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紫嫣?他來十八香不久,是自愿進(jìn)閣的。”綠柳輕聲道,“娼館做大了男女皆收。不過……他性格很古怪, 喜歡挑客人, 高興的時候,男女老少皆可, 沒興致了,多少錢都不做。秦mama屢屢發(fā)火, 命人教訓(xùn)他,他也無所謂。本來秦mama想將他賤賣了,后發(fā)現(xiàn)他有一手制藥的本事, 才把他留了下來?!?/br> “制藥?” “嗯……” 他們再次來到那片僻靜的小竹林, 綠柳指著里面的小屋道:“他就住在那里。” 姜小乙四下觀察,這里雖不如前院那么花紅影綠,紙醉金迷,倒也別有一番暢幽之感。 “誰啊?” 她剛剛踏入院中半步, 就聽見小屋里傳來問話。 姜小乙道:“是我,你還記得我嗎?” 木門輕輕打開,沒見人影,先見火紅的衣角。 紫嫣半倚著門,膩聲道:“喲,原來是姜公子來了,看來今早的簽又應(yīng)驗(yàn)了。”他微微一笑,讓開身子。姜小乙進(jìn)入小屋。紫嫣的閨房比起綠柳的更為夸張,絲綢彩帶掛了滿屋,花里胡哨。姜小乙注意到在角落里有一張小桌,桌子上放著藥臼,旁邊還有幾把切藥的小刀。 桌子中間擺著各種各樣的神像,佛道均有,還有些叫不出名的野路神,甚至連夫子像也立著。 姜小乙不禁道:“你……信的東西可夠雜的了?!?/br> “奴家有所求,自然各路神仙都要拜拜的?!?/br> “你有何求?” 紫嫣無奈道:“奴家的長輩去得早,留下了一大攤子奴家不喜歡的家業(yè)?!?/br> 姜小乙:“既然不喜歡,散了不就得了?” “哪有那么容易呀,那么多伙計(jì)等著吃飯呢。”紫嫣嘆了口氣,又道:“不說那些惱人的了,想想就心煩?!?/br> 姜小乙覺得甚是奇怪,既然有家業(yè),甚至還有伙計(jì),他怎么還自愿進(jìn)了娼館呢?但是看紫嫣興致缺缺的樣子,似乎也不想再聊。姜小乙看到桌上那堆藥材,又問:“之前那人打傷你了嗎?有沒有幫你叫大夫?” 紫嫣笑了一聲,道:“說什么呢,奴家可沒受傷。姜公子,你想飲茶,還是飲酒?” “茶吧。” 紫嫣一扭一扭走過來,為她燒水泡茶。他的妝容還是那么濃艷,甚至比上一次更為夸張。 姜小乙道:“你為什么涂這么厚的粉?” 紫嫣摸摸自己的臉,笑道:“難道不好看嘛?” “這……” 說不好。 紫嫣走到桌邊,對著銅鏡看了一會,哀怨地一嘆氣,道:“昨夜休息得晚,這張臉看著真老氣?!?/br> 姜小乙不言,紫嫣回頭?!霸趺慈绱瞬唤怙L(fēng)情?!彼斡朴苼淼浇∫疑磉?,彎下腰,臉往她那靠了靠,甜膩膩道:“姜公子,這個時候,你該安慰奴家呀?!?/br> 姜小乙接過茶盞,仔細(xì)想了想,道:“我認(rèn)識一個人,他比你大許多,現(xiàn)在三十出頭的年紀(jì),笑起來眼角和嘴角都有細(xì)紋。但是,我卻覺得他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br> 紫嫣問:“是公子的心上人?” 姜小乙一愣,搖頭道:“不是那個意思……” 紫嫣:“哪個意思?” 姜小乙盯著茶杯,嫩綠的葉子在杯中劃了一道漂亮的弧。 紫嫣看著她的側(cè)臉,艷紅的嘴唇微微勾起。 “姜公子……你好像什么都不懂呢?!?/br> “不懂?” 紫嫣的手指在姜小乙下頜畫了半圈,鼻子在她耳根輕輕聞了聞,忽然道:“姜公子,你說謊了?!?/br> 姜小乙一驚:“我說什么謊?” “那日你說你是十八香的嫖客,是假話吧?!弊湘棠砥鹚念^發(fā),一轉(zhuǎn)一轉(zhuǎn)地把玩?!肮硬皇亲鲞@種事的人,你該不會還是個雛兒吧?!?/br> 姜小乙不言,紫嫣輕聲道:“奴家的鼻子可是很靈的。” 他緊貼著姜小乙的脖根,聞了又聞,這種清淺的鼻息讓姜小乙覺得,仿佛是蝴蝶一下下停落在肩頭。 他輕聲道:“奴家還從沒見到過,像姜公子這樣的純凈之人……”姜小乙想讓他離遠(yuǎn)點(diǎn),一抬手,忽感指尖一涼,右手食指竟不知被桌子還是什么東西給刮破了。 “呀,怎么流了血,太不小心了。”紫嫣微微一笑,從懷里取出手帕,輕輕擦拭。 傷口很小,很快就止住了,紫嫣將手帕放回懷中,拾起姜小乙的手指,要往嘴里送。 姜小乙一把抽掉,瞪著眼睛看他。 “你干什么!” 紫嫣捂著嘴咯咯笑,道:“公子,奴家很中意你呀,咱們莫要辜負(fù)良辰美景?!彼鸾∫业氖?,朝床榻走去。 姜小乙一動不動。 “我只是來聽曲的?!?/br> “別呀?!弊湘绦Φ酶?jì)趁牧?,“今日就讓公子瞧瞧奴家的真本事?!?/br> 姜小乙認(rèn)真道:“你要不唱,我就走了?!?/br> 紫嫣與她對視片刻,松開了手,無聊道:“掃興……”他出了門,再回來時,抱了一把月琴,與她面對面坐下。指頭一撥,琴聲如傾瀉的碧珠,蕩人心脾?!鞍?,舍本逐末,得不酬失,公子真是個蠢人呀?!?/br> 姜小乙聽著小曲,喝著清茶,欣賞竹影映在窗上的姿態(tài),心情忽然好了起來。 若是忽略紫嫣怪異的性格和夸張的妝容,他的形影身段,曲調(diào)唱腔,婉轉(zhuǎn)通靈,輕盈通透,比很多經(jīng)驗(yàn)豐富的歌姬更動人心。 姜小乙聽著聽著,目光不由被他的手指吸引。紫嫣的手十分好看,不像男人那么粗硬,反而削瘦纖細(xì),又有力道,上下轉(zhuǎn)動,靈活異常。姜小乙看了一會,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向前探身。她脖子越伸越靠前,紫嫣先是往后靠,后來實(shí)在無處避了,壓下琴弦,將臉湊了過去。 “怎么,公子改主意了?” 姜小乙握住他的手腕,紫嫣挑挑眉,躲也不躲,由著她瞧。 “你的指甲怎么了?” 紫嫣的指甲與常人不同,有點(diǎn)尖,而且十分堅(jiān)硬,原本應(yīng)該清透的指甲蓋卻像被什么東西磨過一樣,粗糙堅(jiān)實(shí),看不出血色。 “如此鋒利,是為了彈琴嗎?” 紫嫣笑道:“心情好時,自然是為了彈琴?!彼鹗?,攀在姜小乙的脖子上,幽幽道:“心情差了,殺人也是方便的。” 姜小乙一愣,紫嫣還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語氣,聽不出是不是玩笑。 “你說的是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奴家對于自己中意的人,一向都是講實(shí)話的。”紫嫣的指尖緩緩游走,好像一把薄薄的涼刀,劃過姜小乙的臉頰。他似是覺得姜小乙的臉蛋手感不錯,摸得十分陶醉,緩緩起身,貼在她耳邊道:“只不過,有些事奴家沒有說得很直白,怕你們受不住……” 屋外竹影重重,細(xì)長的葉子被風(fēng)吹得搖來搖去。 紫嫣的聲音和動作,明明都是輕軟的,可姜小乙卻被一種莫名的氣勢震懾,一動不敢動,任由他撫摸。 一縷碎發(fā)刮過她的耳朵,紫嫣淡淡道:“剛剛曲子斷了,奴家再給你彈過……” 在凄清的小調(diào)中,天色不知不覺已晚,小屋中的光線越來越淡,最終陷入昏暗。一曲終了,紫嫣起身,點(diǎn)了一根燭,緩緩走到桌邊。 姜小乙掏出銀子放在桌上。 紫嫣笑道:“奴家不要錢?!?/br> 姜小乙:“銀子還是要收的,你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十八香里,將來若出去了,有銀子才有出路?!?/br> 紫嫣嘴角也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玄幽,拄著臉,輕聲道:“好吧……”他將桌上的銀子拾起?!半m然奴家并不缺錢,但這是公子的心意,奴家愿意收下?!?/br> 姜小乙:“天色不早了,我得走了?!?/br> 紫嫣懶洋洋地靠在桌子上。 “公子何日再來?” 姜小乙看著他不說話。 紫嫣:“公子一直不肯碰奴家,好傷奴家的心呀。” 姜小乙一笑,道:“我這段時間可能有些忙,等我得了空就會來的?!?/br> 她這句話不是隨口說說,她是真的打算再來找紫嫣。 雖然這男娼給她感覺十分古怪,但這古怪卻不讓她厭煩,反倒是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說不出的神秘和吸引。 回了宮,正巧碰到肖宗鏡,姜小乙將項(xiàng)鏈交予他過目。肖宗鏡拿在手里研究了一會,道:“這蓮花不錯?!苯∫业裳郏骸爸樽?!大人,這幾十顆東洋珠子才是重點(diǎn)!” 肖宗鏡若有所思道:“東洋珠子……” 姜小乙小心觀察他臉色,考慮著要不要把青州軍在黑市的種種交易告訴他。但其實(shí)說了也沒用,這種事情太多了,成百上千,根本查不過來,也不可能堵得住…… 正猶豫之際,肖宗鏡淡淡一笑,將項(xiàng)鏈放回盒子。 “倒是很漂亮,女人家都喜歡這些東西?” “當(dāng)然喜歡。”姜小乙覺得當(dāng)下氣氛不錯,趁機(jī)問道,“不知大人喜歡什么?” “我?”他認(rèn)真想了一會?!啊瑁俊?/br> “大人真是穩(wěn)重。” 肖宗鏡挑眉:“話里有話。不過……”他頓了頓?!耙嬲f喜歡的東西,你送我的那把劍確實(shí)不錯,已經(jīng)數(shù)次派上大用場。” 姜小乙眼睛一亮,肖宗鏡又道:“你今日出宮一整日,不是只取了條項(xiàng)鏈吧?” 姜小乙:“大人,我碰到個怪人,明明是個男子,卻做女人的打扮。不過他唱曲唱得太好,尤其是閩州的小調(diào),我一聽一整日就過去了?!?/br> “哦,原來是聽曲去了,看來你最近真是清閑了?!?/br> “大人有新任務(wù)給我嗎?” 肖宗鏡沒說話。 “大人有什么吩咐盡管說?!?/br> 肖宗鏡笑道:“還有五日便是凝兒的生辰了,不管有什么事,等過完生辰再說吧。” 深秋寒涼風(fēng)中,時間飛速流逝,轉(zhuǎn)眼便到了凝郡主生辰的這日。 宴會在傍晚舉行,大概申時左右,肖宗鏡回營招呼姜小乙。 安王宅邸離皇宮有些距離。當(dāng)年永祥帝兒時被趕出宮外,多虧了安王的照料才平安長大。后來永祥帝榮登大寶,想招安王進(jìn)宮共享尊榮,被安王婉拒。安王妃病逝之后,他就在城郊建了個宅子,種花種草,閑散生活。 姜小乙隨肖宗鏡來到這處宅邸,門外看不出特殊之處,僅有兩名家丁看護(hù),大門上掛著一個牌匾,上書“微心園”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