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5妖誓約
妖是很狡詐的種族。 遙記很多年前我第一次下山任務(wù)時,就遇到了一只妖。 彼時那只妖受了重傷,連人形都化不了,污血染臟了皮毛,可憐兮兮地扒拉著我,央求我與他定下約定:我?guī)退焸?,而他送我一樣絕對不會吃虧的東西。 當(dāng)年我年幼無知,又被他毛茸茸的可愛原型迷惑,稀里糊涂就答應(yīng)了。 于是本該早早回宗門復(fù)命的我,因為這項約定,辛辛苦苦采集長在危險處的各類藥草,又用師尊送我的治愈法器替他護(hù)住心脈,最后他傷勢痊愈,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白打了一場工的我茫然又憤怒,抓著他就要一個說法。 那妖恢復(fù)了妖力,修為比我厲害許多,只是嘲笑我自不量力,將我一袖揮翻在地后,便翩然離去。 打又打不過,追又追不著,我不甘地回了宗門,去與師尊抱怨。 師尊聽我說完,邊替我因采集藥草驚動了守護(hù)的妖獸而受傷的小腿包扎上藥,邊與我講什么叫做「妖誓約」。 我這才知曉,原來那只妖在這個約定上加入了很多限定條件,我因不清楚他的話術(shù),沒有按照規(guī)則去做,故而一無所獲。 也是那天開始,師尊不單單只教導(dǎo)我劍法,還教會我更多在當(dāng)時的我看來與修道無關(guān)的事情——譬如人心,話意,周旋,偽裝。 不得不說,師尊真是未雨綢繆,如今我還真用上了這些。 蜃妖問我:“你為何要那個太陽?” 我將軟綿綿地掛在我身上的闕鶴向上扶了扶,讓他胸口以上的部分搭在我肩上:“因如今我沒有力氣射日,便只能依靠jiejie相助?!?/br> 男主角也太重了,有種將他丟在沙子上不管的沖動,但又怕我剛把他丟下他就醒來,那之前好感不就白刷了? 我看了眼闕鶴的頭頂,不知是因為此處光線太盛的緣故,總覺得那個危字不如之前那般烏紅了。 蜃妖又問我:“人修,你知道那是什么?” 我聽出了對方話中的試探,回答的理所當(dāng)然:“赤厄丹啊,我就是為此而來的?!?/b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蜃妖爆發(fā)出一陣大笑,湊近我用食指抬起我的下巴,吐氣如蘭:“人修,你這般聰明伶俐,jiejie我倒是舍不得讓你離開了……不如留下來陪我們?” 我面不改色:“不了,麻煩jiejie快些將它給我?!?/br> 其實關(guān)于這枚太陽是赤厄丹,也不過是我出了幻境后的猜測。 原著中說赤厄丹是火系寶物,本是神魔大戰(zhàn)時火神戰(zhàn)斧上的一抹火焰,后來機(jī)緣巧合掉進(jìn)這秘境里。 它氣焰強盛,所到之處因為酷熱寸草不生,又很會融入周遭環(huán)境中隱藏自己。 當(dāng)時沙蟲洞xue中并沒有傳來它的氣息,我進(jìn)幻境前本還想掘地叁尺看看,是不是被埋進(jìn)深處了。 蜃妖抬起手,一道氣勁從她手中飛出,許久才撞擊到那枚太陽。 那太陽搖晃著,像是想逃跑一般,又被蜃妖牢牢拽著往我的方向拉扯。 眼看太陽逐漸從天際落下,離我越來越近,逐漸變成一顆雞蛋大小的赤紅色發(fā)光的圓球,我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次進(jìn)秘境總算沒白費勁。 赤厄丹從半空落下,我捏了個決用冰霜裹住它收回儲物袋,摸出朔回符準(zhǔn)備就此離開,卻被蜃妖叫住。 “人修,你沒有什么要問的嗎?” 我秒答:“沒有?!?/br> 蜃妖挑挑眉,將我額頭的碎發(fā)拂開,豎立的瞳仁一動不動地盯著我:“這么說,其實你心中已經(jīng)有答案了?” 我裝傻道:“我不聽不太懂jiejie的意思?” 其實現(xiàn)在想來,蜃妖帶我來此就是為了讓我進(jìn)幻境將那只大妖……或者說謝爾曼帶出來。 至于擊殺沙蟲,估計是對方的考驗,試探我究竟有沒有能力進(jìn)幻境。 他們妖族的事情需要哄騙我一個人修去做,也許真的棘手,不得已才出此對策。 不過我沒興趣去打聽緣由,若蜃妖非要告訴我…那我會在她開口前馬上離開。 畢竟知曉別族辛秘是要付出代價的。 抱著寶盒的蜃妖突然呼喚我面前的蜃妖,她們用自己族語交流,蜃妖表情變化莫測,最后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她伸出手,一朵小小的,由玉石雕刻的雪花懸浮在她手心。 分明是謝爾曼當(dāng)時送我的那朵,后來幻境崩塌,我本以為它也隨之消散了。 “人修,這是王給你的信物?!彼龓е匆庹f道:“他與你定下了約定,你可以要求他任何一件事?!?/br> …… 意識漸漸回籠后,我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我已經(jīng)從秘境中出來好幾日了。 灼毒當(dāng)真要命,最后帶著闕鶴從秘境口滾出來,我便再也支撐不住直接昏死過去。 昏睡期間我好像做了很多夢,多數(shù)想不起內(nèi)容,只記得在某個夢中我一直不停地跑,跑啊跑,好像這樣就可以抓住前面那個不回頭的人。 我乏力地抬起手,只見受傷的手掌被繃帶纏著,而手腕以下的部分是縱橫交錯微微鼓起的血管和筋脈,有種下一刻它們就要炸開的錯覺。 好痛,只覺得渾身都像被丟進(jìn)劍廬里融了一次又一次。 高熱讓我醒來后便無法再安寧入睡,我嘗試著翻身想換個姿勢,結(jié)果轉(zhuǎn)過頭看到宿華。 宿華眼下烏青,眉頭緊蹙,衣衫與頭發(fā)都有些凌亂,正趴在我床邊沉睡。 心中突然有些愧疚,他定是又不眠不休在照顧我。 許是我看得太久,對方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后睜開,露出一雙透亮的淺灰色眼睛。 宿華見我醒來,眼角與嘴角都彎起,只是熟悉的笑容還未完全綻開,就冷下了臉。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變臉搞懵了:“宿華?” 宿華不理我,扶著床沿起身時踉蹌了一下,從一旁的方桌上端來藥盤。 對方手法嫻熟地替我換好藥,又重新將傷口用藥布包好,端著藥盤便要離開。 我這才得出結(jié)論:宿華生氣了。 若是往日,他定要絮絮叨叨地與我說許多話,而不是如此冷漠。 眼看他快要出門,我叫住他:“宿華?!?/br> 宿華頓在原地,卻不肯回頭。 “師尊受傷,做徒弟的都不心疼一下嗎?” 我本是想逗他幾句,誰知這句話宛若導(dǎo)火索,將原本還算平靜的青年氣炸了毛。 宿華呵笑一聲:“師尊自己都不心疼,要旁人心疼做什么?” “弟子心疼有用嗎?師尊哪次不是將自己搞的遍體鱗傷?” 我一時語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那個乖巧順從的宿華居然和我發(fā)火了? 宿華轉(zhuǎn)過身看著我,雙手捏緊了藥盤,十指泛白:“明明很多事情交由弟子去做即可,宿華愿意為師尊赴湯蹈火!哪需師尊以身犯險?” “說什么赴湯蹈火……” “就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宿華打斷了我的話,大概是氣極了,眼角有些發(fā)紅。 我從未見過宿華這樣生氣。 他向來沉穩(wěn)又溫柔,心思細(xì)膩,耐心十足,事事都能替我安排好。 我與他相處這十年,未曾聽他如此大聲。 宿華站在原地,深呼了幾口氣,將藥盤放回原位,朝我走來。 他端端正正地跪在我床前,頭微微垂著:“師尊,抱歉,是弟子過了?!?/br> 青年聲音悶悶的,連帶著垂在鬢邊的發(fā)帶也顯得垂頭喪氣。 “弟子不是與師尊置氣,弟子只是氣自己不能為師尊分擔(dān)痛楚。” 宿華目光落在我手上,輕輕抬手覆上,靈力從他手中傳遞到我傷口處,卻杯水車薪,無法緩解灼痛。 宿華也明了這一點,他收了靈力,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宿華此生心愿便是師尊康健無憂,師尊受傷,我比師尊更痛…如若可以,弟子愿替師尊受這灼毒之痛。” “我好歹水靈根,經(jīng)脈里又都是冰渣,這灼毒與我而言其實還算受得住?!?/br> 這是實話,體內(nèi)兩種毒相克,除了冰火兩重天確實不太好受以外,我的經(jīng)脈反而舒暢了些。 宿華并不因我這句話而舒展眉頭,我勾勾他的手心笑道:“再說了,你不愿我受傷,我也不愿你受傷啊,若真是你中灼毒,怕不是比我更難捱?!?/br> “師尊……” 宿華眼睛眨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指。 “其實…”我安慰他:“此次入秘境,我既拿到了赤厄丹,又得到一位大妖的無條件承諾,總歸是不虧的?!?/br> 宿華神情柔軟了許多:“師尊覺得好,那便好?!?/br> 眼看青年終于不再糾結(jié)此事,我問他:“我睡了多久?” 宿華吐出一個令我驚訝的數(shù)字:“師尊昏睡了五日?!?/br> “你五日沒休息了?!” 我又仔細(xì)打量一番他的臉色,對方有些倉促地別過臉,小聲解釋道:“師尊昏迷未醒,弟子怎敢安睡?” 哪怕是修士的軀體也不能如此消耗,我打發(fā)他離開:“我既然已經(jīng)醒了,那便無事了,你快些去歇息。” 宿華跪在原地動也不動。 他這種克己守禮的性格偶爾也會令人覺得頭痛。 我調(diào)侃他:“那你是要與為師一道歇息?” 果不其然,青年略顯蒼白的臉皮上泛起一抹紅暈,無意識地捏緊了我的手指。 怪好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