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節(jié)
身體越來越沒知覺,他腦海中飛速閃過一幕幕畫面。那個舉著臟兮兮的手,把糖讓給他吃的弟弟,還有小時候帶著他玩捉迷藏的二丫姐??偸前炎畲蟮囊活w雞蛋讓給他的四丫姐,自己吃著窩窩頭,也要省出錢給他買新棉袍的娘。 曾經他們對他那般好,曾經他也喜歡過他們,那究竟是從何時起他開始變了? 是入官學后,娘教導他日后要做秀才,他比云林村所有人都要高人一等。是他看著官學中的官家子弟生活那般奢華,不由自主的也想要頓頓山珍海味,季季換綾羅綢緞的新衣裳。是他貪心不足,最終在娘說讓二丫姐給富貴人家做妾,換來金銀珠寶時,他極力的攛掇著。因為他知道,二丫姐換來的銀錢最終會是他享受。在二丫姐不去與人為妾后,他更是偏執(zhí)的想著,二丫姐斷了他的財路,所以她欠著他的,他們是死敵。一旦有機會,他便要置二丫姐于死地。 原來自始至終,他走進了一條死胡同。無力的抬起手,望著云州的方向揮揮。他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但愿有下輩子,他可以如二叔公那般,在云州的山山水水間,做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夫,娶一房媳婦,勞作一天吃飽喝足后,老婆孩子熱炕頭。 沒過一盞茶時間,官加覆蓋住了整張臉,春生的手終于無力的垂下。 “好杏meimei,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就讓我親一下?!?/br> 房門外傳來嬌蠻的聲音:“才完成了一半,你們不還是沒抓住宜悠。等到那天,莫說是親,就是讓我嫁你也成。” “當真?” “不信拉倒,我又不是嫁不出去?!?/br> “杏meimei可千萬別惱,我這便去為你尋那小賤|人來出氣?!?/br> 杏姐兒笑得得意,眼中卻難掩厭惡。這死胖子,嫁誰都不會嫁給他。而后她摸摸自己的臉,從小她就知道這張臉好用。如今稍微用用,這胖子就甘愿趴在地上,為她當牛做馬。 剛得意時,尋著車轍去找尋宜悠蹤跡的人回來,幾人垂頭喪氣的站在前面:“總管,那車子進了章家,是章家老大親自出來迎接的?!?/br> 杏姐兒臉色直接陰下來:“這么點事都辦不成,得了,時辰不早,我得去小姐跟前,小姐可是一天都離不得我?!?/br> 甩甩帕子她氣到不行,怎么無論何時,那宜悠總有貴人相助,一個村婦也能跟她叫板。還有巧姐,不就仗著有個好的外家,整日不把她放在眼里,憑什么! ** 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墻,還沒等在章府安頓下來,宜悠就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果然是主簿一家,哎,杏姐兒整日怨天尤人,也從不想想,她從出生到現在努力過什么。” 巧姐無所謂的搖頭:“那樣的人多得是,犯不著為他們置氣。不過我總覺得,若是沒有陳家首肯,他們也做不出這等事?!?/br> 一旁坐著的中年人面白無須,正是巧姐的大舅。在章外祖父致休后,他被拔擢到戶部,此次大軍出征的錢糧,便由他管轄一二。 “定是陳家,巧姐越發(fā)聰慧了?!?/br> “比起我娘來可差遠了,舅舅,我們何時能出發(fā)?” “時間過得真快,當年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如今也有了心上人。你娘在選夫婿上的眼光不如你,廖其廷絕對是個好的?!?/br> 巧姐昂首挺胸:“那是自然,你別岔開話,我們何時出發(fā)?” “等明日便有信,你們先收拾著,我進宮面圣?!?/br> 面圣讓宜悠激動了一番,這可是能直達天聽之人,當即她站起來:“穆大哥絕不會做那等通敵賣國之事,廖監(jiān)軍更不會,章大人,你一定要相信他們?!?/br> 巧姐拉住她:“宜悠放心,舅舅比我娘還要聰慧。旁人那些混淆視聽的話,他向來是不會相信?!?/br> 章侍郎在邊上點點頭:“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信誰。巧姐且說說,你娘是怎么說的?!?/br> 宜悠這才明白章氏的能耐,無怪她覺得章氏無所不能,便是連官拜戶部侍郎的章家老大,在有些事上都得去聽從下她的意見。 悄悄的退到一邊,她聽巧姐說著章氏臨行前那番分析。章侍郎在一旁聽著,時而點頭,時而垂問幾句。雖然他心中作何想法無人得知,但宜悠可以肯定得是,他眼睛越發(fā)明亮。 “原來如此,還是小妹透徹,如今朝野形勢可不就是如此簡單。你們且放心,這回你們也不用跟五州齋商隊北上?!?/br> “哦?難不成跟著朝廷的人去?” 章侍郎頗為神秘的搖搖頭:“不可說,不可說,你們且先安心睡下,待明日一早便會有結果。” 撂下這神棍般的一句話,他直接走了出去。宜悠皺著眉,沒有確切的結果,她整個人還是放心不下。 “你把心揣回肚子里,舅舅此人,有九成把握的事他也不會說的這般篤定。他輕易不會開口,一開口必定能辦成。” 聽巧姐如此有信心,宜悠總算安心下來:“我去看看廚房那湯,住在章府本就是打擾,若是再讓府中下人忙碌,那可真是大過?!?/br> ** 巧姐對章侍郎的了解,多數來自于章氏。而作為家中幼meimei,章氏與長兄感情十分好。她對章侍郎的了解,甚至有時候比侍郎夫人還要深。因著姑嫂自古是僅次于婆媳的天敵,所以巧姐一開始便有那顧慮。 不過章侍郎的想法她卻是猜得準,出門后章侍郎直接吩咐轎子往皇宮走去。盡管已經是黃昏,但因為北夷那邊的戰(zhàn)事,宮中這幾個月都不曾下鑰。 此刻宮門果然大開,在說明來意后,他順利的進了乾清宮。 一番君臣大禮后,他站在龍椅下面:“啟稟圣上,云州知州聽聞我大越對北夷戰(zhàn)事,特意號召全州商戶捐助物資。其中云州商人上常逸之慷慨解囊,進獻白銀五十萬兩,如今糧草與戰(zhàn)馬已經抵達越京城外?!?/br> “哦?”坐在上面的皇帝聲音中明顯透露出愉悅:“這等商人,實乃國之大幸?!?/br> “此乃圣上治國有方,感化四海萬民歸心,方才有此舉。” 一番馬匹拍的皇帝心情舒暢,不過他畢竟是明君,聽完后也很快恢復了鎮(zhèn)定:“常逸之,可是前些年兵部誤報軍情的筆帖式?” “正是此人,他進士出身,多年來一直未有升遷。直到去年廖將軍起復,常家主動檢舉其錯處。” 上面沒有聲音,可以章侍郎多年上朝對圣上的了解,此人定是將他這近乎直白的上眼藥聽了進去。倒不是他不會含蓄,而是圣上就喜歡直接這一套。 “子桓,當年的卷宗你可調了出來?” 鑲著金龍的屏風邊上走出來一人,正是裴子桓。作為中書舍人,他的職務是為圣上草擬圣旨。雖然看似就是個抄錄的活,可這其中的學問卻大了去。最簡單的,圣上在說圣旨時,中書舍人旁敲側擊的說幾句,便有可能改變其初衷,進而改變一大波人的命運。 不過中書舍人也不是誰都能當,首要條件必須美顏,且不能是草包,最好要年輕些。作為越京城中數一數二的美男子,若不是為了躲避王家的親事,裴子桓早就當上此職。前些年裴家勢微,自從廖將軍起復后,裴子昱也重獲實權,他這才能安然留在京里。 至于和王家的親事,他就是不娶,就不信王家敢直接把八抬大轎送到裴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