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肖宗鏡向安王行了禮,轉(zhuǎn)頭看向謝凝。 “凝兒?!?/br> “肖大哥……” 安王哼笑一聲,道:“你來了她還能說幾句話,我問了兩天,她嘴都沒張開過?!?/br> “殿下稍安勿躁?!毙ぷ阽R來到謝凝身邊,輕聲道,“凝兒,拖著并不能解決問題,把事情說清楚?!彼D(zhuǎn)向阿燕,問道:“你老實回答我,這教派總壇設(shè)在何處,教主是何人?這些東西為何要放在郡主的房間里?你們教中可有人知道你在微心園做事?” 阿燕輕輕搖頭,聲息微弱,聽不出一絲情緒。 “……沒有人知道我在這做事?!?/br> 一旁的謝瑾可沒有肖宗鏡的耐心,沖過來質(zhì)問道:“你說沒有就沒有?你們教主在什么地方?我要親自審問才知道!” 阿燕閉口不言。 謝瑾瞇起眼,道:“只要我想查,早晚都能查到,你若自己交代,或可減輕罪責(zé)?!?/br> 阿燕的臉色越來越白,謝凝于心不忍,道:“兄長,阿燕不過是為家人求福而已,也不算是有大罪吧?” 謝瑾低聲訓(xùn)斥:“你懂什么!就算她無惡念,就憑她讓你接觸到這騙人的教門,也該死罪論處!” 阿燕聽到這話,終于抬起頭,望著謝瑾。 “殿下、殿下憑什么說……我們是騙人的教門?” “蠢奴!還敢頂嘴!”謝瑾拿起一個絹布本子,甩在她面前。“這教門典籍上說,只要誠心供奉教主,教眾就能實現(xiàn)所有心愿,簡直一派胡言!也只有你等愚昧之徒才會相信這樣的邪作!” 阿燕看著那本子,顫抖著反駁道:“釋迦佛在世時,同樣遭受過誹謗質(zhì)疑,如今他的話卻被奉為經(jīng)典,這又如何解釋?” 謝瑾冷冷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這種江湖騙子我見得太多了。不論如何巧舌如簧,也不過是想騙人斂財而已?!?/br> 阿燕明明怕到了極致,身子抖得幾乎要自咬舌頭,卻還是堅持說話。 “……何為騙錢?當(dāng)年如果沒有須達長者貢獻滿地黃金,逝多太子就不會被感動,進而獻出自己的園林,建立祇園精舍。我們都是自愿為大靈師奉獻的!而且,要說騙錢,如今哪座廟不是進門就要香火費的,朝廷每年法會花費無數(shù),佛祖都看在眼里,為何不出來制止,這在殿下眼中算不算騙錢呢?” 謝瑾大怒:“放肆!” 姜小乙在一旁聽他們講話,隱隱覺得有些不妙。這阿燕聲音不大,看似驚慌失措,話語中卻底氣十足。 謝瑾在言語交鋒上,明顯處于下風(fēng)。 謝瑾對謝凝道:“這蠢奴已被人蒙混了頭了!幸而我們發(fā)現(xiàn)得早,否則還不知你要如何被她蠱惑!”他冷冷地看著阿燕。“明日我就去查了這邪教,看在你伺候郡主有點苦勞的份上,到時我找?guī)讉€被他們禍害的人出來,讓你看清這位教主到底是如何行騙的,叫你死也死個明白!” 比起暴躁如雷的謝瑾,阿燕忽然之間平靜得不像話。 “殿下,如果有信徒遭到慘禍,就能證明教主是錯的,那此時最該謝罪的難道不是世尊嗎?” 謝瑾被憤怒沖昏了頭,一時沒聽懂阿燕的話,但姜小乙可聽懂了,她后背一涼,忽然生出一種極其不祥的預(yù)感。 果不其然,阿燕緊接著道:“永祥帝帶著整個大黎的人信佛,如今舉國遭難,民不聊生,被禍害的人何止千千萬萬?比起如此滔天罪過,破點小財,許點小愿,哪有資格配得上這個‘邪’字?” 姜小乙聽完這番話,腦海中第一反應(yīng)是——完了。 第55章 研究一下這個新教派。 完了完了完了。 阿燕說了絕不能說出的話。 全場陷入一片恐怖的安寧。 謝瑾突然不吼了, 他氣到極致,反而變平和了,反倒是謝凝面露憂色, 不自覺地擋在了阿燕面前。 謝瑾笑道:“凝兒, 我知你一向善良,不愿見人問罪, 你先回房歇息?!彼従彴纬雠鍎Α!白罱嚯s事使你煩心,我現(xiàn)在就殺了這蠢奴,還你一個清凈。” 謝凝緊攥謝瑾的手,幫阿燕求情。 “兄長, 阿燕不該說這些大不敬的話,但念在她平日悉心做事的份上,就饒恕她這一次吧?!?/br> 謝瑾撥開她,柔聲道:“凝兒, 現(xiàn)在有一只害蟲, 混進了花園,在它把花朵咬得遍體鱗傷之前, 我必須把它除掉。” 話音方落,他一劍刺向阿燕! 阿燕臉色蒼白, 閉目待死。 此劍速度太快,謝凝還沒回過神,眼前一道風(fēng)刮過——再看過去, 肖宗鏡握住謝瑾的手腕, 斷了這殺招。 肖宗鏡淡淡道:“這侍女年紀尚輕,許是受他人蠱惑,先查清楚再說。”肖宗鏡手上用了點力,“此事交給我, 我會找出他們教主的,把劍放下?!?/br> 謝瑾雙目赤紅,瞪著阿燕,狠聲道:“賤民也敢妄議陛下!” 肖宗鏡不語,手上又加了些力,謝瑾手腕一顫,終是放下了劍。 肖宗鏡向安王行禮:“殿下,此女暫時羈押,這些物品我要帶回營內(nèi)調(diào)查。今日恕宗鏡先行告退了?!?/br> “好?!卑餐跞毯戎?,看不出什么表情。 謝凝忽然叫住他:“肖大哥……” 肖宗鏡回頭,看向謝凝的神情頗為復(fù)雜,千言萬語,最后也只是沖她淡淡一笑。 “凝兒,莫要再接觸這些東西了?!?/br> 隨后,姜小乙跟著肖宗鏡離開微心園。 沒走多遠,肖宗鏡身子忽然一晃,手扶在路旁的一棵樹上。 “哎!”姜小乙嚇壞了?!按笕?!”肖宗鏡搖搖頭。“我沒事。”姜小乙看他氣色極差,問道:“大人多久沒有休息了?”好像自打肖宗鏡從撫州回來后就不停在忙,屢屢前往兵部,似乎在計劃什么重要的事情。 肖宗鏡低聲道:“沒想到……民間對陛下的非議竟已到如此地步?!?/br> 姜小乙寬慰他道:“只是她一個人說而已?!?/br> 肖宗鏡沉默不語,姜小乙看他如此憂心,蹙眉道:“大人就不該攔著謝大人,讓他一劍捅死那侍女,殺雞儆猴,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肖宗鏡輕呵一聲?!澳惴獾米∪说淖?,難道也封得住人的心嗎?你太看得起我們,也太小瞧了天下人?,F(xiàn)在謝瑾殺她,在滿院百十名仆從眼中,不叫殺雞儆猴,而叫氣急敗壞,惱羞成怒。因為皇家無法以德服人,所以便張獠牙以泄憤?!?/br> 姜小乙:“那該怎么辦呢?” 肖宗鏡沉思道:“追根求源,先挖出他們的教主再說?!?/br> 微心園內(nèi),謝瑾將阿燕抓走關(guān)押,又命人對整座院子進行搜查,一處角落也不能放過。 安王終于喝完了茶,彈彈衣裳,準備回房。 他路過謝凝身邊,謝凝輕喚:“父親……” 安王停住腳步。 “何事?” 謝凝愣了愣,欲言又止。 安王:“你兄長不在,有什么想法,但說無妨?!?/br> 謝凝:“阿燕不該對陛下不敬?!?/br> 安王搖頭道:“這不是你真正想說的?!?/br> 謝凝猶豫片刻,又道:“父親……您可還記得陛下賞賜給女兒的那些法器?品類各異,數(shù)目繁多,都是由天下最尊貴,最出名的高僧開光護持的?!?/br> 安王:“當(dāng)然記得?!?/br> 謝凝:“去年女兒便將這些法器都借給了阿燕,她全心全意為母親祈福,不可謂不虔心,可還是全無作用。反而她信了那位大靈師后,屢屢收到好消息,這究竟是何道理呢?” 安王不語。 謝凝垂下頭,過了片刻,低聲道:“朝廷每年在各項法會上的花費不計其數(shù),也都像那些法器一樣,毫無效果。民間已經(jīng)怨聲載道,如今陛下被百姓無辜遷怒,那些爭名逐利,滿口謊言的僧侶實是難辭其咎。女兒也曾見過宮內(nèi)御用的法師們,尤其那位廣恩禪師,只會故作高深,影響陛下,著實令人厭惡!其實女兒也想借阿燕一試,如果這位大靈師真的是位得道高人,或許可以向陛下推介。而且,聽說大靈師在民間已經(jīng)頗得人心,若是陛下能親近他,也許就能得到百姓的好感呢……” 安王聽完,淡淡一笑。 “你小小年紀,能有如此憂思,確實不易。” “女兒說錯了嗎?” “不錯,也不對?!?/br> “這是何意?” “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卑餐跗胶偷?,“不過,陛下自幼喜愛佛法,本想拉著你們幾個親近的一同研習(xí),沒想到都是越拉越遠。這個暫且不談了,我先問你,若是這位大靈師當(dāng)真有求必應(yīng),你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謝凝被安王問得面上一熱,低下了頭。 安王笑道:“這件事,就交給你心中所求的那位解決吧?!?/br> 肖宗鏡與姜小乙走在朱雀大街上。 姜小乙看看身旁人沉默而疲倦的臉,忽然站定腳步,道:“大人,要不我來查吧?!?/br> 肖宗鏡回頭看她,姜小乙道:“大人最近這么忙,靈人教就交給我吧?!?/br> 肖宗鏡道:“接下來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那之前,絕不能出岔子,還是我親自查吧?!?/br> 姜小乙知道朝廷現(xiàn)在正在籌備軍糧,招募士兵,等楊亥回來,便要向青州軍動手了。肖宗鏡最近一直往兵部跑,應(yīng)該也是為了此事。 姜小乙笑了笑,道:“我最近閑得都要發(fā)霉了,正想找點事做呢,大人就當(dāng)是幫幫我吧?!闭f完,她給他掉轉(zhuǎn)面向,從后面推著走。 姜小乙這個舉動,原本只是不想給肖宗鏡反駁她的機會,沒想到,手放上的一瞬,她忽又生出別樣的感覺。 她的腦子里莫名其妙回想起那晚與徐梓焉的經(jīng)歷來,與徐梓焉輕薄靈動的身體不同,肖宗鏡的背開闊舒展,厚重緊實,隔著衣裳,還散發(fā)著微微熱力。 姜小乙的手掌不受控制一般,順著他背脊兩側(cè),緩緩向上移動…… 肖宗鏡原本被她往前推了兩步,忽然又停住,回過頭來,靜靜看著她。 姜小乙猛然醒悟,抽回手,語無倫次道:“不、不是,小的就是覺得大人的背比常人暖,筋脈跳動遠比常人有力,所以有點好奇?!彼槐菊?jīng)地問,“這是怎么回事?跟大人練的功法有關(guān)嗎?” 肖宗鏡一語不發(fā)。 路旁的店鋪門口掛了兩串紅燈籠,光從側(cè)面照在他的臉上,竟將往日沉靜的視線映出幾分鮮活的色彩。 他一聲沉笑,聽不出情緒。 “我是不是該重新教教你規(guī)矩?” 姜小乙被這語氣催得五臟六腑都快燒著了。 “錯了錯了,真的知錯了大人!您看在小的還要去查靈人教的份上,就饒了我吧!” 提到正事,肖宗鏡也沒了胡鬧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