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朱瑄、朱瑾帶殘部退回鄆州,不敢再戰(zhàn),忙遣使向李克用求援。而李克用此時正和吐谷渾酋帥赫連鐸大戰(zhàn)在即,也抽不出兵力援救他,只是象征性地派部將安福順帶500精騎借道魏博援救鄆州。 李克用派兵參戰(zhàn)是最讓朱溫感到恐懼的一件事,而魏博節(jié)度使羅宏信竟然肯借道給河東軍,則更讓朱溫覺得心里托不住底,因為羅宏信既然能借李克用過一次,就能借他過十次,能允許河東軍過五百人,就能允許他過五萬人,這么看來這個羅宏信果然是兩面討好,抱著個誰也不得罪的心理。朱溫越想越覺得不對,連忙撤軍回了曹州,其后雙方數(shù)月之內(nèi)無大戰(zhàn)。 此時不比后世,信息傳遞比較慢,按說李克用得到朱溫那邊的確切消息,大概也就只能知道到這里,之后的事情,史書沒有明確記載,據(jù)李曜回想,似乎過完年之后,朱溫就會命養(yǎng)子朱友恭為統(tǒng)帥,再度率軍進攻兗州。這一次,汴軍采取的依舊是圍點打援的策略,對兗州環(huán)城掘壕筑營,以吸引鄆州朱瑄兵馬來援。而朱溫則親自帶兵屯駐于兗州西南250里的單父,隨時準備對朱友恭進行增援。 之后果不其然,汴軍圍城不久后,朱瑄則親率鄆州軍與安福順率領的河東五百精騎增援兗州,并為了能與汴軍長期作戰(zhàn),朱瑄還在同時運來了大批的糧草。然而,朱瑄此次出兵被朱友恭的探馬得知,朱友恭便親自帶兵在半途中設下埋伏,帶鄆州軍進入包圍圈后,朱友恭帶兵突然殺出,鄆州軍對此毫無防范,被汴軍殺得是落花流水,只得棄糧逃去。而李克用派來的五百河東精騎,也在這一戰(zhàn)中便汴軍全殲,甚至連主將安福順也失手被擒。 朱瑄逃回鄆州,不敢出兵再戰(zhàn),只得再次派人赴河東求援。而此時李克用在河北一帶的戰(zhàn)事剛剛結束——其實就是接下來李曜和李存孝、李嗣昭要去打的這一仗打完,正好有這么一個空閑時間,聽說朱溫擒了自己的部將,頓時大怒,立即命史完府、何懷寶率大軍借道魏博赴援鄆州。 其實不管是安福順,還是史完府、何懷寶,都不是李克用的一線大將,但是對于李克用這個對手,朱溫還是十分顧忌的,而恰在此時,淮南的楊行密也發(fā)兵攻陷了朱溫所屬的濠州、壽州。這一來,又使汴軍處在了多線作戰(zhàn)的不利位置。面對著這種新的戰(zhàn)事變化,朱溫迫不得已,只得命朱友恭撤了兗州之圍,帶部隊返回汴州休整,暫時地退回了鄆、兗戰(zhàn)場。 李曜覺得這個歷史似乎應該不會受到多大改變,那么按照這樣的預計來看,朱溫就算到時候率軍撤出了鄆、兗戰(zhàn)場,也并不是因為他在戰(zhàn)爭有所失利,而只是由于他對李克用有所顧忌才主動帶軍撤出戰(zhàn)場,戰(zhàn)爭的主動權依舊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里,一旦河東方面發(fā)生了新的戰(zhàn)爭,使其無暇東顧,朱溫就會毫不猶豫地再度殺回鄆、兗。 可是思前想后,李曜仍是不明白,如今這個時候,李克用會得到什么關于朱溫的消息呢?難道是史書中未曾記載的事情? 帶著一肚子疑惑,李曜再次來到節(jié)帥王府。 第145章 李曜舉賢(下) 等李曜進了王府后院才知道,李克用這次卻是收到線報,說朱溫正在考慮徹底解決魏博的問題,由于魏博鎮(zhèn)地處要害,一旦被朱溫掌握,那么汴州對太原就處于一種進可攻、退可守的戰(zhàn)略優(yōu)勢之中,因而李克用來不及詳查朱溫是否的確有此意向,就趕忙召集麾下重要將領來王府相商。 李曜如今按品銜來看,還不算什么高級將領,但他身為一軍軍使,職務卻不低,而且身份特殊,乃是李克用打算用來與王氏溝通的不二人選,因而一直備受器重,自然是有份參與這次會議的。 這次與會的諸位將領與謀士,加起來約莫二十人,當然按照李克用的習慣,肯定是將領占了絕大多數(shù),謀士就是大貓小貓三兩只。李曜對李克用手底下的謀士級人物也不是十分了解,除了知道蓋寓和李襲吉,此外還記得名字的,也就三五個人了。 撇開人員組成不談,李曜覺得今天李克用能得到朱溫的情報,的確讓自己驚訝了一把。原先李曜一直覺得李克用對于情報工作不夠重視,甚至對于后勤工作,重視程度都有些欠缺,但今天這個消息,卻讓他改變了一些看法。 朱溫會不會對魏博下手?按照李曜掌握的歷史來看,這幾乎是百分之百可以肯定的事。對于李克用和朱溫這對老對手而言,爭奪魏博是必然的事,但是朱溫抓住機會的敏銳力比李克用高得多了。歷史上的朱溫不就是因為拿下了魏博,如同鎖死了李克用一般,這才放心大膽地篡了大唐江山的嗎? 李曜正想著,李克用發(fā)話了:“今日召集你等前來所為何事,你等都已經(jīng)知道了。魏博一地,事關重大,不得有失……如今羅弘信畏我軍威,還不敢徹底倒向朱溫,但朱溫此人詭計多端,若是讓他騰出手來,沒準真能把姓羅的哄傻了,這事情不得不防……” 見眾將都沒說話,李克用有些惱火,道:“怎么,一個個的,一有事就裝聾作啞了?怎么辦,說,都說說!” 李曜眼珠一轉(zhuǎn),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但他沒打算立刻就說,而是仔細琢磨了一下。 要打魏博的主意,不能不知道魏博的情況。魏博什么最出名?牙兵! 魏博的牙軍歷史悠久,到這會兒一百多年了,牙兵基本全是軍n代,成分異常穩(wěn)定,都是父子相傳,徒弟都不興的。因為在當兵的同時組織上還在牙軍內(nèi)部給介紹對象(年代浸遠,父子相襲,親黨膠固;父子世相婚姻),總而言之魏博牙軍就是一個堅強的軍事團體。節(jié)度使對牙軍,不僅要人人發(fā)高薪,而且還要事事遷就,絕對不能管得太嚴(厚給稟,姑息不能制)。 諸位看官千萬別小看魏博牙軍,它的能量那可是巨大的——“變易主帥,有同兒戲”。魏博地區(qū)的實質(zhì)領導者就是牙軍或者說牙軍集團,而絕不是某某節(jié)度使,以至于當時流傳有這樣的順口溜:“長安天子,魏府牙軍”,就此一條,可為明證。 羅弘信的前任樂彥禎以及樂彥禎的前幾任節(jié)度使都是由牙軍所立。 “父子相襲,親黨膠固”的一支軍隊,能推出什么好領導?樂彥禎“驕泰不法”,是一個比較自大蠻橫、沒什么法度、很不靠譜的人。比如說,樂彥禎曾頭腦一熱,突然征發(fā)轄區(qū)的老百姓,在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沿著河堤,修了一道總長約八十里的城墻(一旦征六州之眾,板筑羅城,約河門舊堤,周八十里,月余而畢)。 樂彥禎的兒子樂從訓“尤兇險”,比老爹有過之而無不及。前宰相王鐸,于中和四年(884)年底路過魏州,被樂從訓盯上了。王鐸這位老人家官做的很大,又是王氏世家出身,身份貴重,排場很大,侍女眾多,衣著華麗(侍妾成列,服御鮮華)。樂從訓一看,就很眼饞(竊所慕之)。 所謂主憂臣辱,樂從訓的手下人也有這么高端的意識,于是就給他出了個歪點子——沒別的,就是把王鐸黑掉,看什么好就搶過來。 樂從訓是個二貨小青年,哪里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一聽之下覺得這個想法很對自己的脾氣,于是親自率人埋伏在一個叫高雞泊的地方,把王鐸及其相關人員都殺了,財產(chǎn)、侍妾都搶了。須知王鐸當時乃是王氏的領軍人物之一,雖然這老爺子年紀大了以后有些膽小怕事,但此人畢竟不是小人物,他在魏博橫死,魏博絕不可能不給個交代,要不然不僅王氏不同意、皇帝也不能同意。樂彥禎想來想去沒別的新意,只能向朝廷報告:這是強盜干的。結果連魏博當?shù)氐娜硕几杏X樂從訓太過分了。 然而,易中天說過,門閥斗不過軍閥,王氏再能引領風潮,也罵不死本來就不要臉了的樂家父子,皇帝那會兒忙得滿關中到處跑,也沒工夫處理這一茬,結果樂家父子居然安然無恙。 但樂從訓最終引火燒身的是因為培植自己的勢力,他聚集了五百多人的親軍,稱之為“子將”(從訓聚亡命五百余人為親兵,謂之子將)。這一舉動引起了牙軍的高度關注(牙兵疑之,籍籍不安)。牙軍連樂彥禎都能“有同兒戲”般收拾掉,何況樂彥禎的兒子?于是樂從訓很害怕,就化裝出逃(聞而忌之,易服遁出)。樂彥禎順勢任命樂從訓為相州(河南安陽)刺史,讓裝載兵器和錢幣的車輛絡繹不絕地趕往相州(輦兵械泉布,跡接于道)。如此一來,牙軍的意見更大了(軍中益貳)。 這時牙軍展示其“變易主帥,有同兒戲”的特點,于文德元年(888)二月把樂彥禎關了起來,推舉大將趙文建代理魏博節(jié)度使。 樂從訓一看老爹被下崗了,帶兵前來討說法,趙文建不敢出戰(zhàn),牙軍又把趙文建干掉。 牙軍對“變易主帥”很在行,但是大敵當前,總需要個領頭的,要不然靠牙兵按人頭投票決策、集中領導恐怕不行,于是,此刻羅弘信抓住時機出場了。 這位羅弘信老兄長得“狀貌奇怪,面色青黑”,當時在魏博擔任孫猴子在天庭時的弼馬溫工作。但是羅弘信的相貌,唬一唬平常人差不多,想鎮(zhèn)住牙軍還要加幾把火,于是羅弘信的做了相對比較高明的前期準備工作。 羅弘信閑著沒事的時候就跟人說,這幾天每天出門的時候,總能碰到一位白胡子老頭對我說:“你將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宏信自言,于所居遇一白須翁,謂之曰:“爾當為土地主?!比缡钦咴?,心竊異之)。 在牙軍嘰嘰喳喳了好長時間也沒個結果之后,有個不耐煩的牙兵喊了一句:“哪個愿意主持軍事(孰愿主吾軍者)?”羅弘信天將降大任一般長身而立,應聲回答:“神明讓我來主持(神命我矣)?!?/br> 眾人一下子把目光聚集在這黑臉人身上,人們交頭接耳,這不是那個神奇的老頭說他會當“地主”的誰誰誰嗎?人決定不了的事聽鬼神的,于是羅弘信就走上了魏博節(jié)度使的位子。 中國人自古有個陋習,叫作迷信。那年頭公開場合選領導,怎么都得先激情飛揚地喊幾嗓子,要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想當年陳勝、吳廣在大澤鄉(xiāng)的時候,慷慨激昂地動員:“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眾人于是跟著高呼:“敬受命?!?/br> 試想一下,陳勝、吳廣若不提前往魚肚子里塞布條,若不先學那幾聲狐貍叫,“敬受命”這句話,戍卒們喊出來,只怕不見得有那么干脆。國情如此,也是沒辦法的事,君不見國外的上帝一貫消極怠工,什么大人物出世都沒個異兆,而我國的滿天神佛忙得不可開交,每每有大人物出世,史書總是不厭其煩地寫一句“滿天金光”、“紅光沖霄”之類么? 弼馬溫是有本事的,所以樂從訓被羅弘信打敗,只得向朱溫求援。朱溫原本跟羅弘信往日無寃,近日無仇,想他羅弘信一養(yǎng)馬的,也不至于開罪得到朱溫。但是朱溫還是來了,因為牙兵惹惱了他。這是說來很巧,朱溫之前派人帶著財物到魏博買糧食,正趕上牙軍收拾樂彥禎,結果朱溫的人比較冤,稀里糊涂地被順便干掉了,于是朱溫正好師出有名。 羅弘信這個弼馬溫,碰到玉帝就收拾,見了如來就燒香,一看朱大帥親自來了,知道五指山的厲害,不敢亂飛,立馬給朱溫送上禮物講和。恰巧在當月李罕之與河東軍隊圍攻張全義,張全義前來求救。朱溫于是兩頭作好,一邊同意講和,一邊命令大軍解救張全義,使得張全義全心歸附。 其實羅弘信最后也是站在朱溫這邊的鐵桿盟友,不過這過程相對麻煩一點。魏博這地方很重要,本身也有相當?shù)膶嵙?,雖被別人覬覦,但不會給一口氣隨便吃掉,大家就互相維持著原有的關系。 大順元年,朝廷在張浚、孔緯等宰相的主導下,進行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軍事行動。張浚率領好幾路節(jié)度使的兵馬討伐李克用,這其中當然少不了朱溫。朱溫在整個過程中,忽悠別人動手,自己躲在后面保存實力。他先派少量軍隊加入聯(lián)軍,然后宣揚要從汴州發(fā)兵太原。但是長途跋涉,還要渡過黃河,再打到太原,哪有那么簡單。不如先把近處的地方都收拾了,取得地盤和人口才是最大的實惠。遠交近攻的道理,敬翔是告訴過朱溫的。 朱溫于是告訴羅弘信,自己要奉命征討李克用,得從魏博經(jīng)過;另外我干的是公事,你要提供糧草。這事任誰都不會乖乖聽朱溫的,而不聽從派遣,這也正是朱溫等著的結果,正愁沒理由收拾你。(假道于魏,以攻河東,且責其軍須,亦所以怒魏為兵端也。) 聯(lián)軍的結局前文有述,張浚大敗而歸。在總結原因和教訓時,朱溫把責任推到羅弘信頭上,指出羅弘信不提供支援,沒有全局意識導致失利,這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于是,大順元年十二月,朱溫命丁會、葛從周、龐師古、霍存等分兵多路進攻魏博,第二年正月,朱溫親自趕到前線。 在內(nèi)黃這個地方,魏博軍隊五戰(zhàn)五敗,羅弘信被打怕了,向朱溫服軟,雙方同意停止爭斗(戰(zhàn)于內(nèi)黃,魏兵五戰(zhàn)五敗,弘信懼,請盟,乃止)。 挨了朱溫幾大棒,羅弘信開始考慮在各個藩鎮(zhèn)之間的站隊問題。這些年朱宣、朱瑾、時溥等被朱溫打得焦頭爛額,不斷向李克用求救。魏博位于太原和兗、鄆之間,是他們聯(lián)系的必經(jīng)之地。魏博遲早還是得要站隊。 而李曜想到的,則是后面對于魏博歸屬決定性的那件事。 那本來應該發(fā)生在乾寧三年(896)春,李克用派李存信率大軍救援兗、鄆。朱溫派人忽悠羅弘信:六兄,您難道看不出來啊,李存信這是假道伐虢之計,他們回師之日,就是你滅亡之時(回戈之日,貴道堪憂)。羅弘信深以為然。 結果,李存信大軍的軍紀奇差,魏博的軍兵百姓都很有意見(存信戢眾不嚴,侵暴魏人)。羅弘信天天聽人告狀,終于大怒,于是發(fā)兵擊潰駐扎在莘縣(魏州境內(nèi))的李存信。李存信損兵數(shù)萬而逃。 這一戰(zhàn)之后,魏博徹底倒向朱溫。 于是,李曜聽了幾個根本沒什么新意的說法之后,終于站出來說道:“大王,前不久兗、鄆求救,我河東正趕上大戰(zhàn),只派了少量援軍,其實濟得甚事?不如這次派出大軍三四萬,由一大將統(tǒng)領,前往兗、鄆?!?/br> “嗯?怎的忽然說起這件事了?”李克用一時沒理解過來。 李曜微微一笑:“這樣的話,大軍必然要經(jīng)過魏博……” 李克用這下明白過來了,精神一振:“不錯,好辦法?!比缓笪⑽Ⅴ久迹骸澳悄阌X得,派誰去好呢?”他說著,瞥了蓋寓一眼之后,緊緊盯著李曜的雙眼。 李曜面色淡然:“存孝、嗣昭二兄長與某三人,不日將有大戰(zhàn),自然是去不得的,若存孝兄長不去,舍存信兄長其誰?” 李克用驚訝無比:“存信?” 第146章 孤意已決 李曜微微一笑,笑得人畜無傷,笑得自在灑脫:“大王何慮之有?存信兄長雖與某并非如何親近,但他多謀善斷,通四夷語,知戰(zhàn)策,識兵勢。若大王問某,領兵南下救援二朱之最佳人選,某自然說是存孝兄長,然則王镕與李匡威之事,如今已是火燒眉毛,不得不顧,大王又已經(jīng)點將于他,不好臨陣換將,那么此時最適合領兵南下的,除了存信兄長之外,還能有誰?” 李克用見他說得誠懇,理由似乎也足夠充分,不禁露出笑容,頜首道:“好,論公就是論公,不談私誼,公私分明這一點,存曜,你做得很好。” 李曜微微一笑,躬身退后坐回原位。 其余諸將也未曾料到李曜最后會推薦李存信領軍南下救援二朱兄弟,要知道這次領軍南下,可是真正的獨當一面,中間隔著其他藩鎮(zhèn)的勢力,連上次河東大戰(zhàn)時的李存孝都不能與這次出兵相比——那次他雖然是南路主帥,但畢竟還是在河東范圍內(nèi)作戰(zhàn),比不得這次“深入敵境”,獨立作戰(zhàn)。 如果要做一個比如的話,這次的主帥就類似于劉備手下的關羽,但凡劉備要出兵兩個方面,除了自領一軍之外,另一個“方面軍司令”肯定是關二哥。關羽在劉備麾下的地位,想來不必多做解釋。 因此,這次出兵,說起來的確是一個證明自己軍中地位的極佳時機。 然而李曜竟然推薦了李存信,這讓李存孝頓時有些臉色發(fā)黑,只是礙于李曜如今已經(jīng)是自家這邊的一方支柱,因而忍住沒有開口罷了。 李克用瞇著獨眼仔細打量了在座將領之后,忽然嘿嘿一笑:“也罷,存信前次犯事,被某一頓好罵,如今還被某關在節(jié)帥王府閉門思過,連家都沒敢回,這次既然是存曜不計前嫌,推薦他去,某亦不能不給兒郎們將功補過的機會,這件事就這般定了?!?/br> 李存賢等人喜上眉梢,這真是剛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李曜居然會推薦李存信去做這一方主將,當真是叫人喜出望外。聽了李克用這一拍板,他們朝李曜望去的目光,都顯得和氣了許多,不復之前的怨毒和敵意。 李曜似乎對自家這邊兄弟不解和不滿的目光毫不介懷,只是面帶微笑,目不斜視。 李克用看在眼里,心道:“莫非此子果然氣度非凡,大功面前也毫不動心?不過他既然能做成這般模樣,某這當義父的,也不能叫他比了下去。存信能得此大任,總是他的功勞,既然如此,前次所犯之事,某總要補償一些,給存信一些懲罰,才能不失公正?!?/br> 如此想著,當下便道:“不過存信前次所犯之事,罪證確鑿,某既為節(jié)帥,奉圣命持節(jié)牧守河東,眼里就不能只有兵事,這民事也要顧及……存信逼死無辜民婦極其幼子,不得不罰,兼之此事已然引起晉陽震動,某聞如今城內(nèi)紛紛揚揚都在談論此事,節(jié)帥王府如果給不出一個合理的交代,必然大失民心。然則存信畢竟是我河東大將,若然因此殺之,又未免使親者痛,仇者快,如何決斷,某亦躊躇許久……” 蓋寓可謂最知道李克用心思,當下慨然一嘆,說道:“大王說的是,所謂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存信此番,的確不得不罰,但事有輕重緩急,有些事情,實難兩全……不如大王公開設下刑場……” 李存賢等人一聽“公開設下刑場”,頓時大吃一驚,以為蓋寓主張公開監(jiān)斬李存信,慌忙道:“仆射!” 蓋寓風輕云淡一擺手,把他們的話壓下去,淡淡然道:“公開設下刑場,由大王親自監(jiān)刑,重責存信,打到百姓解氣為止,而后正告晉陽民眾,言及存信乃我河東大將,正有用其才之處,權且寄其人頭于頸上,待此番出兵之后再作計較。若是此番得勝歸來,大王可以論功行賞,沖掉此番之錯;但若是敗了……呵呵,那,可就要兩罪并罰了?!?/br> 李存賢等一聽,頓時放心大半,各自心道:“大王既然此番要行那假道滅虢之計,魏博乃是強鎮(zhèn),存信大兄出兵必然不少,就算真要在二朱之處與朱溫見仗,也無甚可以擔心的。前次李存孝他們?nèi)瞬皇且哺鞙匾娺^仗嗎?數(shù)千兵馬就打退了朱溫數(shù)萬大軍,此番大兄南下,少說也要領軍三四萬,難道朱溫還能討得了好去?如此說來,蓋仆射此說,對大兄而言,倒也是一大好事。唯一可慮的是,這公開行刑之后,大兄必然大失威望,此后與李存孝斗起來,可就失了先手。畢竟李存孝這人,別的不說,軍功的確是卓著之極的。唉,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br> 想到此處,又不禁朝李曜看了一眼,心中疑惑:“可是究竟是怎么走到這一步來的?”看著李曜那淡然的神情,不禁有些心中忐忑,琢磨:“他怎的這般風輕云淡?難道又有什么詭計不成?啊呀不好,此番不就是被他弄成這般地步的么?本來區(qū)區(qū)一個無知婦人,死了也就死了,加上一個口吃小兒,也是白給,偏偏被這李曜從中一攪合,如今大兄一旦打不勝這仗,就要被‘二罪并罰’,豈不都是拜他所賜?……直娘賊,怎的好似又中了此子jian計!好個用心險惡的卑鄙小人!啊呸!” 李克用卻因為處理好了他覺得頗為棘手的一件事,而且是“兩全其美”地解決,心中快意,呵呵笑道:“此番事了,某也就放心了。存曜,你也是出兵在即,征兵之事,切莫耽擱了,那吐谷渾騎兵雖然久經(jīng)征戰(zhàn),未見得要花多少力氣訓練,但你要將他們?nèi)谌肽愕娘w騰軍,也總是需要一些時日的,若是去得遲了,還是不好,你手邊得空,就早些跑一趟云州……你入我飛騰軍中太遲,雖然立功不少,品銜終究太低,等打完這一仗,某也好上奏朝廷,為你請賞?!?/br> 李曜拱手一禮:“多謝大王厚恩。” 李克用笑著點點頭,溫和地問道:“嗯,你此番前去征兵,若還有什么需求,只管說來某聽?!?/br> 李曜忽然露出尷尬地笑容,欲言又止道:“呃……這個,兒的確有一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br> 李克用本來只是隨口一說,因為李曜自己是掌軍械監(jiān),手中器械不愁,蓋寓這個主管后勤的左都押牙又對他格外器重,征兵所需的錢帛斷然不會缺了他的,按說他實在不該有什么其他的請求了才是,哪知道他還真有! 不過李克用雖然略微詫異,卻也不生氣,呵呵笑著道:“說吧說吧,叫你說就說,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說的?” 李曜好像小孩子向大人要玩具一般,微微咬牙,似乎下定了決心,才說道:“聽聞榆次李明府文才墨意,冠絕河東,兒不勝心向往之,想求大王開恩,準李明府來某軍中屈就一二?!?/br> 李克用愣了一愣,遲疑道:“榆次……李明府?哪個李明府?”說著就朝蓋寓望去。 李曜看在眼里,不禁一喜,心道:“尼瑪,李克用連李襲吉的名字都沒記住,可見還不知道李襲吉的大才,我這下請求,多半能成?!?/br> 哪知道蓋寓微微皺眉:“榆次李明府,可是洛陽李襲吉?” 李曜忙道:“蓋仆射明鑒,正是此人?!?/br> 李克用松了口氣,剛要擺手說:“這個好辦,準你,準你?!?/br> 冷不丁卻聽蓋寓道:“只怕不好辦啊?!?/br> 李克用一愣,奇道:“怎么不好辦了?” 蓋寓拱手道:“李襲吉已是明府之尊,若去飛騰軍中,卻做個什么職務?飛騰軍中如今若說空職,只剩一個掌書記,這卻只是小吏,比起明府之尊,小了許多……李明府若知此事,心中卻要作何感想?” 李克用一貫是重視武人的習慣,聞言蹙眉道:“他要做何感想?吾兒存曜,麒麟兒也,來日飛黃騰達,某如今便如親見一般,屆時他這掌書記難道就不能附我兒翼尾,扶搖直上乎?孤意已決,奉節(jié)承命:李襲吉去職榆次,為飛騰軍掌書記,布告河東,咸使聞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