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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唐再續(xù)在線閱讀 - 第241節(jié)

第241節(jié)

    比如“陳橋兵變”后一周進行過一次;建隆元年秋又進行過一次。通過這兩次調(diào)整,禁軍殿前、侍衛(wèi)兩司的九個最高軍職全部為趙宋王朝的開國功臣所擁有。建隆二年三月,又進行了第三次調(diào)整。這次調(diào)整,撤罷了侍衛(wèi)司的最高統(tǒng)帥韓令坤,而代之以石守信;撤罷了殿前司的最高統(tǒng)帥慕容延釗,并隨之裁撤了殿前都點檢這一最高軍職。故此次調(diào)整,實為“杯酒釋兵權”的先聲。至七月“杯酒釋兵權”,又解除了六名禁軍將帥的兵權。

    禁軍殿前、侍衛(wèi)兩司,共九個高級職務,在“杯酒釋兵權”以前,已有一個空缺(石守信由侍衛(wèi)馬步軍副都指揮使升任都指揮使,所遺副都指揮使一職空缺),一個裁撤(殿前都點檢一職被裁撤)。而七月“杯酒釋兵權”后,不到半個月,又解除了六位禁軍將帥的兵權。至此,原來禁軍中的九位高級將帥已有八人被解除了兵權(只有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使韓重繼續(xù)留在禁軍當中,改任殿前都指揮使),可見“杯酒釋兵權”的成效是十分明顯的。

    而在“杯酒釋兵權”后,為了兌現(xiàn)當時酒席上的承諾,也是為了安撫失去軍權的禁軍將帥,宋太祖寡居在家的meimei燕國長公主嫁給了高懷德,女兒延慶公主、昭慶公主則分別下嫁石守信之子、王審琦之子。太祖當時只有一妹三女,她們中竟有三人嫁往釋去兵權的將帥之家,說明這種婚姻是有著強烈政治色彩的。

    這種安排,不但使石守信等人在一失(失去兵權)一得(與皇室聯(lián)姻)中獲得了某種心理平衡,更重要的是,使他們消除了“弓藏狗烹”之類的疑懼,進而以愉快而又積極的態(tài)度,主動地調(diào)整各自的社會角色,與時進退,以適應新的社會環(huán)境。如王審琦為太祖義社十兄弟之一,“陳橋兵變”中因“翊戴之功”而升任殿前都指揮使。建隆元年,又兩度統(tǒng)領大軍,平息二李之亂,可謂功勛顯赫。但其有功不居,“杯酒釋兵權”后心態(tài)平和愉快,在地方節(jié)度使的崗位上創(chuàng)造出令人矚目的政績。其余被解除兵權的將帥,雖然不是皆有政績,但大致都能淡化權欲,安然處世。如石守信“積財巨萬,尤信奉釋氏”;高懷德“自為新聲,度曲極精妙,好射獵,嘗三五日露宿野次”;都在新的政治環(huán)境中確定了適當?shù)慕巧?/br>
    不過李曜又注意到另外一個方面,那就是這批將帥雖然在“杯酒釋兵權”中被解除了軍權,調(diào)往各地為節(jié)度使,但在后來的統(tǒng)一戰(zhàn)爭中,他們當中又有不少人根據(jù)需要被臨時調(diào)回軍隊。如開寶二年,王審琦任御營四面巡檢使,統(tǒng)領禁軍,隨宋太祖出征太原。慕容延釗建隆二年閏三月罷去殿前都點檢,出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乾德元年又調(diào)任湖南道行營前軍都部署,率兵統(tǒng)一了湖南、荊南。韓令坤被解除侍衛(wèi)馬步軍都指揮使后,出為成德軍節(jié)度使,仍可統(tǒng)領沿邊部分軍隊,“鎮(zhèn)常山凡七年,北邊以寧”。羅彥環(huán)“杯酒釋兵權”時解除了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使,出為彰德軍節(jié)度使。乾德二年,又與李繼勛統(tǒng)領軍隊,“大破契丹”,乾德四年春,“又與閣門使田欽祚殺太原(北漢)軍千余人于靜陽,擒其將鹿英,獲馬三百匹”。這說明,“杯酒釋兵權”這種寬緩的方式,既比較理性的解決了皇帝與開國功臣之間的矛盾,同時又使君臣之間保持了一種較為親密的關系,留下了較為寬泛的合作余地。

    前人對此頗多贊嘆:“石守信而下(指石守信、王審琦、高懷德、韓重、張令鐸、羅彥環(huán)等)皆顯德舊臣,太祖開懷信任,獲其忠力。一日以黃袍之喻,使自解其兵柄,以保其富貴,以遺其子孫……石守信之積貨巨萬,懷德之馳逐飲度,豈非因以自晦者也。至于審琦之政成蔡下,重之功宣廣陵,卓乎可稱。

    太祖善御,諸臣知機……與時進退,其名將之賢者歟!令坤、延釗素與太祖親善,平荊湖則南服,鎮(zhèn)常山則北邊載寧,未嘗恃舊與功以啟嫌隙。創(chuàng)業(yè)君臣,有過人者類是夫。”

    所以李曜覺得“杯酒釋兵權”這件事,就其直接意義而言,一是預防了禁軍將帥用兵權發(fā)動政變,重演“黃袍加身”的故事;二是解決了開國將帥居功自傲、偃蹇弄權的問題,“銷跋扈之謀于杯觴流行之際”。所以,它的成功,極大地促成了宋初政局的穩(wěn)定,使北宋避免了重蹈五代短命王朝的覆轍。正如后來明太祖朱元璋所言:“使諸將不早解兵柄,則宋之天下,未必五代若也。”

    而如果從較深的層次看,“杯酒釋兵權”則意味著武人干政的結束,開啟了偃武興文之機。五代時期,是軍閥的天下,“長槍大劍”指揮政治,形成了重武輕文的社會風尚,正如王安石所言:“唐既亡矣,陵夷以至五代,而武夫用事,賢者(文臣)伏匿消沮而不見,在位者無復有知君臣之義、上下之禮者也”。

    北宋立國之初,重武輕文的風氣依然如舊:開國諸將“官爵勛階并從超等”,位重勢大,“意多驕蹇”;而同為開國功臣的趙普,卻屈居四品,“以樞密直學士立朝”。而“杯酒釋兵權”后,第一代開國將帥調(diào)出京城,“各守外藩”,武人干預中央政治的局面為之改變。此后,新提拔的第二代將帥,資淺功薄,自然無法與趙普等開國文臣相抗衡了。故“杯酒釋兵權”后不久,趙普即出任樞密使,開始執(zhí)掌軍國實權,后又“獨相十年”,總攬朝政,文盛武消之勢已是明若觀火。

    從更深的意義上看,“杯酒釋兵權”所解決的,又是中國古代政治中的一個最為棘手的問題──如何處理皇帝與開國功臣之間的矛盾?!傍B盡弓藏,兔死狗烹”,即誅殺功臣,是一些開國之君慣用的手法。這雖然也可以部分地解決功臣對皇權的威脅,但伴隨而來的腥風血雨,卻會造成沉重的陰影,扭曲和戕害幾代人的心智,從而對政治的昌明、經(jīng)濟的發(fā)展、文化的繁榮產(chǎn)生極為不利的影響。

    而宋初的“杯酒釋兵權”,卻選擇了一種較為理性和文明的方式?!氨普撔?,大將解印”,談笑之間,解決了一個歷代深感棘手的問題。當然,實際過程不會如此簡單。但自建隆二年七月后,絕大部分功高資深的禁軍將帥,既被解除了兵權,又保持了同皇帝的親密關系,卻是無可置疑的事實。這表明,宋初皇帝與功臣宿將的矛盾已經(jīng)化解在一種較為寬緩、平和的氣氛之中了。

    這種寬緩、平和的氣氛,使得宋朝在其誕生之際就蘊含了一種不同尋常的開國氣象。遠在四川的后蜀政治家,就曾以旁觀者的清醒,覺察出幾絲信息。宰相李昊曰:“臣觀宋氏啟運,不類漢周”。此后,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宋王朝的這種“不類漢周”的開國氣象有了更明晰的體認。如邵雍、程頤、范仲淹等就將“祖宗以來,未嘗輕殺大臣”作為“本朝超越古今五事者”之一;蔡確、呂大防、曾布等,則更把“不殺大臣”、“不殺士人”、“不殺諫官”、“不以文字罪人”等等,統(tǒng)統(tǒng)指稱為“祖宗家法”,以為“三代之后,惟本朝祖宗所立家法最善”。

    南宋名臣留正則云:“本朝自古所無者三。藝祖皇帝受命之日,市不易肆,一也;祖宗以來,世傳二厚,雖甚威怒,未嘗妄殺,故論者謂不嗜殺人,惟本朝有之,二也;徽廟光堯兩行內(nèi)禪,皆出自睿斷,三也。”

    “自古所無”云云,雖然不無夸耀,但也確實道出了宋代政治運作中值得注意的一些變化──“受命之日,市不易肆”,較之于喋血宮門,兵連禍結,無疑多了一些文明和理性;威怒有度,不誅大臣,不嗜殺人,較之于天子一怒,伏尸百里,無疑又少了一些蒙昧和野蠻;至于“內(nèi)禪皆出自睿斷”(即皇帝本人自愿退位),較之于慣常的皇位爭奪,也多少顯示出理性與蒙昧的分野……總之,在宋代的政治生活中,野蠻蒙昧的色彩在消褪,文明理性的色彩在增多,政治運作的文明化、理性化的程度大大提高。

    這種變化,固然有其深刻的社會歷史動因,但另一方面,“自古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之君,即其一時之好尚,而一代規(guī)??稍ブ印?。從這一角度看,宋初的“杯酒釋兵權”,其最深刻的意義就在于營造了一種較為文明和理性的開國氛圍,從而影響和帶動著宋代的政治生活向著相對寬松和自由的方向發(fā)展,并最終形成了“未嘗輕殺臣下”,“不以文字罪人”,“不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等值得肯定的政治傳統(tǒng)。而政治上的這種變化,又必然會促進經(jīng)濟和文化的繁榮,給社會各個方面都帶來勃勃生機。

    李曜雖然不希望弄出個“弱宋”似的政權,但這種理性的統(tǒng)治氛圍,是他非常欣賞的。因此在此前推出的各種改制當中,也盡量強調(diào)理性,包括推行的過程,都很少有強制性的。

    但在節(jié)度使的問題上,他必須決絕。

    節(jié)度使由于上馬管軍、下馬管民,順帶還有財權,自然而然的會導致各種割據(jù),因此“三權分立”是他改革現(xiàn)有體制的一個基本策略。

    于是他便道:“軍心?迄今為止,孤尚未安排任何一鎮(zhèn)節(jié)度,邠寧、保塞、天雄三鎮(zhèn),那都是晉王當年所舉薦,孤取華州,得金商等等,均未安排節(jié)度,今后也沒有設立節(jié)度使的打算。此番,朝廷收復鳳翔、興元乃至兩川,其地均以刺史為政務主官,駐軍主官直屬南北二衙,不得參與地方行政?!?/br>
    王摶想了想,問:“則南北二衙,其權又如何劃分?”

    李曜道:“南衙之兵,由鳳臺鸞閣行使調(diào)動權,由總參謀部行使臨戰(zhàn)指揮權;北衙之兵,由孤行使調(diào)動和指揮全權,若孤發(fā)出調(diào)令卻未曾親自指揮,則亦由總參謀部行使臨戰(zhàn)指揮權?!彼娡鯎晃丛鴨柶鸷又墟?zhèn)兵,知道他是避免觸及自己的底線,便主動解釋道:“今后除非實有需要,否則孤不會在河中之外調(diào)動河中鎮(zhèn)兵參與鎮(zhèn)守,若要調(diào)動河中鎮(zhèn)兵外出征戰(zhàn),也必有駐軍事宜的臨時處置措施。”

    王摶思索了一下,有些遲疑:“南衙兵力雄厚,接近十四萬之巨,而鳳閣鸞臺所行的,卻是輪流執(zhí)筆制度,大王在時自然無妨,若然大王不在長安,南衙諸相又難說是一體同心,倘若胡亂調(diào)度,卻該如何是好?”

    李曜答道:“南衙十二衛(wèi)將會分散駐扎各地,若無孤王調(diào)令,則除非長安有被外敵攻陷之虞,否則南衙諸衛(wèi)不得調(diào)入京畿道。至于在外駐扎之時的調(diào)動,若無孤王調(diào)令,則須有半數(shù)以上同平章事附議署名,其調(diào)令方能生效。”

    李巨川問道:“大王的意思是,北衙常駐京畿道,南衙分布各地?”

    李曜點頭表示肯定,但補充了一句:“北衙駐地,除京畿道之外,鄜坊、金商兩處也是”。

    李巨川便又問:“那南衙十二衛(wèi)的具體駐扎地,大王可已決定?”

    “大體已經(jīng)考慮過了?!崩铌椎溃骸笆竦胤矫妫啥肌㈣髦?、遂州、渝州、夔州、峽州、瀘州、利州各駐一衛(wèi),蜀地以北、關中以南,則興元、鳳翔、商州各駐一衛(wèi),還有一衛(wèi),自然仍是放在齊地王師范那兒,給朱溫找點麻煩?!卑凑绽铌椎倪@個駐軍安排,十二衛(wèi)里面有三分之二駐扎在蜀地,這也是因為蜀地剛剛平定,不得不駐扎重兵,至于漢中和鳳翔,雖然平定時間也不久,但畢竟離關中近,有四個衛(wèi)駐扎,足夠彈壓任何可能的麻煩了。

    李巨川嘆道:“三十多萬大軍,看似龐大,一旦分散到如此大的地面,卻也頗為吃緊。想當初李茂貞、王建均有十幾二十萬大軍,如今被朝廷拿下之后,地面還是那么大的地面,兵力卻只勉強剩個三分之一,也難怪……說到底,還是兵力不足?!?/br>
    李曜卻不同意,搖頭道:“你只看到蜀地和關南兵力減少,卻未看見關中和河中兵力頗有富余。按照孤方才的安排,關中包括鄜坊,有兵十一萬余,河中仍有八萬余兵,如此便有二十萬,也不少了。至于為何這般安排,只是因為蜀地和關南,乃是朝廷腹心之地,不比關中、河中,須得應對朱溫等藩鎮(zhèn)威脅,自然無需太多兵力。畢竟,蜀地只有東面勉強算是威脅,但趙匡凝絕無膽量來捋孤王虎須,而南邊的南詔、西邊的吐蕃,如今都自顧不暇,是以兩川無須大軍鎮(zhèn)守,這八個衛(wèi)放在蜀地,只是以備萬一。而關中、河中兵力充足,則是為了對朱溫等藩鎮(zhèn)保持壓力,須得留出足夠的機動兵力罷了。”

    三人又對具體的駐扎安排做了一番商議,才談到李曜打算北上太原為李克用祝壽之事,對此李巨川頗有些不樂意,他道:“此番大王欲往太原一行,某以為實在無此必要。鳳翔、興元以及兩川俱是新定,正要保持彈壓之勢,以免有心有不甘者趁機作亂,而且此番大王對全軍做了如此大的調(diào)整,也該坐鎮(zhèn)長安,以策萬全。如今只是因為晉王一封書信,便扔下手頭如此多大事前去拜壽,且不說這壽筵是不是鴻門宴,單說耗費的時間巨大,就顯得極不妥當。晉王也是朝廷之臣,當為朝廷多多分憂才是,怎能這般……”

    王摶也道:“如今局勢已然明朗,大王兵雄天下已是遮都遮不住了,此番怕就怕晉王受人蠱惑,大王此去就未免有些兇險了。”

    李曜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你等也不必過于擔心,孤雖然不肯忘恩負義,但正所謂慈不掌兵,孤在太原,也并非全無安排?!彼D了一頓,似乎微微猶豫了一下,才嘆息一聲,微微搖頭道:“至少,孤有足夠自保之力,若是要走,沒有誰能留得住孤。”

    王摶與李巨川對視了一眼,都仿佛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句“果然如此”,然后便聽見李巨川忽然問道:“聽說,晉王頭上有創(chuàng),近年來不時發(fā)作,如今似乎是……偏頭痛了?”

    李曜點了點頭:“根據(jù)孤得到的消息,恐怕的確如此?!?/br>
    “聽說……”李巨川眼珠一轉:“偏頭痛須得忌酒和食用各種內(nèi)臟?!?/br>
    “嗯?”李曜微微意外,搖了搖頭:“孤對醫(yī)學無甚了解,這事兒恐怕王相公比較清楚。”說著就朝王摶望去。

    王摶點了點頭,道:“大多數(shù)偏頭痛有此忌諱,除此之外,奶酪也是忌口之一,不過某不曾問診晉王,卻也不敢妄下定論?!?/br>
    李巨川笑了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原來如此?!庇值溃骸澳尺€聽聞,晉王好強得很,一直不肯為此就醫(yī)?”

    李曜詫異道:“下己,你對晉王的了解,倒真是有些出乎孤的預料了。”

    李巨川心中一驚,暗道:“秦王精明,我要再問下去,只怕便要露出馬腳了。”當下干笑道:“都是道聽途說,道聽途說而已?!焙迷诶铌滓仓皇请S口一提,并不曾繼續(xù)追問。

    等三人談罷,已是夜幕降臨,中書省外頭等著的人眼見得李曜今天是打定主意不見客,此時也都散了。

    李巨川從大明宮出來,沒有回自己府上,卻匆匆朝河中醫(yī)學院在長安新建的分院趕去。他這么晚才來,院正王笉作為女子,自然早就回了王摶的相府,李巨川知她不在,大搖大擺地進了院中,派親信去找來一位年近古稀的醫(yī)學博士。

    等那頭發(fā)花白的老醫(yī)學博士前來拜見之時,李巨川親自起身迎其入內(nèi),然后第一句話便問:“薛博士,若有一人,與曹cao一樣身患偏頭風,有什么辦法能夠……?”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終于除了他二人之外,再無旁人可以聽見。

    那老博士聽完,道:“其實偏頭風此癥,心病更勝身病,除了忌口之外,最大的禁忌,便是提到他心中的病因,當初曹cao也正因為此癥而死?!?/br>
    李巨川眼珠直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傳說曹cao自埋葬關公以后,每晚合眼便見關公,這使他十分驚恐,為了求得安寧,避免行宮舊殿的“妖魔”,于是他決定砍樹建新宮殿,誰知當他用佩劍去砍伐一株長了幾百年的老梨樹時,竟然出現(xiàn)了怪事:一劍劈下去,樹中的血濺滿了他一身。曹cao大驚,當晚睡臥不安,只好坐在殿中,靠著茶幾打了一會瞌睡,忽然看見那個“梨樹神”身穿黑衣、舉著寶劍向他砍來,曹cao嚇得大叫一聲,驚醒之后,立即感到“頭腦疼痛,不可忍”。從此以后,經(jīng)常發(fā)作、痛苦不堪,以后又遇到幾次驚駭,病勢更重,終于死去。

    這個帶有藝術夸張的故事,說明了一個道理,就是心理不平衡造成的緊張情緒能夠引起一定程度的頭痛。后世醫(yī)學上把這種由心理因素引起的頭痛,叫做情緒性頭痛或緊張頭痛。而像曹cao這類頭痛病被稱之為“偏頭風”,古希臘醫(yī)學家希波克拉特稱之為“半側頭痛癥”。現(xiàn)在一律稱之為偏頭痛了。

    其實這里頭的原因并不復雜:人們在處理某些棘手難辦之事時,往往傷透腦筋,焦慮煩躁緊張。在這種情緒影響下,常常使人皺緊眉頭,頭頸部肌rou也被拉緊,呈收縮狀態(tài),甚至引起痙攣。因為肌rou及神經(jīng)對疼痛十分敏感,于是便發(fā)生了類似曹cao一樣的偏頭痛。如果情緒一直不好,頭頸肌rou一直處于緊張收縮狀態(tài),時間久了,頭痛就會反復發(fā)作,纏綿難愈。

    這老博士如此一說,李巨川心中便有了譜,笑道:“原來如此,那便好辦多了……”

    第215章 北都風云(三)

    “自從我入長安,我們見面的時候是越來越少了,上次河中被圍之前,我請王相公接你來長安設立醫(yī)學院,現(xiàn)在也有一年多了……”李曜這話說得有些感慨,他用了個不是很謙遜的“我”作自稱,此時卻不顯得傲慢,而是親密,因為他說話的對象,是王笉。

    王笉嫣然一笑,道:“設立醫(yī)學院,有河中的經(jīng)驗,自然早已建成,各項工作都已展開,正在按計劃進行。只是奴家有一點很是奇怪,大王為何會想著要讓陛下來題詞,而且將之命名為‘大唐皇家醫(yī)學院’?”

    李曜沉吟了一會,才道:“皇室今后將有一些變動,在享受百姓供奉的同時,必須腳踏實地地為百姓做事。其中有一項很重要的任務,便是廣開醫(yī)院,為天下萬民提供低價高質的醫(yī)療保障。”

    王笉微微有些錯愕,但仍點頭:“若是如此,百姓對天家,必然更加擁戴?!?/br>
    李曜笑了笑,又道:“非但是醫(yī)學院,皇室還有許多變革,今后我會一一開始布局。我始終覺得,與權力伴隨的,是義務。既然皇室享受著萬民的供養(yǎng),就有義務為民眾提供各種保障,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杜工部的這句話,希望總有一日,不會再被人用到大唐皇室身上?!?/br>
    王笉忍不住問:“如此陛下民望更高,大王就不怕……”

    李曜笑道:“我怕什么?現(xiàn)在這些改革并未真正落到實處,只是開辦了皇家醫(yī)學院,而且這醫(yī)學院的‘榮譽院正’不正是我么?我的院正閣下。”

    王笉禁不住噗嗤一笑,搖頭道:“真不知大王是怎么想的,你若要做院正,奴家讓給你便是,為何偏要弄出一個‘榮譽院正’,讓人一看便知道只是掛個名兒。”

    李曜正色道:“為的便是讓人都知道我只是掛個名兒?!彼币曂醺嵉碾p眼:“事實便是如此,何必做那些虛偽之舉?醫(yī)學院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你在cao辦,你不做院正,卻做院副,對你便公平么?”

    王笉心中一熱,一句話沒經(jīng)過思索便脫口而出:“只要于你有益,院正院副有何區(qū)別!”

    李曜微微一怔,卻見自知失言的王笉一瞬間滿面通紅,哪里還不知她的心意?

    當下,李曜伸出手,握住王笉的柔荑,也不管她一張小臉漲紅如血,走近一步,輕聲道:“嫣然,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心里都明白?!彼娡醺嶋m未掙扎,也未有抽手的意思,但身軀似有微微顫抖,越發(fā)柔聲地道:“我非無情草木,也非是什么不食人間煙火的圣人,此前我不談成家之事,只是因為……我道艱難,前路茫茫,別看眼下風光,實際上但凡踏錯一步,便可能是臨淵踏獄,粉身碎骨、身敗名裂。你是名門閨秀,才情人品俱是世上罕有,若因我而受半點傷毀,叫我如何能償?”

    王笉此前雖然曾扮男裝經(jīng)年,但以她的家教之嚴,何曾有與男子如此親密的舉動?此時被李曜握著雙手,近距呢喃,只覺得他身上那男子特有的陽剛氣息濃烈得幾乎使自己窒息。那種氣息,不是聞到的,而是一種感覺,就仿佛面前是一座大山,讓自己暈眩、癡迷,唯有全力控制,才能忍住不投入其間。

    但聽聞李曜這番話,她仍堅強地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相交甚久,卻始終如謎一般的男子,微微顫抖卻堅決如鐵地道:“奴家心中,君即是天。”

    毫無疑問,她口中的君,只能是面前這位。

    李曜再未開口,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然后將她拉入懷中,這才道:“等我從太原歸來,便娶你過門?!?/br>
    王笉渾身一震,再也控制不住——也不愿再控制自己,她伸開雙手用力抱住李曜如豹似狼般細而堅韌的腰,明明是最意外的欣喜,淚水卻偏偏瞬間決堤。她口中道:“五郎……五郎……”

    李曜深深地呼了口氣,撫摸著她的秀發(fā),道:“好久好久,未曾聽人喚我五郎了……”

    王笉似乎想到了什么,卻又似乎不想攪亂這期盼了無數(shù)個日夜的氣氛,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但不知為何,李曜偏偏明確地感覺到,她懂了自己的意思。難道真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么?

    不知過了多久,王笉的心情才總算平復了下來,忽然從李曜懷中掙扎而出,仰頭看著他,有些擔憂地道:“有些話奴家在心里憋了很久了,本不敢說……”

    李曜微微一笑:“從現(xiàn)在起,任何話都可以對我說了。”

    王笉用力點了點頭,面現(xiàn)憂色,道:“此去太原,是不是有危險?”

    其實以王笉的智慧,此去太原會有什么后果,她不是不能預料幾分,只是在李曜面前,她似乎不愿自己分析,而僅僅希望聽到他如往常一樣平靜如水、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地淡定回答:“無妨?!?/br>
    然而,李曜卻沉默了一下。

    王笉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道:“若是有危險,能不能不去?或者推說關南、蜀地新定,諸事繁雜……派一名特使即可?”

    李曜微微搖頭:“這些情況,晉王難道不知?”

    王笉咬了咬唇,略微遲疑了一下,想到剛才他說的那句“從現(xiàn)在起,任何話都可以對我說了”,便仍開口道:“若是不去,便會如何?晉王難道會發(fā)兵來戰(zhàn)么?”

    “不會?!崩铌缀苊鞔_地回答,然后道:“然而從此之后,我便須背上一個忘恩負義的惡名,從此與小人為伍?!?/br>
    王笉頓時黯然,以她對李曜的了解,他恐怕寧可去死,也不愿背負這等惡名。

    但就在此時,李曜卻又道:“不過,事情也未必就會變得那么糟?!?/br>
    “為何?”王笉立刻問道。

    李曜道:“其一,我如今實力雖強,卻畢竟沒有對他做出任何逆反之舉,晉王為人雖然偶爾魯莽,但總的來說,還是光明正大的,因此他很難下定決心在我為其祝壽之時將我拿下處置;其二,我也是沙陀軍中出身,若是晉王無故處置了我,他其余義兒會如何想?我這些義兄義弟也幾乎都是掌軍領兵之人,一旦他們升起兔死狐悲之心,晉王這偌大勢力,只怕頃刻之間便要土崩瓦解!這一點,是晉王、蓋公和張監(jiān)軍都不得不考慮的;其三,這一次太原祝壽,我雖不得不去,但并不代表我沒有任何布置……”

    王笉見他對晉王的性格和面臨將領忠誠度的問題上分析得絲絲入扣,總算放心了不少,憂色少了些許,又聽他說有所布置,雖然不想在他心里落個多事甚至“干政”的不良形象,但事關愛郎安危,仍忍不住問道:“布置……可靠么?”

    李曜卻不覺得這種問題有干政的嫌疑,也不打算對她隱瞞,當下便道:“布置分為幾個方面。其一是明面上的兵力布置,在我前往太原之時,左右天策衛(wèi)、左右羽林衛(wèi)四衛(wèi)將會進駐河中正北的晉州,總計七萬六千大軍,虎視陰地關。此四衛(wèi)大將軍分別是憨娃兒、阿蠻、李筠和張訓,憨娃兒和阿蠻為主將的天策衛(wèi)不必說了,李筠原是神策軍的都頭,張訓原是河中鎮(zhèn)兵牙將,兩人都不是沙陀出身,功名富貴皆在于我,因此此番可堪使用,忠誠無虞。而河中本鎮(zhèn)也有八萬四千大軍,而且最近我對河中護國軍各軍主將做出了調(diào)整,這批新任主將絕大多數(shù)都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晉王對他們并沒有什么恩賞,因此忠誠方面也當無礙。如此一來,足有十六萬大軍在南面為我后盾,晉王乃至其麾下對我有覬覦之心者,就不得不仔細權衡?!?/br>
    王笉聽說如此,又足有十六萬大軍在河中作為震懾,果然放心了不少,當下點了點頭。畢竟,按照李曜的這個布置,左右神策衛(wèi)大將軍李承嗣和李嗣恩,都被留在了后方,減少了許多不確定因素。而晉王此前被朱溫重創(chuàng),一時之間怕是還集中不了十六萬兵馬。王笉對軍事了解不多,僅僅是從數(shù)字上看,覺得李曜這邊的兵力應該是有優(yōu)勢的,心中稍安。

    當然事實上,李曜這十六萬大軍是老兵新編,可能指揮起來的靈便性稍差,但戰(zhàn)斗力的確是頗為不弱的,相對于李克用此時麾下半老兵半新兵的情況,可能還略好一點。更何況,李曜麾下這些軍隊近來凱歌高奏,士氣上面自然更加靠得住一些。

    這時李曜又道:“這是明面上的,在暗地里,府州、麟州二地,我有相當把握,折家和楊家可以為我所用,一旦太原方面真有什么意外,府麟二州的折、楊二軍可以使天德軍無法南下,甚至使朔州振武軍也不敢輕易調(diào)動大軍南下馳援太原。另外還有我藏得最深的一步暗棋……就在太原?!?/br>
    他這么一分析,王笉的擔憂便少了許多,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歉然道:“可惜奴將家主印信交給了昭逸叔父,否則的話,或許也能幫上一點忙。不過奴執(zhí)掌印信數(shù)年,在太原多少也有一些人手可用,如果五郎需要,可以吩咐他們?!闭f罷便將其中詳細告知李曜。

    李曜聽罷,不管用不用得到,先暗暗記下了,畢竟此去太原兇吉難料,多一些保障總不是壞事。

    兩人將太原之行的細節(jié)再推敲了一番,確認沒有什么疏漏之后,李曜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道:“我從太原回來之后,朝廷會有一次大變革,是關于賦稅的一次調(diào)整。我欲將田賦和徭役合并,統(tǒng)一折成錢幣征收,與兩稅法不同的是,過去的把丁稅將會攤入地畝。此后,朝廷便只按照田地多寡來征稅,丁男數(shù)目不再作為計稅標準使用。而天下之人,但凡有田,無論自耕自種的尋常百姓,還是皇莊王田,今后也都統(tǒng)一納稅,包括陛下的皇田和我的封地王田也都一樣……五姓七家等名門大族田畝甚多,此事一旦推行,必然會有不少人反對,若是你們太原王氏內(nèi)部也是如此,你便……”

    王笉為難道:“奴已不掌家主印信,又是女子之身,這等大事,只怕說不上什么話了?!?/br>
    “無妨?!崩铌讚u頭道:“我不是讓你強令他們什么,只是讓你帶句話給他們?!?/br>
    “哦?什么話?”王笉略微詫異,心道:“不知是威脅還是拉攏?還是二者皆有?”她剛才聽了李曜對自己的承諾,已經(jīng)幾乎把自己看做他的女人了,思想自然有些轉變,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全不為家族考慮,因此會有這點想法。

    誰知李曜卻只是道:“死守田產(chǎn),以糧食為財富,這種人今后一定會后悔的?!?/br>
    王笉遲疑道:“是因為五郎你已經(jīng)決定要推行這種新稅法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