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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鏡明花作在線閱讀 - 第41節(jié)

第41節(jié)

    衙役好像注意到什么,微微歪頭道:“大人,您身上好像有東西……”

    “東西?”姜小乙也扭過頭?!笆裁礀|西?”

    衙役幫她拉了拉衣服,道:“欸?……是小的眼花了?剛剛從后面看,這里好像在發(fā)光。”

    “發(fā)光?”

    小衙役瞇起眼。

    “小的沒看錯,真的在發(fā)光?!?/br>
    一陣夜風(fēng)吹過,姜小乙莫名生出一絲寒意。她顧不上許多,連忙把外袍脫掉鋪在地上。冷眼瞧不出來,但在特定的方位仔細觀察,的確有那么些微的熒光。

    小衙役:“哎,大人,您看這像不像是抓出來的手印……?”

    姜小乙猛然想起,之前與劉楨分別時,他喝的那瓶藥水。當(dāng)時他喝了一半便吐了,她以為他病發(fā),過去扶他,然后他的手拉到她的背上……

    姜小乙仰頭看天,夜幕黑沉,月亮像是敏銳而無情的天眼,死死盯著她。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小衙役有些不解,看著姜小乙的臉色愈發(fā)泛白,額頭還冒了汗?!按笕丝墒遣皇娣??”

    姜小乙搖頭,連忙去收地上的衣裳,就在這時,天空傳來一聲鷹唳。姜小乙嚇得像只炸了毛的貓,大叫一聲。小衙役被嚇一跳?!按?、大人!怎么了?”姜小乙一把推開小衙役?!白岄_!”撒腿就跑。剩下小衙役一臉茫然,叫道:“大人您這是怎么了,這衣裳不要了嗎!”

    小衙役看她落荒而逃,一頭霧水?!啊嫫婀帧!彼麖澭鼡煲律?,起身之時身旁一陣驟風(fēng),似乎有什么東西從旁飛速掠過。

    “嗯?”直起身后,周圍什么都沒有,他眨了眨眼,被風(fēng)帶起的發(fā)絲和衣擺,才緩緩下落。

    第40章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鳥~

    姜小乙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逃命,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也沒這么瘋狂地奔跑過,她專挑著偏僻陰暗的巷子里鉆,企圖混于夜色之中。

    她聽不到身后有什么動靜, 但她知道有人在追她, 只是身法過于高明,她一時捕捉不到他的腳步聲。她告訴自己要冷靜, 再冷靜。漸漸地,她聽到了輕微的聲響,大概在離她七八丈遠的地方。她屏息凝神,將功法催至極限, 身影變幻莫測,比屋脊上穿梭的野貓更靈巧幾分。

    但她越跑越覺得不對勁,那人的腳步不緊不慢,不管她往哪鉆, 他們一直保持著相同的距離。他并不著急捉她, 也絲毫不擔(dān)心她會跑掉。

    這追捕過程足見他對自己身手的自信。

    姜小乙跑了半天,體力見底, 她撥倒一排竹竿,然后閃身進了一條黑暗的巷子, 壓制體內(nèi)翻騰的真氣,抓緊時間調(diào)息。

    一陣風(fēng)吹過,姜小乙倏然抬頭!

    一道人影走上她前方的屋檐, 緩緩蹲下, 身軀擋住大半月色。這人戴著一張面具,遮住整張臉,只露一雙眼睛,逆著光, 晦暗難明。綁著面具的繩帶和他的發(fā)絲一同被風(fēng)吹起,在夜幕下飛揚。

    不等她再多思考,那人已從房上跳下來,站到她身前。

    這下她看得更真切了,這人身材不算十分高大,比起肖宗鏡要更瘦一些。他面具上有黑黃紅三種顏色交織,圖案像是羽毛,也像是火焰。

    他低聲發(fā)問:“我的人呢?”

    這場追逐戰(zhàn)沒讓他的聲息產(chǎn)生一絲波瀾,他像是在用氣聲說話,語氣很淡,很緩,十分沉穩(wěn)。

    然而這種沉穩(wěn)卻給了姜小乙一種難以言明的矛盾感。

    一個真正沉穩(wěn)之人,該像肖宗鏡那樣,洗盡人世鉛華,素姿立于天地之間。而面前這位給人的感覺并非如此,他的沉穩(wěn)里透著一股邪氣,比起戴王山也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更應(yīng)像那面具上的色彩一樣,是極度張揚而瘋狂的,且有許多藏在暗處,不能見人的秘密。他現(xiàn)下的穩(wěn)重,在姜小乙看來,不過是一種極力的克制,如同燒在河底的火種,需等全部水汽都烤干后,才能吹起燎原的烈焰。

    姜小乙咬咬嘴唇,裝傻道:“……人?什么人?你是誰???”

    那人緩緩反問:“你覺得我是誰?”

    姜小乙猜了一個她心中最佳,也是最差的答案。

    “……重、重明鳥?”

    那人淡淡一笑,一掌劈在姜小乙脖頸,她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姜小乙再次醒來時,已被五花大綁,倒在地上。她稍動了動,脖頸被人切暈的位置疼痛難當(dāng)。她醒來后沒有馬上出聲,先觀察了一下四周情況。她身處一個山洞里,面前不遠處有一團篝火,篝火旁邊有兩個熟悉的身影。

    劉楨與張青陽。

    劉楨的狀況看起來比之前好了一些,靠在石壁上休息。他旁邊是張青陽,盤腿而坐,正在地上推演算卦,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在籌劃些什么。

    姜小乙后背冒汗,她這是掉進賊窩了啊。

    剛想著,山洞口走進來一個人,正是重明鳥。他剛剛不知去了何處,身上半濕,靴子拎在手里,衣擺扎在腰間,袖口和褲腿都挽了起來。劉楨見他回來,問道:“查好了嗎?”

    他嗯了一聲,道:“地勢東高西低,方便行事?!?/br>
    姜小乙閉著眼睛裝暈,偷聽他們談話。

    不過……此人當(dāng)真就是重明鳥嗎?

    真是難以置信……雖然他的聲音被面具悶著,不太清楚,但仍能聽出他年歲不大。姜小乙感覺,此人最多也就二十歲冒頭。要知道,重明鳥比她更早入江湖,朝廷最早對他懸賞是在順德十三年,也就是北方鬧饑荒的那一年。當(dāng)年重明鳥搶了肇州銀庫,殺了守庫官兵五十余人,震驚朝野。后來順德十五年,他又趁著亂軍侵擾肇州,劫了慶縣大獄,再次被懸賞通緝……

    如果他就是重明鳥,那最早的驚天大案是一個十五六歲的毛孩子做的?

    咝……

    說起來,順德十三年,她不也在肇州嗎?她與師父春園真人帶著糧食去救濟陰陽道的道友,然后結(jié)識了張青陽,他修煉邪術(shù),被逐出師門……難道他就是那個時候跟重明鳥相識的?

    太多思緒涌入腦海,姜小乙一時混亂,難以捋清。

    “想要裝暈,就把氣息壓得再勻一點。”重明鳥背對著她,坐在一塊矮石上烤火烘衣,淡淡道。

    姜小乙知道藏不下去了,睜開眼睛,自己挪了挪,貼著墻壁坐了起來。

    劉楨見她醒了,笑著打招呼:“兄臺,又見面了?!?/br>
    姜小乙狠狠瞪他一眼,道:“看來好人真是做不得,我從戴王山手里救你出來,還好心放你條生路,你卻私下暗算!”

    劉楨還是那副笑臉,道:“多謝兄臺救命之恩,兄臺莫要怪我,我也是沒有辦法?!?/br>
    姜小乙:“你們抓我來干什么?”

    重明鳥把濕布巾放在火邊烤了烤,轉(zhuǎn)頭問道:“裘辛在哪?”

    姜小乙心說他果然是為了這個,她閉口不答,重明鳥走過來,蹲在她身前。距離一近,他臉上面具的紋路顯得更為靈動了,面具下的雙眼很暗很暗,看不真切。

    重明鳥伸手過來,搭在姜小乙的肩膀上,她心口一顫,額頭滲出汗來。

    他低聲道:“……你怕不怕受刑?”

    姜小乙心口跳得厲害,她怎么可能不怕,她行走江湖,向來奉行苗頭不對,立馬撤退的準(zhǔn)則,除了戴王山那一次,她還從沒被人拿住過,更未受過刑罰。

    她知道裘辛的位置沒有確定,她應(yīng)是性命無憂的,但還是忍不住緊張。死不要緊,活受罪才是真難受,一旦元神渙散,她變回原貌,那劉楨一定會猜出她的身份,那可真是被人拿住了七寸,后患無窮。

    姜小乙心中焦急,可一時也想不出逃脫之法,甚是絕望。

    重明鳥又道:“告訴我,裘辛在哪?”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就像如來的五指山。不知不覺間,她的脖頸、臉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重明鳥的拇指最終抵在她脖側(cè)的死xue上,姜小乙看他雙眸,靜水無波。

    不愧是十五六歲就敢血洗州府銀庫的狠角色,動氣殺念,一點表情都沒有。

    姜小乙咬緊牙關(guān)不說話。

    你的人個個硬氣,難道我們侍衛(wèi)營就是吃素的?

    不知過了多久,重明鳥的手又拿開了,低聲道:“你履行諾言,放過了劉楨,所以我不動你?!?/br>
    姜小乙嘴唇發(fā)白,重明鳥站起身,居高臨下道:“我雖可暫時饒你性命,但有些問題,你還是要回答我?!?/br>
    “……什么問題?”

    “你為何要到佻屋村去?”

    姜小乙頓了頓,謹慎答道:“我想去找戴王山,我聽說他們?nèi)チ四沁叀!?/br>
    “找戴王山做什么?”

    “審人,裘辛什么都不肯說,我不擅長審訊手段,就想找密獄幫忙?!?/br>
    重明鳥呵呵一笑,道:“什么時候侍衛(wèi)營和密獄的關(guān)系變得這么好了?”

    姜小乙聽得心中暗驚,他不僅知道戴王山,知道她來自侍衛(wèi)營,他甚至連侍衛(wèi)營和密獄的關(guān)系都十分清楚。

    這伙人到底是什么來路?

    她回答道:“我們的關(guān)系沒有外界傳的那么差,偶爾還是可以合作的,雖然次數(shù)不多?!边@也是實話。

    重明鳥又問:“那你既然來找戴王山幫忙,怎么又從他手里劫人了?”

    姜小乙:“當(dāng)初查案時,我們查出劫匪至少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會道術(shù)?!闭f著看了張青陽一眼,后者安安靜靜推演算卦,頭也沒抬一下?!昂髞砣ベ荽?,正好看到密獄的人被道術(shù)制伏,我猜或許與劫軍餉的人有關(guān)。我之前聽說戴王山來豐州是為了抓人,但不知是抓誰。我怕密獄跟我們辦案有沖突,就偷偷把人帶走了?!?/br>
    “你之前認識劉楨嗎?”

    “不認識?!?/br>
    “那你為何對他的病癥如此熟悉,還為他渡溫脈真氣?”

    姜小乙坦然道:“這有什么奇怪,我不想他死,他凍得手腳冰涼,我肯定要想辦法給他取暖?!?/br>
    重明鳥看著她不說話,姜小乙被他盯得渾身發(fā)毛,也不知這套說辭他信了幾分。

    重明鳥不再問下去,重新回到篝火旁烤衣服,順便還扔了張餅過來。

    “餓了就吃這個?!?/br>
    “……我被綁成這樣,怎么吃?”

    “有嘴不就能吃?”

    “這……你好歹松我一只手出來吧?!?/br>
    重明鳥偏過頭來看她一眼。

    “看來你還是不餓,人真正餓的時候,別說沒有手,就是四肢全無,跪在地上,趴在泥里,都會想盡一切辦法把食物吞進肚子?!?/br>
    姜小乙被他看得一涼,莫名想起順德十三年,肇州那場饑荒。

    面前這人看似沉著,剛剛的各種舉動和話語中也都透著穩(wěn)重的氣息,唯獨這一眼,他第一次流露出一股冷然的魄力?;鸸庹赵谒氖直凵?,膚色很深,還有一些兵器的傷痕。他領(lǐng)口露出的皮膚明明是白皙的,可手臂卻如此粗糙,一看就是個常年漂泊在外,沐浴刀光劍雨之人。

    這一刻,姜小乙完全確認了,他就是重明鳥。

    這就是當(dāng)今江湖上最炙手可熱的風(fēng)云人物,朝廷也好,綠林也罷,對他都充滿了好奇。這種好奇或伴隨著恨之入骨,或伴隨著心向往之,不一而足。

    姜小乙也曾暗想過,他會是一個怎樣的人。

    如今他出現(xiàn)在她面前,與她心中所想,像,又不像。

    靜了片刻,姜小乙清清嗓子,道:“你們抓了我,既不嚴(yán)刑拷打,又不威逼利誘,打算干什么?”

    重明鳥:“換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