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密的楓木林將荒郊野嶺籠罩得如云似霧，不現(xiàn)一絲陽光。萬物在昏暗中凝然不動，這讓那些五指分明的紅葉看起來更像是美人血跡干涸的小手。

    四處悄然，不聞一句鳥啼蟲鳴，林中所有活物好似陷入沉眠。可若說是入睡，卻連一點呼吸聲也不曾聞得，靜謐幽深的樹林深處宛若巨獸張開黑紅的大口，靜待誤入者觸動某個死亡的信號。

    裴向舟突然停下了腳步。

    凄風乍起，仿佛林間奏起一曲哀歌。這尖厲的歌聲迫不及待一聲令下，數(shù)不清的紅酥手于枝頭睜開雙眼，撲簌密語一番，嘻嘻而笑間一躍而下，猛地向他撲來。

    風聲愈急，紅葉愈快。尋常的蕭蕭落木又怎會有這樣的速度和力道？這重重交迭的小手已然化作一支支紅色小箭，自四面八方疾馳而來，轉(zhuǎn)瞬交織成了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wǎng)。

    這是一張以風驅(qū)動的大網(wǎng)。遠遠看去仿若舞女破碎的紅裙倉促拼就，可細看表面呼吸般的起伏又更似吸飽鮮血的活物。它的目標直指裴向舟。

    該怎樣才能快過一陣風的追捕？又該怎樣才能躲開一張網(wǎng)的包圍？重重殺機近在咫尺，他似乎已經(jīng)避無可避！

    裴向舟沒有避。凈華寺武學剛猛有力，并不以輕功見長，他絕不會做徒勞的掙扎。

    可他也沒有使出哪怕一招抵御的招式。左手握住的禪杖紋絲未動，右手豎立胸前，垂目斂息，他竟然真的只是站在原地。

    絕不會有人認為他在這兇險面前被嚇破了膽，待在原地忘記反抗。

    只因他的手還很平靜，沒有一絲顫抖。

    只因這平靜雙手的主人，正是凈華寺引以為豪的首徒，嫉惡如仇、降妖除魔的裴向舟！

    在過去無數(shù)的危難關(guān)頭，他的意志一如他的禪杖般堅定。萬千紅塵喧囂，他的本心從未動搖。

    網(wǎng)越逼近，顏色便越發(fā)深紅。仿佛志得意滿般，歌聲隱含笑意，為即將吞血噬rou的盛宴歡呼。

    “阿彌陀佛?！?/br>
    最快的一支箭已堪堪觸及裴向舟的衣角，他的身形幾乎已被紅葉掩埋不見。這個時候，他突然念了一聲佛。

    佛號激起無數(shù)回聲，禪杖不知何時重重落下，地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應和一般地，白色的僧袍獵獵鼓動。

    歌聲無聲無息地湮沒在回蕩的佛號聲中，高速襲來的巨網(wǎng)驟然靜止。似乎被無形之物阻攔在外，縱然前者奮力角力，卻始終無法沾得裴向舟一片衣角。下一刻，它猛然擴展十倍有余，以面前這人為起點，被推往向相反的方向飛馳而去。

    盡管暫落下風，這只貪婪的巨獸看起來絲毫其不掩野心，所過之處盡被吞噬，它的身軀也在以驚人的速度不斷膨脹。楓林倏然失去蹤跡，連此間一方天地也受其蒙蔽，滿目只余血色。

    極為妖艷，極為不祥，教人難以想象其原身竟是紅葉這樣的有形之物。

    “阿彌陀佛?！?/br>
    裴向舟的身影在血色中不染一絲塵埃。

    月盈則虧，物極則反。不斷擴增的巨網(wǎng)最終難以成型，待擴張到了極致，血色發(fā)出哀鳴，上一刻還不可一世的龐大巨獸，一剎那腐朽崩塌，隨著一聲巨響，碎裂成綺麗的霧靄。

    扭曲的空氣爆出條條裂紋，天、地、楓林重現(xiàn)身影。目力可見地，沉重而細小的星屑如流光從天墜落，浸透了地面。

    樹林重回寧靜，方才幕幕聲色竟似一場荒誕的夢。唯有清風徐來，淡紅的薄霧自地面揚起，證實先前氣勢洶洶的紅葉絕非虛妄。

    這張巨網(wǎng)實則早在倒退之時便被擊為了粉末。

    天高云闊，雁影匆匆，陽光穿透碧色，將斑駁地面染得金黃。

    原來不止落葉，樹冠上其余的遮天蔽日的紅葉同樣在禪杖的一擊之下湮為了綿綿紅塵。

    眼前豁然開朗，裴向舟再念一聲佛號，踏上路途。

    “阿彌陀佛。”

    如此轟轟烈烈一場，最終卻不過零落成泥，豈不寂寞？

    人生跌宕起伏幾十載，終究不敵天人五衰，重歸泥土，若孤身一人，豈不是更加寂寞？

    裴向舟對此又是否感到寂寞？

    可他依然堅定地走在這荒郊野外，沒有絲毫遲疑。

    直到金烏西斜，烈火灼云，深藍色的天幕涌向曠野盡頭。各種色彩潑灑的混沌里，一座巨大的宅邸毫無征兆地撕開遮擋的暮靄，沉靜佇立于他面前。

    裴向舟再度停下腳步。

    那座青瓦白墻，有柳枝柔柔探出的深深庭院，正是他此行目的地。

    秋意如歌，似哀怨似輕愁，半冷半暖交織離人心頭。

    大門在風中緩緩打開。

    白玉雕欄，美景如畫。池水熱氣裊裊，竟是導入了一眼溫泉，難怪在這清秋時節(jié)仍有朵朵紅蓮綻放水中。

    畫中更有美人依欄而坐，一襲青衣，寬大的腰帶束起婷婷腰身，比手中的蓮花更為婀娜。

    以最挑剔的眼光評判，她的臉色或許太蒼白，襯得氣質(zhì)過于清冷；嘴唇或許又太紅，顯得面龐過于魅惑?？僧斔美w細的足踝輕擊水面，水珠濺濕的裙擺都優(yōu)美到可堪入畫；流轉(zhuǎn)雙眸盈盈一笑，整個人便蒙上一層靈光，徹底從發(fā)黃的畫卷中活了過來。時光在她身上不著痕跡地積淀，人世卻始終與她隔著淡淡一層，她看起來什么都懂，卻又顯得一派天真。

    “故人重逢，大師不一敘舊情，反倒毀我楓林，闖我家門，我好傷心呀?！彼穆曇羟宕嗳缟倥?，可柔媚的尾音讓她聽起來更像是一個成熟女人。

    “蛇妖，你放任手下殘害百姓，我凈華寺容不得你，現(xiàn)在俯首認錯還為時未完?！甭爟?nèi)容，這兩人竟是熟識已久，“八部者，一曰天，二曰龍，叁曰夜叉，四乾達婆，去！”

    禪杖沉沉擊入水中，水面甫一受驚，頃刻凹陷出深不見底的空洞。然而不過一息波蕩后，高大水墻載起禪杖轟然而起——這世間最為無骨之物，竟以禪杖為脊塑出一尊龍形rou身，重重波紋在蒸騰的外表下糾纏不休，凝出冰晶一般的質(zhì)感。側(cè)耳細聽，其聲若金石，已隱約有叁分真龍之意。

    巨龍咆哮著沖向另一頭的青衣美人。

    美人卻沒有閃躲。她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糾下一瓣蓮花，悠悠拋向半空。

    若非得以刀來比喻，它不過是一柄纖細的月牙形彎刀。刀刃嫣紅，刀鋒泛著淡淡粉色，柔弱得就像夏夜帶著輕愁的夢。

    似乎帶著嗤笑，巨龍毫無畏懼地張嘴吞下了眼前不值一提的小刀。月牙形的彎刀，像極了無尾的小小游魚。初為咽喉，后為胸腹，這一點微不足道的紅色飄蕩著破開血rou，最終直抵金色的脊柱，在杖身輕靈點動數(shù)十下。

    綿長的震顫自交鋒處而起。禪杖嗡然作響，再無力前行，砰然墜落池水，炸開無數(shù)水花。游魚逃避不及，受余韻波及，溶為了縷縷鮮血。水龍結(jié)晶一般的rou身被染得鮮紅，下一刻潰散成淡紅的雨霧紛紛落下。

    刀會憂愁，無非是厭倦了殺戮?？稍賾n愁的刀，依然能夠剔開筋骨，渴飲鮮血。

    刀雖消散，可殺氣殘留雨中，縱然躲避及時，美人和裴向舟臉上還是各自出現(xiàn)一道細細的血絲。

    “五阿修羅，六迦樓羅，七緊那羅，去！”強忍住翻涌的氣血，裴向舟召回禪杖，再度揮出一擊。池水洶涌，內(nèi)勁擊碎了美人手邊的雕欄，冰清碎玉似雪一般紛飛，試圖吻上美人面龐。

    “裴向舟！多年未見，你真就罔顧多年情誼？可別忘了，單論修行，你合該叫我一聲師姐！還敢借蛇祖之力，我便教你補齊這第八部，莫呼洛迦，揭諦摩訶，妙法蓮華！”美人終究還是生了氣，蓮花被狠狠擲到一旁，池水暴漲，轉(zhuǎn)瞬淹上臺階。美人眼中青光暴漲，臉上泛出奇異的潮紅，身下似有龐大的陰影若隱若現(xiàn)——她自腰部以下竟是化成蛇尾。

    奇詭的畫面沒有嚇住裴向舟?！坝罎菐资麜芫主然?，茶飯不思，還要休妻另娶，樁樁損害功德。孟瑾棠，我相信你絕非故意為之，但事情鬧這么大，你讓我怎么保得住你！”池中水位仍在不停上漲，裴向舟眉頭緊皺，他五行并不擅水，縱然勉力支撐，胸膛以下已全然浸在水中。

    “你縱受佛祖蔭蔽，在寺內(nèi)蓮花池修行多年，但苦主昨日已求上寺門，我若不主動請纓，師叔祖出了手可不是閉關(guān)幾十年這樣的小事！”

    “原是為了那群登徒子。”聽完裴向舟近乎疾言厲色的話語，孟瑾棠突然笑了，蛇尾一卷，兩人相隔數(shù)丈，裴向舟已被拉至她身邊。論修為，資質(zhì)舉世罕見的佛門年輕弟子終究難與五百年修為的蛇妖匹敵。

    “我就知道你還向著我?！?nbsp; 蛇尾牢牢卷住了白色僧袍，兩人在水中距離近得幾乎相擁。美人燦爛無邪的笑臉正對著年少僧侶嚴肅的臉龐，卻是意外的融洽，“但我才不要閉關(guān)幾十年，到時候你都成老頭子了?！彼哪肯鄬?，時光頓然于眼眸間回溯，在孟瑾棠離寺孤身前往寒山前，在裴向舟難以忘懷的童年、少年時光里，二人曾經(jīng)也是如此親密。

    “我的侍女不過外出采買時同書生笑了一笑，話都未曾講一句，他們自作多情，凈華寺再不講道理，也怨不到我這邊。”悄然無聲地，她的嘴唇悄悄貼上裴向舟的右耳，泠泠的話語連同溫暖的氣息一并吹入耳中。

    咽喉、胸口、臟腑，弱點被悉數(shù)掌控在妖族手中，裴向舟沒有掙扎。多年情誼，他信任對方如同信任自己的生命。

    一聽到是寒山有關(guān)的消息，他連夜趕在其余人之前匆匆而來，本也只是打著告誡和小懲的念頭。

    青色的鱗片在水下泛著幽幽的光?！罢嬉星槿俗鲂┛鞓肥虑?，也輪不上這些文不成、武不就的庸才。是我妖族男子不夠英俊，還是不夠識情識趣？口口聲聲為妖精迷惑，怎的店內(nèi)老板不思春，伙計不思春，行人不思春，偏偏單就那一面之緣的酸書生尋死覓活？不過是色欲熏心，多納上幾房小妾，他們的毛病自然不治而愈。”

    “裴向舟，裴大師，你在寺里待久了，竟也染上那群老古板武斷的毛病。我在寒山修行多年，可曾有作惡？你不分青紅皂白打上門來，好傷師姐的心啊——”拖長的語調(diào)帶上了幾分委屈，在分辨出其中真?zhèn)沃?，裴向舟心中已油然生出許多的愧疚。

    “阿彌陀佛...是我錯了，毀了你庭院，還害你受傷。作為補償，你有什么要求，我都會做到?！彼恢笔且粋€很誠懇的人，但凡發(fā)現(xiàn)自己的過錯便會坦率承認，竭力彌補。江湖上的吹捧和對男人特有的優(yōu)待并沒有讓他變得自高自大，天底下鮮少有人會對他的道歉提出質(zhì)疑。

    “只怕大師做不到。”這位青衣美人就是那為數(shù)不多的之一。

    “只要不違背道義，我一定做到。”裴向舟的雙眼清澈勝過秋水，坦蕩一如他懇切的誓言?？擅翔钠肟吹竭@雙眼睛染上紅塵的濁色，從幾年前開始。

    蛇是極有耐心的動物，所以她蟄伏起來，靜靜等待時機。

    “此話當真？”蛇尾輕輕動了動。

    “一言為定?！蹦贻p的佛門弟子并沒有察覺出對方眼中的狡黠，或者說，他早已習慣。

    一直以來，兩人都是如此相處。不論誰功誰過，面對孟瑾棠半真半假的抱怨，總是裴向舟率先道歉，許下一個又一個的承諾。

    獵物如愿步入陷阱，正是收網(wǎng)之時。孟瑾棠滿意地笑了，伸出濕漉漉的手臂，貼合曲線的衣裳顯出半透明的色澤，她勾上眼前人的脖頸。

    兩具身體緊緊相貼，似乎緊密到池水也無法滲入，她的話語也緊貼著耳邊傳來：“我要你思凡。”

    面對如此直白的暗示，裴向舟無法裝作一無所知。無聲無息間，他的臉頰染上了緋色。

    盡管大半人生都在清心寡欲的寺廟度過，欲念方面因無人教導仍舊懵懵懂懂，人類與生俱來的、最原始的情感已先他內(nèi)心一步，在介乎少年與青年的軀體內(nèi)蘇醒過來。

    冰冷的蛇尾不徐不疾地在這具年輕強健的身體上蠕動，最終緩緩移至似醒非醒的某處。陷入混亂的白衣僧人并未來得及阻止這動作，他已然無力思考。

    “這不妥當…我乃出家之人…”過了半晌，他也不過狼狽地擠出只言半語。更多的話未說出口，他的嘴唇便被兩瓣鮮紅的花瓣堵住。高挺的鼻梁親密地來回磨蹭，氣息交融間，裴向舟嘗到了蓮花的清香與憂愁的甜蜜。耳邊似有梵音陣陣，多年前的夏日，他總是孩子氣地翹掉早課，躲在荷葉底端與孟瑾棠分享同一把蓮子。

    毫無反抗地，他被帶入水底。柳條妖艷地分開礙事的荷葉，露出鮮紅的花朵，盛開的，含羞待放的，一同在靜謐的水流深處輕輕晃動。孟瑾棠的黑發(fā)也仿佛有生命一般地在水中搖曳，比柳枝更柔軟，比蓮華更嫵媚，蕩漾著織成了一張攝人心魄的網(wǎng)，攫住猶在最中心掙扎的裴向舟。

    細小的鱗片曖昧地摩挲著睡眼惺忪的前端，不知不覺間，水溫逐漸升高起來。

    裴向舟的胸膛滿是苦悶，激烈的情緒似要沖破最后的屏障噴涌而出，依戀、信賴、寂寞、責任、惶恐束縛住他的內(nèi)心，面對酸澀的快樂踟躕不前。

    “阿彌陀佛?！狈鹛柭曋袔狭塑浫醯陌?。

    端坐在網(wǎng)外側(cè)的蛛女覺察到了獵物的掙扎，她主動湊上前，檀口微張，清甜的空氣被反復交換，迷醉的毒液順勢注入了失守的心神。

    白色的僧衣與青色的裳裙浮上水面，在水紋波動間親昵地起伏交纏。

    悄無聲息地，蛇尾悄悄化為了人類的雙腿，親熱地磨蹭著裴向舟腿間比池水更熾熱的昂揚巨獸。在富有彈性的墻壁持續(xù)地擠壓下，巨獸全身滲出了汗水。

    遭到如此挑釁，巨獸那龐大的身軀因怒意微微震動，粗暴地對著未知的敵人左右沖撞，在白皙的墻壁上留下稍縱即逝的紅痕。經(jīng)歷數(shù)十下徒勞嘗試的終焉，它總算找到最柔軟的凹陷處，嘗試性地探入小半身體。

    狹窄，濕熱，巨獸不安地挪動著，比先前更明顯的壓迫感朝它襲來。溫熱滑膩的池水毫無眼色地沿著縫隙介入其中，凹陷處此起彼伏地抖動著，與巨獸身上的汗水交融在一起，分辨不出你我。不堪示弱地再度膨脹身軀，巨獸沿著唯一的崎嶇路徑艱難前行。凹陷處似是被撐到了極致，反而另辟蹊徑，來回蠕動著，yin靡地吮吸起青筋怒張的獸身，試圖吮出精力、骨髓，或者一切可將獸體變小之物。忍耐到極致，巨獸終于忍無可忍地咆哮出聲，一鼓作氣沖到了最深處。

    滿足的嘆息自孟瑾棠與裴向舟口中逸出。雙唇仍在緊緊相貼，這聲音并未溢散入水中，它在二人等待許久的靈魂間來回游蕩，填補孤獨的空隙。

    水面劇烈地震蕩起來，僧衣與裳裙的表面出現(xiàn)無法撫平的皺褶。

    反復進出試探，巨獸終于在內(nèi)壁無盡的撩撥下失去耐心，在被嚴絲合縫地包裹住時，不甘地發(fā)起最后重重一擊，吐出了白濁的液體。兩敗俱傷的內(nèi)壁無力地抽搐著，幾乎同一時刻噴灑出黏稠的愛液。

    裴向舟的臂膀猛烈地顫抖起來，向來以拳掌功夫著稱的他，此刻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在孟瑾棠肩頭捏出無法消退的紅印。年輕的僧人臉上滿是迷惘，但即使雙眼一時無法聚焦，視線仍舊落于懷中之人，直至良久之后閃出一抹溫情。

    深不可測的池水不知于何時退到了兩人的腰部。

    夕陽最后一點余輝映在孟瑾棠半闔的眼中，于深黑的天空碎成神秘的星屑。漆黑的長發(fā)順著脖頸柔順地貼在赤裸的胸前，水滴沿著不規(guī)則的路徑劃過挺立的紅纓。清冷微弱的流光自水痕折射，裴向舟眼中皆是閃閃星光。

    兩具身軀抵在欄桿邊熱情地糾纏。

    孟瑾棠的雙腿如蛇尾一般交叉在僧侶挺直的腰間，不受控制地痙攣。她的表情既似痛苦又似歡愉，恍惚間想起了數(shù)百年前的每一次蛇蛻。那最軟弱的時刻，盤旋在粗糙的樹干上反復摩擦，細密的苦楚與快感尖銳地直刺腦中。扭曲、僵直，顫抖、靜止。極端的狀態(tài)來回交迭，最終在完全脫出那一刻喟然慨嘆——她再次赤裸地降臨到這個世界。

    月兔在粼粼的池水中碎成無數(shù)光瓣，紅蓮在夜風里止不住地哆嗦。

    僧衣與裳裙擰成一團，濕漉漉地掛靠在兩片寬大的荷葉上，池中的水花濺濕了兩人面龐。

    秋夜如歌，喃喃細語聲在花叢柳蔭深處響起。

    “世人都只當你是和尚，唯獨我看你是心上的男人。”

    “從今往后，你再不會獨身一人。”

    未來的麻煩無從侵蝕今夜的青瓦白墻，歡聲愛語在這一方天地曼聲吟唱。

    天龍之女舞婆娑，蓮華加身非心魔，

    揭諦摩訶，只盼良辰，夜夜有良人惜色，

    且聽我一曲莫呼洛迦，莫呼洛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