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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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兄來了!” “快快快,快讓路!” “史無前例的九名半??!” “是啊……” 范琇一路從人群之中穿過,杏榜下面里三層外三層已經(jīng)圍了不知道多少人,見到范琇來人人都讓路。 天色已經(jīng)很暗了,墻上的字跡依稀可見。 范琇先掃了一眼杏榜,自己的名字果然放在了第九名第十名之間,杏榜一出不能揭了重寫,今年的情況又很特殊,所以李光地老狐貍出了這么個餿主意,也順便給范琇長長臉,直接將他的名字給放到了第九名第十名之間,依著張廷玉今日寫在駁斥之中的話,這范琇的文章能在第九與第十之間。 可以說,李光地這是成全了張廷玉,又成全了范琇。 怕是大清朝,永遠不會再出第二個“會試九名半”了。 見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剎那,范琇幾乎要哭出聲來。 可他隨后就看向了旁邊的字跡。 駁丙戌科會試…… 范琇一路看下來,也沒有注意到這人的字跡如何,因為整個人已經(jīng)被文章之中頭頭是道的論述,給吸引了心神。 他甚至看得叫了一聲“好”! 待得看完,范琇只覺得此人高才,猶在張廷玉之上,他的答卷能得這樣的兩個人評下,是何等之幸運? 如此蕩氣回腸一篇駁斥,看得范琇心神激蕩不已,他順著一眼掃下去,所有的表情瞬間僵硬住了。 臣張廷玉為范公琇駁。 這…… 這是什么意思? 范琇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甚至不信邪地抬眼看了看整個駁斥文章的抬頭,的的確確是“駁丙戌科會試總裁官張公廷玉批范公琇卷書”,再一看落款,也的的確確是“臣張廷玉為范公琇駁”! 也就是說,這個為他作撥文的人,也是張廷玉! 這人簡直…… 自己駁斥自己的文章,還能讓人覺得…… 范琇整個人都不大好了,久久站在這一面杏榜墻下,根本動都動不了。 彭維新等人自然也覺得張廷玉這事情做得實在是太不厚道,這不是整人呢嗎? 不少人剛開始是看不到落款的,畢竟長長的一篇,從墻這頭寫到墻那頭,等到看完的時候完全沉浸在文章的論述之中,覺得范琇的文章的確能夠評回杏榜之上,可接下來就是迎頭一個痛擊! 作駁文的還是他張廷玉! 太不要臉,真的太不要臉! 能輕而易舉寫一篇文章將范琇的答卷落掉,也能信手拈來一樣再一篇文章,把范琇給捧起來,如此才高于世,最后卻又肯憐惜范琇之才,做事威風八面之余,終究沒有欺人太甚,給了范琇一條活路。 這才是恩威并施…… 張廷玉能把你落下去,也能把你捧起來。 沒有什么理由,只因為他才華心機都比你深重罷了。 眾人去叫范琇,范琇卻依舊站著不動。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他才回了客棧,東西已經(jīng)收拾好了,這會兒卻不用走了。 現(xiàn)在人人都叫他“范九半”,這綽號一傳十十傳百,轉(zhuǎn)眼之間已經(jīng)遍京城。 當初與八爺?shù)娜私佑|的時候,范琇收了不少的東西,這會兒他在屋里坐了許久,終于起身來,將所有的東西包起來,叫了店小二,請他跑個腿,將這些東西全部扔給他,“送到八貝勒爺府上便是?!?/br> 當初求著八爺辦事,他不肯,這會兒張廷玉自己把范琇給捧回來,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應該怎么選了。 若是要投靠個人,朝中好辦事,一個八爺算什么? 他如今已完全為張廷玉之才所折服,哪里還敢再罵張廷玉一句? 范琇一夜睡不著,想著去張廷玉府上拜訪,終究又覺得冒昧,想著自己當初罵張老先生的字字句句,都羞愧不已。 范琇成為杏榜之上獨一無二的九名半,聲望順時越過會元施云錦。 次日里會試同年們宴會,范琇自然也到了,施云錦見了范琇,自然不大高興。可大家畢竟是同年,只拱手恭喜他。 范琇自然應了,也知道施云錦這個會元,今年太憋屈。 范琇之名高,全仰仗張廷玉這么鬧了一回,不高也不行。 眾人正要落座,范琇忐忑地問了一句:“今日宴會,不知考官們可要來?” 話音剛落,門口已經(jīng)叫了一聲落轎,接著就有幾個身穿著便服的官員出來了,張廷玉來得比較晚,轎子在后面,眾人等著他上前來了,才敢進入酒樓。 眾人一見了張廷玉,齊齊彎身下拜:“學生們見過老先生?!?/br> 張廷玉手里捏了把折扇,隨手一揚便道:“都起吧,也沒穿官服,大家都是讀書人?!?/br> 天下讀書人是一家罷了。 他這樣隨和沒架子,一點也看不出是將范琇的答卷落了十幾回的人。 眾人都有些沒想到,不過看別的考官們似乎都已經(jīng)熟悉了,也就不敢多說什么。 席間都是眾人喝酒吃菜,說要叫些姑娘來陪著喝酒的時候,張廷玉連連擺手,卻是不肯。 這一趟酒席,吃得還算是素凈,眾人都算是張廷玉的門生,原本有千般萬般的不服,在各自看過張廷玉的批語之后,也都是心悅誠服。 今天來的都是參加過會試的,落第了的那些人也沒有不滿之處。 今年應該是會試之后,舉人們上告最少的一年。 因為壓根兒就沒一個人敢去告,告了之后,下場就是范琇之前的落卷。 只是張廷玉今天來這里,卻還另有目的。 他掃了一圈,沒見到人。 彭會淇道:“張大人這是在找誰?” 張廷玉只道狂士沒來,“那個戴明世,今年卻是可惜了……” “嗨,也就是你張老先生欣賞他,想要提拔他,是他自己個兒不爭氣,沒考后兩場就走了……才華再高,這樣的人也實在……”彭會淇搖了搖頭。 待要離開宴席回府,張廷玉出去上轎時候,范琇卻追出來,對著張廷玉長揖到底:“學生范琇,多謝張老先生提拔之恩……” “有何提拔之說?自個兒準備著殿試吧?!?/br> 張廷玉笑了一聲,便已經(jīng)走了。 范琇站在原地看著,卻是心下復雜無比。 酒樓里宴席剛撤,皇宮南書房里,李光地也拿到了今科刊印成冊的會試考生答卷錄,這些都可以刊印出去下放,以供眾人參考,不過上面沒有批語,都是考生原卷。 李光地倒是聽說,光是范琇的答卷,如今已經(jīng)開始在街頭巷尾印刷了,要賣的自然不是范琇答卷這樣簡單,要賣的是張廷玉的批語。 今年真是奇了怪啊…… 就這么一個張廷玉…… 哎。 李光地想著端了茶喝,會試剛剛過,殿試就在不久之后,他才馬上要忙碌起來。 一面喝茶,他一面信手將答卷錄給翻開,剛掃了第一頁第一行字,就一口茶噴了出來:“噗——” ☆、第一八八章 初心不改 “李大人,李大人?” “您這是怎么了?” “李老大人,這答卷錄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要知道,丙戌科的答卷錄已經(jīng)全數(shù)刊印好了,李光地不管這個,上面的大臣們都說這個沒有問題,怎么李光地現(xiàn)在…… 李光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斷然道:“這不是胡鬧嗎!” “這……” 眾人是按照之前順天貢院那邊抄回來的答卷,照著將書冊給排好的,卻沒怎么看過,每年都在印,他們又不是讀書人,怎么知道這里面有什么差錯? 可李光地是大學士啊,他這邊都說了胡鬧,難不成真的是出了什么問題? 眾人都遲疑地看著。 李光地這邊卻是氣得不行,全是胡鬧!瞎胡鬧! 還以為張廷玉自己心底里有一桿秤,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這會兒這答卷錄怎么可以這樣編? 不管是鄉(xiāng)試還是會試,答卷都是要刊印出來的,一般來說是按照鄉(xiāng)試會試的名次走,解元或者會元的答卷放在首位,也就是說今科會試之后刊印的答卷錄,放在最前面的應該是施云錦,可李光地剛剛掃過去,就看到了一個完全不知道的名字! 答卷錄頭名安徽桐城戴名世?! 這怎么亂刻呢? 施云錦的答卷哪里去了? 這個戴名世又是怎么回事?還跟張廷玉乃是一個籍貫! 簡直是胡鬧啊…… 李光地拿著書就要去找張廷玉,可這才想起張廷玉根本不在南書房,今天舉人們宴請考官,張廷玉哪里有時間往宮里走? 一時之間,李光地犯了難了,只問道:“今科答卷錄可都已經(jīng)放下去了?” “回李大人的話,都放了?!?/br> 下面人一回,李光地就眼前一黑,幾乎暈倒過去。 甭說是李光地年紀大,承受能力不大,就是年紀輕輕的舉人進士們,這個時候也只有震駭?shù)姆輧海?/br> 好家伙,這個壓在今科會元施云錦答卷頭上的人是誰?! 放榜之后,竟然有人的答卷被放在會元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