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4情恨兩綿綿
第二日,清晨。 剛到辰時,劉之栩便派了丫鬟們來,邀約我們幾人一道吃早餐。 昨晚宿華與闕鶴不知為何,好端端的突然針鋒相對起來,導(dǎo)致今日餐桌上的氣氛變得更加沉重了。 我端著米粥小碗默默喝粥,心中想著找機會再去見見九娘。 面前的青瓷小碟里放了塊粢飯團,雪白的糯米塊上點綴著黑芝麻,散發(fā)著香甜的氣息。 宿華收回了筷子,看著我笑意滿眼:“師尊嘗嘗這個,是堯州的名小吃。” 我點點頭,筷子尖剛挨到粢飯團,闕鶴便定定盯著我看,令我覺得這塊粢飯團已經(jīng)不單單只是一塊普通的粢飯團了,一時止了筷頭。 “闕鶴,你想吃嗎?” 我問坐的離我稍遠一些的少年,這是盤中最后一塊粢飯團,如果男主角想要,那讓給他也無妨。 闕鶴的目光落在粢飯團上,嘴角朝下抿著,并不回復(fù)我。 劉之栩開口:“仙君若是喜歡,后廚還有,我喚他們再上一碟?!?/br> “不必?!?/br> 闕鶴制止了劉之栩準(zhǔn)備喚丫鬟再上一份來的想法:“我不喜歡吃?!?/br> 聽聞此回答,身邊宿華似乎輕嗤了一聲。 “夫人!等等!這里不能進!” “夫人?!里面有客人……” 門外突然傳來小丫鬟們慌亂的呼喚,和昨天一模一樣,我心中一動,扭頭去看門外—— 九娘拎著裙擺正往膳廳的方向走,身后的小丫鬟們著急想拉住她,又被她甩開手。 她的氣色比起昨日要好一些,眼神清明,注意到我的目光后便直沖我而來。 “仙子。” 對方的聲音好聽極了,像富貴人家養(yǎng)的金絲雀,語調(diào)中滿是柔情蜜意。 劉之栩早就起身去扶九娘,可九娘卻從他手中掙脫,站定在我面前:“仙子,今日若是無事,可否陪我一起聊聊天?” 梔子香撲面而來,我站起身看著眼前富貴嬌美的女人,點點頭:“好?!?/br> “九娘,你這是做什么?”劉之栩滿是不贊同:“你若是想找人說話,我陪你,或者喚丫鬟來,怎能叨擾仙君?” “沒關(guān)系,劉老板。” 我道:“我們在貴府要借住半月之久,左右也無事,陪夫人說說話,也算報答劉老板的收留之恩?!?/br> 劉之栩依舊拒絕道:“九娘她還病著……” “劉之栩?!?/br> 九娘打斷了他,語氣冰冷:“我見仙子心喜,想與她說說話,是犯了你劉老爺哪條規(guī)矩?” 劉之栩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九娘你怎能這么想?我都是為了你……” 九娘冷哼一聲:“我不想聽你說那些話,誰知道真假?!?/br> 她甩了臉子給劉之栩,然后便牽起我的手笑瞇瞇道:“我屋里也有小廚房,做的早點吃食精致美味,仙子不如隨我來?” 去哪里吃早飯不是吃?而且還能暫時遠離闕鶴的目光監(jiān)視,我自然滿口答應(yīng)。 身后宿華扯住了我袖角,我還未回頭,他便傳音給我:“師尊,萬事小心謹(jǐn)慎?!?/br> 我跟著九娘出門:“知道了?!?/br> 九娘帶著我一路往偏院而去,身后跟著的幾個丫鬟也在她的打發(fā)下各自忙碌起來,待我與她坐定在窗旁軟塌上,小茶幾上已經(jīng)擺放好了綠豆粥米,粉餃,杏仁酥和炸春卷。 丫鬟們都退了出去,房里只剩我與九娘面對面坐著,她的面容在靄靄蒸氣中若隱若現(xiàn):“昨天初見仙子,我便覺得仙子與家中小妹頗像,不由得想與仙子言語兩句,希望仙子不覺得我莽撞?!?/br> 九娘替我夾了一只春卷放在碟中,笑盈盈地看著我:“嘗嘗吧?” 盛情難卻,我只好先壓下心中困惑,認(rèn)真食飯。 九娘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你真的很像她…” “像小妹嗎?” 我停了筷子,問道:“哪里像?” “眼睛像,都是琥珀色的眼睛,跟個貓兒似的…明明還是個小姑娘,卻又明艷張揚,不服輸?shù)膭艔睦锏酵庖粋€勁地往外冒…” 我干笑一聲:“我二十七了,已經(jīng)不算小姑娘了?!?/br> 九娘看著我,像在懷念些什么:“都說仙人長壽,仙子單看外表,也不過十七八。” 我低頭喝粥,默默不語。 九娘:“我聽聞仙子是為了天蠶紗而來?” 來了,這才是話題的重點。 我放下筷子,端坐在軟墊上,一瞬不瞬地看著九娘,不想錯過她任何表情變化。 “仙子來得不巧,舊的天蠶紗各有其用,新的天蠶紗還未到時候?!?/br> 我眨眨眼:“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br> 九娘掩唇一笑:“世人都會等待,可究竟要等多久呢?等到花謝,等到月落,等到那個人變得陌生,再也無法靠近,到那時會不會后悔,曾經(jīng)只會等待呢?” 頓了頓,九娘轉(zhuǎn)了話題:“說起來,今日飯桌上那兩位男子,是仙子什么人?” “是我的兩名弟子?!?/br> 九娘稱贊道:“不愧是仙子的弟子,都是月白風(fēng)清般的人?!?/br> 我看著九娘,慢慢問她:“九娘,還想對我說什么話嗎?” 窗外至少有五人在閉息偷聽,我不知九娘在這劉宅里究竟是何處境,但這種時刻被監(jiān)視的日子,估計已經(jīng)很久了。 久到她開始裝瘋賣傻。 九娘指尖點著杏仁酥,將它壓碎:“仙子覺得,劉之栩待我如何?” 我答:“劉老板很擔(dān)心你?!?/br> 可女人像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笑得花枝亂顫,頭上的發(fā)簪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便要跌下來。 “你猜猜他為何擔(dān)心我?” 九娘并非要聽我回復(fù),自顧自說著:“因為他怕我跑出去不見了,或者提前死了,沒法替他的小情人供血!” “我與他成親七年,見面次數(shù)少之又少,哪來的什么恩愛情感?可憐我曾經(jīng)不懂,以為他是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br> “而這所謂枯血的病癥,也不過是他的借口……偷我的血養(yǎng)那個女人的借口!” 我看著九娘的眼睛,她說著癡瘋的話,令窗外的人慌亂著跑去通風(fēng)報信,可眼中卻平靜一片,似乎在說:你看,真相就快大白了。 九娘吹掉了指尖上的餅渣:“男人就是這樣,謊言,欺騙,為了一己私欲不擇手段。” “說起來,我與仙子的兩位弟子不過是匆匆一面,但我想提醒仙子一句——莫要養(yǎng)虎為患,有的男人裝作可憐兮兮的落水狗,但會時刻準(zhǔn)備著反咬救他的人一口?!?/br> 她又繞回了宿華和闕鶴,我倍感疑惑:“此話何解?” 九娘的神情如菩薩憐憫:“仙子,你最好早些懂?!?/br> “九娘!” 劉之栩的聲音自遠而近,他一把推開門,沖了進來,痛心不已:“你又在胡說些什么?” 九娘將筷子甩在他臉上,劉之栩躲閃不及,臉上被抽了道紅痕。 “我見過!你與那個女人偷偷見面數(shù)次,她讓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九娘站起身,將背后的靠墊丟向他:“劉之栩!你還做不做人了?!一點良心都沒有了嗎!” 劉之栩到底顧慮到我在,一聲不吭地抱緊了九娘,任由九娘在他懷中拳打腳踢。 我見此起身準(zhǔn)備告退,九娘突然叫住了我:“仙子?!?/br> 她鬢發(fā)亂了些,卻眼神堅定:“明日還能陪我說話嗎?我想送仙子一樣禮物?!?/br> 我觀劉之栩臉色蒼白,又看九娘神色期頤,點點頭:“好?!?/br> 回了客房,我捏了個決,讓任何人都無法窺探進入這件屋子,然后摸出傳音符給厝奚:“師兄,你那邊怎樣了?” 過了一炷香時間,厝奚才傳音回來:“有點眉目了,那個畜生邪修,似乎在靠凡人的血掩藏自身氣息,怪不得追查不到蹤跡。” 我深吸一口氣:“我這邊也有點猜測,但還有些不太明了的地方……我不好妄下定論?!?/br> 又過了幾息,厝奚的聲音響起,似乎還帶這些風(fēng)聲:“我在往堯州趕了,大概正午就能到。” 我忙阻止他:“別!你先別來!不要進城,也不要和我會面,萬一有事我捏傳音符給你!” 厝奚嘖了一聲:“我知道了。” 傳音符還未消散完,我看著手中還剩叁分之一不到的符紙,神使鬼差地問厝奚:“師兄,你覺得宿華和闕鶴,哪個是老虎?” 厝奚:“哈?” 我猶豫著換了個說法:“或者,哪個是落水狗?” 厝奚聲音冰涼:“你問這種問題,宿華知道嗎?” 傳音符徹底化為粉齏,消散在指尖,屋外傳來宿華扣門的聲音:“師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