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第114章 怕,不可恥 李克用與蓋寓交談之際,李曜早已出了節(jié)帥王府,帶著李克用的賞賜清單回到了城東的飛騰軍大營。 飛騰軍編制雖然不大,但其規(guī)矩在河東軍中卻是一等一的森嚴,李曜面色平靜地走進大營帥帳之時,雖然眾將都有些蠢蠢欲動,似乎要上前問一問大王到底如何賞賜,但最終也沒有一個人真敢這么做。如果說這些將領之中誰對賞賜不是那么關心,那必然只有憨娃兒一個,只有他,是看著李曜進帳就老老實實站到他身后,一言不發(fā)面色如常的。 李曜看也不看眾將一眼,施施然走到帥帳首席之處,這才淡然環(huán)視眾將一眼,道:“大王的賞賜清單已經下達了,除卻諸將各自繳獲的敵資已經被大王特許不必上交之外,上至本軍使、李副軍使、史都虞候以及諸位旅帥,均賜寶馬一匹,美酒十壇,綢緞五十匹。此番參戰(zhàn)諸眾,以本軍使上報的戰(zhàn)功薄為準,各有超遷。余外,大王特許,飛騰軍將擴編至一千五百人,人員、編制等,大王已準本軍使斟酌而后上報……” 一千五百人的編制! 眾人一齊嘩然,咄爾口快,當時就叫了起來:“一千五百人?軍使,那俺們飛騰軍今后可就真是可以昂首挺胸做人了!這下子,俺們飛騰軍除了比黑鴉、鐵林、突騎、突陣、決勝等軍還差一些之外,在俺們河東也算是強軍了!” 就連李嗣恩都有些意外地驚喜,滿臉笑容道:“若是一千五百人,我飛騰軍頓強三倍,此后莫說是守神木寨,就算大王要我等守住晉陽,只怕也未必不能!十四兄,你我加入行伍時日雖短,如今面對諸位兄長,可也再不必底氣不足了!” 李嗣恩既然叫了十四兄,李曜就不好太端著軍使的架子,當下便笑了笑:“行伍之中,能者為先,不過我等畢竟只是贏了一場,比起諸位兄長經年宿將,還是有所不如,總要戒驕戒躁,做好大王交代的每一件事,打敗大王橫刀所向的每一名敵人,才是正理。” 李嗣恩忙道:“這個自然,這個自認?!?/br> 史建瑭今日其實也極為驚喜,原本他來飛騰軍主要是因為當時沒有別的選擇,而現在進入飛騰軍之后,一段時間過去,他卻開始真正把飛騰軍當作自己的心血,開始投入自己的每一分力氣,就想把飛騰軍打磨好。結果飛騰軍也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第一次單獨作戰(zhàn),就打出那般精彩的戰(zhàn)績,此時更是被節(jié)帥直接擴大三倍,成為河東有數的強軍之一。 當然,史建瑭心中明鏡似的,飛騰軍這次能有如此巨大輝煌的戰(zhàn)績,其中至少一半以上的功勞都要歸功于李軍使,若是沒有他那些有點古怪但收效巨大的訓練,以及戰(zhàn)時他那些天馬行空神鬼莫測的妙計,這一仗就算能打贏,也必然只是慘勝,如何能有今日之喜? 當下史建瑭便問道:“如今大王厚恩,準我飛騰軍擴編至一千五百人,此為大喜,自是無疑,只是我飛騰軍原本只有五百人編制,如今一旦要擴編三倍,這編制卻不知要如何安排才好,不知軍使心中可有定計?” 史建瑭這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李曜臉上。 李曜不慌不忙,道:“編制一事,某心中并無定計,不過,某以為編制無須大變?!?/br> 克失畢問道:“軍使,不知為何說無須大變?” 李曜道:“如今朝廷暗流洶涌,一個處理不慎,便要生亂。我河東節(jié)帥大王乃是皇室宗親,一旦長安有警,陛下降詔,大王自要奉旨而出,屆時若是我等還在忙于擴軍整編,未免就要漏掉這樣的天賜良機……是故,某才會說無須大變。這無須大變,便是要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擴編,完成訓練,完成換裝,以便大王隨時要用我等,我等隨時可以出征!諸位,可聽明白了?” 關于朝堂的分析讓眾將都有些驚訝,但眾將這些日子以來已經有些習慣于李曜的未卜先知,所以并沒有人問李曜如何知道朝堂可能生亂,只有咄爾奇道:“俺們大王才和陛下干了一仗,要是長安出了什么亂子,俺們巴不得看熱鬧呀,為何長安一旦生亂,降詔大王,大王還是要立刻領旨出兵?” 李曜笑了笑,擺手道:“這其中道理,某不打算告訴你。當然,某不打算告訴你,不等于不愿意告訴你,某是想讓你知道,有些事不能僅僅依賴某這個軍使,你自己也要動腦子想想?!?/br> 咄爾頓時一臉苦意,哭喪著臉道:“軍使,你若要俺咄爾沖鋒陷陣,不管多危險,俺要是皺一下眉頭,俺就是個沒長鳥的娘們……可這多想想,俺真不是那塊料。軍使,你是不知道,俺要是琢磨一件事,一炷香的時間還沒琢磨明白,那俺就再也琢磨不出來了?!?/br> 李曜微微一奇:“這是為何?” 咄爾苦笑道:“因為……一炷香還想不出的話,俺就睡著了?!?/br> 李曜頓時微微搖頭,懶得理這夯貨。 說夯貨,夯貨就到,憨娃兒這時候忽然問:“郎……軍使,俺們又要跟皇帝干仗嗎?俺,俺覺得跟皇帝干仗,好像……好像不是什么好事?!?/br> 李曜有些驚訝,問道:“你為何忽然有此一說?” 憨娃兒半點心機也無,直接道:“俺聽人說,皇帝的話最大,不聽皇帝的話,是要殺頭的?!?/br> 李曜笑起來:“你怕殺頭?” 憨娃兒果斷搖搖頭,忽然一頓,又點點頭。 李曜哈哈一笑:“你到底是怕還是不怕?” 憨娃兒抓抓腦袋,遲疑道:“俺自己倒是不怕,但俺怕郎君和耶耶被殺頭……這是怕還是不怕?” 李曜聞之肅然,忽然點了點頭:“這也是怕,但不可恥?!?/br> 憨娃兒一愣,好似有些想不明白,遲疑道:“郎君說的話自然不會錯的,只是……俺自小就聽人說膽小鬼最沒有用了,誰都可以笑話膽小鬼。為何郎君說俺也是怕了,卻不丑?”憨娃兒這夯貨不習慣說“可恥”這樣的詞,但卻知道可恥就是“丑”。 李曜笑了笑:“因為你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親人。 第115章 王笉問計 李曜所謂的編制不做大幅度調整,實際上就是說每個旅帥麾下,由一百人直接擴編為三百人,這樣五個旅帥麾下的兵加在一起,也就是一千五百人。 其實李曜并不是不想把編制做一些變動,比如多安排幾個旅帥。 這樣的話,會有幾個好處。一是旅帥們手中的兵力都不強,便于控制;二是可以多培養(yǎng)一批旅帥級別的軍官,這對于今后軍隊的擴編是有好處的,對于戰(zhàn)斗力的提升幫助也很大。二戰(zhàn)前期日軍相對比較強大,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日軍有一大批優(yōu)秀的中下級軍官,特別是士官。 但是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李曜非常清楚,接下來沒兩三個月,就又有連番大戰(zhàn)等著河東軍。因此在這個別人不知道的節(jié)骨眼上,李曜只能對此作出一些妥協,具體來說,就是擴編整編所花費的時間不能太長,必須盡早擴編完成并形成戰(zhàn)斗力,這樣才能應對接下來的挑戰(zhàn)。 當天傍晚,李曜回府休息,見到門口停著一輛華貴的馬車,這輛馬車他很熟悉,乃是王笉所有。李曜翻身下馬,便問剛剛迎上來的門子道:“可是王郎君來了?” 門子牽過馬,應道:“軍使明鑒,正是王家郎君到了,已經在后院等了一個下午?!?/br> 李曜一怔:“等了一個下午,怎么不去通知某?” 門子道:“王郎君不許,說是郎君下午必然事忙,他閑來無事,等等便是,無甚要緊。” 李曜忙道:“你且牽馬去喂了,某去見王郎君?!?/br> 門子領命去了,李曜匆匆走到后院,正看見趙穎兒迎上來,喜孜孜地道:“郎君你可回來了,王郎君等了你許久,這會兒正在郎君書房看書?!?/br> 李曜笑道:“好,某知道了,這就去見燕然?!?/br> “郎君……” 李曜轉頭看著趙穎兒:“嗯?怎么?” “哦……沒事?!壁w穎兒頓了頓,道:“郎君,飯菜已經好了?!?/br> 李曜點點頭:“好,正好留燕然吃個便飯?!闭f罷,轉頭朝書房走去。 趙穎兒面色微微黯然,咬了咬嘴唇,轉頭布置晚餐去了。 李曜走到自己書房之外,朗聲笑道:“燕然既然來了,何不遣人喚某?” 王笉的聲音從房內傳出來:“正陽兄凱旋歸來,自有一番雜務要處理,小弟豈敢這般沒有眼力,還遣人來煩正陽兄?” 李曜笑著走進房中,便看見王笉已然放下書本,迎了過來。 果然仍是一襲白衣孝服,翩然出塵。 “燕然這話,怎的有些酸意?”李曜笑著打趣道:“莫非燕然近日有甚喜事,要急著找人分享歡樂?” 王笉苦笑道:“某能有什么喜事?一件一件,除了兄長凱旋之外,全是惱人之事。聽聞兄長此戰(zhàn)算無遺策,定難軍逢人便說兄長神機妙算無可匹敵,小弟無法可想,這不,正是來找兄長請計來了?!?/br> 李曜奇道:“燕然乃是太原王氏出身,何等高門貴第,還能有甚煩心之事?” 王笉搖頭道:“越是高門貴第,煩心之事越多啊……兄長,今夜你可有應酬?” 李曜想了想,老老實實道:“原本是打算與存孝、存璋等兄弟聚一聚的,不過某等都在軍旅,要見面方便得很,燕然若是有事,某便借故推掉便是。” 王笉聽了,搖頭道:“那還是不必了,某便長話短說便是,兄長在河東軍中畢竟根基還淺,不宜與諸位兄長生分?!?/br> 李曜想想也是,便道:“也好,燕然,里面請。” 兩人進去分賓主坐好,李曜便問道:“不知燕然為何事煩心?” 王笉正色道:“正陽兄,某視君如兄長,今日之言,出得我口,入得君耳,卻不可使第三人得知?!?/br> 李曜一聽,立刻肅然起來,坐直身子,點頭道:“燕然放心,某自省得?!?/br> 王笉便說道:“兄長也知道,某家中長輩,在長安者甚多,原本以某家身份,自然是與陛下同進同退,與宦官掌權者,譬如神策左右中尉等,歷來不甚融洽,前番孔相之事,兄長定然有所耳聞,如今陛下與楊觀軍已然勢同水火,長安只怕又將生亂……” 李曜目光一凝:“燕然是擔心王氏諸公在長安遭遇兵災?” 王笉微微搖頭:“還不止如此。眼下陛下雖然新敗,手中必然還有一些忠心軍隊,而楊觀軍也趁機再征募了一些神策新軍,如今雙方在長安城里爭鋒相對,時不時便有沖突發(fā)生。王家的情形,兄長盡知,小弟也不敢相欺,實是左右為難。此時陛下正想方設法要將王家綁上戰(zhàn)車,但王家乃是詩文傳家,哪能在這等事上幫上陛下多少,若是牽連太深,一旦屆時事有不諧,楊觀軍獲勝,則王家如何自處?兄長素來多智,不知可有妙計教我?” 李曜笑了起來,道:“某道何事,原來卻是如此。燕然,此事你不必煩惱,只管請王氏諸公按照陛下所想而為便是?!?/br> 王笉肅然問道:“兄長何以這般肯定?” 李曜淡淡地道:“因為楊觀軍必敗。” 王笉目光一亮,問道:“還是那句話,兄長何以這般肯定?” 李曜呵呵一笑,悠悠道:“因為這一次,楊觀軍得不到并帥大王的支持。楊觀軍或許還有些實力,但這些實力卻并不全在長安城中,他這個人,太過貪心,把手中實力分散到了關中各處,卻忽略了長安城,如今陛下雖然大敗一場,在長安城中,卻仍占優(yōu)勢。陛下畢竟是天子,只要控制住了長安城,就可以號召天下勤王,到時候關中周邊諸鎮(zhèn)一旦響應,楊觀軍那些義兒們,也是抵擋不住的,屆時便會形成楊觀軍包圍陛下,陛下的藩鎮(zhèn)們包圍楊觀軍這樣的態(tài)勢。此時只要陛下能守住長安城,楊觀軍遲早必敗。” 王笉目光凝視李曜:“并帥不會相助楊觀軍,此事可是確鑿無誤?” 李曜淡然點頭:“此番并帥若再出兵與陛下交戰(zhàn),天下人將如何看待?亂臣賊子這個詞,加到誰頭上,誰都要惶恐不安,何況大王出身沙陀?” 王笉松了口氣,點點頭道:“多謝兄長相告,小弟知道該如何辦了。” 明天婚禮,今天居然上了風云榜,真是悲催啊…… 第116章 兄弟情誼 這天夜里,李曜終究還是沒有推掉與義兄義弟們的應酬。倒不是他自己食言而肥,而是他與王笉剛剛用過晚膳,李存孝便派了親兵來通知他,說兄弟們已經在晉陽最大的酒樓子安樓定下酒席,要為他接風洗塵。 李曜正欲推脫,王笉卻笑著為他應了下來。等李存孝的親兵一走,李曜就問王笉這是何故,王笉笑道:“子安樓原本就是我王家的產業(yè),諸位將軍要關照我家生意,小弟自然不會拒絕。再說,小弟今日,本是來問計于兄長,兄長既然已經告訴此中內情,小弟之事,便已辦妥,如何還能繼續(xù)耽擱兄長兄弟見面敘情?” 李曜笑道:“既然燕然已是這般說了,某再客套,也就見外了,那便多謝燕然,某就去子安樓走一遭便是,來日得空,在望尊府謝罪。” 王笉忙道:“兄長言重了,言重了。既然如此,小弟這就告辭。” 李曜也立刻站起身來:“某送燕然。” “豈敢勞動兄長相送?兄長留步,小弟自去便是?!蓖醺嵲偃妻o,李曜還是送出中門之外。而后李曜便叫了憨娃兒一道,與趙穎兒打了個招呼,便奔子安樓而去了。 子安樓,既然是在太原,以子安為名,自然是以王子安為招牌,王子安就是王勃,他乃太原王氏之人,王家用他為招牌,倒也不擔心侵權…… 既然是子安樓,樓上自然處處都是王勃的詩作,有壁上題詩,有懸幅墨寶,雖是酒樓,文風鼎盛。也正因此故,子安樓一貫都是文人sao客來到晉陽之后最為向往之處。 其實李存孝等人對于大名鼎鼎的子安樓并不是格外中意,他們都是典型的武將性子,喝酒就愛個熱鬧,似子安樓這等高雅所在,本不是最合他們心意,只是今日乃是為李曜接風洗塵,而李曜乃是他們之中唯一真正可以稱得上文武全才之人,想來想去,他們還是覺得在子安樓最符合李曜的喜好,于是終于定在此處設宴。 李曜趕到子安樓時,李存孝等人早已來到,一見李曜來了,李存璋便笑著打趣道:“十四弟智計無雙,數百兵馬擊退兩萬余定難軍,斬獲無數,難不成卻怕了自家兄弟的美酒陣,竟然怯陣了,此時才到?” 李曜笑著打了個哈哈,道:“兄長此言差矣,定難軍就算十萬兵馬加在一塊,又哪里比得上諸位兄弟了得?某家諸位兄弟,何人不是以一敵萬的蓋世豪杰?只不過兄弟們今日擺下這美酒陣,某就算明知要輸,卻也是輸陣不輸人,總要來應戰(zhàn)的?!?/br> 李存璋哈哈一笑,道:“某就說了,正陽豈是未戰(zhàn)避敵之人!不過正陽,咱們今個可是早就說好了的,你的海量兄弟們都清楚,今日可沒人跟你單挑,咱們就是明說了,要打車輪戰(zhàn),每人一碗酒,輪流跟你喝,某就不信灌不趴你!” 李曜也哈哈一笑:“若說領軍作戰(zhàn),諸位兄弟勝某多矣,不過要說喝酒,某今日不反灌幾個去桌子下面數螞蟻,今后再不言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