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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在線閱讀 - 第309節(jié)

第309節(jié)

    顧懷袖倒是看明白了,這邊采茶跟六安的瓜片差不多,多采一芽二三葉,她也摘了一芽下來,放在掌心里看著著實嫩綠可愛。

    回頭瞧她一眼,張廷玉眼底帶了幾分暖色,再一看張若靄,自入學(xué)后難得調(diào)皮地摘了一芽茶葉來含著,見著他看過去,便立刻伸手在嘴唇上一抹,把茶葉拿了下來。

    臭小子還以為人沒看見呢。

    張廷玉只這樣慢慢地采茶,顯然是一面采茶一面想著事情,顧懷袖倒是有些得趣,專挑著嫩尖細蕊來掐,后頭才隨口問了一句:“戴名世今科也去考了?”

    張廷玉背簍里已經(jīng)鋪了一層嫩芽,方掐了一芽拿在手里,換了一行朝著上頭走,回道:“會試時糊名,以戴名世之才,會元不在話下。至于狀元……卻還要看運氣的?!?/br>
    不過戴名世的字很好,若奪了會元,說不得也是狀元了。

    四十五年的時候考了一場都能被張廷玉拔在施云錦的頭上,今年若是三場都考,還能有哪個考官敢反駁?

    更何況,戴名世擺明了就是張廷玉的門生,他雖然丁憂,可余威尚在。

    官場上最忌諱的就是踩低捧高,可尋常人做得最多的也就是踩低捧高。

    卻不知,戴名世運氣如何了。

    因為此地離京城甚遠,所以消息并不怎么暢通,往往要遲上一兩個月才清楚。

    不過也正因為消息遲滯,倒讓他們難得清閑,身處偏遠之地,對于京城的事情更是鞭長莫及。有時候朝堂上的事情瞬息萬變,等消息傳到的時候指不定就已經(jīng)是另外一個局面了,擔(dān)心不了的索性不去擔(dān)心。

    顧懷袖笑道:“回頭他若是中了狀元,便是先生學(xué)生兩個狀元了?!?/br>
    張若靄推了他娘一把:“娘你懶病犯了,你跟爹背簍里的茶還沒我多。”

    他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忽然瞧見一旁那個弓著身子看茶的老伯,一直盯著一芽茶眼睛都不眨一下。張若靄也好了奇,因著茶都在山坡上種著,他從高處梯道上站在了老伯的背后,伸出了個腦袋來看。

    那老伯中了很多年的茶了,正在想著今年的茶價,忽然就感覺自己頸子旁邊伸出來個腦袋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子,頓時嚇了一跳:“哎喲!”

    “老伯您沒事兒吧?”

    張若靄一見,那還了得?連忙上去扶,倒把一旁他爹娘嚇了個不輕。

    顧懷袖忙教訓(xùn)他:“干什么去嚇人呢?!”

    張若靄頗為尷尬:“孩兒……孩兒只是想看看老伯在看什么而已……”

    那老伯好不容易在山道上站穩(wěn),看這小子虎頭虎腦,頓時消了氣,只將掌心攤開:“這是一芽四葉,四片葉子對著長的,今年我家這一小塊茶產(chǎn)的都是這樣的茶葉,也不知是遇上什么怪事了?!?/br>
    張廷玉也感了興趣,上去瞅了一眼,只道:“興許是個好兆頭?!?/br>
    “哈哈哈……若是好兆頭那也是好事,今年收茶的都開始下來了,只恐賣不出去啊?!?/br>
    都是一芽二葉三葉的好,雖采茶的時候就要先將芽給掰成一葉一葉的,可出了這樣的事情,山上的茶農(nóng)都是知道的,按著往年那些個黑心茶商的秉性,一旦上山來看著這一芽四葉,定然要大找借口壓價。偏偏老伯家的茶很多,一家子都以這個為生,這時候為著這一芽四葉的茶發(fā)愁呢。

    張廷玉頗知道其中的關(guān)竅,卻微微一笑:“您把這一片茶樹鏟了不就是了嗎?今年剛采茶不久,我看您這一片茶都在半背陰的地方,今年怕還米開始采茶吧?”

    老伯一拍自己的腦門,“哎喲瞧我這腦子,真是老了不中用了,這樣簡單的法子都忘記了,回頭我鏟了這茶,壓價我也有地方說理兒去??!”

    說著,老伯立刻大笑了起來,連說張廷玉腦子好使。

    顧懷袖莞爾,這算是什么腦子好使?

    老伯也是老茶農(nóng)了,遲早會知道的。

    不過他這時候仿佛才回過神來,一看張廷玉他們背后那一片茶,又一看張廷玉衣裳,立刻嚇了一跳:“您、您、您是……您是張、張大人……草民給……”

    “老伯不必多禮,廷玉不過遵父親遺愿,上山采茶罷了,也不是什么官。方才家中小子無禮,差點嚇著您了?!?/br>
    張廷玉忙將人給扶著,這時候張若靄也上來道歉,老伯哪里還有怪罪的心思,忙說不必不必。

    這邊的動靜都引來了人看,顯然是沒想到張英出身于龍眠山之中,喜歡采茶,卻沒想到張廷玉這時候也帶著夫人出來,倒是一門父子家風(fēng)甚好,連個十來歲的小子都背著小背簍在干活兒,一時之間誰不說張家家風(fēng)好?

    山下也來了人,一大群大大小小的茶商簇擁著兩個人,一個穿艾子青色的絲綢刺繡蒼青竹葉紋長袍,另一個則是月白素色長袍,這會兒正朝著前面走。

    沈取在前頭,身邊有幾個茶農(nóng)在介紹茶園的情況,說今年風(fēng)水還不錯,茶葉都很漂亮。

    后頭兩步遠的地方跟著沈恙,他也不說話,只聽著人跟沈取說,如今取哥兒身子又好了,現(xiàn)在他帶著沈取趁著身子骨好的時候四處走,看過了各處的布莊、米莊和茶莊,前次送張望仙來桐城的時候,取哥兒又開始病,現(xiàn)在才好了一些,于是接到桐城來看這邊的茶。

    不過桐城茶一直不多,在沈恙茶行的生意上只是九牛一毛。

    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到底帶人來看什么。

    不過沈取倒是專心聽著茶農(nóng)們說話,不時地問上兩句,間或一笑,倒是頗讓人覺得親近。

    茶農(nóng)王柏一直負責(zé)跟茶行的洽談,沒想到今天忽然來了個大老板,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沈取開玩笑道:“老伯您慢慢說,現(xiàn)在咱們不談錢。”

    不談錢?

    嗨!怎的不早說?

    王老伯大松了一口氣,瞧著沈取那帶笑的眼眸,頓時明白這年輕的公子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呢。

    沈恙一巴掌拍沈?。骸袄喜昙o大,禁不起你這樣玩……你以為山上茶農(nóng)跟園子里那些個腸肥腦滿的茶商一樣嗎?”

    這些人都是靠著種茶采茶炒茶過日子的,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都受不起。

    都說無jian不商,無商不jian,可到底有時候做生意還是要憑良心,不是他沈恙的良心,而是天地的良心。

    他自己是沒什么良心的,可旁人也要過活。

    不過沈恙并沒有跟沈取說一句,慢慢沈取看著這些人過的日子,就知道做生意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商人是不能只站在最頂層的,沈恙自己也是從下面一層一層爬起來的,他早年幫人當(dāng)賬房先生的時候,多跟茶農(nóng)絲農(nóng)接觸,對下面繅絲炒茶的每個步驟都很清楚,茶應(yīng)該出什么價,能讓兩邊人都高興,并且讓自己有利錢……這些都是本事,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說得上來的,還要沈取慢慢地看。

    沈取自然知道沈恙的苦心,一路看著,也已經(jīng)爬上了半山腰,蒼白的手掌心里攏著些茶葉,輕輕搓揉了一下,聞了聞香,便對老伯道:“回頭可也看看你們怎么炒茶,單單這樣聞著卻是沒什么香,終究還是手藝活。”

    “可不是手藝活兒嗎?老一輩炒茶的可厲害了,回頭您往咱們家里去看。”

    小蘭花茶的炒茶工藝,不像是西湖龍井、安溪鐵觀音這些名茶一樣,桐城茶的炒茶手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看誰更熟練罷了。

    沈取笑著點點頭,指尖上掐著一芽茶便放眼朝著四周望去,一排排整齊的茶樹只到人的胸腰位置,或是年紀大,或是年紀小,都有人在忙著采茶。

    不過很快,沈取的眼光就頓住了,張廷玉與顧懷袖也頓住了。

    一個朝廷命官,一個誥命夫人,只身穿素服,背著背簍在山上采茶,只與尋常人家無異,旁邊還有個一直在偷偷含著茶葉吃的臭小子。

    沈恙見了也是面色一變,他不由得無聲朝著前面走了兩步,站到了沈取的身邊,還要比沈取高個頭,舉袖拱手朝著張廷玉一禮:“張大人,許久不見了?!?/br>
    張廷玉站著沒動,只拉了拉唇角,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后頭的茶商們都停下了,早聽說沈恙交游廣闊,什么人都認識,沒想到竟然還認識張英老大人的兒子。

    張廷玉現(xiàn)在可也厲害得很,沈恙的生意都在逐漸地鋪出去,卻不知他是個什么意思了。

    早些時候,沈取是拜了張廷玉為先生的,這會兒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學(xué)生拜見先生,給張老先生問安了。”

    “起身吧?!?/br>
    張廷玉將手里的一把芽朝著自己背簍里一扔,回看顧懷袖一眼,已見著她緊皺眉頭。

    張望仙回來,自然是有人送著的,不然一個婦道人家怎么能從江寧一路奔過來暢通無阻?

    只是沒想到,今天竟然恰好遇見了。

    顧懷袖本沒想要搭理,不過沈取身子一折,又給顧懷袖見禮:“學(xué)生給師母問安?!?/br>
    一見著沈取這瘦弱的身子,便已經(jīng)心疼了,顧懷袖哪里還舍得他行禮?便道:“快些起來吧,年紀小小卻不知哪里學(xué)來的繁文縟節(jié)。”

    沈恙頓時一哂:反正不是他教的。

    他輕輕踹了自己兒子一腳,笑說道:“你師母嫌你煩,還不趕緊看茶去,回頭再跟你先生討教學(xué)問?!?/br>
    說著,沈恙又這么定定看了張廷玉一眼,扇子“啪”地一聲一展,輕輕搖了兩搖,便道:“張二爺,二夫人,回頭見?!?/br>
    回頭見個鬼。

    顧懷袖心底嗤笑,難不成還要帶沈恙拜祖墳?

    細算起沈恙跟張望仙這一遭的話,沈恙還算是顧懷袖與張廷玉的妹夫呢,也是好笑。

    她一時懶得看,索性埋頭采茶去,張若靄倒是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取哥兒,家里兩個小子太小,他還記得取哥兒當(dāng)年釣魚的好手藝,龍眠山后面就是湖,湖里魚可多著。昔年小胖子,今年張若靄,腦子里種種念頭頓時轉(zhuǎn)了起來。

    他悄悄扒著他娘的袖子,鉆出來跟取哥兒擺了擺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沈取只覺得眼熟,可是張若靄面貌變化難免太大,一時有些不認得,細細思索的時候已經(jīng)走得有些遠。

    “那是誰呀?”他問。

    沈恙跟在他后頭,只道:“就是當(dāng)年在葵夏園騙了一大桶魚走的小胖子,鬼精著呢?!?/br>
    沈取想了想,倒是記起來了,不過很快就有茶商跟他說話,他便過去說茶事了。

    倒是沈恙走著走著就停了下來,站在梯埂上,遠遠看著與張廷玉一起采茶的顧懷袖,兩個人前后走動,動作倒都是不緊不慢,旁邊還有個胖子不停搗亂,那才是一家人和樂。

    他摳著扇子,看著扇骨一根根地合攏,默然了半晌,后面沈取感覺到?jīng)]了人,便停下腳步,朝著下面望去:“父親?”

    沈恙回過神來,滿臉都是笑:“只是沒想到桐城風(fēng)光竟然也這樣好,往年收茶我不曾往這邊走,如今倒是吃了一驚?!?/br>
    “父親若是喜歡,姨娘也在這邊,不若多留上一陣,我也好找我先生請教學(xué)問?!?/br>
    沈取笑著,已經(jīng)很快到了山頂,撥著手中的茶葉,便道:“今年這茶的成色,價錢不會比去年低,不過各家的茶定各家的價,按著鎮(zhèn)江那邊的茶價上下浮動即可。下頭的生意都是你們管,一味壓價咱們賺了錢,明年可沒得賺。”

    眾多茶商連忙點頭稱是,也有的開始擦冷汗了。

    沈取將這些人的反應(yīng)都一一看在眼底,唇角一勾,便帶了幾分暗諷,他撥弄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玉算盤,便道:“今日日頭大了,就看到這里吧。今年茶照樣走水路,漕幫上下已經(jīng)打點好,過茶行收兩分的利分往北地,諸位各自掂量好?!?/br>
    說罷,沈取拍了拍手,見到沈恙正對著他笑。

    等到茶商們都散了,沈恙回頭再看,張廷玉與顧懷袖已經(jīng)牽著張若靄走遠了。

    原地留了方才給沈取引路的老伯,沈恙道:“你可知這龍眠山張家祖宅在何處?我兒拜了張大人為先生,這會兒想去拜訪一下,你往前頭帶個路吧。”

    老伯自然瞧見方才沈取給張廷玉執(zhí)師禮的場面,也不懷疑,便在前面引路,一路說著張家的事情,說現(xiàn)在張家人都在祖宅那邊住著,還要管著初一十五祭拜的事。

    這邊還要過橋上山,沈恙看沈取有些吃力,便道:“爹背你上去吧?!?/br>
    沈取搖搖頭,只握住他的手,搭了一把,喘了口氣道:“還成。”

    “臭小子……”

    沈恙笑了一聲,也不攔著,時不時停下來扶他一把,一段路過了許久才上去,又順著旁邊的山道繞過去,便見著在山林前面的張家祖宅了。

    院門朝南開著,小院子里張廷玉端了個凳子坐著將方才采回來的茶掰芽,顧懷袖則進屋泡了茶端出來,不過瞧見沈恙他們便低頭對張廷玉說了一句話。

    張望仙也見著沈恙了,卻一回頭進了屋,并不出來。

    張廷玉挑眉:“不請自來,鐵算盤倒是面子大?!?/br>
    沈恙從院門進來,落后一點跟著沈取,沈取跟老伯道了謝,那老伯只說家里還有事忙,便先走了。

    “鐵算盤有什么面子?一張臉都被張大人前幾年給扔地上了?!?/br>
    那時候宋犖打擊張廷玉多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