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59
如一葉孤舟在怒濤中飄搖,最后被打上浪頂高空翻墜而下,惡心的眩暈感強迫我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剎那間,七竅五感仿佛都在這陣嘔吐中恢復(fù)了,生理性淚水剎時涌滿眼眶,鼻涕與涎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待緩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我好像吐在一個人身上了。 視線中原本潔白的衣袍上被污血染臟,里面夾雜著冰藍的碎渣,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觸碰那冰渣,卻被人一把握住。 那人顫抖著替我拭凈眼淚和面龐,最后猛地擁我入懷。 “你終于醒了……” 對方的聲音帶著些沙啞,像委屈,像埋怨,又像失而復(fù)得,萬分慶幸。 不知是不是因為嘔吐的原因,我喉嚨很痛,張了張嘴,并沒有發(fā)出聲音。 他將頭埋在我肩頭,悶聲道:“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br> “還好你醒來了,還好……” 他似乎是哭了,肩膀一顫一顫的,落在肩頭的柑色發(fā)帶也跟著晃了晃。 過了一會,他抬起頭仔細看著我的臉,像是不愿錯過我所有的表情:“現(xiàn)在還有哪里不適嗎?我這就去叫易雀師叔公他們來替你瞧瞧,要不要再躺著休息一會?” 如他看我一般,我也看著他。 漆黑的發(fā),漆黑的眼,朱唇皓齒,年齡介于青年與少年之間,氣質(zhì)如青松,內(nèi)斂又堅挺。 見我看著他,他緊張起來:“怎么了?” 我搖搖頭。 少年安撫我:“我很快回來?!?/br> 說罷,便匆匆出了房門。 我慢慢地縮回床榻里面,打量四周環(huán)境,最后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外面一棵杏樹發(fā)呆。 不知過了多久,有嘈雜的人聲隱約傳來,門扉被推開,魚貫而入許多人。 他們見我皆是欣喜萬分,有名少女最先擠到我面前,握著我的手,笑意盈盈的,眼淚卻落了下來:“寥寥,你終于醒了…嗚嗚嗚,都怪我,對不起,對不起……” 背著藥箱的女人開口道:“韶音?!?/br> 被喚作韶音的少女胡亂抹了把淚,忙不迭地讓開了位置。 像是醫(yī)者的女人示意我伸出手,微涼的指尖搭在我脈搏上,過了幾息后她問我:“脈象平穩(wěn),心血也順了,折春,你自己還覺得有哪里不適嗎?” 我看看她,又看看圍著床鋪站了一圈的眾人,還有先前那個少年,最后吞了口口水,忍著喉痛開口:“你們,是誰???” 我又是誰??? 眾人皆是一愣,韶音更是小小地驚呼一聲,醫(yī)者眉頭緊蹙:“一點也不記得了?” 目光烔烔之下,我只覺得緊張不安,有些求助地看向少年的方向。 少年也正愣愣地看著我,見此回過神似的忙半蹲在床前安撫我:“不怕的?!?/br> 眾人表情都不大好,開始低聲商議些什么,詞句是我難以理解的陌生。 我手絞著被面,將它抓成皺皺一團,不知為何只想離開這里,就好像我更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另一個人……眼前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像是商議完畢,那位醫(yī)者溫柔地摸了摸我的發(fā)頂:“沒關(guān)系,折春就算想不起來,也是我們大家認識的折春,往后時間還長,慢慢總會好起來的。” 她露出一個笑容來:“我叫易雀,是你的師叔?!?/br> …… 當房間里再次只剩我與少年時,我肚子突然咕嚕嚕一叫,難耐的饑餓感鋪天蓋地而來。 剛剛由那位易雀師叔起了個頭,大家都自我介紹起來,我突然要將陌生的人與陌生的名字一個個對上號,感覺頗費心力。 這會松懈下來后,我摸著肚子有種奇怪的體驗,就好像是第一次感受到饑餓一樣。 那名少年也愣了一下,竟露出難過的神情來,起身從一旁的圓桌上端了點心與茶水過來。 我不明所以,就著茶水叁兩塊點心下肚,才覺得胃中好受一些:“你叫什么名字?” 只有少年沒有告知我他的名字與我的關(guān)系。 少年又露出了苦澀的表情,頓了頓才開口:“師尊,我是闕鶴?!?/br> “闕鶴?” 我重復(fù)了一遍。 先前已在眾人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他們說我叫趙寥寥,折春劍的持有者,師尊是已經(jīng)閉關(guān)十年的滄瀾劍仙。 兩個月前在無回海與逃出封印的魔君對峙,受了重傷昏死過去,又因機緣保命,這才有了今日蘇醒。 只是當時傷勢太重,金丹碎盡,靈氣枯竭,此生再也無法修道,只能作為凡人度過今后的日子。 他們說這些話時,皆是惋惜,我卻并無太大觸動。 就好像一個局外人,參和不進他們的情緒中。 “我曾經(jīng)似乎是個很厲害的劍修?!?/br> 我咽下最后一塊點心,開口道:“那你作為我的徒弟,應(yīng)該也是很厲害吧?” 上古名劍的持有者,師尊的名號聽起來就很厲害,還敢單挑魔君,大家口中的那個我怎么想也不會太弱,那么弟子應(yīng)該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闕鶴搖搖頭:“……一點也不厲害,總是要你施手搭救?!?/br> 他抬眸看著我,鴉羽似的睫毛輕輕顫著:“可我卻一次都沒能將你從危難之中拉出來?!?/br> 愧疚若是有實質(zhì),便像現(xiàn)在這樣,如同吸飽了水的棉花,沉重又窒息地壓在少年身上。 我本想安慰安慰他—— 因為我什么都不記得,所以那些過往對于現(xiàn)在的我而言,無法觸動半分。 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講了…畢竟我什么都不記得。 “沒關(guān)系的。” 我干巴巴地說:“我現(xiàn)在好端端的活著,還能感覺肚子餓。” 闕鶴臉色蒼白了幾分:“我會想辦法,找到恢復(fù)靈氣的法子,師尊一定會再度踏上修行之道。” 對方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好像我不修道比他自己不修道還難以接受。 “我們說好的,要共登天梯?!?/br> 少年眼眶微紅,執(zhí)著的重復(fù)道:“說好的……” 我打破他的期頤:“我不記得和你有過這樣的約定, 就算有,現(xiàn)在也沒有辦法實現(xiàn)了?!?/br> 無視掉對方變得脆弱的表情,我只覺得有些話必須要和他說清楚:“你是修士,若是好好修行,便有千年百年時光,可踏月摘星,可潛海尋珠,施展才能去實現(xiàn)你的理想抱負。” “我是個失去了記憶的凡人,至多五十年可活,從這扇窗望出去的那座峰頂,我要是想去估計要走很久,是趟吃力的路程,可對于你而言也不過幾個眨眼?!?/br> 少年的肩頭微微顫抖起來,他對我搖頭,目光祈求。 我深吸一口氣,硬著心腸道:“況且我現(xiàn)在沒有能力做你的師尊,我教不了你任何東西,也無法像你說的那樣保護你,你無需將自己框在徒弟這種身份里,而忘了當初修道本身的意義?!?/br> 闕鶴怔怔地看著我,半晌,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淚珠就從眼角滑了下來。 他飛速捂住眼睛,哽咽著開口:“如若,不做你的徒弟,我還能做你的什么呢?” 我理所應(yīng)當?shù)溃骸白瞿阕约骸!?/br> “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我總覺得你不該成為任何人的附庸后綴,你就是你?!?/br> 闕鶴有些狼狽的退后幾步,用袖子抹凈臉上淚痕:“你總是這樣……” 怎樣……? 我有些莫名。 少年卻不愿意多說,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留我一個人坐在床頭不明所以。 我見窗外晚霞漫天,一陣困意襲來,便縮回被窩里沉沉睡去。 剩下該考慮的事,等我醒了再說吧…… 耳邊隱約傳來嘈雜的聲音,我頭昏腦漲地從床鋪上爬起身,只見室內(nèi)漆黑一片,只有窗外打進一束月光。 瞇著眼睛適應(yīng)了這片黑暗后,我發(fā)現(xiàn)桌上放著紅木漆的食盒,盒子上貼著明黃色符咒,有陣陣食物的香氣從里面飄散出來。 外面的聲音似乎近了些,我赤腳下地走近窗口,推開了木扇。 明月高懸,輝色如水,照在院中,似乎將一切都籠罩在朦朧里。 下一刻,視線盡頭出現(xiàn)了一個人。 他白發(fā)如雪,被夜風吹亂,衣袍有些破損,似乎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 察覺到我的目光,他抬眼向我看來,赤紅的雙眸在黑夜中格外顯眼。 一瞬間我心跳如雷。 白發(fā)赤眸,是魔修…! “他往折春劍的住處去了!快捉住他?。 ?/br> 遠處話音剛落,那魔修足尖輕點幾下,飛速掠到我面前。 臨近了,我才看清他的容貌——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玉面朱唇,俊逸絕塵。 “寥寥?!?/br> 魔修開口喚了我的名字,聲音沙啞,卻將這兩字念的百轉(zhuǎn)千回。 他輕輕地撫上我的臉頰,動作輕柔地像我是什么一碰便碎的寶物似的。 “宿華!放開折春劍!束手就擒??!” 火光從魔修身后映起,幾十名墨衣修士將小院團團包圍,刀尖寒光凌凌。 被喚作宿華的魔修充耳不聞,替我撩了頭發(fā),柔聲問我:“我來接你了,要和我走嗎?” 我本想搖頭,可對上他的眼睛時,卻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他。 真奇怪,明明是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瞳色,卻讓我覺得他有些可憐巴巴的。 就像不小心遺失的小狗跋山涉水地回到了家,卻因為自己不像以前那樣漂亮了,而在門前躊躇不安起來。 作者的話: 失憶是狗血文的精髓要素所在,所以這章我寫的很開心(。 不過不用著急,很快就可以想起來了,大概還有一章劇情 一章rou沫應(yīng)該就可以完結(jié)了 趙寥寥許的愿是活下去,所以謝昭實現(xiàn)了她的愿望,代價是失去作為修士的一切(包括記憶 其實這樣也算是用死遁瞞過了天道規(guī)則,不破不立嘛,我一開始就說了這個詞 今后就是甜甜蜜蜜HE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