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他口風一轉(zhuǎn),神色忽然犀利起來:“我兒徐繼一直跟在任郎身邊,卻不知現(xiàn)下又在何方?” 任卿想起遠在關山的師弟,臉色微僵,隨即冷冷答道:“徐紹庭是我的師弟,我自有安頓他的地方,閣下又以什么身份來質(zhì)問我?” 徐離嘆道:“我與阿絨半生恩愛,只得這個兒子。本以為他有舅父照顧,將來能得鵬程萬里,勝似留在徐家,才狠心將他托與舅兄,誰料到如今任郎前程似錦,我兒卻……” 徐紹庭憤怒得幾乎要不顧這個傀儡身份曝光,上去質(zhì)問他:若是還有夫妻、父子情份,當初為何讓人作踐他們母子這么多年?卻見到任卿忽然站起身來,問道:“鄭夫人墳塋就在關山,年年怎地不見徐家人來培土?徐紹庭跟我在京里這么多年,你怎么不曾來見他一面?” 徐離一怔,正欲辯解,任卿卻將大袖一甩,冷冷說道:“因為你無情、你無恥、你今天來此就是為了無禮取鬧!” 徐離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然后是深深的屈辱和恨意,未及收斂好神情,眼中就突兀地流出滾滾熱淚,跪在地上痛哭著反省起自己當年的罪過,看得任卿十分舒心。 前世他但凡關心徐紹庭一點,把他送到哪兒讀個書,長大了幫他跑個官職,后來他能跟白明月攪合到一起,還當了反賊嗎?能折騰得自己到今天都不得安寧,光是發(fā)愁怎么把這孩子跟白明月拆開就愁得睡不著覺嗎? 他轉(zhuǎn)身就走,羅嚴卻回過神來,先把徐先生扶到椅子上,讓他倚著桌子慢慢哭,然后沖到任卿身邊喝道:“別走,我有話跟你說!” 對著父親徐紹庭或許還會有點左右為難不好動手,可對羅嚴就沒那個顧忌,拿劍鞘挑到地上,上前一步擋在任卿身前,冷冰冰地盯著他。羅嚴挨了摔之后還是很硬氣,爬起來喝道:“你別跑,你到底對我的徐先生施了什么邪法,別以為你武功高我就怕你了,喂……” 任卿也不跟他客氣,轉(zhuǎn)頭冷笑著說道:“閉嘴吧。我不聽,我不聽,我就是不聽?!?/br> 連用兩個圣母光環(huán),實在是痛快。 他在黃河上救了太子之后,不知引導者是怎么計算的,硬說他救了太子就是連帶救了整個車隊,圣母等級一下子翻了兩級還多出來不少,像現(xiàn)在這么浪費著用都不心疼了。這圣母等級反正是越漲越?jīng)]用。升到第五級之后,他又多了個不能拒絕老弱婦孺求助的約束,是以白天那輛險些撞人的車倒了,他竟干出了不避男女,進車扶人的事來。 想想以后的日子就覺著前途黯淡,他自己不痛快,自然也不打算讓別人痛快,連羅嚴這個基本算是無辜受誅連的,也得不到他半分憐惜。一個光環(huán)砸得羅嚴也趴在地上痛哭,拼命搖著頭,試圖去抱余文炻的大腿:“你聽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我了……” 哪怕不是自己的腿,徐紹庭也不想讓這人抱上。他雖然不明白羅嚴在發(fā)什么瘋,卻還是靈活地倒退一步,讓過那只手,跟著任卿下了樓。 到家里歇了一陣,他才想起徐離在酒樓上說過,任卿已經(jīng)調(diào)到了東宮做侍讀。他終究忍耐不住,借著傀儡之軀為媒介,進入了任卿的夢里。 夢境里并沒有他,有的卻是那個毛兒還沒長齊,卻已經(jīng)跟他哥哥一樣沒臉沒皮,硬纏著他師兄的太子。他似乎長大了不少,臉龐略有了幾分陽剛之氣,穿著一身冕旒兗服,看起來已當上了皇帝,卻沒半分天子威儀。 而任卿身著銀光閃閃的甲胄,年紀似乎比現(xiàn)在大了幾歲,俊美的臉龐上一片堅定之色,向太子躬身抱拳:“臣一定不辱使命,為陛下守住徐州!” 這是什么怪夢? 徐紹庭無語地揮了揮手,將太子先從夢中除去,爾后忽然心中一動,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變得得剛才的太子一樣,走上前去,按著任卿的衣甲叫道:“卿……” 師兄好像不愛聽卿卿,罷了,還是單叫一個卿字吧,免得他再像上次那樣中途驚醒。 任卿看著他,就像見了鬼一樣,聲音干澀而低沉地叫了一聲:“徐紹庭……” 他怎么會夢到前世的徐紹庭了?難不成是白天受了徐離的刺激,又是夢見末帝又是夢見徐紹庭,真是叫人不得安生。他有種鬼壓床的感覺,明知道自己是在做夢,身體卻不聽指揮,夢里的一切自然也是雜亂無比,都是自己平常根本不會想到的東西。 這個做了皇帝的徐紹庭竟然問他:“阿卿,你這么喜歡太子嗎?那我呢,你我之間十幾年的情份,還及不上一個剛剛認識的太子嗎?你肯在我父親面前護著我,為什么在太子面前,就把我拋到腦后了?” 任卿想退開,可也不知是盔甲太重,還是徐紹庭按在他肩頭的那只手太有力,他竟脫不開身,只能站在原地看著這個有著今生徐紹庭面孔和前世皇帝衣冠的,不倫不類的形象。 看了半晌,他終于確定自己夢中的徐紹庭是那個夢里對他一片深情的少年,于是抬手去剝他的衣冠:“脫下這套衣服來,我不想看你穿成這樣。我這些年教你為人之道,不是讓你僭越君權(quán)的?!?/br> 他的話一向這么正經(jīng),徐紹庭也沒太在意,唯一入心的就是他師兄正在脫他的衣服,而且在解腰帶時雙手環(huán)過他的身軀,因為現(xiàn)在這模樣比他本身更大了幾歲,著甲的雙臂也可以輕松環(huán)過自己腰身。并無冷意的鐵甲貼在他胸口上,讓他有種莫名的興奮感,待自己的外袍被師兄脫去,就禮尚往來地解開皮帶,一件件摘下鐵甲,露出里頭純白的中衣。 他眼前一陣陣眩暈,忍不住一把抱住任卿,下巴抵在他肩窩里,輕嘆道:“師兄,你怎么能變得這么高大,怎么能不等等我,怎么能……怎么能讓我這么喜歡。” 任卿眨了眨眼,看著眼前一如記憶里那般純凈,眉梢眼角卻寫滿愛慕的少年,心中滋味復雜難言,低嘆了一聲:“你喜歡的要真是我就好了。” 第51章 “我喜歡的人當然是你……師、師兄,你說的是真的?你當真也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徐紹庭激動得差點忘了怎么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竟有幾分保和堂陳大夫的風范了。 任卿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本擬要把他推開,又想起有些日子沒見到師弟,夢里這個又特別乖巧貼心,說的每句話都是自己想讓他說的,干脆就改推為抱,也算是給自己撐起一點信心。至少在這夢里,徐紹庭還是他身后那個聽話懂事的小師弟,而不是一個翅膀長硬了,要飛到他的手抓不到的地方的叛逆少年。 “早幾年我都不能想到,這輩子居然還有想聽到男人說喜歡我的時候?!比吻淇嘈Φ溃骸翱上н@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怎么會是自欺欺人呢,他們竟是兩情相許,并不是他自己為的單相思。徐紹庭激動得臉紅心跳,將嘴唇湊到任卿耳邊說道:“我自幼就戀慕師兄,別無他念,師兄竟不相信我的真心嗎?即便對我沒有信心,也該對自己有信心,師兄這樣的人物,天底下有誰不喜愛,就連公主和太子不也都傾心于你?!?/br> 他情到深處自然黑,根本感覺不出自己這話里有多重的醋味。 任卿卻沒像他想象的那么受感動,只以為眼前這個師弟是自己夢中之人,這些話都是他自己的想法,竟被這念頭蠢笑了,摸著少年的頭頂?shù)溃骸耙院笏X可真要小心些,不敢讓人在房里值夜了。不然萬一說夢話時說出這個來,豈不是要讓人笑掉了牙?” “沒人會笑的?!彼坷镆矝]人值夜,若是將來有了人,那也必定是就是任卿一個人。徐紹庭微抬起腳尖,仰著臉湊到任卿面前,堅定地親了上去。千言萬語也不如行動更能證明他的心意,只不過這次行動時有點小小的不美——任卿現(xiàn)在這副外表比實際上高了不少,不像上次親著那么方便了。 徐紹庭心念轉(zhuǎn)動,也把自己的身材往上拔了拔。這下子他終于能輕松地將師兄擁入懷中,以最合適的姿勢碾壓下去,小心地品嘗著柔軟的唇舌。這回他并不像上次那樣激動到橫沖直撞的地步,技術(shù)似乎也好了些,一面掠奪著任卿呼吸的空間,一面輕撫他僅著深衣的腰身。 ……比他記憶中的腰身粗了一些,肌rou也更緊實,不再是少年細韌如楊柳枝般的體態(tài),更像武人應有的模樣了。 師兄長大以后就是這樣子嗎?徐紹庭忍不住睜開雙眼,將靈氣調(diào)整到雙眼上,在最近的距離上欣賞著這副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的臉輪廓更鮮明,不像真人那樣光滑水嫩,眼周有了淡淡皺紋,但也很好看,有一種時間與風霜才能雕刻出的,成熟堅毅的氣韻。 只是眉梢眼角那些紋路中透著絲絲疲憊和痛苦,不是該長在他師兄臉上的。 徐紹庭驀然想起當初在任家小靈境里采到過一捧萬年寒玉髓,制成靈丹之后師兄就都給了他,還說讓他將來拿出當聘禮??磥碚嬖撘o師兄服一粒,免得他臉上生出這么多讓人心疼的碎紋。 他拿手指一寸寸展平眉頭、眼底、唇間的細紋,抱著任卿倒在了一片虛空中,稍稍直起身子,注視著他迷離的雙眼問道:“師兄,反正那個假公主也不能嫁你了,你要我可好?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像從前那樣只對我好,不要理會什么公主太子的就行?!?/br> 任卿被他吻得七葷八素,沒注意到兩人的姿勢變成了什么樣,十分老實地呆在他懷里,輕輕“啊”了一聲。那雙眼里已被挑起了極罕見的動人水波,嘴唇被折磨得異常艷麗,泛著淡淡光澤,還有一絲銀線順著唇角劃下去,落在了雪白的頸間。 他的深衣也敞開了些,當中系著的腰帶不知什么時候被扔到了一旁,緊裹著的衣裾散開,露出輕薄的絲質(zhì)長褲。而藏在褲腿之下的小腿也因為衣料翻卷而稍稍露出了一線,腿型修長健美,肌rou緊繃著,蘊含著無限的爆發(fā)力。 這是經(jīng)過多年戰(zhàn)爭洗禮得來的身體,和現(xiàn)在這個尚未成年的身體相比,更形完美。徐紹庭的指尖劃過他的顫動的喉結(jié),順著深衣領口向下落去,挑開兩側(cè)礙事的衣料,露出與自己記憶中完全不同,卻同樣誘人的肌骨,忍無可忍地低頭咬了一口:“師兄,你要是再不推開我,我就要忍不住了……” 任卿胸口輕輕一痛,隨即感覺到徐紹庭的牙齒正碾磨撕扯著他的皮rou。也不覺著真的疼痛,卻有股陌生的難受感,像是心臟被人抓在手里揉著,一揪一揪地無法放松。他從沒想過讓人咬一下也能咬出這么多花樣來,細細抽著氣,抬手推開徐紹庭,道:“別咬那里。你不是該聽我的話么,怎么總是自己就做出這種事了……” 他實在不想承認自己到了做這種荒唐夢的年紀,更不想承認自己夢到與師弟行非禮之舉時竟沒多少亂侖的愧疚,甚至還混合了點期待的感覺,身體就像一張繃得過于緊張的弓,稍稍一碰就能發(fā)出清越的響聲。 師弟果然聽話地不再亂下嘴,而是改為動手。他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什么時候被剝開,那雙手游走的地方越來越靠下,終于到了平常時候他連看都不愿意看的那個地方?;剡^神來的時候,就連他的師弟也一樣身無寸縷,光滑溫熱的肌膚緊緊貼在他胸前,一條腿正跪在鋪開的衣擺間,另一條則曲起來壓住了他的左腿。 當初崔濟勸他只當公主生了瘤子,湊合著將男作女,繼續(xù)來往;而現(xiàn)在徐紹庭身上那塊腫物就大喇喇地吊在面前,看得他心里五味雜陳:果然是主角,什么地方都生得比別人好些,這么小小年紀……也不對啊,他從前看時雖然也像了大人樣兒,可也不到這一步,這夢里竟還帶替他修飾描補的嗎? 不只帶修飾描補的,還帶各種特效呢。 徐紹庭伸手握住他時,任卿就覺著喘氣突然困難起來。雖則在夢中本該不用呼吸,可他胸口就是悶悶地難受,全身血流都像涌到了頭頂,連根手指頭都抬不動,仿佛圣母光環(huán)的禍害力更增大了幾倍那般軟弱無力。 身體似乎已脫離了自己的掌握,被細線牽著落到徐紹庭手里,只能按著他的意思起起伏伏。這感覺逼真得完全不像夢,任卿哽咽著,抬起手摸著師弟激動得發(fā)紅的臉龐,喃喃自語:“阿繼,我怎么會做這種夢……” 徐紹庭握著他的手,在他掌心吻了一下,目中似有星光閃動,明亮得讓人不敢逼視:“這不是做夢,師兄,你也碰碰我,看看我這里熱不熱,你就知道這不是夢了?!?/br> 他拉著任卿的手,覆在已經(jīng)漲到超過任卿記憶乃至想象力的地方,帶著他的手緩緩滑動。手中充滿生命力的躍動;幾乎失去支配能力的身體;繚亂全身的熾熱火焰;與他親手帶大的師弟同寢的罪惡感……一層層疊加到他心頭,壓得他透不過氣。而這痛苦之上,卻有一層掩蓋不住的極度歡娛在不斷增長,直到某一刻激烈得驚起了他還在沉睡的身體。 原本明亮的世界一下子變成了黑暗,徐紹庭的聲音消失,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又急切的喘息,而他的手正握在某處滑膩濕熱的地方,上面濺滿了溫熱的液體。任卿震驚得猛然坐起身來,許久才想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怎么又做了這種夢,而且這次的場景竟比上次更不堪……再這樣下去,他怕是要生出別的心思,到關山武學院去把徐紹庭拉出來……不許他成親了。 他自己這么討厭白明月步步緊逼,難不成也要做出相同的事來? 腥膻的氣味還染在手上,房間里也縈繞著同樣濃郁的味道,令任卿心中甚為難受。他隨手抽了外袍披在身上,起身往門外走去,才走了兩步,卻忽然覺出一點不對——似乎有什么人在窺視著他。 雖然在房里看不到外頭,也聽不到有人活動的聲音,可是心底就是有那么一點警兆,告訴他有人在門外窺伺。這種時候能闖進他內(nèi)院的人,定然絕非善類,也不會是什么簡單的人物。任卿小心地轉(zhuǎn)過身子,借著長袍遮掩,手指在袖內(nèi)駢指成劍,全身真氣匯到指尖,化作一道烏云般沉厚的劍氣撞開房門,打中了庭中窺測之輩。 任卿的身形也隨著劍光一同踏出門外,隨然剛剛失了元陽,身子有些虛,可行動時行云流水的風姿不減,靈動莫測的劍路也不減。他來不及拿儲物玉佩,右手便以指代劍連施劍氣,左手則齊物掌法,將對面的殺手壓制成不會動彈的花木土石一般。 那人并不戀戰(zhàn),想盡辦法只為逃脫。然而在黑暗中打斗了一陣,任卿就已憑著試探出的一麟半爪招式上認出了他的身份,愕然叫道:“徐方炻!” 余方炻被他叫破身份,反倒不逃了,轉(zhuǎn)過身來道:“方才我聽到恩人房里有聲音,擔心是出了什么事,所以過來看到眼,卻不想遭恩人誤會了。我又不敢和恩人動手,所以只好暫且退避。” 這話說得似乎有些道理??扇吻渖硐卤伙L一吹,濕冷得難受,那股欲丨火倒是瀉得清爽,更一股無明火卻拱了上來,怎么看他也不順眼。偏見一生,倒是真看出他幾樣破綻: 這大半夜的,連他自己都只披著一件外衣就出門,這人怎么就穿得整整齊齊,沒有半分突然醒來的模樣?而且如果是為了看他房里出了什么事,他追出來時為什么不直接報上名來,說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反而轉(zhuǎn)身要逃? 更要緊的一點卻是,余方炻是住在他家外院客房的,縱是他半夜驚醒,也不應該驚動此人!那道窺視目光絕不是他的錯覺,任誰能受得了夜半三更、睡得毫無防備的時候,門外有人在窺探自己? 任卿越想越冷靜,心也越發(fā)冷硬,只恨自己白天只顧一時痛快,把腦殘點數(shù)用光了。他伸手攏了攏外袍,點頭笑道:“原來如此,是我誤會余兄了。也是我考慮不周,余兄既非我家仆傭,也非雇來的護院和部曲,乃是客人,我卻使客人為了我的安危夜不能寐,真是失禮。也怪我孤身在外,處事不夠周全。這樣吧,我在滎陽還有幾分薄面,這就寫封信薦余兄到我父親手下做些事,得個出身,強過在我這里受委屈?!?/br> 余方炻傀儡是不會有什么表情的,遠在千里之外的徐紹庭卻是既羞愧又緊張。剛才那場夢境正到了最激動的時候,任卿忽然醒了,撇下他孤伶伶地留在夢中,他不免擔心,就指揮余方炻過去一探究竟,誰知竟讓任卿發(fā)現(xiàn)了。他自己的師兄自己清楚,但看這神氣就知道任卿是動了真怒,偏偏此事確實是他做差了,又被抓在了當場,真是無法可想。 他只好提起當日任卿帶他救了余方炻的恩情,讓傀儡指天誓日地要報恩。任卿卻是鐵了心,淡淡地答道:“既然如此,我再寫封信到關山,請余兄向我?guī)煹軋蠖靼?。家?guī)熞苍陉P山,他是大宗師,也能指點余兄修行,也算是你我相識一場的緣份?!?/br> 徐紹庭盡力分辨,可還是拗不過師兄的意思,耗到任卿上朝又回來,終究還是拿著任家仆人收拾的銀兩行李,被送上了一匹飛馬。任卿親自把他送到了京郊十里長亭,臨行時還說了句:“來日我會叫人捎信給家?guī)?,請他派人照顧余兄,以彌補我這里讓余兄執(zhí)仆役之事,夜半勞心費力關懷我的罪過?!?/br> 徐紹庭有股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悲哀感,指揮著傀儡連連賠罪,最后灰溜溜地飛離京畿,往長安以西轉(zhuǎn)了一圈,才換了馬、戴了披風,重新飛回長安。 師兄趕他是一回事,他走不走是另一回事。這個傀儡哪怕現(xiàn)在不能留在師兄身邊,只要身在長安,就大有可為。 余方炻潛回去之后就在長安城西,離著任府和保和堂遠遠地租了間院子住下,一方面監(jiān)視著京中動態(tài),另一方面,就是打聽徐離的下落。 問起徐離并沒有多少人知道,但一說起羅嚴,上次相遇的那座酒樓里小廝卻是十分熟悉,收了銀子便把他平常來吃飯的時間賣了出去。余方炻依言在酒樓中等了幾次,遠遠地看著他和徐離上到包廂,然后私下跟蹤他們幾趟,也便知道了羅嚴已經(jīng)考入太學,徐離和羅家的護衛(wèi)們則住在羅嚴在城南買下的一座小院里。 他這個父親這些年一直不敢見他,不敢踏進關山一步,卻在他離開京城之后,借著他的名義想向師兄討什么好處,真是年紀越大越有出息了。 徐紹庭嘲諷地笑了笑,眼中卻是一片冷漠。自從看到徐離在他師兄面前痛哭流涕,他就連恨都恨不起來了——這樣軟骨頭又無恥的人,自己竟還放在心里這么多年,簡直是浪費了心思。但是不恨歸不恨,徐家還有許多欠了他的東西,如今徐離既然撞上來要利用他,就別怪他討回來自己該得的那些。 第52第章 自從在酒樓上當眾哭泣求饒之后,羅嚴就連在太學習武都提不起精神來了。對手強大如斯,一句話就打碎了他的心防,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那么大丑,甚至連徐先生也中了他的妖法,堂堂一個武師真人,哭得竟比自己這個武士的時間更長…… 當初見面時那……姓任的好像還沒這么妖異啊? 呸,正常人有不足弱冠就晉階武師境界的嗎?他自己都四十多了也沒摸著武師的門,徐先生也是五十出頭成就的的武師,這小子真是太邪門了!羅嚴越想越憤怒,怒中還摻雜著驚恐,再也提不起找任卿麻煩的心思,甚至有了幾分遠遠躲開那妖星,回家鄉(xiāng)從頭來過的心思。 這念頭他已經(jīng)想了很長時間,趁著休沐日,就回到宅院去找徐先生商議。一路上他疑神疑鬼地四處張望,擔心中途再遇到任卿那個妖星,誰想妖星無暇理他,卻是實實在在地引來了個煞星。 回去見到徐先生,他就想攤開來說清自己的打算,可是徐離竟像是受了什么驚嚇似地,直愣愣地盯著他身后。 羅嚴被他的臉色嚇著,僵著身子一點點轉(zhuǎn)頭朝后看,便看到了一張年輕俊秀、充滿生機和活力的面孔。那張臉上浮著一抹無謂的笑容,見他回頭,還拱了拱手:“多謝羅兄帶我來這兒。我有些事想和徐先生談談,羅兄既然與他關系甚好,也不妨坐下一同聽聽?” 原來是徐紹庭!看這樣子倒不像突破了武師修為的,也不像他師兄那樣橫眉立目地找茬,羅嚴的心才放回肚子里,長笑一聲:“原來是徐小兄弟,怎么,是來和徐先生父子團圓的,還是知道了你師兄干的那些事,過來代他給我們道歉的?” 都不是。徐紹庭笑了笑,徑自走進房里,在案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徐先生請坐,你是我生身之父,若叫你站著陪侍我說話,那就是我的不孝,不合這些年師兄教我的道理?!?/br> 徐離僵硬的臉似乎被熱水泡開了,從容走回房中,對他露出一個愛憐的笑容:“阿繼,想不到你都這么大了。咱們父子已經(jīng)有十年沒見過面,為父每每想起舊事,都是痛徹心肺,夜不能寐啊。這些年父親留在京中都是為了你,只是你師兄一直看我不順眼,不肯讓我們父子團圓。他出身高門,又在朝廷里做官,我怕惹他不快,反而連累了我兒的前途……” 徐紹庭含笑聽著,呡了一口茶湯,將茶杯倒扣在桌上。清水便從里頭緩緩流出來,漫得整張桌案上都是,隨著他抬手之勢匯成一條頭角崢嶸的細小水龍,發(fā)出一聲清越長嘯,忽然飛入空中,撲向徐離的臉。 他反應不慢,立刻倒退幾步揮劍格擋,那龍卻在劍上一撞即開,化作水滴落到地面。 徐離身上被罡氣護得嚴密,一滴水也不曾沾到,只是臉色不大好看,痛心疾首地問道:“阿繼,你這是要和父親鬧別扭嗎?你是我徐家的孩子,該當知道父子之親勝過甥舅,更勝過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師兄弟。任家勢大,故意折辱咱們家,你不敢勸說也就罷了,還嫌別人欺你生父,欺你出身的家族不夠,自己再來欺辱一遍么?” 他眼中痛苦與愛憐之色交錯,真像個慈愛又無助的父親,徐紹庭卻比他師兄還無情,像看戲一樣看著自己的父親,輕輕鼓掌:“不愧是徐家十幾代以來最出色的人物,說的謊話連我都要信了。既然你這么愛我,怎么連我敬的一杯茶水都不敢喝呢?” 徐離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羅嚴雖然自己也不大孝順,可也最看不得徐紹庭這樣的不孝子,沖上來就要幫徐離教訓兒子。徐紹庭揮了揮手,空中便浮現(xiàn)出一個熟悉的人形,輕松接下了羅嚴的拳頭,把他掀到墻邊,然后束手立在徐紹庭身后。徐離認得這人的模樣,驚愕地叫道:“余方炻?原來你跟任卿始終沒斷過聯(lián)系,他連這個武師高手都借給你了!” 徐紹庭笑道:“你現(xiàn)在和這個蠢貨混在一起,可見在徐家過得不怎么得意。來找我?guī)熜?,無非是想借用任家和舅父的名望、人手,奪回徐家那點權(quán)勢……” “胡說!”羅嚴擋在徐離面前,怒斥道:“徐先生眼界何等寬闊,哪里你這種小鬼能揣度的?我們所謀根本不在一家一地,而是在這個天下……” 他喊得痛快,喊完了才想起來自己這是大逆不道的話,在京城說了是要有性命之憂的。 殺人滅口……這念頭才動,就看到徐紹庭起身向自己走來:“好主意。劍指天下,掃落玉京,你若有這膽氣,肯為我所用,我也可以饒你一命?!?/br> 他伸出手拍了拍羅嚴的臉頰。動作輕緩隨意,羅嚴看著手過來時就變幻身法往后躲去,卻怎么也避不開那只手,只能任他像摸不會武功的孩童一樣拍著自己。哪怕剛才那個武師高手余方炻,出手時也沒有這樣舉重若輕,不帶半分煙火氣的手段。 明明還是同一大境界下,徐紹庭是武士圓滿小境界,自己也有武士中階修為,本該有一拼之力,他是怎么強到這個地步的? 羅嚴還茫然著,徐離就已經(jīng)是臉如死灰,汗水涔涔而落。徐紹庭淡漠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道:“我曾答應過舅父和師兄,不再和徐家扯上關系,不要徐家那點家產(chǎn),所以我才得留下你,替我處理徐家?!?/br> “你是徐氏長房嫡長孫,徐家的東西本就該是你的。只要你隨我回徐家,我們父子才是宗家真正的繼承人……”徐離的臉色漸漸緩了過來,又開始勸誘徐紹庭,卻只得到了一聲哂笑:“當初我身無武功,和母親被關在徐家偏院時,也從未將財貨放在心上,何況如今?我要徐家不過是當一塊踏板而已,不是徐家就是別人,都沒什么區(qū)別?!?/br> 真正的實力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明面上推出來的只要當個傀儡就夠了。如果他們不甘心當傀儡,就用真的機關傀儡來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