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待他們?nèi)俗吆?,李存質(zhì)與李存信退下商議,道:“阿娘去了邢州,我事必敗!該當如何是好?” 李存信心中也暗暗著急,悔不該將事做絕,但面上卻還裝得沉著,沉吟道:“如今唯有破釜沉舟,將安敬思謀反之事做實?!?/br> 李存質(zhì)想了想,問道:“大兄何不再模仿安敬思字跡,給王镕修書一封,我卻故意半道劫中,承上大王,豈不坐實其罪?” 李存信果斷搖頭:“不可,阿娘一去邢州,便可知大王貼書偽造。如果再這樣,豈不是幫助牧羊小兒脫罪。唯有我親自給王镕寫信才行?!彼煸p為匿名獻策之人,作書一封,令親信馳送柏鄉(xiāng)王镕中軍駐地。 王镕收到信,卻見上面說:“李存孝勇悍無敵,得之可平天下,已為鴉軍眾將不容,重疑于李晉陽。常山郡王若于此際以厚禮勸降,想正當時??伤偾部祚R馳往邢州,遲則其與李晉陽釋疑矣!” 王镕見信大喜,毫不遲疑地派王府長史,宦官石希蒙快馬奔向邢州。 而劉夫人則在途中對李嗣源道:“我料存孝必是被存質(zhì)陷害,恐夜長夢多,遲則生變,我二人不可常速行駛,還須快馬飛奔?!庇谑嵌四藯壱磺袩o用之物,單馬飛馳,故而趕在了柏鄉(xiāng)快馬前進入邢州。 李存孝聞劉夫人親至,意外非常,親自出府門迎接,劉夫人見了他,劈頭就問:“為何不聽大王王令,出兵救援堯山?” 李存孝大惑不解:“兒本也以為大王會令兒出兵堯山,已然點齊兵馬待命,奈何昨日一早收到六弟送來的大王貼書,卻是教兒鎮(zhèn)守邢州不動,以防汴賊偷襲?!闭f罷便喚出軍中掌書記,捧出書信示于阿娘、義弟。 李嗣源見那貼書,對劉夫人說:“阿娘,這貼書雖是大王字跡,但顯然非是大王昨日所親筆,必是偽造無疑?!?/br> 劉夫人自然知道自家丈夫?qū)懙牟皇沁@玩意,勃然變色道:“存質(zhì)膽大妄為,竟敢偽造王命貼書?!鞭D(zhuǎn)頭又對李存孝道:“如今事情明了,雖然天色已晚,為防生變,我兒立刻點兵,連夜隨我去堯山,向大王澄清!” 李存孝喜而聽命,當即收拾軍馬連夜起行。 是夜亥時,李克用尚與軍中將領(lǐng)掌燈議事,正報夫人攜存孝到來。李存質(zhì)頓感不妙,眼巴巴望著李存信,只見他微合雙目,強作鎮(zhèn)定狀。 很快,劉夫人入帳,對李克用說道:“大王,存孝無罪,此事乃因存質(zhì)偽造王命貼書!” 李克用聞言大怒,拍案而起,喝令拿下李存質(zhì),怒問:“孤王問你,為何陷害存孝!” 李存質(zhì)見事已至此,反而不怕了,繃著臉道:“安敬思自恃勇猛,向來不把我等兄弟和太原眾將放在眼里,我早已對他恨入骨髓,只恨不能手刃!” 李克用見他這般應(yīng)對,勃然大怒,獨眼都氣得泛出血紅,寒聲道:“推出去,斬!” 那邊李存信見勢不妙,慌得冷汗直流,生怕存質(zhì)怕死而牽出自己,忙上前哭求:“大王,六弟自投靠大王,忠心不二,肯請大王看在他屢有戰(zhàn)功的份上,饒了他的性命吧?!闭f完,泣下不止。 李存質(zhì)初聞李克用要斬自己,倒是本想說出主謀。卻見存信求情狀,情真意切,鬼神也能被感動,心中一嘆:“罷了,罷了。我自幼父母雙亡,得大王養(yǎng)以為子,眾兄弟中,唯大兄待我最好,今天就是指出主謀,料來我也難免一死,何必再拉他墊背?今日豁出這一死,來日大兄必殺存孝,為我報仇。”遂大笑三聲,說道:“多謝大兄為我求情。然小弟自知難免一死,大兄不必再求!某等戰(zhàn)陣之上殺了多少人?死又何懼!” 李存孝見了,心中起疑,上前抱拳道:“存質(zhì)不善文墨,豈能一人擅自偽造貼書?兒料其背后必有合謀同黨,懇請大王明察?!?/br> 李存質(zhì)有心一人扛下,當即冷哼一聲,道:“我是受了常山王的命令,不想讓你去救堯山。今日功敗垂成,有死而已,你還待怎的!”說完傲然走出帳門,引頸受戮。李存孝口才與李曜自然全無可比之處,當下無言以對。李克用悶聲不吭,獨目在帳中掃來掃去,掃得李存信直到聽見帳外砍頭之聲,方才長舒了一口氣,才知自己已是大汗淋漓。 李克用見帳中寂靜一片,誰也不敢吭聲,這才告諭眾將:“存孝被誣陷,主犯業(yè)已伏法。今后,眾兒郎當戮力同心,不得再互相猜忌,籬墻于內(nèi)?!北娏x子自然領(lǐng)命,李克用令他們各自回營歇息,準備明日李存孝與高思繼大戰(zhàn)。 就在李克用已安寢之時,高思繼大營也是一片寂靜無聲。他白天未能索李克用出戰(zhàn),也是窩了一肚子火,無奈收軍回營。心想李克用白天不戰(zhàn),沒準是要行詐,怕是晚上會襲營,因而做了些準:大營外埋下了暗崗,營內(nèi)燈火不滅,哨隊巡邏不息。他倒不是真要伏擊李克用,只是自負的向敵人傳遞一個信號“我營中有備,休要打偷營的主意,明日一早光明正大的跟我陣上較個高低!” 夜過子半,還真有兩支兵馬悄悄地向高營開來,卻并不是李克用主力——他自恃存孝已到來,倒是和高思繼是一個想法。這兩支兵馬卻是李存審與李嗣本所率的左右兩路軍前鋒。原來,克用的謀主蓋寓雖然不與存信同謀,但他更是對存孝不放心,時刻提防著,在劉夫人、嗣源去邢州后,便說服李克用先做好李存孝不會到來的準備,著存審、嗣本兩部暫緩取深、冀二州,連夜調(diào)回兵馬先對付高思繼。因此這二人便率前鋒先回,至堯山外三十里會合。 存審就對嗣本道:“大王連夜調(diào)我二人回師,是要破高思繼。我兄弟既已行軍到此,乘著萬籟俱靜,敵人尚未發(fā)覺,何不走馬襲營?” 李嗣本道:“弟聞那高思繼是大將之才,很會帶兵,值此決戰(zhàn)前夜,營中豈會無備,卻是擔心偷襲不成?!?/br> “十六弟不知那高思繼的外號?”存審笑道。 “白馬銀槍,怎會不知!連他的部下也都喜歡一身銀白?!?/br> “既然如此,十六弟請看!”存審遙指蒼穹,“今夜是半彎月,高思繼大軍白馬銀鎧,黑夜中依稀可辨;而我鴉軍卻是黑衣皂甲,戰(zhàn)馬也多是烏騅,高思繼就是睜破了眼睛,對面也難以看清。憑這一點,縱使他有備,我也能勝他?!?/br> “八兄智勇雙全,小弟不如?!彼帽居芍愿锌?。二人遂命全軍把戰(zhàn)馬銜枚裹蹄,悄悄摸索到高思繼大營外,果見營內(nèi)燈火不滅,在黑夜映襯下,來來往往的拓隊銀光閃閃,雖較白天暗淡很多,依然清晰可辨。 李嗣本道:“高思繼果然有備,那么帳外必有伏兵了?!?/br> “不妨,十六弟且看我叫他的伏兵全部顯出?!蹦诉x五百人為前隊,擂鼓大噪而進。 高思繼黑夜中難辨鴉軍人物,不知來眾多少,以為大軍到來,下令伏兵一齊殺出。存審、嗣本隨后將大軍掩上,見到暗光便用箭伺候。而高家軍則很難發(fā)現(xiàn)鴉軍在哪里,等到了跟前才發(fā)現(xiàn),已然挨了刀槍利箭,非死即傷。如此形勢,斷難力拼,高家軍大亂,終于演變成為潰逃。 所以說,白馬雖帥,但帥是不能當飯吃的。 高思繼也親自殺出轅門,但聞四面金鼓,喊殺震天,飛矢如蝗,卻不能見到一個鴉軍,心中暗叫不妙;但其自恃悍勇,仍然縱馬持槍沖殺。 鴉軍見他奔跑的方向,讓出一道避讓,只是搭箭來射。高思繼那白馬銀槍過于醒目,鴉軍又歷來以箭法聞名,結(jié)果他沖鋒一陣,不僅未能斬殺一員鴉軍,身上反而帶著二三十支箭,跟自家二位弟弟狼狽逃往柏鄉(xiāng)。 王镕在后方得知高思繼大敗,也不敢再說與李克用明日決戰(zhàn)的話了,與李匡威連夜拔營,逃回鎮(zhèn)州。 等到了天明,李存審、李嗣本二軍已斬殺高思繼殘軍萬余眾,收兵來見李克用。李克用歡喜得說他昨夜正好做夢見云端中走下一位仙人,那仙人滿面帶笑,送他一方寶塔,結(jié)果一覺醒來,就見李存審二人來奏捷了。于是大表李存審的功勞,然后揮師渡過滹沱河,連下柏鄉(xiāng)、欒城、鼓城、藁城四縣,兵鋒三面逼近鎮(zhèn)州真定城。過滹沱河時,李嗣源想起李嗣昭與他說起當初李曜在滹沱河吟詩之事,對李克用道:“可惜此番存曜不在,否則他便可以將‘滹沱一千里,黑鴉三百騎’改為‘滹沱一千里,黑鴉數(shù)萬騎’了。” 李克用聽了哈哈大笑,志得意滿,被李嗣源這么一說,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心中忽然有些想念這位最得力的義兒。他心道:“以前存曜在時,我倒沒甚察覺,如今缺了存曜,才發(fā)現(xiàn)軍需轉(zhuǎn)運比以往有他在時慢了許多,調(diào)配物資也遲遲難以到位,寄之說他運籌如蕭何、善戰(zhàn)如韓信,我本以為多有過譽,如今看來,卻是誠心實意之言了。” 仗打到這個時節(jié),義武節(jié)度使王處存也看清了風向,派兵來助李克用,此時前鋒已到達真定北郊的新市。 那一邊李匡威對王镕說道:“某令麾下守將劉仁恭聯(lián)絡(luò)六胡之眾,如今尚無消息,而李克用、王處存逼城甚急,朱全忠、羅弘信也難以及時為援,我意常山王不如及時上表朝廷,請朝廷命令李克用罷兵。我且先領(lǐng)幽州兵去攻打新市,將燕、趙道路打通,如此則形勢或可有所轉(zhuǎn)機?!?/br> 王镕畢竟年輕,被李克用這樣壓著一打,想起當初他平黃巢時的所向披靡,不禁心中沒底,一時也沒了主意,只好聽李匡威的,走一步算一步了。 于是李匡威帶著四萬幽州兵去打新市。那王處存的義武兵歷來實力較弱,哪里受得住名震河北的范陽高思繼白馬銀槍,當即慌了手腳,忙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跟高思繼交過手,知道他的能耐,便道:“高思繼此人勇猛異常,此番某料只有存孝能與他戰(zhàn)而勝之了?!彼炝罾畲嫘⒙识f軍去救。 那會兒李存孝正因李存質(zhì)陷害的緣故怒忿填膺,又見破高思繼的大功恰巧被自己一方的李存審所奪,怒又不能怒,別在心里急火攻心,竟然一下子病倒了。然而此時得了大王王令,也不敢再遲疑,連忙帶病上陣。兵至新市,高思繼尚未解鞍,李存孝縱馬躍出,大喝一聲:“白馬小兒,可聞我打虎李存孝之名!”縱馬持槊來攻。 高思繼一眼望見李存孝,戰(zhàn)意陡然飆升,也大喝一聲,鋼槍一挺:“來得好!某家正要會你?!蓖屲S馬便上。 第207章 邢洺之亂(二) 要知道在李存孝槊前,三合之將已是罕有,十合之將更是前所未有,然而高思繼今日破了此例,挺槍與李存孝戰(zhàn)了二十余合。李存孝心中暴怒,顧不得病體未愈,抖擻精神,一把鋼槊使如長槍,剛猛無匹。 又過三四合,勝負雖然未分,高思繼已明顯落于下風,左支右絀,眼看不敵。旁邊高思祥、高冕兄弟望見,心中大駭,連素無敗績的大兄也只能吃李存孝不到三十招,慌忙攜手挺槍來助,使出高家槍陣,簡直就是三英戰(zhàn)呂布的再現(xiàn)。 然而與三英戰(zhàn)呂布不同,李存孝之勇簡直沒個上限,縱然高家三兄弟合力也不是他的敵手。正直心驚,忽聽李存孝猛夾馬腹,暴喝一聲:“斷魂刺!” 高思繼別說反擊,連格擋都不及,只能拼盡全力勒馬往旁邊一躲,李存孝一槊刺中高思繼馬首,那戰(zhàn)馬再如何雄峻,被李存孝全力一擊刺中馬頭,也是毫無懸念當下便倒。高思祥、高冕明明看見李存孝出槊,卻是無論如何來不及相救,只能在驚怒之中看見李存孝猛然一轉(zhuǎn),猿臂一伸,竟然將高思繼夾在肋下。 也不知李存孝使了什么勁,高思繼那般鐵打的漢子也忍不住慘叫了一聲,然后高家兄弟便看見大兄身上的鐵甲都被夾得變了形,慌得不敢再戰(zhàn),忙棄槍下馬跪求李存孝放過家兄。 李存孝哼了一聲,伸手放下高思繼,倒提鋼槊,傲然道:“高思繼,我斷魂刺下素無活口,有此一戰(zhàn),你當自傲于天下。我看你三兄弟也算英雄,李匡威碌碌之輩,豈是你明主?今日我且不殺爾等,此后卻不要在戰(zhàn)場上再被我撞見。” 高思繼棄了銀槍,長嘆一聲,跪謝道:“思繼十五歲后,尚未一敗,竟不知天高地厚,來戰(zhàn)將軍。今得將軍賜某一敗,也是斷了心中念想。原自料必死,卻又得將軍賜某重生,大恩厚德,沒齒難忘。既是將軍不欲再見某等,某家兄弟自當解甲歸田,扶犁躬身,不再過問兵事?!?/br> 李存孝面無表情,冷冷道:“去吧?!?/br> 三兄弟說到做到,再次拜謝,果然毫不留戀,一齊打馬而去。 李存孝戰(zhàn)敗高思繼,前路再無阻礙,復又揮師殺上,砍瓜切菜一般,將幽州兵殺得鬼哭狼嚎。李匡威失了高家三兄弟,還哪里抵擋得住他,一日之內(nèi)連敗數(shù)陣,僅帶著萬余殘兵敗將,落荒逃回幽州。 如此李存孝新市大勝,眼看鎮(zhèn)州指日可下。卻在這時,忽聞劉仁恭率領(lǐng)六胡之眾共八萬人再次侵犯代北。不到三日,再得信報之時,蔚州已然陷落。 李存孝聞之,便向李克用請命:“大王,眼看真定指日可下,兒請率本部人馬,先取了真定,再收復代北,為時未晚?!?/br> 李克用擔心他身體,擺手道:“吾兒病體為重,且休養(yǎng)時日,再取真定不遲?!?/br> 李存孝自知自己是心病,如今既然開釋,以他的身底,痊愈又用得幾日?當下還欲再請,說病體無礙,哪知道朝廷敕書也到了,著晉、趙和解,令李克用罷兵。 李克用長嘆一聲:“我素以忠心事君,如今朝廷敕書已下,卻是不可不聽。如此只好先救代北,再俟機復取常山了!”于是移師代北;令李存孝仍回邢州。 李存孝勸說不得,只得郁郁回到邢州節(jié)府。 方一回府,其妻鄧氏從后出來,道:“有一宦官,自稱是從真定來,要見尚書,已等候好些日子了!” 李存孝道:“某乃河東軍下邢洺節(jié)度,見他真定來客作甚?你怎不將他趕走?” 鄧氏道:“原是要將他趕走,但他說若非要事,他豈能來自投羅網(wǎng)?妾身怕壞阿郎大事,遂不敢擅專,只好留他在此,等阿郎自來發(fā)落。” 李存孝心中不解,暗道王镕這時派使者來見,是何用意?便道:“你這般念想,倒也沒錯,如今大王身邊總有讒言之輩,小心一些也好?!北懔钫僖?。 不片刻,那宦官整衣入見,自報家門:“某家乃是常山王府長史石希蒙!如今某家郡王雖被太原打敗,可也不愿將常山拱手送人。故而令我?guī)е穸Y前來求附于尚書帳下,以保全常山?!?/br> 李存孝聞言,哈哈一笑:“王镕小兒好是荒唐,豈不知某乃大王養(yǎng)子,你那常山四州,某家大王勢在必得,他卻來勸我保全,豈不是與虎謀皮?” 石希蒙早知他會如此說話,當下?lián)u頭道:“尚書此言差矣!如今尚書為隴西郡王效力,卻是疑而用之。尚書莫非不知,太原眾將時時欲置尚書于死地?尚書與其求全與漩渦之中,何不自立于邢州?以尚書之勇,一旦自立門戶,誰能敵之?他日羈服河朔,擊敗太原,稱王河東,亦未可知啊!” 李存孝聞言大怒,拔劍怒指石希蒙,寒聲道:“某和義父早已冰釋前疑,豈容你在此挑撥離間!還不快滾,小心某劍下無情!” 石希蒙沒料李存孝這般做派,嚇得冷汗直冒,灰溜溜逃回鎮(zhèn)州。王镕見不能說反李存孝,知李克用必將再次東下,對眾將佐大哭道:“想我常山王氏,自玄祖廷湊公被推為節(jié)度使,已歷經(jīng)五世。天下藩鎮(zhèn)誰家能有王家這等榮耀?卻不想王氏基業(yè)如今要毀在我的手里了!” 石希蒙眼珠一轉(zhuǎn),在旁建言道:“如今汴州朱全忠勢力日強,眼見得要一統(tǒng)中州,此人與獨眼龍早有仇隙。大王不如卑詞屈膝,請依附朱全忠。晉、汴兩家必然要為爭奪河北大打出手,如此我常山便能得到喘息之機。大王還年輕,若能發(fā)奮圖強,王氏基業(yè)還是可以綿延萬世的!”王镕聞言大喜,破涕為笑。當即親筆寫下書信,命人快馬加鞭送往汴州。 朱全忠此時正是奪取兗、鄆的緊要關(guān)頭,得王镕主動歸附,眼光立馬從河南擴展到了河北,甚至河東,乃至天下了。無奈河南還未安靖,這心能長,手卻還不能伸的太長,只好放在第二步了。 敬翔卻向他獻計道:“大王如今雖仍不便與李克用正面交鋒,但可以想個法子削弱獨眼龍,待到徐、鄆靖定,爭奪河北就更加輕松了?!?/br> 朱全忠聞琴聲而知雅意:“子振既然如此說話,料來定是已良謀在胸了!” “仆有所思,瞞不過大王,不錯,某已聽聞邢州李存孝受到了李克用眾假子的排擠,最后雖然開釋,卻為此死了李克用一子,于此某想到了一條連環(huán)計,可叫他這對假父子反目成仇,如若此計能成,李克用便要折斷一臂!都說李克用如今是文有存曜、武有存孝,沒了李存孝,譬如少了拿戟的右手,他還能敵得過大王嗎?”此時敬翔剛在李曜手中吃癟,深知李曜不好對付,但李存孝的智慧顯然比不得李曜,對付李存孝他還是比較有把握,而且在敬翔看來,搞定李存孝,李克用的文武雙臂就被斷了一肢,剩下李曜一人,威脅便小了許多。 朱溫聽他說能讓李存孝反,不覺移床至敬翔跟前,握手問有何策。 敬翔前次被李曜“當面羞辱”,如今化悲憤為計謀,全部怨恨都發(fā)泄在此計策之上,果然毒辣之極:“大王先修書一封給李存孝,討一封回書;也修書一封給李克用,再……,如此連環(huán)用計,仆料李存孝非是多智之輩,屆時必聚兵而反。” 朱溫越聽越是歡暢,捋須頷首不已,當下也沒什么好補充的,計議便是這般定下。 李存孝這日正在邢州軍府議事,忽然收到一封書信,竟是汴州送來。李存孝本欲撕碎,卻又忍不住好奇,打開一看,忽然大笑不止。原來那信中寫道:“檢校太尉兼中書令宣武宣義節(jié)度使東平郡王朱全忠敬上檢校兵部尚書邢洺節(jié)度使李存孝:伏聞‘王不過霸,將不過李’,蓋言將軍之勇,冠絕古今。然某帳下亦有踏白將李思安,善使飛槊,所向披靡,鷹揚飚卷。斬將奪旗于萬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地;馳馬出箭欲敵陣之后,試陣厚薄而還。故常不服將軍之勇。今于洹水河畔,設(shè)下擂臺,望與將軍一戰(zhàn)!” 李存孝本是好武善斗之人,當時初見李曜,也要想方設(shè)法前去一戰(zhàn),這種武癡一般缺少謀略,唯獨好戰(zhàn)而已,看到有人向他挑戰(zhàn),立即激起雄心萬丈,全然不疑,便對送信使者說道:“回去告訴你家黒朱三,李存孝從不畏戰(zhàn),定然赴約!叫那李思安早作準備,引頸待戮吧!” 那信使按照吩咐回道:“將軍既答應(yīng)赴約,可作一書信,某好帶回復命。” 李存孝不疑有他,不假思索道:“這個簡單?!彼烊∵^紙筆,頃刻書就,令使者帶回。 而此時,潞州上黨城內(nèi)某一酒家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一進店門,開口點了滿桌好酒好菜,便開始自斟獨飲,不多時已然爛醉如泥,這也不算什么,麻煩的是他又開始破口大罵,還動手打人。店家的伙計、食客等多避讓不止。那酒家掌柜也嚇得不清,躲在柜臺下面,聽那人罵著罵著,卻突然哈哈一笑,滿口酒氣道:“李存孝,牧羊兒,哈!哈!你與朱全忠暗通書信,以為天衣無縫?……命不久矣!” 那掌柜聞言一驚,忙跑出去將這一消息報告了昭義節(jié)度使康君立。康君立忙令將此人帶到,問明來歷。那人坦言自己本為李存孝府中奴仆,只因偷盜了幾貫銅錢,被李存孝抓住一頓胖揍,趕出了府門。至于李存孝與朱全忠暗通書信事,也是他偷聽得來。 康君立可不管他因何而來上黨,更不管他是否真是李存孝的奴仆,其在意的只是“李存孝與朱全忠暗通書信”。 原來李存信自偽造文書,誣陷存孝不成后,仍然賊心不死,康君立本是他摯友,他遂暗中與康君立私通,尋找能誣陷存孝的“罪證”。今日聽聞此事,康君立怎能不喜,便問“存孝奴仆”道:“你說李存孝與朱全忠暗通書信,可有證據(jù)?” “某認得那朱全忠的信使,最近二人書信往來頻繁,潞帥只須埋伏于邢州通往開封的要道,不消幾日,必能擒得信使。那時,自可人贓俱獲!” 康君立大喜,令少數(shù)兵丁并“存孝奴仆”潛入山東,伏于要道。這日,果見信使打馬來到。一經(jīng)“奴仆”指認出,康君立率兵丁一擁而上,攔于馬前。 那信使見狀,忙勒馬停住,迅速從懷中取出書信,既要撕碎入嘴。康君立好歹也是多年宿將,當即一個“魚躍”,飛腿就將信使踹下馬來,上前拿住,并奪下書信,可惜已撕成數(shù)片。 康君立將碎片仔細對上,原來卻是李存孝答應(yīng)朱全忠赴約擂臺比武之事,并無謀反的言語。然而見信已被撕,他卻計上心來,將信中“李存孝敬上朱全忠”并“赴約”等要緊字條留下,其余的撕成碎末扔了。將信使帶往上黨,作為人證,牒書一封報與李克用,說:“存孝有書信私通汴賊,人贓俱獲。只那信使見被識破,卻將書信撕碎,今只尋得殘片數(shù)頁奉上大王親覽?!?/br> 當時李克用自鎮(zhèn)州移師代北后,因李匡威失了高家兄弟,不復勇悍,被李克用輕松擊敗,代北遂平。只是剛好振武節(jié)度使石善友病卒,克用乃以弟李克寧節(jié)制振武,再表奏薛志勤為大同節(jié)度使,自歸太原,商議如何再伐常山。這一日,卻先收到朱全忠書信,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聞河東欲再伐常山,某已于河朔布下十萬精兵,俟機待發(fā),河東若敢妄動兵戈,定是有來無回?!?/br> 李克用見信嗤笑:“偷鍋賊好大的口氣?!比欢恍細w不屑,卻也暗中嘀咕:“朱溫莫非連撒謊都不會?他如何能在河朔屯軍十萬,而我竟然不能察覺?”想來想去,始終不得其解,遂以為朱溫不過大言而已,便回信道:“汴州倘實有大軍屯于河朔,颙望兵臨;必欲真決雌雄,愿角于常山之尾?!?/br> 又過得兩日,康君立來函送達。李克用打開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大怒道:“難怪偷鍋賊說有十萬精兵屯于河朔,原來是與牧羊兒相通!” 恰巧劉夫人進來,李克用招手道:“夫人這回可庇護不得牧羊兒了?!眲⒎蛉艘娏穗簳彩菬o言以對,只好道:“可令君立往邢州一趟,傳存孝至太原。存孝若是奉召,自是忠于大王,若不至,則是反叛無疑。” 不得不說敬翔這連環(huán)計實在妙極,不光李克用被蒙蔽,連一心維護李存孝的劉夫人也不得不產(chǎn)生懷疑,叫康君立去邢州傳存孝回太原解釋。消息自然逃不過李存信的耳朵,他卻與康君立私下聯(lián)絡(luò),為坐實存孝背叛,說萬不可叫他去太原??稻⒂谑锹暑I(lǐng)一萬兵馬往邢州,另將二萬兵馬駐扎在潞、邢交界的新口以接應(yīng)。為什么要帶大軍?給李克用的解釋就是李存孝即存反心,必不聽命,那就必須用大軍施壓。實則是要把李存孝往反路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