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肖宗鏡問:“副倉的糧食有多少?” 王丘:“加在一起也不足北倉的十分之一,而且多是劣糧,再怎么省,最多也就撐四個月吧?!?/br> 肖宗鏡叫來戴王山。 “讓你的人向外散消息,就說青州主力糧倉被淹,現(xiàn)在的糧食只夠一個月了?!?/br> 戴王山笑道:“好主意,這城里的蠢貨們天天一副高枕無憂的樣子,無非就是仗著城池牢固,儲糧充足。現(xiàn)在糧食一沒,定有心生變數(shù)之人,一旦幾十萬老百姓鬧起來,這城可就沒那么結(jié)實了?!?/br> 肖宗鏡:“我們耗不起。”他一拍桌子。“必須讓他們出城迎戰(zhàn)!” 第74章 重明鳥:能認(rèn)出我的加雞腿~…… 密獄在散播消息方面, 實屬一把好手,不出幾日的功夫,糧倉被淹的消息已經(jīng)在全城傳播開來。 姜小乙走在街道上, 明顯感覺民眾人心惶惶。 而典當(dāng)行方面, 眾人每天還是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情。糧倉那邊倒是毫無變動,青州軍內(nèi)也還沒有消息傳出來。 姜小乙等了幾天, 找到肖宗鏡,問道:“他們是不是想把這事瞞下來?” 肖宗鏡一邊喝茶,一邊道:“這種事是瞞不住的??醇Z倉的士兵自己也要吃糧食,眼見糧倉損毀, 他們也會心生動搖,各種閑言碎語是防不住的。青州的黑市渠道極為發(fā)達(dá),現(xiàn)在消息恐怕已經(jīng)傳出青州城了?!?/br> 姜小乙:“那周璧怎么還沒有動靜呢?” 肖宗鏡:“他們應(yīng)該在想辦法。對了,我之前交代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姜小乙:“戴王山說沒問題了?!?/br> 肖宗鏡覺得, 糧食都被淹成這樣了, 青州軍肯定會發(fā)現(xiàn)糧倉的問題,那么就一定會去找當(dāng)時主持建造糧倉的工匠, 也就是王丘師父的麻煩。王丘師父是戴王山領(lǐng)回來的,自然要由他掃清尾巴。 戴王山已于前日偷偷殺了當(dāng)初在大牢引領(lǐng)他的獄卒, 并將之偽造成逃跑的樣子,同時修改了自己領(lǐng)人的記錄。他還在那獄卒家中留了幾樣“證據(jù)”,把他塑造成楊亥埋在城內(nèi)的暗樁, 將自己洗的是清清白白, 干干凈凈。 肖宗鏡聽完姜小乙的話,說道:“戴王山做這種事應(yīng)該不會露馬腳,叫眾人提高警惕,照常行事?!?/br> 就如同肖宗鏡所料, 青州軍的確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糧倉的問題,隨即去獄中找那位老工匠,進而也發(fā)現(xiàn)了工匠與獄卒的失蹤。 不過,這消息報到周璧耳朵里時,卻是另一番味道。 周璧并沒有待在那幾千人重重保護的大營中,這位年輕的青州軍首領(lǐng),此時正站在城墻之上,眺望著整座城池。 周璧今年三十歲左右,身材中等,容貌也是普普通通。作為一個身價無限之人,他的打扮有點樸素得過頭了,一身灰色長衫,渾身上下無有裝飾,看著就像個隨處可見的攤販子。可是在周圍許許多多人之間,他卻依然引人注目。這種注目源于他內(nèi)在的一股精神氣。周璧始終認(rèn)為,人的威嚴(yán),不是靠衣著打扮撐起來的。一個真正久居高位,善于發(fā)號司令之人,他的氣魄與威能,就算擋住對方的雙眼,依然可以攝其內(nèi)心。 他身邊站著一位謀士模樣的人,手捧幾樣?xùn)|西,正與周璧說明著什么。 “……這是從那獄卒家中搜出的,大將軍請看,這里還有楊亥的信物,此人怕是敵軍早早埋于城中的細(xì)作!” “大將軍”是周璧為自己安排的身份。早在一年前,投奔而來的文人武將就開始輪著番地勸他稱帝,可周璧沒有同意,他認(rèn)為,征戰(zhàn)天下,“大將軍”才是最合適的。 周璧沒有理這謀士,他望著城池,忽然緊了緊鼻子,說道:“佟孺林,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 “味道?”這位叫佟孺林的謀士學(xué)周璧的樣子,也朝外面聞了聞。“這……沒有什么味道???” 周璧:“有?!?/br> 見他如此篤定,佟孺林靠近墻邊,把脖子伸了老長,再次吸氣,還是什么都沒聞到。 “還請大將軍示下?!?/br> 周璧手搭在冰冷的石壁上,笑著說:“城里有股臭味。” “……臭味?” “沒錯。”周璧淡然道,“有些見不得光的雜碎混進來了。” “?。俊辟∪媪执篌@,“城中還有細(xì)作?屬下這就命人挨家搜查!” “多此一舉?!敝荑档?,“捉這些人要花費很大精力,而且容易影響軍心,那就正中對方下懷了。不要浪費時間,臭蟲是抓不完的,當(dāng)前我們最重要的,是解決糧食問題?!?/br> “對對對,糧食才是大事?!辟∪媪值?,“屬下這就命人去柞津和蓬德要糧,估計半月時間,就能帶糧食回來?!?/br> “這兩個城的存糧也不多,若不好好規(guī)劃,很容易壞事?!敝荑瞪宰鏊妓鳎f道:“只去柞津要糧就行了。” “柞津?要向丹木基將軍要多少糧?” “全部?!?/br> 佟孺林詫異:“什么?全、全部?!” 周璧:“沒錯,把城里搬空,全部糧食都帶回來,應(yīng)該能多撐三個月?!?/br> 佟孺林疑惑道:“都搬空,那柞津城里的將士和百姓吃什么?” 周璧淡淡地看過來一眼。 佟孺林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本能地彎下腰。 他在心里痛罵自己,怎么會問如此愚蠢的問題,他又不是沒見過丹木基率領(lǐng)的那五千個蠻族士兵生烤活人的場景,而那小城里的平民百姓有沒有吃的,周璧又怎么會在乎呢? “屬下愚鈍,屬下愚鈍?!彼钌盥耦^,擦擦額頭的冷汗,恭敬道:“屬下已經(jīng)明白了。那……蓬德那邊,大將軍可有什么指示” 周璧道:“蓬德的糧食一顆也不能動。” 佟孺林心里仔細(xì)想了想,這確實是最合理的安排。柞津位于青州西南方向,而蓬德位于西北。若在地圖上將天京與青州城連成線,蓬德正好在這條線上,可以說是青州城的一道“天然城墻”。從一開始,周璧對這兩座城的投入就不一樣,蓬德有大量精銳駐軍,而且由錢蒙駐守——這可是能與楊亥一教高下的真正的大將。而柞津則交給了丹木基——熟悉丹木基的人都知道,他的軍隊根本不擅長防守,他們就是一群瘋狗,只有在進攻的時候,才能彰顯其威力。 之前他們拿下柞津,就是想以此為前哨,讓丹木基進攻豐州。但是因為朝廷大舉興兵討伐,所以他們暫緩攻勢,收緊防線,準(zhǔn)備先解決楊亥。 所以,放棄柞津,的確是現(xiàn)在最合適的決定。 佟孺林在為周璧的冷血感到懼怕的同時,也為他的果決心生敬畏。 他又問道:“大將軍,那城里混進的細(xì)作就不管了嗎?現(xiàn)下百姓之間疑慮之聲甚囂塵上,要不要全城加強警戒,防止動亂?” 周璧手搭在城墻上,指間玩著一枚銅板,這是他思考時的習(xí)慣。 片刻后,周璧道:“不必,青州城里留下的人,都不敢鬧事,最多說點閑話罷了,由他們?nèi)ァD銈冊诿癖娙菀拙奂牡胤郊优扇耸?,暗中觀察,遇到有意煽風(fēng)點火之人,就給我抓起來,也許會有意外收獲?!?/br> 周璧語氣平淡,聽得佟孺林也逐漸冷靜下來。 佟孺林一開始得知糧倉被毀一事時,覺得天都要塌了,可是周璧除了在初聞之時眉頭緊蹙了一陣,不見絲毫慌亂。到最后,他甚至還笑了出來,與眾將道:“糧倉之隱患,我未能及時發(fā)覺,是我之過失。但是諸位也不必太過驚慌,你們覺得,朝廷為何要派人偷偷摸摸進城,使這些陰謀詭計?” 眾將不言,周璧道:“那是因為他們知道,此戰(zhàn)若與我方正面對抗,只有死路一條。他們越是著急,越能證明這破敗的王庭早已是強弩之末。楊亥便是他們最后一塊遮羞布,撕掉這塊布,這片土地便任我索?。 彼酒鹕?,環(huán)顧四周,厲聲道:“他們盡管使些花招,這位老掉牙的軍神很快就會明白,就算我讓他十年糧食,他依然不是我的對手!” 城墻上的風(fēng),兇猛地吹著。 周璧眼前,是盡在掌握的城池,身后,便是茫茫然的天下。 “我修書一封,你派人帶去柞津。”周璧淡淡道,“命丹木基按信中安排行事?!?/br> 佟孺林:“是?!?/br> “不過……就算多出三個月的糧食,也只夠救個急而已。”他思索片刻,沉聲一喚。“霍天!” 城墻的角落里,站出一人。 若是姜小乙在此,看到這位名揚天下的東海神劍,定會大吃一驚。當(dāng)初在天京城,眾人看了霍天的畫像,均以為他是一位威風(fēng)凜凜的中年劍客。事實上,霍天的確已過不惑之年,眉眼與畫像也有七八分相似,可整體氣質(zhì)卻與畫像描述的相差甚遠(yuǎn)。 霍天身材與姜小乙相仿,骨架也偏小,薄薄的肩膀,精窄的腰身,渾身肌rou極為輕簡。若忽略他臉上的皺紋,單從體型看,他宛如一個少年人。尤其是他現(xiàn)在剃掉了胡子,小巧的臉頰甚至與徐梓焉有得一拼,但是比起徐梓焉的陰柔,霍天的面孔要冷峻得多。 他身著寬松的短袍,腰部扎緊,腳上是一雙簡樸的草鞋。他并未束發(fā),又干又硬的長發(fā)高高綁起在腦后,幾縷銀絲掛在鬢邊,長發(fā)隨風(fēng)飛揚。 他的左側(cè)腰上,配有一把長劍,這劍看著很怪,不似大黎傳統(tǒng)的劍形,劍身又細(xì)又薄,劍柄像一片金色的葉子,向后包裹。而他的右腰上則配有一把不到兩尺長的短刀,同樣窄細(xì)。 高超的武藝使霍天的氣息整體向內(nèi)收縮,像是一把隨時等待出鞘的利刃。 “何事?”霍天語氣沉穩(wěn)老練,比起他的外形,他的聲音更加附和他的年紀(jì)與身份。 周璧將指間的銅板向外一彈,銅板飛出,霍天一把接住。 周璧:“集結(jié)人員,準(zhǔn)備出海?!?/br> 霍天:“好。” 周璧:“船隊出海需要準(zhǔn)備一陣,楊亥應(yīng)該會先到,接下來我需坐鎮(zhèn)青州,海外購糧一事就全交給你了?!?/br> 霍天:“好?!?/br> 佟孺林在不遠(yuǎn)處看著他們,他們的對話極盡簡略,這是這二人之間的常態(tài)。在佟孺林的印象中,似乎每一次,都是周璧下達(dá)命令,而霍天完美執(zhí)行,周璧從沒有多一句的叮囑,他們之間也少有閑談與廢話。 佟孺林投奔青州軍的時間遠(yuǎn)遠(yuǎn)晚于霍天,事實上,霍天幾乎是最早一批與周璧結(jié)識的人。他們相識之時,周璧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逃犯,而霍天早已名揚天下。周璧到底是如何籠絡(luò)了霍天為己所用,誰也不清楚。 像佟孺林這種后期投奔青州軍之人,大多是為了錢和權(quán)力。但是霍天是個徹頭徹尾的武癡,他對金銀和權(quán)力都沒有絲毫的興趣,但他還是堅定地留在了周璧身邊。 他不像是周璧的屬下,他們之間比那更近,但他也不像是周璧的親友,他們之間比那更冷。 如果一定要找個“關(guān)系”來形容他們,佟孺林覺得,他們更像是主人與自己最熟悉的兵器,多年的磋磨與歷練,使得他們幾乎融為一體,永遠(yuǎn)面朝同一方向。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 轉(zhuǎn)眼又是幾日過去。 典當(dāng)行里,戴王山有點不耐煩了。 “這城里的人還真是能忍?!贝魍跎铰N著腿,手往桌上一拍?!安軐?,叫人去茶樓酒肆弄點事情出來。” 曹寧剛想動,被肖宗鏡叫住。 “站住。”他站在門口,望著安靜的院落?!安荒苋??!?/br> 戴王山:“放心,我的人做這種事絕不會出岔子的?!?/br> 肖宗鏡搖頭:“看來留在這城里的百姓都已接受了青州軍的‘脾性’,他們是不會鬧事的?,F(xiàn)在不能輕舉妄動,糧倉被毀,城內(nèi)竟然沒有戒嚴(yán),這個周璧……”他眼睛微瞇?!安皇欠悍褐?。” “行?!贝魍跎秸酒鹕?,伸了個懶腰,道:“一切全憑大人安排,下官這就告退了。”陰陽怪氣地說完,戴王山奔著那裝著六個嬌妾的后院就去了。 姜小乙坐在桌旁,手拄著臉,望著肖宗鏡寬闊的背影,默不作聲。 日子就在這洶涌的暗潮之中,一日日過去。 不久后的某一天,傍晚時分,王掌柜帶來一個人。此人進了典當(dāng)行,給肖宗鏡和戴王山各行一禮。 “卑職見過二位大人?!?/br> 姜小乙在出征當(dāng)日見過他,這是楊亥手下一名傳令官。 當(dāng)初為了傳訊,戴王山還多準(zhǔn)備了兩套身份留給楊亥,以備不時之需。 肖宗鏡問道:“你進城可還順利?” 傳令官:“還算順利,多虧青州城開銷龐大,不能關(guān)商路,現(xiàn)在青州糧倉被毀一事已經(jīng)在外面?zhèn)鏖_了!” 肖宗鏡:“大軍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