當歸也沒轍了,只好讓熠迢打包柏煬柏進孟府,找間安全的屋子藏起來,不管用什么辦法,一定弄醒了柏煬柏再說。 明日午時,就是布雨霧陣的最后期限了。孟瑄當眾說的“布陣失敗就軍法從事”還在其次,關鍵是兩萬嶺南騎兵已經在京城外的飲馬鎮(zhèn)扎營了,孟瑄非常重視這次合兵和演習,一定有他的理由。她說什么也不能搞砸! 回到府里,她想了想,去外院書房找公公孟善商量對策,卻被告知,孟善被圣旨召進宮了。 嘆口氣回到內院,她跑去急切地問竟嬤嬤:“婆婆人呢?她在家里說話最好使,對吧?婆婆一聲令下,能不能將孟家所有男丁都召集起來?” 可是竟嬤嬤居然說:“夫人讓寧國公主府接走了,說是京城來了新戲班子,要去莊子上聽兩天戲呢?!?/br> 何當歸聽后只覺得一陣頭暈腦脹,這叫什么事兒啊,婆婆大人,孟瑄真是您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兒子嗎?您兒子都蹲大牢了,您不掉兩滴眼淚感嘆一下,也不用這么悠閑,一會兒喂魚,一會兒聽戲吧! 怎么孟家這伙人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家主孟善都被拐進宮了,萬一當人質被扣起來怎么辦! “唉,真愁人?!?/br> 天空飄起小雨,何當歸走到黃昏的薔薇架下,觀花發(fā)呆,直到對面兩對母女的爭吵傳入耳中,打斷了她的思緒。 其中一方是何家母女,她們正要趁著天光還亮,搬出孟府,搬回她們自己家去。這本來是大部分人都樂見的事,尤其是孟府的下人,實在伺候不起那位刁蠻之至的何家小姐了! 可是搬家途中,何家母女遇上了李姨娘、二小姐孟婉這一對母女,后者怒氣沖沖,是專門來討說法的。雙方一言不合,然后大吵起來。 何當歸一開始并未聽進去,聽了一會兒才大致明白,她們四人爭吵的,就是自己剛回府時撞上的那一幕——有個丫鬟端茶水,不小心潑到了何尚玉的裙角,道歉時不肯跪下,當時,何尚玉揚言要好好罰她,就像罰何家犯了錯的下人一樣。 原來她口中的“小懲大誡”竟是如此殘忍,只為了一個潑茶水的小事故! 據二小姐孟婉形容,她的丫鬟妙麗是被擔架抬回院子里的,雙手被開水燙去了一層皮,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沒有了。那個妙麗是繡花最手巧的一個丫頭,描花樣、捻線、繃綢帶都比繡娘還出色。這么貼心的一個丫鬟,就因為一個口角,生生被何尚玉毀了! 李姨娘氣得像點著了的炮仗,噼噼啪啪地嚷嚷起來,她女兒過兩個月就要嫁去徐府了,妙麗就是陪嫁丫鬟名單上的頭一名,何尚玉是不是守不住閨中寂寞,是不是眼紅人家出嫁比她早,才故意做出這種狠毒的事來?小小年紀,比妓院的老鴇還狠毒! 何尚玉嗚嗚抽泣兩聲,轉身撲進曾夫人懷里,嬌軀顫抖。 曾夫人心疼不已,指著李姨娘的鼻子罵,你一個當妾的賤人,也配跟我們說話!連蘇夫人都讓著我們何家三分! 雙方從動口變成動手,兩位當母親的女人居然面對面廝打起來。 何當歸在薔薇架后默默聽著,覺得跟自己扯不上關系,也不想多管閑事,轉身就走。雖然那兩個母親都是她極討厭的人,可是當娘的為自己女兒而打架,情緒激動得甚至連矜貴的身份都扔一邊了,竟讓人生出一點羨慕。 “喂!你站??!”后面有聲音叫道,“說的就是你!何當歸!” 何當歸止步,回頭看。 喊住她的人是二小姐孟婉,以前從未打過交道,只遠遠見過一次。何當歸從前聽竟嬤嬤的描述,家里三個小姐,孟靜、孟婉和孟雪,都是年紀相仿,性情善良活潑的少女,其中最讓人豎大拇指的就是孟婉。 而跟何當歸交情最深的大小姐孟靜,有勇有謀,古道熱腸,一口一個“嫂子”的喊。怎么風評最高的孟婉,反而如此言語無禮? 何當歸納悶,慢慢問:“二妹有何指教?”自己沒開罪過她吧? 孟婉紅著一雙眼圈兒,氣憤地指責道:“我聽當時在場的王嫂子說了,何尚玉欺負妙麗的時候你也在旁邊,卻不聞不問,任由妙麗被傷成那樣,你與何尚玉一樣,都是心狠手辣的壞女人!” 何當歸一愣,好沒道理的無端指責! 她能體諒孟婉心疼自己的丫鬟,假如換成了她的蟬衣和薄荷出事,她可能比孟婉還憤怒??僧敃r隔著一道墻,她只聽了兩句就走了,怎能料到何尚玉品行如此惡劣,明明是做客別人家里,卻比正牌主子還神氣,上刑也不帶手軟的。 孟婉責怪之前,也先打聽清楚真相再說吧?從沒見過這樣子遷怒的。 何當歸沒心情多作解釋,只簡單勸了兩句,“我過幾天去看看妙麗的傷,說不定還能醫(yī)好。天色已晚,你們再鬧也沒意思,都散了吧?!?/br> 說完她轉身要走,落在李姨娘和孟婉眼中,卻成了她心虛想跑的證據! 孟婉跑過來扯住她的袖子,尖聲嚷嚷道:“七哥怎么會喜歡你這種惡毒的女人?別以為這么容易就算了,我一定要告訴七哥,揭穿你虛偽的面目,讓他休了你!你根本就配不上我的七哥!” 何當歸不耐地扯回衣袖,不贊同地搖頭。這個孟婉,對著傷人的何尚玉還未動手,怎么對著她反而拉扯起來? 喜歡招惹是非的李姨娘哪,有心思去撮弄別人的閑事之前,還是先管管你自己的女兒吧,這種沖動脾氣,早晚要吃大虧的。一眼看上去,孟婉和孟靜也差不了多少,可接觸下來才知道,孟婉差了孟靜長長一條街的距離! 沒想到,更加無恥的人是何尚玉,只聽她哭著說:“當時我就是聽說公主jiejie回家了,急著要去拜見,才撞上了那個丫鬟。這事兒都怪公主jiejie,全都是她從中挑撥的,根本就不關我的事?!?/br> 孟婉更有理由發(fā)飆了,紅眼大叫了一聲,直接用頭撞向何當歸的小腹。 何當歸閃身避開。 孟瑄一頭扎進帶刺的薔薇架,鮮血四濺。 李姨娘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哭叫聲,喊著“心肝兒rou”,撲向孟婉,扒過來一看正面,整張臉上全是架子上的荊棘毒刺,兩只眼睛都在往外淌血! 李姨娘又一聲尖叫,整個人不要命地向著何當歸撲去,大叫著,“我跟你拼了!” ☆、第779章 大結局 (中) 李姨娘直沖過來,何當歸下意識地做了個保護小腹的動作,不好!直撞上的話,很有可能傷到自己的孩子! 雖然時間太短,還不十分確切,可她的確摸到了自己的喜脈…… “住手!” 李姨娘沖上來之前,有一道銀灰的身形擋住了她,投出的細長影子遮蔽了何當歸。那人怒道:“父親母親不在,你們就想造反了么?想造反,也得先問過我!” 并有另一道高大身形出現,拉住了往前沖的李姨娘。 李姨娘回頭看一眼孟婉捂臉打滾的慘狀,又一聲“嗚啊!我的兒啊,讓我替你吧!”撲上去緊緊抱住孟婉。 李姨娘母女二人抱頭痛哭,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似的。這時候,任何人經過都會覺得,何當歸仗著公主身份欺負家里的弱女子。 另一邊,何家母女見勢不妙,悄悄溜走了。 何當歸瞇眼一望,孟婉的情形看似慘,其實也沒多少嚴重的外傷,眼睛流血也只是傷到一部分眼皮,沒刺瞎眼睛。于是抬手,拋過去一個瓷瓶,“這是十消散,暫時敷在她臉上,等看外傷大夫的時候用香油擦去?!辈⒌莱隽死钜棠镒铌P心的問題,“都是一些極細小的傷口,只要處理得當,一點疤痕都不會留下?!?/br> 何當歸背負“女神醫(yī)”之名,行醫(yī)時間短卻帶著神秘色彩,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熱的名醫(yī)。她的冷靜的話語就是一顆定心丸。 李姨娘面上先是一喜,旋即收了喜色,冷著一張臉說:“你說得倒輕巧,你自己扎一臉刺也贖不了你的罪!你等著吧,看我明日回了老爺夫人,不將你逐出孟家絕不甘休!”口里兇惡,手上卻接了藥瓶,給孟婉上藥。 沖突中又加入了兩個人——擋在何當歸身前的是十一弟孟瑜,剛才拉住李姨娘的是老大孟賢,兩人的頸上都掛著面巾,一副要出門辦事的打扮。 孟瑜和孟瑛、孟瑄、孟琳一樣,是蘇夫人所出的嫡子,對何當歸自然比別人更維護。尤其現在孟瑄不在,見李姨娘實在霸道,欺人太甚,孟瑜暴吼一聲:“李姨娘,小婉姐,你們適可而止吧!” 何當歸揉了揉耳朵說:“你們忙你們的去,別插手這些小小家務事,我能應付得來?!?/br> 如今孟家去了一個孟瑄,一個孟善,不知撂下了多少擔子。女人吵吵架,也浪費兩個大爺們管,那孟家都沒人辦要緊事了。 “不行!”孟瑜瞪眼,“我不能坐視她們欺負嫂子你!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李姨娘上完藥,見孟婉的傷口立刻就不紅不腫了,不由暗喜,也不忘告何當歸的黑狀。 她把剛才發(fā)生的事講了一遍,不過,完全將她們母女形容成了受害者,將何家母女辦的錯事也賴給了何當歸,說何當歸先挑唆十三歲的何小姐給妙麗上刑,等四個人吵起來的時候,何當歸就在一旁看熱鬧,又弄傷了孟婉的臉。 聽得大爺孟賢一陣皺眉,搖了搖頭。 孟瑜怒道:“李姨娘,我念你是長輩,不對你動粗,可你想清楚了再開口。得罪七哥和污蔑七嫂,無論是那樣都會讓你在孟家生不如死!” 李姨娘又哭起來:“一個一個都欺侮我們娘倆,就算孟家偏袒,李家也不會坐視不理,你們給我記好了!” “疼!” 孟婉突然捂著臉喊疼,李姨娘大罵何當歸黑心給假藥,孟瑜提著拳頭上去,要讓她閉上討厭的嘴。 何當歸扯住孟瑜,說:“你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別耽擱在這里。二小姐只是傷口吸藥的陣痛,待會兒李姨娘就知道她錯怪我了。倒是你,不管什么理由,一個兒子拳打父親的妾室,傳出去于你聲名不利。” 果然,孟婉疼了兩下就不疼了,還說臉皮涼絲絲的,舒服多了。 李姨娘不記恩,反而冷笑:“十一爺,你可擦亮了眼睛,別錯信jian人。她分明就是自己心虛了,一直攆著你們走,等你們走了就要狠狠修理我們娘倆呢?!?/br> “你!”孟瑜漲紅了臉。 何當歸平靜道:“二小姐的臉,如果非將責任推于我,那處置我的也不該是二小姐的生母李姨娘,等婆婆歸來,我自有說法。至于二小姐的心愛婢女被何尚玉重傷,我是否挑撥過,找‘目擊證人’問問就知道了。” 素手輕拍,熠迢就拎著孟婉口中的“王嫂子”從對面墻頭跳下來,把那個中年婦人嚇得魂不附體,隨時有暈過去的趨勢。 這個管事媳婦帶受過罰的妙麗去見二小姐,見孟婉急得要咬人的樣子,管事媳婦怕擔責任,就隨口將當時也在場的何當歸扯出來,心道,何當歸的公主兼嫂子的身份足夠壓人了吧? 以為二小姐能冷靜一下,不料反而激了二小姐的火,對何當歸的怨怒更勝于對丫鬟的心痛。 這時,管事媳婦后知后覺地想起來,那個本來要做七奶奶的李仙茜就是二小姐的表姐。在何當歸到孟家來之前,二小姐提起那李仙茜,都是和七爺算作一對的。 看來二小姐對何當歸早就心里疙瘩上了! 管事媳婦后悔不已,怕事情鬧大,牽出她來。直到七爺身邊的熠公子找來,她差點沒嚇昏過去。 再也不敢說謊,她當著李姨娘母女、孟賢、孟瑜與何當歸的面,照實交代道:“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恰巧經過罷了,隔著一堵墻呢。怪奴婢沒講清楚,求公主恕罪!” 孟瑜看向孟婉,數落道:“二姐這回該明白了吧?何尚玉拿你當槍使,你還急不迭往上沖,你這不辨是非的性子,早晚要吃大虧!” 孟婉鼓了鼓腮幫,傷口發(fā)疼,又讓她發(fā)起火,指著何當歸叫道:“你看她,穿金戴玉,打扮得花枝招展!七哥都被皇帝關牢里了,她一點都不傷心。” 沒等何當歸開口分辯,這次是孟賢為她說話:“二妹你先看看自己的穿戴,才更符合‘花枝招展’的說法吧!公主國色天香,穿著已是十分樸素,難掩麗質,總不能怪人家生得太美吧!況且七弟只是坐牢而已,你想讓公主穿孝服不成?” 孟婉抽泣著垂頭,李姨娘又憤然道:“就算全是那個何尚玉的錯,何當歸難道一點干系都不擔?那個何尚玉可是她的親meimei!” 孟瑜見慣了李姨娘混淆黑白的厚臉皮,毫不給面子地揭穿道:“七嫂與何家是怎么個情況,這個府里有誰敢說不知道?小靜姐當初攔了又攔,不讓何家母女來做客,一旁煽風點火,等著看好戲的人,除了李姨娘你還有第二人選么!” 李姨娘啞然,突然擦著眼淚說:“這個家里人人欺負我們,都是夫人指使的你們,我們回李家,再也不回來了!” 孟賢和孟瑜一怔,沒料到李姨娘要鬧這么大,還要回娘家搬救兵去?現在可沒精力陪她們斗! “熠迢,你去準備馬車?!焙萎敋w道,“你親自送李姨娘上馬車,看著她進李家門?!?/br> “是!”熠迢用提溜管事媳婦的法子,一抬手臂,拎起李姨娘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