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夢道：“皮rou傷，沒大礙?！彼龑φ驹谒砬暗慕∫艺f道，“姜兄弟，我們姐弟攔住他，你快些走吧！”

    姜小乙：“這叫什么話，你們且在后面歇著，我來會會他。”

    旁邊青皮頭子大笑道：“來來來，統(tǒng)統(tǒng)上來，看我們馬爺不把你們一盤端了！”

    馬雄飛氣勢正盛：“終于輪到你了，你傷了老鷹堂的人，這筆帳可要好好算算！”

    姜小乙冷笑：“喲，就怕你四體發(fā)達(dá)，腦子不靈，算不明白呢。”

    馬雄飛怒喝一聲：“休耍嘴皮！”

    馬雄飛沖向姜小乙，他不知姜小乙功夫深淺，沒有冒然進攻，而是晃了幾個虛招。姜小乙比呂夢身法更為靈巧，穿梭在他拳臂之間，滑得像條泥鰍。馬雄飛真氣蓬勃，拳掌之間磨出噼啪的電鳴，攝人心魄。不過姜小乙經(jīng)多見廣，更是面對面會過肖宗鏡和戴王山這種當(dāng)世頂尖的高手，所以對馬雄飛這一手，也沒怎么瞧入眼。

    她基本摸清他的路子，抽空退了三步，站定道：“其實我擅長的不是拳腳功夫，但是今日趕鴨上架，只能獻(xiàn)丑了?！?/br>
    說完，她化拳為掌，側(cè)身迎敵。

    再次交鋒，姜小乙以掌代拳，粘連黏隨，攻擊套路怪異莫名，馬雄飛一時難以適應(yīng)，以守為先。姜小乙身捷步靈，虛實難辨，出掌力道不大，卻刁鉆莫測，難以琢磨。馬雄飛被騙過一招，姜小乙以一個極為古怪的姿勢翻到他身旁，掌心凝聚真力，朝馬雄飛的腰眼打去。

    馬雄飛感覺身側(cè)起了寒風(fēng)，深知這掌非同小可，連忙向旁側(cè)翻滾，狼狽抽身。

    這幾招下來，馬雄飛也明白了姜小乙也非尋常角色，口中喃喃道：“這是八母掌，手法正統(tǒng)，難道是道門中人？銅花雙俠……的確不曾聽過啊?！?/br>
    姜小乙：“念叨什么，不是要教訓(xùn)我嗎？這還等著呢。”

    馬雄飛大喝一聲：“拿我的刀來！”跟班連忙捧來他的鬼頭大環(huán)刀，馬雄飛抽刀在手，兇神惡煞道：“不管你是何人，今日你這條命，馬爺都收下了！”

    姜小乙啐了他一口，大罵道：“狗雜種！老子命在這，有本事來拿！”

    馬雄飛一刀劈下，姜小乙向后翻起，刀砍爛了桌子，還入地三寸。

    馬雄飛抽出刀子，大吼一聲，追身上前。一番纏頭裹腦，破空斬棘的連環(huán)劈下來，桌椅板凳碎得稀爛。姜小乙東躲西躲，撿起灶臺上的碗筷盤子一個個扔出去，盡數(shù)被馬雄飛砍碎。瓷渣崩得哪哪都是，青皮們也遭了重，捂著腦袋四處躲閃。呂氏姐弟見姜小乙在馬雄飛手下尚有余力，連連叫好助陣，狹窄的食肆里登時一片混亂。

    馬雄飛將姜小乙逼至角落，吼道：“看你還往哪里躲！”他一記橫刀，姜小乙往上一蹦，站到柜臺上。馬雄飛將刀高高舉起，還要再劈，卻發(fā)現(xiàn)劈不動了。

    不知何時，自己的手腕竟然被人從后面握住了，那人逆著關(guān)節(jié)輕輕一擰，他吃不住力，哎呀一聲刀脫了手。

    馬雄飛回頭，見一黑衣男子手持著刀，平靜地看著他。

    食肆靜悄悄的，大家都沒注意這人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姜小乙見了來人，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張口道：“大——”她剛想喊“大人”，后馬上意識到不對，改口道：“大哥！”

    馬雄飛面目猙獰，惡狠狠道：“好好好，你就是混江龍了！”

    肖宗鏡神色木然地聽著這名號，環(huán)看滿屋狼藉，抱在一起的姐弟，捂著腦袋的青皮，和站在柜臺上的姜小乙。

    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問起。

    第22章 查案真是費腦筋。

    肖宗鏡雖沒弄懂現(xiàn)下情形, 但總不會拆自己人的臺便是了。

    姜小乙從柜臺上蹦下來，對馬雄飛道：“這位便是我大哥，人稱混江龍的肖大！識相的話就跪下認(rèn)錯, 免你一頓皮rou之苦！”

    馬雄飛狠狠地呸了一聲, 罵道：“小兔崽子，馬爺就先收拾了你大哥, 再來解決你！”說完，他再次含胸拔背，鼓足真氣，朝肖宗鏡攻過去。這一次他不再試探, 出手就是全無保留的殺招，拳風(fēng)較之前更為猛烈，剛?cè)瓗С龅霓Z隆之聲，迅疾霸道, 聽得圍觀眾人心驚膽戰(zhàn)。

    肖宗鏡格開他的拳頭, 道：“發(fā)勁似爆炮，出拳如捶落, 原來閣下是練老炮捶的?！?/br>
    馬雄飛道：“馬爺這套雷山炮捶師承金剛寺普照和尚，這可是正統(tǒng)古拳術(shù), 今日就讓你開開眼！”

    肖宗鏡淡淡道：“武術(shù)不過是格斗技法，正不正統(tǒng)，傳自于誰, 都是虛的, 好用才是硬道理?！?/br>
    馬雄飛罵道：“沒見識的鄉(xiāng)巴佬！雷山炮捶可是上傳三皇的神拳！看招——！”他又一拳揮出，這次肖宗鏡不再與他周旋，左手背后，右手從下一翻, 拿住了馬雄飛的手。一扭、一轉(zhuǎn)、一扣，身形原地小轉(zhuǎn)半圈。眨眼間，他已站到馬雄飛身后，三指壓在馬雄飛的腕心，掐住他的命門，馬雄飛當(dāng)即不能動了。

    他使力之巧，身法之精，馬雄飛直到被拿住都沒回過神。

    肖宗鏡：“看來三皇用得好，未必閣下就用得好?！?/br>
    馬雄飛一張青臉憋得通紅。

    “你使賴！放開爺爺，咱們重新打過！”

    姜小乙跳過來，照著他胸口就是一記飛踹！

    “去你的！”

    馬雄飛剛巧被踢到呂氏姐弟面前，呂夢大罵道：“畜生！”一個耳光打得馬雄飛滿嘴是血，呂圓拾起地上的茶壺，大喝一聲，照著他腦袋上砸了個稀爛。

    馬雄飛被這么一條龍伺候一輪，終于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青皮們這時才回過神來，跟死了爹一樣沖到馬雄飛身旁，此起彼伏地嚎叫。

    “馬爺——！”

    “馬爺呀！”

    “壞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馬爺你死得好慘啊！”

    呂圓到底是個讀書人，聽著這叫聲有點發(fā)慌，心想該不會真出人命了吧，那可是要吃官司的。他上去摸了摸馬雄飛的脈，登時叱道：“去去去，都哭什么假喪！還沒死呢！趕緊抬走！別耽擱我們做生意！”

    青皮頭子心說你這破店都砸成這樣了，還做個狗屁的生意。他往旁邊一瞥，見那混江龍坐在整座棚子僅剩的一張椅子上，完全不在意周遭亂象。那翻山鼠則立在他身旁，忙著給他倒涼茶。青皮頭子心知今日敗得徹底，他叫人架起馬雄飛，對姜小乙等人道：“行，看來你們是打定主意要與青庭幫作對了，你們可別后悔！”

    呂夢嘲諷道：“打不贏就趁早滾蛋！總要留幾句廢話，晦氣！”

    青皮頭子氣得后腦勺發(fā)燙，可又無可奈何，狠狠一咬牙，帶著人離開了。

    呂圓從地上蹦起來，滿臉興奮地來到肖宗鏡和姜小乙面前。

    “二位哥哥！今日多謝你們相助了！”

    姜小乙笑道：“好說，只是可惜了店里這些桌椅，等下賠你銀子?！?/br>
    呂圓擺手道：“不用不用，都是些破爛，不值錢?！彼聪蛐ぷ阽R，“這位是……”

    姜小乙：“哦，我來幫你們引薦。大哥，這是呂家姐弟，這位是呂夢，這位是呂圓。二位，這是我大哥肖大，江湖人稱混江龍，與小弟并稱銅花雙俠！”

    呂圓贊嘆道：“果然是俠肝義膽，英武不凡！”

    呂夢笑道：“你們兄弟倆的名字倒也有趣。阿圓，你先帶他們到后院休息，我把這里收拾一下?！?/br>
    這家呂坊屬于前店后戶，食肆后面就是呂家姐弟的住處，一間小小的院子，南邊有一口老井，還有一個磨盤，四周種了梨樹。院落不大，但小巧精致，整潔大方。呂圓把他們迎進屋，然后就出門買酒買rou去了。

    大門敞著，夕陽的余暉灑在院子里，又順著青石地面，爬到屋內(nèi)的桌子上。

    人走光了，姜小乙與肖宗鏡面對面坐著。肖宗鏡一手搭在桌面上，指尖輕輕點了點桌子。姜小乙立馬起身認(rèn)錯：“大人恕罪，小的口無遮攔，胡說了許多話?！?/br>
    肖宗鏡道：“說什么無所謂，這一日下來，你可有收獲？”

    姜小乙沉思片刻，道：“大人，我們分開之后，我聽到了這些……”

    她將自己在呂坊的所見所聞盡數(shù)與肖宗鏡道來，最后說道：“大人，我原本只想看個熱鬧，沒想到這對姐弟的爹竟然與天門頗有淵源，應(yīng)當(dāng)不是普通人物。后來又聽呂夢說，他們招惹上的這個青庭幫是豐州本地最大的黑幫，人數(shù)眾多。我猜想，軍餉的案子或許跟這些地方勢力有關(guān)，所以就替他們出了頭。”

    肖宗鏡點點頭，道：“這倒是與我想的不謀而合，我今日見了冀縣新縣令劉叔范，他說這案子蹊蹺得很，全程無聲無息。由此推斷，作案的人一定對豐州地界了如指掌。天門尚不了解，不過這個青庭幫耳目遍布全豐州，就算不是他們做的，大概也能聽到點風(fēng)聲?！?/br>
    姜小乙問：“新縣令？冀縣已經(jīng)有新縣令了？”

    肖宗鏡嗯了一聲，道：“老縣令蔡清自盡謝罪，這個劉叔范是太守章太竹臨時任命的?！闭f著，他嘆了口氣?！拔医袢杖ソo蔡清上了香，可憐他的遺孤年歲還那么小，我定當(dāng)奏報朝廷，給他們一筆撫恤?！?/br>
    姜小乙：“那這新縣令對案子可有什么想法？”

    肖宗鏡搖頭道：“沒有，現(xiàn)在全縣已經(jīng)戒嚴(yán)，但是封不了太久。豐州是商業(yè)重地，是朝廷供稅大戶，一直封鎖的話，損失太大了?！?/br>
    簡而言之，還是要快。

    姜小乙道：“大人，我覺得我們該找那個青庭幫的幫主一問?！?/br>
    肖宗鏡：“有理?！?/br>
    姜小乙又道：“不過這些地頭魁首往往藏得深，我們主動探尋會慢些，但是被他們找卻很快。我想借著呂家姐弟的由子，惹他們上門來?！?/br>
    肖宗鏡：“你倒是經(jīng)驗頗豐?！彼窒氲绞裁?，忽然笑了笑，調(diào)侃道：“你今日出了不小的風(fēng)頭啊，翻山鼠？”

    姜小乙耳根一熱。

    “小的剛剛忘記說了，我做這決定也與大人有關(guān)?！?/br>
    “哦？”

    姜小乙義正言辭道：“正是因為大人英明神武，萬夫莫敵，所以我才有這個膽子正面挑戰(zhàn)青庭幫。我哪有什么風(fēng)頭呢，統(tǒng)統(tǒng)沾了大人的光！”

    這話倒也不是假的，行走江湖，隨機應(yīng)變是基礎(chǔ)，今日若換成與達(dá)七搭伙，姜小乙死也不會這樣鬧。

    肖宗鏡面帶笑意，琢磨道：“翻山鼠，混江龍……你我既是兄弟，為何你是鼠，我是龍呢？”

    姜小乙嘿嘿一笑，搓手道：“小的與大人的差距，何止是鼠和龍啊。”

    肖宗鏡但笑不語。其實姜小乙當(dāng)下這副神情，他十分熟悉。這應(yīng)該是她這幾年裝孫子走江湖養(yǎng)成的習(xí)慣。呲牙假笑，點頭哈腰，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諂媚之相，形容不可謂不猥瑣。但肖宗鏡又知曉她真正的為人，所以這副樣貌落在他眼中，莫名帶了點憨態(tài)可掬的意味，惹人發(fā)笑。看著看著，一日下來焦灼的心境，竟也緩解了幾分。

    過了一會，呂圓將酒rou買了回來，呂夢也打掃好了食肆，做了一桌好菜，招呼姜小乙和肖宗鏡。四人圍在一起同吃同飲。姜小乙性格開放灑落，輕而易舉就跟呂氏姐弟打成了一片。

    幾壇酒下去，他們越聊越投機，姜小乙套話功夫一流，幾番來去，呂氏姐弟幾乎把自己的家底全交代出來了。

    原來他們的父親呂順與拳宗姚占仙曾是同門師兄弟，但二十幾年前，呂順因忤逆師父，被逐出天門，來到冀縣開了這么一家小小的食肆過活。

    可惜他不太會做生意，年年虧本，生意慘淡，后來姚占仙擔(dān)任新的掌門人，呂順便每年都上虹舟山找姚占仙切磋，二十來年來從未間斷。他們的切磋都是閉門進行，沒人知道結(jié)果，但呂順離開時總是帶著百八十兩銀子。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這呂順切磋是假，向師兄要錢要物是真。

    就在上月初十，呂順照常上虹舟山找姚占仙切磋，可這次他狀態(tài)不太好，上山前身體便有恙，最后竟然在比武之時因心力衰竭，暴死當(dāng)場。天門將尸首送回，給了三百兩的安葬費用，便不再過問。

    姜小乙聽到上月初十這個時間，心中一動。

    朝廷收到章太竹奏章是十月末，奏章中提到，軍餉本該在十月初十送到南軍手中，可延了兩日還未到，便遣人催促。后來又過去幾日，豐州太守章太竹和南部駐軍才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緊急派人進京。

    雖然章太竹在發(fā)現(xiàn)軍餉失蹤之后，立即下令全城戒嚴(yán)，派兵嚴(yán)防死守各處關(guān)卡通道，查詢往來貨物，還是太晚了。

    在講完呂順的事情后，桌上的氣氛有些壓抑，尤其是呂夢，提到死去的爹爹，她幾度哽咽，眼圈也紅了。呂圓倒還好，幫他jiejie又倒了一碗酒。姜小乙問：“圓兄弟，你姐說你之前是個書生，怎么突然習(xí)武了？”

    呂圓道：“我要去找姚占仙?！?/br>
    姜小乙：“你要報仇？”

    呂圓：“我爹都是自愿去切磋的，報仇談不上，我只是想問個明白。”

    姜小乙：“問什么？”

    呂圓淡然一笑，道：“不管別人如何非議，我始終認(rèn)為我爹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我爹的拳法厲害得緊，他每次去切磋都很鄭重，絕不會是為了單純要錢。我一定要找姚占仙，讓他為我爹正名。”

    姜小乙：“你爹很看中跟姚占仙的比武？”

    呂夢：“對，這是爹一年當(dāng)中最重視的事，為了集中精神，他還會提前兩日進山采月熒草，這種草是豐州特產(chǎn)，在月光之下會發(fā)出熒光，生在百丈絕壁之上，采草時稍有不慎便會摔死。所以能采到月熒草的，無一不是豐州最頂尖的武者。每次他成功采回，就會把它煮成水喝，然后靜心齋戒，準(zhǔn)備迎戰(zhà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