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悠抓住春生，摸摸他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小臉。方才她戳時多是為了恐嚇，她還沒喪心病狂到去傷害一個孩子，所以并未多用力。此刻兩點小小的血點，幾乎已經(jīng)看不大出來。

    “方才我與你說過，我也會不小心。”

    因成親而可以養(yǎng)長的指甲猛力一扣，春生臉上的痂脫落。他自幼養(yǎng)尊處優(yōu)，即便家道中落也依舊衣食無憂，哪曾受過這份疼。

    他想躲開，可宜悠的手就如鐵鉗般捏住他的肩膀。眼睛朝四周瞄著，他尋找著自己的娘親，終于發(fā)現(xiàn)她正被穆宇和璐璐圍在墻根里，怎么都掙脫不出來。

    “不好意思，我只是不小心。我這人脾氣急，刀子嘴豆腐心，有時候忍不住了就會直接出手，你沒事吧?！?/br>
    說完她看向長生：“還不快來，給你哥哥冷敷下，傷口受了熱可是會化膿?！?/br>
    長生多與jiejie有默契，聽聞此言他團了團手上的雪：“這樣算不算冷敷？”

    “這么涼，定然也算?！?/br>
    姐弟倆一個假不懂，一個真天真，沁涼的冰雪直接蓋上，傷口如被刀刮過，春生直接哀嚎起來。

    “你們……怎么能如此欺辱我們孤兒寡母?！?/br>
    同樣是寡婦，而且是帶著兒子的寡婦，薛夫人對程氏非常不齒。她沒強有力的娘家，也沒有可以傍身的兒子，依舊活得比程氏要好。而程氏這般純粹自己往死里作的，真是丟他們寡婦的臉。

    穆夫人剛幫過她大忙，如今事情又發(fā)生在繡坊門口，她想了想還是站出來說話。

    “我倒沒見著有人欺負你們孤兒寡母，反倒是你，差點戳瞎這孩子的雙眼?！?/br>
    說完她看向一邊，薛家嫡支的幾個孩子她都認識。這些孩子大多要喚她一聲嬸娘，往常她自是不想多做理會自找麻煩，可如今她卻想開口。

    “你們幾個，薛家長輩定教過禮義仁智信，難不成連這點為人的基本道理都忘了？”

    薛家族人覺得薛夫人難纏，年紀小的孩子更是怕她。這位嬸娘，可是敢直接指著族長鼻子罵。她一個人，便能說得平日威嚴的族長啞口無言。

    “沒，嬸娘，沒忘?！?/br>
    “那都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br>
    幾人哆嗦著：“是春生，春生把他娘叫到這來。他娘一來，就要去打長生。長生躲了好一會，才被她抓到?！?/br>
    程氏終于從穆宇和璐姐兒的包圍中走出來：“你們這群小畜……”

    春生皺眉：“娘！”

    程氏注意力立刻集中過來：“你個殺千刀的，連你弟弟都敢欺負，怪不得有娘生沒爹教?！?/br>
    宜悠伸出手，輕飄飄的在春生臉另一側(cè)刮一下，剩余的一塊血痂也被她刮下來。長生愣在那，宜悠溫柔的拍拍他肩膀：“愣著干什么，繼續(xù)冰敷?！?/br>
    璐姐兒跑過來，適時遞過一把雪。

    春生雖比長生大，可長生的力氣是被穆然驚嘆過的，困住一個文弱書生綽綽有余。程氏邊掙扎，邊看著兒子緊緊皺起來的臉，只覺得一顆心如同刀割。

    “二丫，你莫非是地府里的夜叉托生。害死了四丫還嫌不夠，現(xiàn)在又要來害我的春生。我指天發(fā)誓，若是春生有個三長兩短，我定會吊死在你家西梁上?！?/br>
    多熟悉的一句話，宜悠記得剛重生那會，她和李氏被逼得沒辦法，便發(fā)出這般詛咒，甚至她還撞破了頭。

    “風水輪流轉(zhuǎn)。”

    她輕輕感嘆著，而后在想起程氏前面那句話：“四丫死了？”

    “當然，你高興了吧？枉我疼你那么久，好吃的好用的先緊著你，你竟然親手害死了她。待我看著春生成人，定要讓你不得好死?！?/br>
    程氏已經(jīng)不再想隱瞞，過去二十年她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她的尊榮、丈夫、女兒，全都毀在面前之人手中。而他們在毀了她之后，還繼續(xù)朝她最疼的春生下毒手。當年她當真是養(yǎng)了個白眼狼，早知道還不如直接一碗砒霜弄死她。

    “娘，莫要再無端說狠話?！边@是逐漸感覺自己適應過來的春生。

    其實他并未適應，只是因為太久的嚴寒，讓他整個雙腮開始麻木，進而感覺不到疼痛。

    “春生，你莫要管娘。娘賤命一條，唯一的愿望就是看著你長大成人。至于你jiejie的仇，都是娘沒用?！?/br>
    春生嘴角發(fā)苦，他娘怎么越發(fā)蠢笨。二丫如今是何等身份，以他們二人平常私下有些小動作還行，可光明正大的交鋒實在毫無勝算。心知阻擋不了，他卻開始想其它方法。如今能管住二丫姐的，只有奶奶。

    不對，還有穆氏那一大家子。他熟讀圣賢書，知曉為官者最是愛惜羽毛。二丫可以豁出去，但是穆縣尉卻不行。大越向來是夫唱婦隨，二丫肯定得為穆縣尉想。而成親那日，他無意中聽到過穆家人的抱怨，他們希望的是一位拴著穆然，讓他全心為族里出力的媳婦，而二丫就是最大的阻礙。

    這樣想來，他與穆家有著共同的目標。至于奶奶那邊，這顆棋子也不能放棄。如今過年官學放假，也是時候去奶奶跟前盡孝。

    這邊程氏卻是直接揪起了宜悠的衣襟，宜悠皺眉閃開。

    “二丫脾氣倒是大了不少，官夫人的譜也擺起來了。你這兩天走路睡覺，難道就沒覺得背后發(fā)涼。我看到了，四丫正趴在你肩膀上，是你害死了她。”

    饒是宜悠膽子大，也被神神叨叨的程氏嚇一哆嗦。

    “渾說什么？”

    “四丫在朝我招手，她跟我說：以后想見她，就來看你，她會一直呆在你身邊，吸盡你孩子的陽氣?！?/br>
    因著重生，宜悠更對鬼神之說多了一分敬畏。此刻程氏語氣森然，直說得她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怎么沒看到什么鬼神？”

    穆然自繡坊拐角走出，幾縷亂發(fā)朝兩邊飄，顯然來的十分趕。

    “宜悠莫要聽她胡說，鐵先生已經(jīng)在縣衙做法，若是厲鬼定然已超度。且鬼怪最怕殺伐之氣，我殺氣重，你為我妻自不必怕那些骯贓之物?！?/br>
    宜悠貼近穆然，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只覺一陣心安。

    “穆大哥所言極是，你怎么這會來?！?/br>
    “雪大路滑，我順路接你歸家。端陽呢？不是要他隨你一道來？”

    “此處路窄，馬車進來容易堵住，我便命端陽在路口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