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lián)u了搖頭，只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想太多，之后卻聽到腳步聲，想來是送早膳的。姜月放下手里的梳子，去了門外。

    楚慎抬頭，看著她嬌小窈窕的背影，只覺得心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她一直都是嬌養(yǎng)著的，沒有見過人心丑陋。他是她身邊的親近之人，她自然是毫無保留的信任他。可是有些事情，從來都不分善惡，若是有朝一日她看到了自己的那一面，是會害怕，還會失望……

    早膳不過是簡單的白粥和饅頭，不過好在這饅頭不似想象之中那般干巴巴硬邦邦的，反倒是香軟可口，如今吃著倒也不錯。姜月不禁彎唇笑了笑，心道：這般的日子，其實(shí)也不是很難捱。

    可是接下來，她就遇到一個比較苦惱的問題。

    她一貫喜潔，饒是當(dāng)初在端王府當(dāng)丫鬟的一個月，也是每晚沐浴之后才上榻休息的。昨夜她照顧楚慎，身子乏累，便是簡單洗漱一番就上了榻，之后酣睡過去，轉(zhuǎn)眼就是第二日了。

    ……她已經(jīng)兩天沒洗澡了。

    姜月皺了皺眉頭，咬了一口手里的饅頭，暗暗思考這個重要的問題。

    用完早膳之后，姜月便去煎了藥。雖說楚慎的身體一貫硬朗強(qiáng)壯，明明昨日還是發(fā)燒昏睡的，過了一夜便是精神奕奕了，可是，這藥還是要喝的。姜月一邊煎著藥，一邊將楚慎昨日換下的衣物洗干凈，晾在了院子里。

    今日的日頭極好，如今洗了，怕是傍晚就干了。她見楚慎不過只帶了幾件簡單的衣物，如今天氣漸漸冷了起來，她就開始擔(dān)心他沒有御寒的衣裳了。

    晾好衣服，姜月抬頭瞧著樹上紅彤彤的棗子，頓覺嘴饞，有些躍躍欲試?？墒亲蛉粘魉陂缴喜恢?，今日他醒著，若是被他瞧見了，只怕又會狠狠訓(xùn)斥一頓。姜月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去摘，老老實(shí)實(shí)的洗衣煎藥，當(dāng)個聽話乖巧的小丫鬟。

    姜月抬頭看了一眼樹上的棗子，微微蹙眉，輕聲嘆了一口氣。

    ·

    魏公公伺候景泰帝數(shù)十年，算是景泰帝身邊的老人，如今看著景泰帝神色頗煩，心頭亦是有些擔(dān)憂。這端王之事，的確是棘手，可到底傷及太子殿下的身子，自然不能不了了之。

    景泰帝對端王的重視，他向來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景泰帝能做到這種地步，也可以看出對這端王的寵愛超乎了一個侄子的分量。若不是太子和群臣那邊不好交代，景泰帝也不會將端王關(guān)進(jìn)蕪苑。

    “皇上……”魏公公湊到景泰帝的身側(cè)，將手里的信箋和玉佩交給景泰帝。景泰帝看著手里的玉佩，面色一怔，之后卻是激動的拆開信箋，看完之后才道：“準(zhǔn)備一下，朕要出宮……”

    魏公公一怔，之后迅速反應(yīng)過來：“奴才遵命?！?/br>
    ·

    景泰帝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她。

    他看著恭敬跪在地上的女子，身穿一件藏青色的斗篷，姣好的面容悉數(shù)被隱藏在斗篷的帽檐之下。他止不住心緒激動，欲走過去，可下一刻卻是稍稍隱忍，將拳頭微微捏緊，對著身邊的魏公公道：“你先下去吧?！?/br>
    魏公公聽言忙退下，目光不曾瞧一眼地上跪著的這個女子，他心里明白，這個女子，不是他能看的，他只出了房間，將房門闔上。

    一時屋內(nèi)只余下二人，景泰帝彎腰將地上的女子扶起，聲音低沉微顫道：“玉瑢，朕……”

    “臣妾今日來找皇上，只為求一事?！迸拥穆曇舻屯駩偠?，聽著像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美貌婦人。

    景泰帝面色一怔，之后卻是苦笑道：“朕知道，若不是此事，你也不會來求朕?！彼男宰?，他是再了解不過了，瞧著溫婉順從，實(shí)則比誰都倔強(qiáng)。若不是因?yàn)檫@個，當(dāng)初也不會發(fā)生那種事情。

    “那皇上可應(yīng)允？”

    景泰帝沉思片刻，才道：“你知道的，你的要求，朕從來都不會拒絕……何況你親自來見朕?！本o接著又道，“只不過如今這事情處在風(fēng)口浪尖，朕也要顧全大局，等事情平息了，朕一定保證他毫發(fā)無損。”

    “多謝皇上?！?/br>
    “玉瑢，十年未見，讓我看看你的臉……”景泰帝伸手，欲去掀她的帽檐，可是這女子卻是往后退了兩步，低著頭不曾說一句話。

    景泰帝緩緩收回手，無力的垂下，只無奈的輕嘆一聲。

    如今這般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怨不得誰，要怨也應(yīng)是怨他。他欠她的太多，當(dāng)初若不是因?yàn)檫@個皇位，如今她也不會這般冷淡的對待自己?；蛟S他當(dāng)個閑散王爺，嬌妻在懷，生幾個聰明伶俐的兒子，日子過得會比現(xiàn)在悠閑許多……可這些到底不屬于他。

    “你放心吧，朕無論如何，都會護(hù)他周全。朕欠你的，便會悉數(shù)還給他?！本疤┑壅Z氣誠懇道。他向來都是高高在上的，還從未用這種語氣同人說過話。

    景泰帝看著面前的女子，只覺得又回到了當(dāng)初?？墒侨缃袼呀?jīng)老了，身子大不如前，眼下瞧著她的身形，只覺得與從前一模一樣。當(dāng)初那個驚艷了他年少時光的女子，是他這一生最美的回憶，可最后，他卻親手把她推給了別人……之后他心里卻想著皇位美人兩全，卻是滑天下之大稽。

    ·

    彼時太子楚修正在院中散步，今日難得覺得身子好了一些，頓覺心情都好了幾分。他的身側(cè)是太子妃沈?qū)氳ぃ袢找簧斫鸾z軟煙羅襦裙，大抵是裙側(cè)寬大，倒看不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殿下，今日這天氣可真好?！鄙?qū)氳ね熘韨?cè)之人的手臂，只覺得沒有一刻如現(xiàn)在這般安靜祥和。

    院中的桂花開得極好，此刻濃郁的香氣氤氳著，讓人心曠神怡。

    楚修的臉色有些蒼白，薄唇更是有些發(fā)干，只不過他嘴角噙著笑意，頓顯溫柔，他側(cè)過頭看著手邊的女子，道：“若是阿瑜喜歡，以后孤天天陪你出來走。”她懷著身子，御醫(yī)說過應(yīng)適當(dāng)?shù)淖邉樱@樣生出來的孩子才會更加健康。

    沈?qū)氳っ佳蹚潖?，白皙玉如的小臉洋溢著笑意，也沒有推卻，只盈盈一笑：“殿下待我真好。”

    楚修停下步子，修長的大手撫上她的臉，挑了挑眉，卻雙眸溫和道：“這個意思是，孤以前待你不好？”

    “妾身沒有這個意思……”沈?qū)氳ぜ奔钡馈Ｃ鎸ψ约旱姆蚓?，這一貫大氣端莊的太子妃，只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女人。

    楚修卻是忍不住笑。

    她是個懂得滿足的姑娘，他待她從來都算不上好。因?yàn)樗钠獠患?，起初對她極為苛刻，甚至有時會將一些怒火發(fā)泄到她的身上。就連床笫之事，也沒有一絲的溫情可言，可是她卻從未覺得委屈，一心念著自己，只擔(dān)心他怒火傷身。眼下算是寵她一些，可有些方面，到底還是虧欠了她。從前對她的不好，他是永遠(yuǎn)彌補(bǔ)不了的

    他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心里頭有些癢癢的。這個嬌羞的小女人，讓他忍不住想親近，他索性不管，只俯下身子，去親她的臉。

    “殿下……”沈?qū)氳ぷ匀皇遣豢?，將頭偏向一側(cè)。這院子里頭，若是被人瞧見了，只怕不成體統(tǒng)。

    “孤就要?！背拚Z氣不滿，眉眼卻染著笑意，他像個淘氣的孩子，迅速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完了還舔了舔唇。

    沈?qū)氳に矔r面頰通紅，一張小臉粉若桃花，卻是忍不住伸手環(huán)上身前男子的窄腰，將身子偎在他的胸前。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幸福的，新婚之夜，她看到他面色冰冷，的確有些嚇人。其實(shí)幼時她也見過幾次，只不過那時她只知道這太子殿下自小病弱，性子暴躁，她遠(yuǎn)遠(yuǎn)瞧了幾眼，心道：只不過是一個羸弱俊秀的少年罷了?？墒撬龥]有想到的是，自己會成為太子妃，而這個羸弱俊秀的少年，便是她沈?qū)氳さ姆蚓?/br>
    自知道自己要嫁給他的那天起，她就告訴自己：以后太子殿下就是她的夫君，以夫?yàn)樘欤ㄒ率聻樗搿?/br>
    就算爹爹怨她無能，她也只能如此了。

    起初她是的確刻意的溫順迎合，因不知他的秉性，事事小心翼翼的，之后卻是忍不住心生愛慕，只覺得這個被病痛折磨的男子，是這般的惹人疼惜。他有著尊貴無雙的身份，卻活得比大多數(shù)人都辛苦。家中貧瘠尚且可以通過發(fā)憤圖強(qiáng)過上安逸富足的日子，可他明明衣食無憂，養(yǎng)尊處優(yōu)，卻活得這么累。

    他是皇上唯一的兒子，亦是皇儲，可皇上對這個兒子，看著極是疼愛，可她總覺得沒有多少上心。她只忍不住慶幸，慶幸自己能陪在他的身邊，與他一起攜手，然后生兒育女。

    正當(dāng)兩人耳鬢廝磨之際，卻見楚修身邊的貼身內(nèi)監(jiān)高盛前來。楚修緩緩松手，蒼白的俊臉上頗有些陰沉，沈?qū)氳ひ娭?，不禁有些好笑，可知道高盛有要事，她便打算回避一下?/br>
    “不用，站在孤身邊不說話就是了?！背尬兆∷氖郑瑳]讓她走開。

    沈?qū)氳ぬа廴タ此?，以前這種情況，她每每都是不動聲色的回避。這無關(guān)信任的問題，只不過男人的事情，她從來都不會過問，可如今她的舉動，的確讓自己心中喜悅。

    聽了高盛的稟告，楚修的臉上早就沒有方才的脈脈溫情，只雙眸陰鷙，語氣冷冷道：“這個時候，孤這父皇出宮，究竟是意欲何為？”

    沈?qū)氳こ聊徽Z，只下意識的將身側(cè)之人的手握緊了幾分。

    ·

    蕪苑這邊卻仍是安靜清冷。入了夜，正是皓月當(dāng)空，月影橫斜。外頭更是涼風(fēng)陣陣，吹得四周的樹木簌簌作響，

    用了晚膳之后，姜月便去院子里打水。進(jìn)來的時候，姜月看著桌子上一大堆紅彤彤的棗子，頓時面露驚喜。她快步走了過去，拿起了一顆。這棗子是誰摘的，自然是不用說的。姜月拿著這棗子去院子里洗干凈，然后見楚慎還在看書，便過去與他一起分享。

    原以為楚慎是不會吃的，可這會兒倒是很給面子的拿了一顆。姜月彎了彎唇，覺得心情十分不錯。

    蕪苑安靜，晚上洗漱完了之后，兩人便各自上了榻。姜月見楚慎屋子里的燈暗了，便又等了約莫一刻多鐘，然后輕手輕腳的起身，將床頭準(zhǔn)備好的衣物抱在懷里，偷偷下了榻。

    她能忍受蕪苑這清苦的環(huán)境，卻不能忍受洗完不洗澡。好在今日她閑來無事在這蕪苑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西北角那假山處有一方溫泉，熱氣氤氳的，看著她心情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這溫泉之水最適合沐浴，對皮膚尤為好，她一向愛美，更是躍躍欲試——可光天化日卻是不妥當(dāng)。

    她白日不好去沐浴，如今趁著天黑，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白天走了好幾回，如今倒是走得順利。姜月瞧著眼前這汪溫泉，便將衣物放在一旁的大石頭上，然后彎腰腰掬了一捧水。她環(huán)視四周，皆是安安靜靜的，便是松了一口氣，只不過這黑漆漆的，有些嚇人，她的膽子素來不大，如今大晚上的出來，已經(jīng)有些害怕了。

    姜月正抓緊時間解自己的衣帶，可就在這時，卻聽見身后一陣腳步聲。這會兒她的衣帶剛解開，一雙小手微微顫了顫，屏息細(xì)聽了一會兒，而后緩緩轉(zhuǎn)身木訥的看著身后的男子。

    “衍之哥哥？！”

    楚慎看著面前的小姑娘，立刻知道她要做什么。方才用晚膳的時候他就覺得她心里有事，后來睡下，又聽見她偷偷摸摸出去，便不放心跟了出來。如今看著眼前的這汪溫泉，便頓時明了了。

    也對，她一向都喜歡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到了這蕪苑，難怪有些受不了。

    如今她的衣帶解開，雖然手攥著，還是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他眸色一深，下意識的側(cè)過頭不去看，語氣平靜道：“你洗吧，我替你看著?！闭f著，他便轉(zhuǎn)身，大步朝著那假山處走去。

    姜月一愣，這才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這蕪苑雖然沒什么人，可到底還有一些守衛(wèi)。她是個姑娘家，這般脫了衣裳在這里沐浴，若是……姜月頓時打了一個哆嗦，心道：幸虧他來了。

    若真當(dāng)發(fā)生那事兒，就算她沒有被輕薄，被人看了身子，以后也不能嫁給楚慎了。堂堂端王妃，又怎么能這般輕易被人看了去？

    姜月見楚慎高大的身子隱在假山后面，嘴角微微翹了翹，只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加正人君子的男子了。他雖然面上不說，可卻是心細(xì)如塵，見她來此沐浴，也沒有訓(xùn)斥什么，反倒替她守著。

    姜月頓時心頭愉悅，踏實(shí)的不得了。她利索的將身上的衣裳一一脫掉，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下溫泉。熱氣氤氳，這溫泉之水格外的舒服，姜月將身子泡在里面，只覺得整個人都放松了。

    好舒服啊。

    楚慎靜靜站在假山后，涼風(fēng)拂過，衣袂被吹得獵獵作響。他抬頭看著空中皎潔的圓月，這月色清冷，照得此處朦朦朧朧，亮亮堂堂的。他的身后是陣陣水聲，明明是悅耳的，卻聽得他越來越煩。

    ……心里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shí)大寶現(xiàn)在糾結(jié)的一個問題是——偷看還是不偷看？

    等等……這么正經(jīng)嚴(yán)肅的大寶怎么可能做出偷看小阿月洗澡這種無恥行為捏？咳咳~←_←

    ☆、第三三章 ：親親

    ——

    姜月尤愛沐浴，最喜歡在浴桶里泡上許久。如此,每每出來的時候,皆是肌膚粉嫩,隱隱泛著一層淺淺的粉色,而且整個人都是身心舒暢的?？扇缃癯饔H自替她守著，她不好意思洗太久，只粗粗洗了約莫一刻鐘,便戀戀不舍的從溫泉中走了上來。

    雖然這周圍有假山遮掩著，可畢竟是秋日,如今夜風(fēng)陣陣，吹在身上涼颼颼的。姜月覺得身上都冷得起了小疙瘩,遂趕緊換上干凈的衣裳。整理好衣裳之后,姜月的目光才朝著楚慎站著的方向看去,心頭開始暗暗煩惱起來：難不成以后她沐浴,都要讓楚慎跟來？

    姜月眨了眨眼睛。讓堂堂大曜的王爺替她做這些事情,她都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姜月將衣裳裹緊一些,然后小步朝著假山處走了過去。

    察覺到身后的動靜，楚慎才轉(zhuǎn)過了身子。

    他瞧見面前的小姑娘一頭烏發(fā)披散在腦后，正抬頭看著自己，大抵是沒有擦干，如今長發(fā)還有些濕濕的。一張精致的小臉卻是有些紅潤，兩頰更是粉粉嫩嫩的，艷若桃李。楚慎看了一眼，便將身上的外袍脫了下來，替她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

    “走吧?！?/br>
    她的確有些冷，可如今披著他的外袍，只覺得鼻間都是他身上的味道。男人的味道不似姑娘家，如今聞著卻也是舒適。姜月見他闊步走在前面，月色朦朧，淡淡的月光鍍在他的身上，衣袂翩然間，只覺得這個男人要乘風(fēng)歸去一般。

    他生得高大俊美，總讓她覺得特別的踏實(shí)，遂情不自禁對他生出依賴。

    她彎了彎唇，用力將外袍裹緊一些，然后小跑著跟了上去。走到楚慎身側(cè)的時候，姜月才重重的喘了幾口氣。晚上冷，她可以看到自己呼出的熱氣，像是一層薄薄的白霧。

    姜月抬眼小心翼翼的瞧著身側(cè)的男子，只覺得心跳陡然加快了起來，之后猶豫許久，才鼓起勇氣，伸手抓住了他的袍袖一角。

    楚慎果然停了下來，側(cè)過臉看著她。一雙漆黑狹長的鳳目光澤瀲滟，卻是沒有任何的柔情，平靜淡然。

    姜月的手稍稍攥了攥，紅著一張俏臉，支支吾吾小聲道：“……有點(diǎn)黑?！闭f完這話，姜月有些心虛。雖然是晚上，不過如今這皓月當(dāng)空的，照得此處亮堂堂的，一點(diǎn)兒都不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