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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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地,朝中大半之人附議,戴名世方苞等人,已經(jīng)難逃一死。 張廷玉就這樣聽著,他手一抬,便似乎要說什么,沒料想忽然有個(gè)聲音在這一列頭一個(gè)響起:“吾皇萬歲,老臣不敢附議?!?/br> 李光地此言,瞬間讓剛才還附議之聲滾沸如水的金鑾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李光地,趙申喬更是抬手一指:“李大學(xué)士,你有何異議?” 趙申喬還是李光地的門生,竟然抬手來指李光地? 李光地忽然一笑,只佝僂著身子,緩緩道:“戴名世其罪難恕,只是此案牽連甚廣,斷案多有殘酷之處。若真處決百人,流放二百,朝野必定大為震懾。此等血腥殺戮,必定引得江南士林反彈。老臣以為,小懲大誡,以儆效尤,方能顯示皇上天威?!?/br> 康熙很久沒說話,看了李光地一眼,又看了一直不語的張廷玉一眼,問道:“眾愛卿以為如何?” 趙申喬頭一個(gè)出來說話:“此等亂臣賊子之流,當(dāng)有則殺之,方能鞏固我大清祖宗宏業(yè)!” “臣附議李大人所言。” “臣也附議……” …… 到底都是墻頭草兩邊倒,局勢轉(zhuǎn)瞬之間便不甚明朗起來。 趙申喬眼看著附議之人愈來愈多,也是有些手足無措。 此案牽涉甚廣,他也不過是琢磨著皇帝的心思辦事,可他不敢說自己能比李光地更了解皇帝,這時(shí)候趙申喬有些慌了神,竟然駁斥道:“皇上明鑒,李大人與張大人私交甚厚,焉知不是為張廷玉之門生美言?張廷玉本身身涉此案,也敢提拔戴名世,讓這等悖逆之人選為翰林,難辭其咎!若不能以公正之心待此案,何必抓亂黨?!” 這是要拿張廷玉開刀了。 張廷玉比誰都清楚,這一場接著倒霉的還有自己,他說不出話來,這么多年也頭一次一句話不想說。 康熙聽夠了眾人說話,終于看了一眼御案之上排著的這么多人的名單。 他也心知此案牽連甚廣,只是犯了他忌諱的人,斷斷容不得:“南山案,首由戴名世所起,此人罪大惡極,不可免其死罪。念其曾有高才,嘗入翰林,免氣凌遲,只處以斬立決。《南山集》援引方孝標(biāo)之《滇黔紀(jì)聞》,再查《滇黔紀(jì)聞》,方孝標(biāo)羈押在獄。其余不涉余案之人,坐死者改流,流者改責(zé),令刑部一一定責(zé),交予朕查?!?/br>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終究還是容不下一個(gè)戴名世? 張廷玉渾身冰冷,手指僵硬得可怕。 這相當(dāng)于是駁了趙申喬的面子,他如何能忍? 趙申喬立刻出列道:“此事若無張廷玉阻撓包庇,早該斷案,其人多有為戴名世美言之語,焉知不是同罪?” 張廷玉在朝中也有不少仇人的,只因?yàn)樗腔实埸h,眾人摸不透拉不攏,這會(huì)兒落井下石也是尋常。 頓時(shí)就有不少人附議起來,無非是張廷玉無法洗脫自己跟戴名世之間的關(guān)系。 康熙只道:“朕未嘗無此顧慮,既然如此,便下旨令張廷玉明日法場監(jiān)斬戴名世!” 張廷玉,明日,法場監(jiān)斬戴名世…… 多有意思的一句話啊。 張廷玉埋頭的時(shí)候竟然微微地笑了起來,神情淡然謙恭,接旨下跪,對康熙叩首:“臣,張廷玉,領(lǐng)旨?!?/br> 一場殺戮風(fēng)云,似乎就要這樣淡去,方苞之事未定,可看皇帝對張廷玉的態(tài)度,也該知道他倒不了了。 待到散朝,張廷玉一步一步走出了金鑾殿,只覺得方出去,寒風(fēng)便灌滿全身,讓他身上的補(bǔ)服,也像是外面的風(fēng)雪一樣。 天寒地凍…… 又是一年的正月十五。 李光地跟出來,只長嘆了一聲:“衡臣,該放便放,皇上容不下他?!?/br> “天下千萬人都是他的子民,連坐者都可饒恕,卻容不下一個(gè)戴南山……” 張廷玉笑了一聲,卻躬身對李光地一禮:“廷玉感懷臉李老大人今日之言,他日必當(dāng)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bào)?!?/br> 說完,他便自己走了。 后面李光地瞧著張廷玉風(fēng)雪之中的背影,忽然想起他當(dāng)年中試第一傳臚的時(shí)候,同僚張英就這么扶著太和殿外面的漢白玉欄,一路哭著出了宮…… 李光地想,自己也老了,怎么回憶起這樣不相干的事情呢? 這一夜,張廷玉不曾入睡,也不曾回房。 次日天沒亮,刑部大牢之中已經(jīng)人聲鼎沸,眾人都知道戴名世今日要處決,昔日名震京城之人,今日腳鐐枷鎖,形已階下囚。 “嘩啦啦……” 腳鏈與地面摩擦著走,戴名世過去的時(shí)候,看見了方苞。 桐城方孝標(biāo),何曾不是風(fēng)流人物,如今只能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戴名世笑道:“人固有一死,只爭早晚,方孝標(biāo)何必在意?今我戴名世赴斷頭臺(tái),定載史冊矣!” 說完,果真大笑而去,赴了刑場。 雪很大,人往斷頭臺(tái)上一跪,戴名世便覺身心俱是為之一空。 他想起自己當(dāng)年已經(jīng)不想再入科舉,誰料被張廷玉慧眼相中,金榜題名騎馬游金街,昔日風(fēng)光旖旎,盡數(shù)從眼前劃過…… 但聽得一聲“請監(jiān)斬官升座”,戴名世抬頭一看,便忽然有些發(fā)怔。 張廷玉緩緩地坐在了刑場前面,斷頭臺(tái)上跪著的就是他昔日的門生。 他忽然開始后悔,若是當(dāng)年不曾相中戴名世,是否今日戴名世可避免這殺身之禍,只周游天下當(dāng)他的放浪狂士? 一切大錯(cuò)已然鑄成,無法挽回。 戴名世只覺得跟做夢一樣,他也看見了張廷玉眼底那些神光,獄中聽說過不少的事情。 如今午時(shí)將至,戴名世只朝著張廷玉三叩首,朗聲說話之時(shí),整個(gè)法場里里外外同為之寂靜。 風(fēng)雪中,戴名世言:“我戴名世,仰先生伯樂知遇之恩,未敢有以報(bào)之者。先生大恩,戴名世銘感五內(nèi)。天下能得一知己者少有,名世以先生為師為友。今日事涉《南山集》,不牽連先生,已是大幸。今日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僅以名世之血軀,明此事,證此道!” “張大人……該行刑了……” 旁邊有差役提醒了一句。 張廷玉緩緩提簽在手,只覺得重如千斤,在戴名世再次叩首而下的時(shí)候,終于抬手發(fā)簽。 “啪!” 木簽落在地面上,劊子手手起刀落,“滋啦”一聲響,戴名世已身首異處! 張廷玉只看見那血濺了三尺,染紅斷頭臺(tái)上積雪白。 他不曾眨眼,只把這一幕刻在心頭。 親手下令斬了自己的門生,多少人以為張廷玉鐵面無私? 張廷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府的,他坐在書房里,看著張英留下的三個(gè)字:“忠,愚,賢……” 忠愚賢,為官之道。 他抬手,輕輕在“忠”字上,兩筆打了個(gè)叉。 ☆、第二一九章 脫困 人說自古忠孝難兩全,于張廷玉而言,卻是忠孝都不能全。 只可惜,人人都說張廷玉孝順又忠君,能夠在法場上面不改色地發(fā)簽斬了自己的門生,還是上一科的狀元,這要多大的本事? 多少大臣參劾他啊,原以為張廷玉因?yàn)榇髂仙揭话缚隙〞?huì)受到牽連,哪里想到張廷玉竟然被派去監(jiān)斬? 結(jié)果監(jiān)斬之后又一直沒有調(diào)令,大家都分不清現(xiàn)在是個(gè)什么情況,張府門庭這里一下就冷落了起來。 于張廷玉而言,這是在京城之中最過難熬也最清閑的日子,可在京城這樣的地方,清閑也不是什么好處。 戴名世被挫骨揚(yáng)灰,尸首都沒留下來,連衣冠冢都不敢立,想要祭奠的人都找不到什么辦法。 現(xiàn)在張廷玉只喜歡在屋里跟顧懷袖下棋,只是最近顧懷袖也很沉默。 “……你又輸了?!?/br> 張廷玉“啪”地落下一子,忽然笑了一聲,看著滿盤的棋子,又望了窗外一眼。 顧懷袖道:“不是我棋力弱了,是你殺氣重了,眼看著一大把年紀(jì)的人,你也不怕傷身……” 有什么可傷身的? 張廷玉往后頭羅漢床上一仰,便靠著引枕躺下,瞇著眼睛:“下個(gè)棋而已……哪里來的那么大的殺氣?”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br> 顧懷袖挽了袖子,收拾著棋盤,低眉垂首,一派溫然。 她知道張廷玉難受,可這樣下去不是個(gè)辦法,他現(xiàn)在不過是不大想動(dòng)。 張廷玉只拉她下來跟自己躺在最里側(cè)的狹小空間里,將臉埋進(jìn)她頸窩里,像是這樣能讓自己平靜下來一樣。 “他畢竟是我的門生……我都開始懷疑,到底為了這條路,我還要付出多少代價(jià)……平步青云,遂有青云路,可青云路到底是用什么鋪成的?” 用的是那些人的尸首和鮮血。 張廷玉見過的殺戮不少,可看著自己的門生死,卻是頭一回。 坊間曾有人戲言,稱戴名世“成也張老先生,敗也張老先生”,竟然是一語成讖。 天底下最悲哀之事,莫過于此了。 青云路下面有多少人了? 張廷玉都要數(shù)不清。 朝中大員手里沒按著皇帝的意思辦過冤案和虧心事的,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就是他父親張英也不敢說他手里沒有一條人命??赡切┤俗笥遗c他們無關(guān)…… 向來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張廷玉從不說自己是君子,因?yàn)樗麖膩響械霉芘c自己無關(guān)之人的死活,可一旦這種不幸降臨到他的身上,就格外痛苦。有的事情,的確是做錯(cuò)了的,張廷玉從不否認(rèn),只是很多事情不是因?yàn)殄e(cuò)就不做,相反…… 越是錯(cuò),越是要做。 帝王無情,當(dāng)臣子的也該無情而已。 棋子需要什么自己的意志呢? 可張廷玉要當(dāng)?shù)?,并非一枚棋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