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見俞仁有些不開心,汪文言趕忙轉(zhuǎn)移了話題。 “噢!差點忘了正事。我今天來,其實是有一件正事要找你商議的?!?/br> “什么事?”俞仁見汪文言說的認真,也拋開了方才的小小不快,不知道自己又惹上了什么事情。 “現(xiàn)在這陣子,總算是皇上已經(jīng)順利登,李選侍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也被我們逼滾蛋了?;噬显诒娢焕洗笕说膸椭麻_始正式理政了,相信國家很快便會好起來。 眼下暫時我也沒什么要急的事情要辦了。所以,我便想起你的事情來?!?/br> “我的事情?你說的是為我跟我爹翻案的那件事嗎?”俞仁問。 汪文言搖了搖頭?!斑@件事暫時還辦不了。皇上新登基,我們的各位大人都還沒受賞,皇上手頭待辦的事情還多,你這件事對皇上來說,必竟太小。咱們現(xiàn)在就算是找人給你上了折子,只怕也只能被暫時押下來,反而不好。不如再等一陣子。待咱們東林的各位大人都順利升了官,到時候,你這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br> “那,我還有什么事情???”俞仁一時想不明白。 第二百二十九章 東林集會 “你跟蕊蕊的事情??!你總不能一直的這樣子把我家蕊蕊擺著吧!我知道,你最近已經(jīng)有了新夫人??墒沁@事我私下里也問了蕊蕊。她跟我說,她并不嫌你已經(jīng)有了新夫人。她也沒想著要跟你的新夫人爭正位。只要你同意,她寧愿嫁給你做妾。 這,你總沒話說了吧!” 原本,趙蕊已經(jīng)又端了一碗洗臉水進來了,這時聽到汪文言跟俞仁談起自己的婚事,便低著頭又匆匆出去了??墒?,她又舍不得不聽,于是悄悄站在門外偷聽。 “這,這事在這兒怕是不好處理吧!況且,楊伯父也在京里,咱們怎么著也要顧著些他的面子吧!” 汪文言一拍大腿。“這一點你放心。楊漣那日就已當著我的面說了,蕊蕊要改嫁,他絕不阻攔,而且他那天還特意為此寫了封信,你不記得了嗎?現(xiàn)在,這封信還在我這兒放著呢! 我倒是擔心蕊蕊她爹。我這位姨父可是位出了名的倔老頭。更加上中年才得了蕊蕊。一生只此一女,格外的看重。你讓蕊蕊做妾,只怕他不一定能同意?!?/br> 俞仁聽了這話,也沉默起來。他當然知道,自己與趙蕊的事情沒辦法一拖再拖下去。雖然趙蕊名義上已經(jīng)嫁了一次人??蓪嶋H上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她今年也已是二十一了,在這個時代里,這可要算是實足實的剩女了。再拖下去,就是趙蕊沒意見,只怕她家里也不會同意。 可是,要是娶趙蕊的話,他又實在沒什么準備。且不說自己這一方的李瑩這一關(guān),就是趙蕊他爹趙南星這一關(guān),他也都還沒有想好對策。一想到這事,俞仁就頭痛。 “你也不用為難,這一點,我也替你想了。你新娶夫人的事情,也就我跟蕊蕊知道,既然她不在意,那也就沒事了。我便當作不知道。我姨夫問起,我就說你還未曾成親便是。 我再把楊漣大人請上,請楊大人認你做個干兒子,以便抬高你的身世。想來趙大人便不會再有什么意見了。” 俞仁想了半天,也知道這事自己無處下手,只好由著汪文言給他安排。“汪兄看吧!趙大人的性子,我實在是一點不知。汪兄看著要怎么辦,便怎么辦。需要我做些什么,只管說一聲就是?!?/br> 汪文言拍著俞仁的肩膀,“這就對了嘛!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要知道,我如果成心給你搗鬼,就算是你不計較,蕊蕊也不會放過我??! 明天,我們東林有個聚會,慶賀圣上順利登基。你到時候跟我一起去。我讓楊大人當面認你做干兒子。只要楊大人同意認你做干兒子。那這事就算是成了一半了。” 俞仁點頭,沒有說話。這求著別人認自己做干兒子的事情,他還真是第一次干,想想不由的有些臉紅。不過,還好他這只是為了趙蕊,并不像其他的許多人,是為了自己的官位榮華之類。說起來,他這也算是為了愛情而做的犧牲,也算是一種純潔的無恥了。 次日,因為要準備上午跟汪文言去赴宴,他早早的便起來準備了。沒想到趙蕊比他起來的還早。一見他起床,趙蕊便忙給他把洗臉水端進了房里。 俞仁洗了臉,又在屋子里看了一會兒的書,汪文言才慢悠悠的起了床。俞仁以為這回就該去了??墒峭粑难詤s說不忙,兩人在家里又下了兩局圍棋,眼見著到了午正,汪文言讓下人們上了些點心,三人吃了,這才打發(fā)家人安排車子送他們?nèi)巳ジ把纭?/br> 九月的北京城已經(jīng)有了些涼意,可淳安酒樓里今天卻感覺不到一絲的涼,反而異常的熱鬧。上百名穿著士子服的男人在一樓高聲的談?wù)撝罱某肿兓?,以及猜測著新皇登基后將會帶來的新政。許多人都是高談闊論著自己的政治主張。 這些人中大多都是言官。這也是東林黨的特點,從東林黨形成的那一天開始,他們的這種特點就確定了下來,一直都是言官為主體。而大明的言官又有一個極大的特點,那就是聞風奏事。也就是說,他們只要聽到一點風聲的事情,便可以給皇上上折子,并不需要去仔細求證。皇上還不能因為他們所奏事情的不實而治他們的罪。這是大明的開國皇帝,那位乞丐皇帝朱元璋定下的規(guī)矩。 當初朱元璋定下這條規(guī)矩時,原本是想讓言官奏事不要受朝中權(quán)臣們的影響??墒前l(fā)展到了如今,這些言官們卻往往成為朝中重臣相互攻伐的重要武器,或者說言官們已經(jīng)進級到了與菜市場里的大媽們級別。至少在吵架和誣陷的本領(lǐng)上,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此外,大明的言官雖然各有分工,但是近年來也已逐漸形成了一種風氣。那就是,這些言官往往并不受自己所轄范圍的限制,而是成了現(xiàn)代人常說的“太平洋警察”——管的寬。 只要是與大明朝有關(guān)的人、有關(guān)的事,南至兩廣北至遼東,沒有他們不管的。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些人往往都喜歡聚在一起討論國政。一遇到什么事情,也常常是抱著團的一涌而上。只要被他們瞄上了誰,不用別的,就光光是用奏折,就能把這人給壓死。 這就是大明的言官。 汪文言帶著俞仁和穿著男裝的趙蕊走進酒樓。 一樓的眾人也有認識汪文言的,也有不認識的,其中有十多人站了起來。汪文言向他們點了點頭,便帶著俞仁和趙蕊上了二樓。要知道,今天到場的這些人,那可都是東林黨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人幾乎無一例外的都是通過科場這條路走上的官場,如今在京里,那多少都要算是個人物的。 可是汪文言卻僅僅是個連秀才都不是的小吏。而這些人卻能如此的尊重他,這真不一件容易的事。當然,這種尊重,也是汪文言用自己的實力爭取來的,而是不通過某種不正當?shù)氖侄蔚脕淼摹?/br> 東林黨人都知道,這個汪文言雖然只是個小吏的身份,可是他卻往往比一些朝中大員還能影響朝局。便拿一個多月前的先皇登基的事來說吧!當時萬歷帝病危,先皇雖然身為太子,卻因為一直不得寵而猶豫不敢進宮。 后來,還是汪文言的一句話,讓先帝終于決定進宮。這才能順利繼位。 在東林黨中,一直有這樣的一種傳統(tǒng),這些人,最信服的是實力,最討厭的是關(guān)系戶。 三人來到二樓,二樓也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見到汪文言,大家都站起來。汪文言客氣的跟眾人一一打著招呼,然后將俞仁與趙蕊安排在靠角落的一桌坐下來。 很快,樓下傳來一陣喧鬧。然后,便從樓下走上來幾個人。俞仁坐在趙蕊身邊,身邊的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認識,只能跟趙蕊說話。這時見上樓的幾人引起樓下的喧鬧,知道必是東林黨的重要成員來了。 果然,就見幾位四五十歲的男人簇擁著一個六十來歲的精干老頭登上了樓。這老頭雖然已然六十開外,卻十分精健,走起路來分外精神,眼睛更是利的好似一把刀。 “我爹來了!”趙蕊小聲在俞仁耳邊道。 原來這個老頭就是趙蕊的老爹趙南星,也是東林三巨頭中唯一還活躍在一線的人。 俞仁雖然早就聽過他的盛名,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不免得多看了幾眼。 趙南星一上樓,樓上的人便全都站了起來。有數(shù)十人已經(jīng)迎到了樓道口。趙南星橫眼掃了一遍全場。他的目光在俞仁與趙蕊的這一桌上稍稍停頓了一秒,顯然已經(jīng)認出了自己的愛女趙蕊。 但是,他的目光也僅僅是在他們這一桌多停了一秒鐘,然后便隨著眾人走到正中的一張桌子邊坐下。 趙南星落坐后,便向站在樓道口的一個年輕人抬了抬手,“好,現(xiàn)在開席吧!” 坐在趙南星身邊的一名中年人問,“我們不等葉大人了嗎?” 第二百三十章 家翁試婿 趙南星擺了擺手?!叭~大人并非我東林一脈,今天就不要請他了。請了他也不會來?!?/br> 說完,趙南星向那中年人道,“共之??!文孺怎么坐那邊去了?” 那中年人趕緊站起來回道,“回老師的話。方才我是讓文孺坐我們這一桌的來著,可他非說自己品級小,不能僭越?!?/br> 趙南星道,“今天來的,都是咱們東林一脈,都是一家人,咱們這個聚會,頂多也就算是個家庭聚會,哪里來的那么多規(guī)矩?。∫雌芳壵?,那我這個無品的老頭子豈不是要站到門外去了?!?/br> 眾人聽了趙南星的話,都笑起來。 那個叫共之的中年人聽了這話,忙起身去那邊楊漣的桌上,把楊漣請了過去。 俞仁這才知道,原來文孺是楊漣的字。 “他是誰呀?”俞仁小聲的向趙蕊問道。 “你不知道嗎?他就是咱們東林黨內(nèi)有名一把利刀左光斗左大人??!上次,那個李選侍在乾清宮里賴著不走,便是這位左大人的一封奏書,將她趕了出去。咱們圣上才得順利登基的啊!” 俞仁點點頭,才知道這共之是左光斗的字號。 楊漣被左光斗請到中央的主桌上,眾人謙讓了一回,楊漣終于坐下了。 趙南星待楊漣坐下,道,“文孺啊!你不該如此啊!你現(xiàn)在雖然品級不高,可是我們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們東林黨內(nèi)數(shù)得著的幾大支柱啊!連先皇也都一眼看出來了,所以才會在臨終前召你與幾位大人一同托孤。 如非你舍命相拼,圣上又哪會有如今安坐龍庭的好日子。以我推測,不出一月,皇上對你必有升賞。以你之功,皇上便是將你薦入內(nèi)閣,那也不算過??!” 楊漣聽了趙南星的話,忙站起來,連稱惶恐。 趙南星讓他坐下。這時,小二們開始上菜了。眾人便一面吃,一面聊。 這樓上的一眾人輪流的到趙南星這一桌來敬酒。然后樓下的人也紛紛上樓來向趙南星這一桌敬酒。 雖然趙南星在所有人中,他的資歷和名望是最盛的。但是今天反而來向楊漣敬酒的人比向趙南星敬酒的還多些。 趙南星看在眼里,卻并無任何不悅。 酒過數(shù)徇,趙南星領(lǐng)著左光斗、楊漣、汪文言等數(shù)人上了三樓。 俞仁與趙蕊對望一眼,趙蕊趕緊悄悄跟了上去,在汪文言耳邊說了幾句。 回到桌上,俞仁悄聲問趙蕊,“你跟你表哥講什么了?” 趙蕊臉上紅紅的,卻低著頭,小聲道,“偏不告訴你!” 俞仁一見趙蕊這副表情,便知道她與汪文言所講的,定是她與自己婚事的事情。于是不再多問。 過了一會兒,汪文言又從三樓下來了,他來到俞仁這一桌,向俞仁道,“你跟我來?!?/br> 俞仁見汪文言突然叫自己,倒真是大出意外。他見這些上三樓的,全都是東林黨內(nèi)的重要成員。這時候汪文言居然叫自己也上去,一時也猜不透是為了何事。 俞仁當然知道,在這樣的場合上,無論是楊漣還是趙南星,都是不會提他跟趙蕊婚事的事情的。要知道,東林黨這些人的一生所求便是以身許國,在這樣重要的聚會上,沒有誰會把自己的家事帶出來,作為東林巨頭的趙南星自然更不會。 那么,他們叫自己又是為了什么事呢?俞仁一時也猜不透。于是在汪文言耳邊輕聲問道,“汪兄,可知各位老大人叫我,是為了何事?” 汪文言湊到俞仁耳邊悄聲道,“幾位大人正在樓上討論遼東局勢。楊大人說你對遼事了解十分透徹,而且很有些獨道的見解,所以我姨夫便讓我叫你上去問話。 你可要小心應(yīng)對了。我姨夫方才已經(jīng)看到你跟蕊表妹坐在一處了,他叫你上去,想必還帶著考你的意思在里面。如果今天你這一關(guān)過的讓他滿意, 那以后與蕊蕊的婚事便好談了。要是今天這一關(guān)過不了。那你跟蕊蕊的婚事也就懸了。所以,我事先給你透個底。 眾位大人討論的重點是現(xiàn)任的遼東經(jīng)略熊廷弼到底要不要換。姨夫的意見傾向于換。你一定要記住,他們問你此事時,你一定要順著姨夫的意見講。如此,你與蕊蕊的婚事也就順了?!?/br> 俞仁沒有說話。 汪文言將俞仁引至三樓的一個包間里。包間內(nèi)此時正坐著幾位東林黨的要員,一位是東林巨匠趙南星,一位是現(xiàn)任吏部尚書周嘉謨,還有兩人分別是楊漣與左光斗。 看到汪文言引著俞仁走進來,趙南星上下打量了一眼俞仁,這才向他問道,“聽文孺說,你對遼事相當?shù)牧私馐菃???/br> 俞仁不敢亂說,他雖然知道些遼東的事情,必竟沒有親身到過遼東。這些事多數(shù)都是當初從曹文詔的口中聽來的。這時見趙南星問起,只好如實回答?!耙矁H僅是道聽途說罷了。不敢言精?!?/br> 趙南星聽到這話,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 “文孺說你對遼事了解相當之深,并極力向我們推薦,請你一起參加我們今天的討論。你怎么說僅僅是道聽途說。” 楊漣聽到俞仁的回答也站了起來,“你也不必過謙虛。我曾聽蕊兒講過,說便是你在一年多以前,在杭州向舉兒推薦了熊蠻子,這才讓我們有了今天相對平穩(wěn)的遼東局面?!?/br> 俞仁這才知道,原來是楊漣向趙南星推薦的自己,而起源卻在于他當年在杭州的那一場與楊舉的議論。 聽到這話,俞仁趕緊向楊漣道,“并不是我向楊兄舉薦的熊大人。我當初連熊大人的名字也沒聽過,又哪里能向楊兄舉薦他。當時因為正值薩爾滸之敗,我們幾位朋友便在一起討論遼東局勢。 我只是向楊兄表達了我的觀點,認為當時的遼東,不能cao之過急,當選一位老成持重之人,以守為攻,方才穩(wěn)住危局。 然后楊兄便想到了熊廷弼大人?!?/br> 趙南星聽了這話,臉色稍稍緩和了些。“這么說來,你還是對遼東很了解的了?你在遼東呆了多久?” “回老大人的話,我從來沒有到過遼東?!?/br> 趙南星一聽這話,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案幾?!昂眯∽?,那你所謂的以守代攻之策,也就全是你憑空猜測的了?” 俞仁已經(jīng)見趙南星發(fā)了兩次火了,倒也不再驚慌。從容道,“那也不是。我雖從沒到過遼東。卻在福建時認識了一位自小長在遼東的朋友。他父親還曾是撫順城里的一位守將。后來,努爾哈赤攻克撫順城,李永芳叛降,他的父親也被殺掉了。 遼東的情況,都是他跟我講的。然后我再根據(jù)各方情況,最終分析得出了這個以守代攻的戰(zhàn)略?!?/br> 趙南星聽了俞仁的話,不再出聲。楊漣開口問道?!澳敲?,如今遼東的形勢,你認為如何?還需要繼續(xù)以守代攻嗎?” 俞仁雖然一直未曾親到遼東,但是女真人的利害,他是十分清楚的。熊廷弼雖然在此經(jīng)營了兩年,但是要說現(xiàn)在便有了與女真人野戰(zhàn)爭鋒的實力,俞仁還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所以,當俞仁聽到楊漣向自己問到這個問題時,毫不猶豫的道,“自然還需繼續(xù)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