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余燼許久未能入眠。

    他靠著床邊，坐在柔軟的地毯上，盯著窗外的夜色。

    多年來壓在心底那塊石頭，沉重壓抑，卷土重來，再次侵襲他的大腦。

    他對潘在，又多了一重歉疚。

    他拿出電話，給蔣煙打過去。

    兩聲后，蔣煙接起來，“余燼，怎么這么晚？我還以為你睡著了，我給你發(fā)晚安你也沒有回復(fù)我。”

    “煙煙?！?/br>
    他隱隱克制自己顫抖的聲音，“我今晚，可以抽一根煙嗎?！?/br>
    第53章 都是你的。

    他聲音明顯不對，蔣煙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余燼，你怎么了？”

    余燼沒有回答她，只是從電話里，隱隱可以感受到他壓抑的情緒和隱忍的克制，他好像很難受。

    蔣煙慌了，她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但沒來由的，眼淚跟著掉下來，“余燼，你不要嚇我，你說話啊?！?/br>
    他低泣的聲音傳過來。

    是在哭嗎，蔣煙不敢確定，好像只一瞬，那聲音就消失了。

    過了會，余燼的聲音平和許多，“沒事，就是忽然有點想你?！?/br>
    蔣煙沉默一會，隨后柔聲哄他：“你不是說快回來了嗎?！?/br>
    他嗓音低啞，“嗯。”

    “在酒店嗎？”

    他又嗯。

    蔣煙小聲問：“晚上吃飯了嗎？”

    余燼沒有回答。

    她意識到他好像沒有在聽自己講話，“那你早點睡，行嗎？”

    隔了會，余燼終于又有了聲音，但還是一句“嗯”。

    她沒有再問什么，掛掉電話。

    余燼聽了一會手機里的忙音，蜷起一條腿，頭向后仰，枕在床沿，指尖按向眉心，

    聽到她的聲音，余燼情緒緩和不少，他很疲憊，手里握著電話，昏昏沉沉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從夢中驚醒，再一次夢到自己墜向沒有盡頭的深淵。

    他額頭出了一層虛汗，用手背貼了一下，涼涼的，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清晨五點半。

    余燼撐起身子從地上起來，簡單洗了把臉，收拾東西退房，準備坐最早的車回岳城見蔣煙。

    他帶的東西不多，也沒有仔細疊整齊，通通塞進背包里，套上大衣，匆匆走去開門。

    門打開那一刻，門口地上一個小小的身影被驚醒。

    她抱著膝蓋靠在門側(cè)的地毯上，身上只穿了件低領(lǐng)的羊絨大衣，脖子上圍著那條他再熟悉不過的圍巾。

    余燼怔怔望著地上的蔣煙，剎那間，呼吸幾乎停滯。

    蔣煙被驚醒，揉著酸麻的腿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向拎著背包的余燼。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摟住他的腰，靠進他懷里，溫柔的像只小貓，“你醒了?！?/br>
    余燼幾乎不敢相信，他感受著懷里姑娘的心跳聲，手不覺松了松，背包掉在地上。

    片刻后，他猛地抱住她，腦袋深深垂下，埋進她頸窩，用力呼吸，感受她的氣息和味道，“煙煙，怎么來了?！?/br>
    蔣煙柔軟的手輕拍他的背，安撫他，哄著他，“你啊，打那么一通電話，讓我怎么睡?！?/br>
    他濕了眼眶，閉上眼睛，吻她頭發(fā)。

    兩人擁抱許久，蔣煙身子動了動，“不讓我進屋嗎，我好冷?！?/br>
    余燼將她摟進房，關(guān)上門，直接將人推到門板上，捏著她的臉吻下去。

    他用了不小的力氣，但蔣煙什么都沒說，也沒有推他，默默承受他熱烈又窒息的吻。

    許久后，余燼松開她，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什么時候到的?！?/br>
    “三點半?！?/br>
    “怎么來的?！?/br>
    “家里司機送我來的，我讓他開房間睡覺去了?！?/br>
    他的唇靠近，舌尖輕抵她眼角，“你沒有睡?！?/br>
    蔣煙輕輕嗯，“我想讓你睜開眼睛就看到我。”

    余燼一顆心被反復(fù)碾壓，不知怎么愛她才好，他略一彎腰將人抱起走向里面，放在那張大床上，替她脫掉外套圍巾和鞋，用被子裹住她，“躺一會，暖暖身子?！?/br>
    蔣煙拉住他袖口，“你呢?！?/br>
    余燼彎腰親她一下，“我馬上來?！?/br>
    他走到門口的中央空調(diào)按鈕那里摁了幾下，把溫度調(diào)高幾度，隨后脫掉外套，去浴室洗了手才出來。

    他掀開被子躺進去，蔣煙立刻靠過來，兩人摟在一起。

    余燼低頭親她額頭，“再睡一會？”

    蔣煙搖了搖頭，“我不困。”

    他手掌輕蹭她臉頰，“怎么知道我在這?！?/br>
    “你給我拍過房卡，你忘了？”

    余燼來到這，做什么都喜歡給她拍一下，蔣煙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連他浴室里配備的沐浴露小瓶子什么顏色都知道。

    余燼沒有說話。

    蔣煙略偏了一下頭，忽然發(fā)現(xiàn)他手臂上有一道嶄新的傷痕，她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你這怎么了，怎么受傷了？”

    余燼摁住她的手，“沒事，快好了。”

    蔣煙不依不饒，一定要他說。

    余燼被她磨的沒辦法，只好告訴她。

    原來前兩天那個小混混又來找蘇禾，被他碰個正著，他警告那人不要再來sao擾蘇禾，對方說了一些難聽的話，被他教訓(xùn)了一頓。

    那人吃了虧，不敢再來，只是余燼收拾他時，不小心刮傷手臂。

    這是這幾天，他唯一一件沒有告訴蔣煙的事。

    他連藥也不上，就這么硬熬到傷口結(jié)痂，蔣煙非常生氣，一把推開他，自己躺到床的另一側(cè)，背對他，也不跟他蓋一床被子。

    余燼有些無奈，低笑一聲，挪過去從后面摟住她，“別生氣?！?/br>
    蔣煙把他的手推開。

    很奇怪，余燼壓抑了一整夜的情緒，被她使個小性子，輕松化解。

    他又擠過去，用力摟住她，“別亂動，傷口碰壞了，心疼的還是你?！?/br>
    蔣煙果然不動了。

    余燼賴皮一樣把手從她頸下穿過，將人重新?lián)нM懷里。

    蔣煙轉(zhuǎn)過來那一刻，他發(fā)現(xiàn)她眼睛濕了。

    余燼的心被狠狠一揪，立刻低聲哄她，“我錯了，以后一定注意，不讓自己受傷?！?/br>
    蔣煙抬手抹了一把眼睛，“說好要小心的，結(jié)果呢，受傷了不說，還大晚上給人打那樣的電話，讓人睡不著覺，你故意的是不是?！?/br>
    余燼低頭吻她眼睛，“我不好，讓你擔(dān)心了?！?/br>
    他摟緊她，“煙煙，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別哭?！?/br>
    蔣煙沒有說話，在他懷里抽抽噎噎，肩膀不時動一下，看了讓人心疼。

    真要說，余燼反倒不知從何說起。

    他比蔣煙大了整整十歲，經(jīng)歷的事太多，太復(fù)雜，他很矛盾，想讓蔣煙了解自己，又不想她知道社會上陰暗的一面，就像當初他在酒吧救了她，卻沒有提她曾喝過有問題的酒。

    他想讓她一直活在單純快樂的世界里，其他東西，他來抵擋。

    這個清晨，他抱著懷里的女孩，像說別人的故事那樣，從他無意間認識熊隊，又怎樣被他選中參與那件案子，一直到潘在出事，所有能說的，都說了。

    他剔除掉一些東西，他曾經(jīng)歷過的某些事，她聽了可能會害怕的事，都沒有告訴她。

    即便這樣，蔣煙也一樣后怕。

    她從沒想過，余燼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那樣可怕又危險的事，這些在她以往的認知中，都是電視里才會發(fā)生的事。

    可余燼卻真切在那個圈子里生活了那么長時間。

    他有多危險，多糾結(jié)，金錢的誘惑，要多大的抵抗力才能保持初心。

    太難了。

    她掉下眼淚，緊緊擁著余燼，“不是你的錯?！?/br>
    “這樣沉重的事，不應(yīng)該你來擔(dān)，要怪，應(yīng)該怪那些做壞事的人，如果沒有他們，也不會犧牲那么多人，他們才有罪，應(yīng)該受到懲罰。”

    余燼沉默許久，“如果當時我沒有追他，他就不會死?！?/br>
    蔣煙立刻說：“當時的情況，你不追，別人也會去追，結(jié)果是一樣的?！?/br>
    她摸著他的臉，“余燼，我們改變不了事實，學(xué)著接受好不好，我們盡力補償蘇禾，給她和雪碧好的生活，而且現(xiàn)在你不是已經(jīng)這樣做了嗎？小雪碧就要手術(shù)了，潘在在天有靈，知道她很快就能聽見聲音，很快就可以學(xué)說話，一定會高興，會感謝你的?！?/br>
    余燼目光落在她漂亮的眼睛上，“會嗎？”

    蔣煙用力點頭，“會的?！?/br>
    余燼緊緊摟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