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野利山門縱聲大笑,然后嗤笑著問道:“你有什么本事,敢說五十招外可以勝某?” 憨娃兒毫不動怒,平靜地道:“俺很久沒碰上敢跟俺拼力氣的人,所以方才那一下,俺只使了七成力?!?/br> 野利山門面色一變。他方才其實也沒盡全力,但他早看到憨娃兒大殺四方,知道憨娃兒力大無窮,因而剛才突然殺出,卻也用了九成力道。若是憨娃兒果然只用了七成力,那自己與他二人從力量上來說,已是高下立判。 至于招式,野利山門并不認為自己會比憨娃兒高明,因為他方才在殺出來之前,已經觀察過憨娃兒殺敵,雖然對付那些蝦兵蟹將,憨娃兒來來回回只用了三四招,但高手相見,看得都是極準的,憨娃兒雖然變招不多,但每一招都是恰到好處,要么是打人家措手不及,要么是逼得人家以力相抗——后者的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真正的高手,尤其是戰(zhàn)場之上的高手,很少會用到多么玄妙復雜的招式,區(qū)別高手與庸手的關鍵,就在于這個“恰到好處”。 在野利山門看來,憨娃兒絕對是戰(zhàn)場上最為危險的那一類敵人,他不僅力大無窮,而且有一種天生的敏銳,最關鍵的是他有一種無須明言的剽悍,這種人動起手來絕對是悍不畏死的。這與他野利山門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兩個人一般。 野利山門冷笑道:“你只使了七成力,難道某便盡了全力了不成?你我二人心知肚明,若要你我從力氣上立即分個勝負,只怕不易,唯有看誰的力氣更加悠長,才是道理。你如何便有把握五十招之外便能勝某?真是笑話!” 憨娃兒不再解釋,也不再分辨,只是道:“那就試試?!?/br> 說完,他就一夾馬腹,打算攻了過去。 野利山門面色沉肅,也一夾馬腹,準備迎戰(zhàn)。 但憨娃兒耳邊卻響起來史建瑭的喊聲:“朱旅帥,莫要忘了軍使吩咐!不可戀戰(zhàn),速戰(zhàn)速決!” 憨娃兒一愣,忽然大吼一聲:“知道了!” 野利山門正一怔,便看見憨娃兒猛然一夾馬腹,挾萬夫不當之勇猛然殺將過來,心中一驚之下,立即全力戒備。 憨娃兒舌綻春雷,怒喝:“俺們一招見個分曉!” 只見他猛地一舉精鋼鐵棍,就是一招夜叉探海,猛然擊出! 這一招他蓄力而出,當真是威猛絕倫,速度奇快,根本無法躲避。野利山門暗道不妙,全力封擋。 只聽得“嗙!”地一聲巨響,野利山門手中長錘的鐵桿竟然被生生打成兩截!人也坐不穩(wěn)馬,猛地往后一晃。 野利山門心知不妙,只得順勢一翻身,從馬后背翻下,躲過憨娃兒地順勢一擊。憨娃兒的棍風掃到他面上,竟然刮得有些生疼! 憨娃兒卻不追殺,從他身邊呼嘯而過,高喝一聲:“野利山門,今天俺沒工夫跟你蘑菇,下次再來取你人頭!” 野利山門兩手虎口發(fā)麻,霍然站起,深吸一口氣,望著憨娃兒遠去的背影,面上陰晴不定。他身后的牙兵見連他也擋不住那飛騰軍敵將雷霆一擊,早已驚得目瞪口呆,此時才回過神來,一下子圍到他身邊,齊聲問道:“山門將軍,您怎么樣了?” 野利山門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某無事,他雖然強,也強不到一招便能傷了某去?!闭f完便道:“走吧,回咱們自己營里去,此番出兵,某對拓跋家已經仁至義盡了。” 牙兵們一時無言以對,跟著落寞的野利山門緩緩而去。 “開城門!快開城門!” 隨著李曜的一聲令下,神木寨的南城門轟隆一聲打開了,兩百騎兵,回來的竟然還有一百七十余騎,雖然其中大多數帶傷,不過因為并未遭到什么堅決抵抗,因而重傷不多。其中還有五人是一馬雙人——有五人的戰(zhàn)馬戰(zhàn)死,又沒有搶到馬匹,只好跟著同袍一起同騎而回。 李曜匆匆下了塔樓,迎了上去。他見憨娃兒面色平常,也未嘗表現出受傷的模樣,心中這才松了口氣,把到了嘴邊的一句問話變成:“史都虞候此番大功,某當親稟大王座前!” 史建瑭如今還年輕得很,見李曜親自下了塔樓來迎他,也是興奮不已,不過他戰(zhàn)場上雖然勇猛,戰(zhàn)場之外卻也是謹慎之人,聽了李曜這句話,連忙翻身下馬,單膝跪下抱拳一禮,從懷中摸出軍令,高高舉起,大聲道:“末將史建瑭,奉軍使令,出城襲擾敵軍,幸不辱命,特來繳令!” 李曜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雙手接過,也大聲道:“史都虞候辛苦,朱旅帥辛苦,拔塞干旅帥辛苦……飛騰軍甲旅、乙旅的全體弟兄們,你們辛苦了!” “軍使神機妙算!” “托軍使洪福!” “俺們殺得痛快,不辛苦!” …… 答得雖然混亂,但聽在李曜耳中,這些亂糟糟的回答,卻比回答一句“為人民服務”順耳多了。 周遭的士兵雖然沒有參加夜襲,但見甲旅乙旅這般戰(zhàn)績,也不禁熱血沸騰,跟著高呼起來,一時間,神木寨歡聲雷動。 李曜卻沒有第一時間開慶功宴,而是親自帶著受傷的士兵去早已安排好的醫(yī)館,請郎中救治。而在救治的過程中,李曜全程“陪護”,甚至多次幫郎中“打下手”,慌得一些郎中們手忙腳亂想要行禮,卻都被李曜嚴肅地拒絕了,并且當眾表示:“某無須諸位行禮,只請諸位認真查看,謹慎用藥,醫(yī)好某這些弟兄的傷勢,李某拜托諸位了。”說罷,反而朝郎中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種只在傳說中聽到的愛兵如子和禮賢下士,不僅讓郎中們深深感動,受傷的飛騰軍士兵們更是熱淚盈眶,有些人在戰(zhàn)場上流血也不皺一皺眉頭,此時卻忍不住撒了幾滴貓尿,哽咽得不知道說什么好,心中只是想:“有李軍使這一躬,俺就是丟了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幾時頭人們會這般對俺們?值了!” 直到這些士兵上藥完全,李曜又吩咐為他們送來一份豐盛的宵夜,再一一叮囑他們早些安歇,然后才悄然離去。 一出門,李曜便關切地問憨娃兒:“憨娃兒,剛才人多,某不好問你,你方才與野利山門交手,可有受傷?” 憨娃兒咧嘴一笑:“沒呢?!?/br> 李曜卻很嚴肅,追問道:“真的沒有?你可別受了傷硬撐著不告訴某。” 憨娃兒撓了撓頭:“俺怎么會?” 李曜道:“你原先臉上被……那人抽了鞭子,也是硬扛著,不用藥,你當某不知道?” 憨娃兒苦著臉道:“俺只是不喜歡藥味,好苦好苦的,難聞……但是俺今天真沒受傷啊,那野利山門不是俺的對手,俺聽史都虞候說不能耽擱,只好全力攻了他一招,然后趁機脫戰(zhàn)……按說,他倒是有可能稍微吃點虧才是,俺卻是無妨的?!?/br> 李曜這才松了口氣,點頭道:“若是這般,那還罷了。憨娃兒,某今天吩咐你一句話,你當好好記住,任何時候不得或忘?!?/br> 憨娃兒忙道:“郎君盡管說,俺都是記得的?!?/br> 李曜正色道:“你雖自認仆從,但在我李曜心里,你就像我親弟弟一般,今后萬一有何危險,可能危及你的安全,你切記不可爭強斗狠,傷了自己,明白嗎?” 憨娃兒喉頭滾動一下,眼睛里蒙上一層水霧,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才狠狠點頭:“只要是郎君說的,俺都記得?!?/br> 第107章 決議退兵 定難軍軍營一片狼藉,士兵們的吵嚷、軍官的喝罵到處響起,但中軍帥帳之中卻是一片死寂。 帥帳之中并非沒有人,恰恰相反,所有的將領都被召集在此,然而這二十多號人呆在帥帳里頭,卻仿佛全被點了啞xue,沒有一個人吭聲。唯一發(fā)出聲音的,是不知道哪個角落里一只自歡自樂的蛐蛐。這等情形,居然有了一種“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意味,只不過……過于詭異了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禿頭將領忽然煩怒地站起來道:“直娘賊的鳥蛐蛐,煩死人了!”說著就朝他“定位”許久的方向走去,猛地搬開那里的一支箱子,想要找出那只一直在叫個不停的蛐蛐。 然而,蛐蛐聲忽然消失了,蛐蛐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那禿頭將領罵罵咧咧,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憋著一肚子火氣坐回自己的位置。 “這仗……打不下去了?!蓖匕纤贾t的聲音響起,但卻異常嘶啞,就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般。 二十多雙眼睛齊齊聚焦拓跋思謙。 拓跋思謙雙眼通紅,臉色發(fā)黑,疲憊萬分地道:“輔兵軍營搶救出來的糧草,只夠吃三天,就算口糧減半,也只能維持六七天,加上正兵軍營這中軍存儲,全軍軍糧只能維持十日之需……” 拓跋思恩忽然怒道:“我等兩萬余大軍,來戰(zhàn)這區(qū)區(qū)一千人的神木寨,難道要空手而回不成!” 所有人都沉默了。 拓跋思謙也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你若有信心再堅持十日……不,你若有信心維持十日內仍駐扎在神木寨下而軍心不散,某這帥印,可以立即拱手讓你。” 拓跋思恩臉色一變,頓時沉默下去。 半晌,細封安嘆了一聲:“事到如今,也只好暫時退兵了。今日河東軍夜襲,不僅是燒掉糧草那么簡單,還有許多物資也遭焚毀,兵力上也損失了一千多人……但最重要的,卻是士氣。今日這一戰(zhàn),連遭挫折,卻偏偏一點法子都沒有,如今軍心盡喪,再打下去,只怕難了?!?/br> 拓跋家一位年輕的中級將領忍不住問道:“諸位將軍,若是我等依照先前定計,依然發(fā)動夜襲,也未嘗不能扭轉局面。方才飛騰軍夜襲,固然是勝了,但正因為勝了,此時必然再無防備,多半已然去開慶功宴去了。而此時,正是我等的機會,我等只須壓住軍中別有居心之人,按照計劃偷襲搶城,未必不能逆轉乾坤,徹底扭轉這一戰(zhàn)!諸位將軍,不論白天和方才我們遭受了什么樣的失敗,只要拿下神木寨,這就依然是一次勝利,足可以扭轉軍心!而且神木寨乃是沿河五鎮(zhèn)之要塞,城中必然有大批存糧,只要拿下神木寨,存糧也好,物資也好,軍心士氣也好,都可以一并解決!末將愚鈍,一點淺見,請諸位將軍定奪!” 拓跋思謙看了他一眼,臉色和氣了不少,道:“仁昌,非是四叔不想繼續(xù)攻城,只是眼下有幾樁麻煩。一則是軍心士氣太弱,已然沒有了與河東軍決一死戰(zhàn)之志,此時強令他們攻城,只怕適得其反;二則李存曜此人詭計多端,似他這等最擅設計他人之人,自己必然謹慎萬分,此乃人之常情,我等若然繼續(xù)攻城,固然是出人意料之舉,但這‘出人意料’也須得看人來,四叔以為,這一舉動,出得別人意料,卻未必出得李存曜之意料。若是不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以他今日守城之能,某等只怕又要沉沙折戟……仁昌啊,要是再敗一陣,這支軍隊還能不能完整地帶回夏州,可都難說了?!?/br> 拓跋思謙對這年輕將領格外和氣,自然是有原因的。其一,他叫拓跋仁昌,乃是拓跋思諫之長子,而拓跋思諫是定難軍如今的二號人物,拓跋思恭的長子拓跋仁佑身體不好,許多拓跋家的重要人物都擔心他活不過他爹,那么拓跋思諫就是最有希望繼承定難軍之人,換言之也就是拓跋仁昌也有可能是下下一任的定難軍節(jié)度使,拓跋思謙自知自己沒有出任節(jié)度使的機會,自己的兒子們更不用說,是以對拓跋仁昌表現得十分友好;其二,拓跋仁昌此人在拓跋家他們那一輩中,可以算得出是杰出,拓跋思謙本身對他也比較滿意。再說方才大家都一聲不吭,唯有拓跋仁昌說了這么一句,而且也未必完全沒有道理,于情于理,拓跋思謙都覺得有必要解說一番。何況拓跋仁昌這一番話,只怕也是在座將領中不少人心中所想,比較有代表性,解說一番,可以省去不少別的麻煩。 果然,說到李曜的“詭計多端”,拓跋仁昌也沉默了,這幾天來的見聞,讓他深刻地體會到了中原人的狡詐。在他看來,李存曜先是裝得毫無本事,讓所有人對他失去戒心,定難軍遂打算將神木寨一戰(zhàn)而下,可就在這個時候,才發(fā)現李存曜其實早有準備,而且直接拿出了拓跋氏沒有辦法破解的火油大陣,接下來又大出意外地以極其弱勢的兵力偷襲輔兵軍營,將那群烏合之眾擊散。這群并非正兵主力的烏合之眾將正兵們堵塞在去救援他們的路上,因而無法及時阻攔飛騰軍焚燒物資的行動,大批物資糧草被燒毀,而飛騰軍卻迅速轉移。等大批騎兵追擊出去,分散找尋飛騰軍下落之時,飛騰軍卻居然又反戈一擊,直接打進了中軍大營,毫無防備的中軍大營里頭,逃難的輔兵扎堆,再次遇襲的他們直接崩潰,導致中軍大營幾乎發(fā)生大面積潰敗,短短時間之內,居然被斬殺近千人,這是何其巨大的恥辱! 敵軍總共不過兩百騎兵,其作戰(zhàn)能力就算再高,真正單個跟黨項騎兵相比,又能強得了多少?可就是這么區(qū)區(qū)兩百騎兵,在李曜步步設計之下,居然成了一個讓兩萬人大軍膽寒的存在!這是如何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人!面對這樣一個敵人,把他想得再精明都不為過! 再次陷入沉默的定難軍中軍大帳之中,野利山門忽然說道:“某同意撤退?!?/br> “哼?!蓖匕纤级骼浜咭宦暎骸澳阕匀煌獬吠耍滥晨?,你早想撤退了吧。” 野利山門心頭火起,正要說話,拓跋思謙已然怒斥道:“老五!若不是野利將軍方才與那朱八戒大戰(zhàn)一場,某等損失還要更多!你卻還在這里說風涼話,羞也不羞?!” 拓跋思恩一張臉頓時漲紅,硬著脖子道:“當時是某不在而已,難道某碰上姓朱的那廝,便不敢跟他大戰(zhàn)三百回合么?” 野利山門也冷笑起來:“嘿,你與他大戰(zhàn)三百回合?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就憑你?你能在某手下走上三十回合,再說這等大話不遲!” 拓跋思恩霍然站起:“野利山門!你這是要和我決斗嗎?” 野利山門卻不起身,只是昂首傲然道:“只要你敢!” “夠了!”拓跋思謙大怒,猛然一拍面前的橫案:“都給本帥閉嘴!這里是中軍大帳!再有誰敢內訌,別怪某家軍法無情!” 野利山門冷冷地睨了拓跋思恩一眼,轉過臉去不再理會。拓跋思恩咬了咬牙根,憤憤然坐下,也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拓跋思謙余怒未消,斷然下令:“此事就此決斷,今夜早些安排就寢,明日一早,拔營回夏州!……各部安排人手防備,哨探必須充足!再要是遭到夜襲而毫無準備的,某不介意借你人頭一用!” 主將畢竟是主將,拓跋思謙如此一怒之下所定決策,再沒有人表示反對,各自領命,下去安排防衛(wèi)去了。 等眾將一走,拓跋思謙才嘆了一口氣,對留在帳中的幾名拓跋家將領道:“今日一敗,只怕河東再不會以正眼看我拓跋,此番受辱,皆某家之過,等回轉夏州,某會親去節(jié)帥府上自請罪罰,你等不必擔憂?!?/br> 眾將均有些戚戚然,拓跋思謙這話,乃是說此番受挫的責任,他回去之后會一人擔當,不會諉過他人。雖說這本是一個主帥該有的風格,但事實上真正能做到的人不多,因為上位者尤其不愿自己的名聲有什么污點,有什么問題,只要能推到別人頭上,誰也不會自己跑去扛下來。 雖然眾將私底下都對拓跋思謙這次的指揮很有不滿,或是有所腹誹,但他如今這般一說,大伙兒又覺得有些不忍,畢竟拓跋思謙作為主將,吃了這么大、這么離奇的敗仗,確實有跑不掉的責任,可畢竟中計的并非只是他一人,在場諸位包括自己,不也沒有看穿李存曜的詭計么?只是不忍歸不忍,要他們站出來說愿意跟拓跋思謙一起承擔責任,卻也沒人愿意。 到底是身份不同,拓跋仁昌這時候卻斷然道:“四叔此番即便要有所擔當,也不該是替他人受過。不錯,此番失利退兵,四叔作為主將,罪責總是有的,但李存曜智計百出,用兵如神,之前誰又知曉?此番某等雖敗,至少卻也知道了河東的一些內情,譬如河東騎兵之精銳,譬如李存曜之鬼才,譬如朱八戒等將之勇武……凡此種種,對我定難軍今后之行止,哪一條都是重要參考,這些豈能不論?待到回轉夏州,某雖小輩,愿與四叔同往!” 第108章 預備班師 翌日一早,李曜并未如往常一樣去巡視各城門防衛(wèi),而是帶著精神奕奕的憨娃兒去看望了昨天的傷兵。對于李曜這種后世常見的拉攏人心手段,這個時代的士兵們顯然經受不住,一個個感動得不行,那些哽哽咽咽說不出話的就不提了,甚至還有傷勢不算很重的幾個,死活不肯再呆在醫(yī)館,只因為覺得經受不住軍使這般厚恩,要早點歸隊,報效軍使。 李曜自然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們的請求,語重心長地給他們講述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革命……不是,才是報效軍使的本錢。說了老半天,口干舌燥之后才算將他們說服。 不過好處是顯然的,他知道這批傷兵今后對他這個軍使那是百分百的忠心了,而他們歸隊后的“言傳身教”,也會讓更多的士兵對他這個“愛兵如子”的好軍使心懷感激。 他心里比誰都清楚:飛騰軍從此之后,便深深刻上了他李曜的烙印。 他們對自己的這份感激,今天或許只是一顆種子,但隨著自己隨時隨地不斷的澆灌,遲早有一天會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頂天立地,無人可以撼動,甚至包括……李克用。 就在他剛剛走出醫(yī)館的當口,傳令兵匆匆跑來,老遠看見李曜便搖旗稟報:“軍使!大喜!定難軍燒營而逃!如今山下已無定難軍蹤跡,探馬回報,定難軍大軍已然走出十五里開外……是否出兵追擊,諸位旅帥請軍使速速定奪!” 他這話說得十分大聲,剛一說完,周圍便歡聲雷動。一千兵守城,抵擋兩萬大軍,就在昨天上午,還有人心中惶惶,然而僅僅一天一夜,李軍使狠狠地抽了拓跋家一個極其響亮的耳光,將他們一巴掌呼回去了!這是何等的了得! 然而,激動的只是周圍的士兵,李曜聽完之后,卻是面色平靜,不過微微一笑而已,然后便淡淡地道:“不追?!?/br> 那傳令兵顯然愣了一愣,雖然傳令兵的職責只是傳令,不得過問軍機,但這句回答確實讓他過于驚訝,下意識問了一句:“不追?” 李曜嗯了一聲,確認道:“沒錯,不追?!?/br> 傳令兵又是一呆,周圍的人群也是一呆,然后還是只有憨娃兒膽大,問出了所有人不敢問的問題:“軍使,那些賊廝鳥走得這么急,不是正好追擊么?” 李曜笑了一笑:“我軍雖勝,殺敵總也不過五千,定難軍雖敗,仍有萬半大軍。我軍若是守城,有堅城利器,足以應付他們;若是夜襲,趁其不備,也能予敵重創(chuàng),然則若是此刻再行野戰(zhàn)追擊,我怕我軍已是驕兵,而他卻是哀兵。兵法云,驕兵必敗,哀兵必勝,更何況我軍兵力還處于劣勢?是以此番他要走,某卻是留他不住的,不如大方一點,讓他們走便是。不光要讓他們走,某還準備修書一封,禮送他們出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