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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教你養(yǎng)成一只圣母在線閱讀 - 第28節(jié)

第28節(jié)

    她這么一扯,白明月的身子驀然倒下,口中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就濺到了帛書上,人已是昏迷不醒。趙昭儀嚇得厲聲尖叫起來:“快去找大夫來,找人來救我兒子!我兒子萬一出了什么事,你們都要給他陪葬!對了,任卿呢?都是他不好,都是他氣著了我的明月兒,叫人去……去綁了他來!明月不就是想要他嗎,這有什么難的,一個階下之囚還敢推三阻四,給他換上禮服,替我的明月沖喜!”

    趙昭儀胡亂發(fā)旨,將襄城攪得一片混亂之際,徐紹庭也在營帳中緩緩睜開雙眼。醒來就聽到鄭衛(wèi)和任凝急促的追問聲:“怎么樣,找到地方了嗎?那陣盤是在白明月手里嗎?你什么時候才能毀了這座大陣?”

    眾人的聲音聽在他耳中像是隔了個世界般模糊,從已經湮滅的神識中傳來的畫面卻是真實得令人震驚。為什么在白明月的記憶中,會有穿著女裝和他成親的畫面,還有他身著兗服的畫面?神識斷裂的痛苦都被震驚壓制住,他來不及看完那些洶涌的記憶,心里卻牢牢烙下了這個印象——他和白明月成了皇帝和皇后,相處得居然……似乎還挺……和諧的?

    徐紹庭腦中堆滿了不屬于他的記憶和感情,分不清眼前看到的是現實還是白明月的念頭,兩耳嗡嗡作響,滿口都是血腥氣。鄭衛(wèi)看他臉色不好,連忙又是喂藥又是輸送真氣,許久才將他搶救回來,眼神仍是透著詭異的遲滯。

    但他總算能開口說話了,盯著窗棱外虛空中某處,說道:“白明月識海受了我全力一擊,現在肯定已經支持不住了,接下來幾天也未必能爬起來,現在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我已經從他識海中看到了陣圖,等我考慮破陣之法……”

    刻意記下的陣圖、路線和涌入腦中的記憶碎片交織,他忍不住抹了把臉,擦掉手上濕漉漉的汗珠,扶著桌子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門外走去。

    他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誰知道白明月做什么夢呢?就算他真的當了皇帝,要立的皇后肯定也是師兄,不會是那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假公主……不可能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更得比較少啊,有點愧疚。我好像注意力集中不起來,寫得比之前慢了,我再努力調節(jié)一下,大家不要急,一定會再恢復肥更的。

    第59章

    有了陣圖,要推算陣眼所在就容易得多了。徐紹庭在門外吹了會兒風,強行壓下了那些涌入腦中的記憶,回房里推演陣圖,尋找破陣的關鍵。雖然之前在幻陣中心一時沖動,用神識攻擊了白明月的識海而非控制傀儡毀掉陣盤,可是這條選擇也未必不能開出一片新局面來——沒有白明月主持陣法、控制靈器,他們還怕趙家什么?

    他從儲物玉佩中取出一面空白陣盤,右手執(zhí)著玉管刀筆,將胸中揣摩出的陣圖刻了下去。刀鋒如筆,行云流水地在云石陣盤上劃過,將白明月記憶中的陣盤中心圖樣一絲不錯地拓寫下來,而周圍則加上了幾重更繁復的圖樣。他還做不到直接將護陣的cao控權從主人手里奪過來,只能先混淆陣法本身對庇護方向的認知,然后用陣盤外的導引紋將陣中靈氣撥亂,塞住陣法運行的脈絡,他就能從一個個節(jié)點下手破解了。

    此事只得他一個人能做,任凝兄弟索性用人不疑,把最關鍵的一步都交給他這個尚未及冠的少年處理。他們則按著地圖和徐紹庭所記的路線,將帶來的數百武人連同騎獸都埋伏在城北一片矮丘之中,準備等城外護陣一破,就從空中直襲王府。

    鄭衛(wèi)則親自做了徐紹庭的護衛(wèi),陪外甥走向襄城方向。走到那三名使者消失的地方,徐紹庭便停下腳步,請鄭衛(wèi)在一旁護法,自己坐在當地,感受著靈氣變化,將手中陣盤朝著巽方貼去,提起真氣送入陣盤中,激得陣盤放出一片淡紅色光彩,圖案卻漸漸模糊,像是上頭多了一層什么東西似的。

    就在此時,陣中靈氣也發(fā)生了極細微的變化。一排飛箭挾著利風從空中驀然飛出,旋轉著射向徐紹庭,他卻連頭也不抬,只專心致志地融合靈氣。身旁的鄭衛(wèi)向前邁了一步,箭雨就像撞在墻上,猛然停頓在空中,然后向著來時的方向倒飛回去??上切┘龥]能重回陣中,而是在空中疾飛數丈,便被另一股力量干擾,落到了幻象化成的荒野中。

    “可惜?!编嵭l(wèi)大袖飄飄,雙手負在背后,目光凌厲地在空中掃過。盡管有幻陣阻隔,陣中士兵們卻都背后一涼,仿佛那目光能看穿陣法,與他們的目光對上。他們手里的弓已經拉滿,還有煉骨以上的武者配備了爆烈符、洪水符之類高階符箓,卻在這一眼之下頓時勇氣,施放出來也失了準頭和力道。

    徐紹庭安穩(wěn)地坐在舅父背后,天地間充斥著各種巨響和靈力波動,唯有他身周三尺被鄭衛(wèi)護得風雨不透。他手中的陣盤一點點模糊,陣紋明滅不定,猶如活物般在盤上流轉,與周圍靈氣交融,化作一條長蛇鉆入空中。而他分出的一道神識也纏在蛇身上,隨著陣紋法力鉆入陣中。

    神識所見到的世界是人類rou眼無法看到的炫爛與簡單,只有一道道或細或粗的金絲在空中交織。時而有一道金絲波動,其他絲線也隨之顫動,整片金絲交織成的大陣瞬間便生出了無窮變化。而陣紋化生的紅蛇進去之后,便分化成數條細絲混入金絲中,這紅絲卻撐得極穩(wěn)固,并不隨著金絲波動而變化,其上散發(fā)出的波動反而能感染金絲,抵消了陣法本身的變化,使其只能凝固在此刻的狀態(tài)。

    陣法安定下來后,徐紹庭便收回神識,起身往第一個陣中關節(jié)走去?,F在是白明月最為虛弱的時刻,而這時刻能持續(xù)的時間大概也只有三四天而已,這期間他不僅要解開護陣,更要讓任家的部曲有時間打破襄城,不然等白明月緩過神來,就沒有這么容易了。

    他起身就走,鄭衛(wèi)連忙從后頭跟上,邊走邊嘆:“這孩子真是長大了,什么事都堆在心里,不像小時候,哪怕是學會了一式劍法都要跟……”

    誒,不對啊。小時候這孩子有什么事也是跟師兄說,輕易想不到他這個舅舅,難不成他還不及任卿值得外甥信任?想到自己的徒弟,鄭衛(wèi)心里也有幾分沉重,只能盼著白明月看在舊日情份上,別做出太過份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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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的白明月,其實已經是什么都做不出來了。徐紹庭那點神識在他腦中識海爆開,波及魂魄,損傷的都是人身上最嬌嫩又難以修復的地方。他從吐出那口血之后就直接昏迷了過去,城中事務被趙氏族長趙琳和衛(wèi)王長史周延接了過去,但他們兩人都無法駕馭護城陣和仙器,只能盡力調動人手修整城池、防備外面的動作,還要從城里選出百姓采集小秘境特產的星隕鐵,以供打造武器。

    眾人忙亂不已,又沒人能查出白明月昏迷的原因,心里都顫巍巍地如履薄冰,cao心自己的性命前程尚且不足,就沒人看住趙昭儀,讓她辦出了有失世族身份和皇家體統的事——

    她叫人從城里翻出一套吉服——并非正式的王妃服色,只是普通的女式大禮服——連著狄髻和滿頭珠飾,讓侍女送到了任卿房里,給他換上。右散騎趙源因為上次偷偷跟任卿通報白明月要向他父親求婚之事,被趙昭儀看進了眼里,就抓了他的壯丁,讓他負責辦理這場沖喜的婚事。

    趙家雖然不是世家,趙源卻是在玉京做了多年的近侍官,初初聽到這消息的時候簡直想把趙昭儀的腦殼打開,看看這女人到底是發(fā)了什么瘋??墒勤w昭儀在宮中多年做小伏低,如今乍出宮墻,兒子又殺了羊皇后,使她整個人精神面貌都與從前大不相同,生出了幾分不容人違逆的偏執(zhí)。

    趙源勸她收斂一點,不要做出這樣非禮的舉動,她就像只受驚的母獅,瞪大了眼厲聲喝道:“你是不是看我的明月昏迷不醒,起了另投任家的念頭?我告訴你,這座襄城的守城陣法可是仙陣,這片空間現在已經是獨立世外了,明月一天醒不來,你們就一天別想離開這里。你存了討好任卿,讓任家手下留情放了你的心思,我卻偏偏不讓你們如意,明月真有個好歹,你們就都等著困死在襄城里給他陪葬吧!”

    趙源無奈,只得再去找了任卿,揮退房中侍女,勸他答應了趙昭儀的條件:“衛(wèi)王自那日昏倒在書房里,就不能再理事,趙昭儀命我備辦婚事,讓你嫁予他沖喜。我知道你對他沒什么心思,兩個男人成親也是荒謬事,可是你就當成全趙昭儀舐犢之情,將來衛(wèi)王醒了自然會妥善安置你?!?/br>
    趙源忐忑著說出這番話,不知任卿要怎么反應。看他平常的態(tài)度,肯定不會這么容易答應嫁給衛(wèi)王,自己這個婚使更是會被他當作小人痛罵出去……

    想當初御史秦巨在朝堂上被數落到痛哭流涕地向他認錯的場景還深深刻在趙源心中;還有之前左右散騎常侍崔濟盧笙在酒樓中因為勸他斷袖而被罵到哭泣懺悔的事……盡管人人都說任卿脾氣好、能容人,就是得罪一下也不要緊,可趙源看著這樁樁件件的,總有種這人絕不能招惹的感覺。

    他的直覺一向極準,不然哪怕后宮有趙昭儀,也不能在不滿百歲的年紀,便以寒門之身做到左散騎常侍的位子。

    就在他提心吊膽地等待著任卿發(fā)作的時候,耳邊卻傳來略帶暖意的聲音:“衛(wèi)王病體昏沉,趙昭儀要我沖喜?這又有何難哉,只不過我不愿穿女子服色,還要勞煩大人替我斡旋。不知道趙昭儀打算何時行禮?”

    他就這么容易地就答應了?不是應該據禮力爭,死活不肯與男人成親嗎?該不會是任卿早就喜歡上了衛(wèi)王,這些日子拖著不答應就是要等大王生病了不能人道,好趁機占了……不不不,他這是在想什么呢!衛(wèi)王是未來的天子,天子家事不是他這個臣子能胡亂揣度的!

    倒也有那么一絲“他是不是要借機行刺衛(wèi)王”的念頭從趙源腦海中劃過,可是未及深思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別說任卿身在襄城,左右都是人,敢行刺就要搭上一條性命;只要看看他手上那條鏈子也該知道,這么個真氣完全被封固的人,就是給他把刀,他也沒能力刺破衛(wèi)王身上的罡氣。

    再抬起頭來,就見到任卿溫和的眼神:“我還有一件事要求趙大人,成親當日服侍的人可否一例用內侍,不要見到各家女眷?我雖然身為階下囚,但也還有幾分傲氣,不愿意自己淪為女流之輩圍觀議論的對象?!?/br>
    他身上還背著個圣母光環(huán),不能拒絕老弱婦孺求助,行動時萬一出來個女子呼救,就得不計自己的大事先去救人,不知要鬧出多少亂子呢。

    趙源離開時滿心地不敢置信,趙昭儀聞言卻冷笑了一聲:“他有什么可不愿意的,我的明月兒是先帝長子,比白澄強得多,更不要提那些臣子。之前不過是仗著明月寵愛他,故意拿喬罷了,如今可不是要認清形式?”

    她揮退趙源,回到衛(wèi)王寢殿里,坐在白明月床頭和他說話:“你要娶那個任家的男人,阿母已經給你娶了,明月兒,你可要快點醒過來,等你醒過來,這天下和你想要的人都是你的了?!?/br>
    她涂了丹蔻的指甲在白明月臉上輕輕劃過,指尖下那雙緊閉的眸子忽然掙扎著眨動了幾下,睫毛顫抖著,像是努力要睜開卻又醒不過來。趙昭儀驚喜地捧著他的臉道:“我兒醒過來了?明月,你快醒醒,可叫阿母擔心死了!”

    白明月被她抱在懷里,叫濃厚的香氣沖進鼻端,打了兩個噴嚏,漸漸醒轉過來。只是識海中的損傷并不那么容易恢復,他雖然醒了,腦中還是陣陣嗡鳴,看人也像隔著層紗霧似地不清楚,扶著趙昭儀的胳膊半坐起來,啞聲問道:“我昏迷幾天了,外頭的情勢可有什么變化?”

    趙昭儀報喜不報憂:“你的病還沒好呢,想那么多做什么?我的明月兒,你可是怎么會吐血昏過去的,難不成是羊氏那毒婦給你下了毒,到現在才發(fā)作?”

    白明月稍稍搖頭:“沒什么,說了也治不了,是有人……傷了我?!?/br>
    神識攻擊他母親自是不懂得,趙家這些人也沒資格看到仙朝收藏的典籍,說了也不懂。若叫他們知道有人能破仙陣,隔著大陣攻擊到他,這些人還不知要怎么擔憂害怕,恐怕未戰(zhàn)就要先賣了他投降了。他垂下眼道:“我之前身上就有傷,這些日子運轉大陣有些勞累,歇歇就好了?!?/br>
    趙婕妤不大相信,可又不敢多問,便只說起閑事:“對了,你病勢沉重,母親就做主叫人勸任卿嫁給你,他已經答應了。擇日不如撞日,就讓你們明日成親,也好沖一沖你的病氣?!?/br>
    任卿答應了?成親?

    白明月本能地覺著其中有什么不對,可是略一想就頭疼欲裂,只好暫時放下思慮,只加意囑咐趙昭儀:“任卿身上的鎖鏈有鎖住真氣的功效,不可輕易給他解開。既然要成親,就在那間偏殿里行禮吧,反正以后我登基了,在玉京里要補辦什么樣的儀式也容易。”

    才說了這么幾句話,他便覺著頭昏眼花,滿頭都是冷汗,不得已又躺了回去。但他能醒來、能說話,眾人就有了主心骨,管他是沖喜還是巫蠱,只要可能把白明月弄醒了,就都隨趙昭儀去了。

    只是趙氏族長趙琳這兩天負責防務,從下面將士口中得知了徐紹庭的異動和防護陣的絲絲細微變化,本想將此事稟報白明月,卻又因為他身體不佳,能清醒的時候太少,故而只能憂心忡忡地在房間外等著,打算到他能見人時及早說明此事。

    反正明天就是婚禮,總不至于婚禮上新郎都不見人吧?

    他滿懷憂慮地回到城外巡防,盼到天亮就趕快回來看著婚禮儀式。一大早起來趙昭儀便派了內侍宮女去替任卿梳洗打扮,總算是看在他沖喜有功,把白明月喚醒了的份上,給他換上了一身男子的大禮服。

    紅黑相間的禮服給任卿憑添了幾分堅毅和厚重,襯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若松柏,氣質溫柔敦厚,自有一番上古君子般的卓然氣度。他右手的鐐銬始終不曾解開,所以衣裳要提前穿好,到了身上再縫好前襟和右袖,光這一項就費了一上午的工夫。但縫衣的侍女們都毫無怨言,不時還要問問他哪里不合適,有沒有別的要求。

    任卿只有一個要求:“婚禮要吉慶才能讓衛(wèi)王醒來,所以今天一天你們都不可以說‘求’字,能做得到嗎?”

    給他縫袖子的侍女險些把針扎到手指里頭,激動地說道:“有什么不能的?今天哪怕是昭儀娘娘要打死我,我也愿為了郎君不開口求饒!”

    眾人紛紛應和著,任卿溫柔地笑了笑:“真是好姑娘?!彼裉煲龅氖拢瑓s是要讓這些好姑娘陷身險境了。

    其日牛馬嘶,新婦入青廬。

    時俗婚禮是要在黃昏時舉行的,到了天色將暗的時候,白明月就乘著步輦被人抬到了偏殿中。因為成親的兩個都是男人,所有禮節(jié)又都只能在殿內行,所以趙昭儀與賓客們也只能擠在這么間不算寬大、光線也有些昏暗的偏殿中觀禮。

    白明月蒼白的臉上略點了些胭脂,勻出稍稍紅潤的氣色,目中的神采卻畫不出來,在這陰暗的偏殿中卻發(fā)顯得沉黯。任卿穿著大禮服站在他身邊,整個人卻像朝陽一般明亮,仿佛被迫成親的是白明月,而任卿才是得償所愿的那個。

    賓客臉上堆著強擠出的笑容,趙昭儀也毫無喜色,場中除了趙昭儀再無女子,整個婚禮都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氛圍。

    好似山雨欲來。

    第60章 修一下文

    這場婚禮雖然倉促了些,但真正行禮時的場面還是盡量辦得熱鬧正式,拜堂的時候眾臣和襄城當地的世族都到王府觀禮,光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便擠得這座小小的偏殿水泄不通。

    偏殿墻上鑲著數十盞鯨油長明燈,隔出來的寢殿內紅燭高燒,雖然比不上夜明珠珍貴,火光所照出來的光彩卻更溫暖喜氣。白明月執(zhí)著任卿的手笑道:“我也不管卿卿這回答應是有什么別的念頭,也不需要你為我做什么,只要你拋下徐紹庭,還像從前那樣癡心迷戀我就夠了。”

    任卿被燭火映得滿面華光,左手摸上了腕上鐵銬,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道:“我那時候只想見你一面,當面問你為何逃婚,卻是想不到能有今天……公主殿下,從我記起你面容的那天起,就盼著有朝一日……”

    正說到甜膩動人的地方,大殿的地而忽地搖了搖。白明月起初還覺著這是他神魂受損,自己站不住腳的緣故,但很快第二下動搖又來到,空中靈氣的流轉方向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容不得他自欺欺人。

    是了,徐紹庭那個無恥的賊子不知用什么手法替入他腦中,肯定偷走了控制大陣的法子,可恨他傷重不能動心思,竟沒顧得上防備他作妖!白明月怒氣沖上頭頂,立刻從儲物玉佩中取出陣盤,強提起真元送入其中,控制防護陣運轉。他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薄薄的胭脂也掩蓋不住憔悴之態(tài),直接坐在了上首趙昭儀身旁交椅上,一邊控制陣盤一邊吩咐眾人:“快去守住城墻,陣法略有松動,或許陣中會出現幾處縫隙,你們及時頂上,莫讓外人侵入,我這就修復大陣!”

    眾臣應喏,拋下辦到一半兒的婚禮魚貫而出。趙昭儀嚇得癱軟在椅子上,緊緊抓著兒子的胳膊,連聲逼問:“那些人真打進來了怎么辦,我可聽說他們光宗師就來了三個,咱們這城里武功最高的也只到武師圓滿,和人家不啻天淵之別呢,我兒可有法子解此危局?”

    問了半天,又哭著罵任卿:“都是這個煞星害了我兒,若沒有他,先帝殯天那天我兒就能登基了。結果羊氏賤人雖已身死,她所出的孽種卻仍然登了皇位……”

    一行哭著,一行就要侍衛(wèi)打死任卿,以報新仇舊怨。白明月本就識海受損,控制陣盤又要用神魂之力,正弄得頭疼難忍,更忍不得她的哭聲,強行叫人將趙昭儀送出了偏殿。殿中眾人陸陸續(xù)續(xù)都要離開,還有在退出時因擔心過度,失魂落魄地踢到鐵鏈的,發(fā)出連綿的叮當聲,讓他重新將注意力落到了任卿身上。

    任卿也正在看著他,正確地說,是看著他手中的陣盤,目光深沉冰冷,像是在算計什么。白明月受不得他用這種目光看自己,皺著眉道:“你是擔心任家攻不進來么?不必擔心,就算他們進來,我也能讓他們再也出不去。這陣盤不只能指揮大陣,還有更精妙的用途,你最好還是祈禱丈人他們不要冒進,到了什么我也控制不住的殺陣里吧!”

    他蒼白纖細的手指在白玉陣盤上劃動,玉盤與手全無區(qū)別,唯有指甲粉紅嬌嫩,劃動時如同顫微微綻放的花瓣,楚楚動人。任卿看了幾眼便轉開目光望向殿門,右手衣袖輕輕抖動著,神色凝重,似乎有許多事想求他,又似乎已經和他再沒有任何可說的了。

    賓客們都急匆匆地出去拒敵,殿門外只站著一個正猶豫著該不該走的趙源——他是這場婚禮的司儀,就是想要跟著退出去,也得先得了白明月許可??墒茄劭粗@兩位又都拉著個臉子,不像是還有心思成親的樣子……

    他咬牙問了白明月一句:“殿下,婚禮還要行下去么?”

    白明月虛弱地倚在交椅上,聞言翻了個白眼給他:“哪有成親成一半兒的,這算是進了我家門還是沒進?我和卿卿前世有緣今生有約,就算是我站不起來了,叫人攙也要攙著我將該行的禮行完的?!?/br>
    殿中自有內侍服侍,上來攙著白明月起了身,站在堂上等著任卿行禮。任卿并沒像他想的那樣抗拒,只是將右手吞進袖子里,整理一番,對著他拱手作揖。

    四拜下去,這場婚事就算成了。白明月忽地有些感慨,不敢相信這次成親竟能這么容易。這么多年的糾纏和追逐在他心底一一回放,從開始的感激、權衡利害之后的籠絡,再到知道了他前世對自己至死不渝的情誼之后想找回那份鐘情愛慕,他對任卿的感情其實是一步步加深的。憐其癡情,感其品貌家世,從哪方面看都是無可挑剔的人選。

    之前雖然有些波折,現在任卿不也還是記起了對他的深情,肯心甘情愿地結這婚姻之契了嗎?

    白明月雙手捧著陣盤,目光溫柔,指尖上流出的真氣都斷了一剎那。然而就在這瞬間,他眼前忽地亮了一下,有一道微光破開世界,從那雙玄色大袖下疾飛而落,當當正正地斬在了他手里的陣盤上。

    陣盤是仙人遺物,自然不會被一名武師的劍氣斬碎,可那道劍氣到底干擾了盤上靈氣運轉。余下的散亂劍氣波及向白明月面龐和身體,激得他不得不立刻調運真氣護身,這一下又招惹到還沒痊愈的識海,頭腦又是一陣昏沉。

    兩名扶著他的內侍是凡人,就連這劍氣余波也消受不得,當場氣絕,將白明月也帶得坐倒在地。這一劍之后他才反應過來,雙眼瞪得極大,目光中凝滿恨意:“原來你有法子克制這鎖靈銬,隱忍不發(fā)竟都是為了今天!你怎么知道徐紹庭今日能找到陣眼的?”

    任卿一語不發(fā),左手從頭上抽下長簪揮舞起來,劍氣順著簪身溢出,在空中合成一把短劍的形態(tài),轉眼就斬殺了幾名殿角侍衛(wèi)。也有機靈的內侍用力抓著鐵鏈往后拖,企圖帶倒任卿,可任那鏈子繃得多直,任卿都筆直地站在那里,渾如不曾受力。

    又是一道劍光亮起,趙源終于反應過來,一把將白明月護在身后,沖上來抬掌打向任卿。

    血光迸濺,染得趙源半張臉都是溫熱的鮮紅,左眼前一片血霧,模糊不清。但奇異的是,他并沒覺出多少痛苦來,只是掌中不知接著了什么東西,溫熱柔軟的,抓著時感覺十分熟悉,熟悉到讓人不敢相信。

    鐵鏈落地的聲音沉沉響起,趙源沒被血霧遮住的那只眼看到任卿自己撞上了他的手掌,能打穿三尺城墻的掌風狠狠拍在那具并不算壯碩的身體上,卻好像沒能造成一絲傷害。不僅沒有傷害,下一道劍風來得更快更狠,他下意識伸出左手去接,手上還拿著的東西明晃晃地亮在他眼前——那是一只修長白皙,指尖略帶薄繭,卻完美得足以令少女贊嘆的手。

    可這手現在和手臂斷開,皮膚上染滿了血跡,傷口處血管筋rou略略收縮,再也顯不出任何美感。

    “我的手斷了,趙大人身上可帶了傷藥?”他的聲音竟還十分平靜,好像那只手不是從他身上落下的,不是被他親手斬斷的。

    趙源一時被嚇住了,愣愣地點了點頭:“倒是有,就在懷里……”他只來得及說這句話,就再也開不了口了。最后一道劍光割開了他的胸膛,幾枚瓷瓶從重重衣襟中滾出。任卿撥開他的尸身,撿了幾粒止血收斂的藥服下,聽著系統扣除圣母點的提示音和引導者拼命阻止他傷害白明月的呼喊,嘴角略略挑起,露出一抹無論多么森寒也會被人當作溫暖善意的笑容。

    “你為了殺我,竟不惜斷自己一只手么?”白明月眼瞳縮成針孔大小,終于拋棄了一切幻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殺機。

    靜靜躺在地面的白玉陣盤忽然破碎,外面的天仿佛裂開了一層似地,無數碎片從空中落下,又露出了外層真正的、更璀璨的星光。白明月臉色鐵青,猛地嘔出一口鮮血:“不可能!這座大陣不會那么容易碎的,明明還該有一道傳送陣擋在外頭……”

    他不敢置信地摸著碎裂的陣盤,卻又立刻警醒過來,抓了一把破碎的玉片,強提起真氣,天女散花般扔向任卿。這一下子又損耗了他不少心神,剛剛平靜下來的氣血再度翻涌,又吐了一小口血出來。

    只消爭取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夠了,他在這座大陣中還套了座傳送陣,盡管此時陣盤已毀,但憑他的鮮血和真氣也能激活,將他傳送到早前安排好的那個秘境里養(yǎng)傷。等到傷愈之后……等到……

    沒等到激發(fā)陣法,白明月的眼中便映出那道毫無停滯地奔向他的身影??罩兴橛癖蝗吻洳毁M吹灰之力地收入掌中,竟是一彈指的工夫都不用,人就已翩然落到他身前,用那只完好的手掐住他的后頸,右臂伸到他腿彎處,用力托了托,把他打橫抱在懷里。腳尖一點,又把那只斷手踢到空中,接到白明月懷里。

    “衛(wèi)王殿下,請隨我回玉京吧?!比吻浯蟛教こ龅铋T,走得極慢極穩(wěn),除了臉色略嫌灰暗,竟像個從未受傷的好人。白明月在他手里掙得臉紅氣短,卻無法讓他的腳步停上半分,眼中赤紅如血,又忽地笑了起來:“真是命啊,上輩子你就阻止我奪下江山,為此連死了兩回。這輩子又是如此,你不怕再死一次嗎?還是說,你只不許我稱帝,卻不管你那好師弟徐紹庭?”

    他態(tài)度強硬到底,只是掙扎的時候竟不敢碰那只斷手,甚至目光也不愿意往上落一下。任卿砍的哪里是手,分明就是對他的情意,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緣份,是他順利登基、與他共享這天下的可能。

    為什么他總是要逆自己的意來行?白明月心中悲憤交加,左手攬住任卿的的后頸,撐起身來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這一下他盡了最大的力道,本擬在他唇上咬破一道傷口,嘗嘗這么狠心的人血rou是什么滋味,咬了半天卻連個印子也沒留下——那雙唇十分軟糯,分明沒用什么罡氣護持,卻怎么堅韌到了咬不穿的地步?

    難不成他的心跟自己對著干,連這副血rou之軀都有什么特異之處,不能叫自己碰著!

    任卿并不在乎他的心事,只留心著周圍有無人偷襲,等他的唇移開便道:“你不必挑撥我們的關系,我養(yǎng)了他十幾年,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性?他是不會讓我傷心的?!?/br>
    白明月冷笑道:“那我就跟你打個賭,徐紹庭將來不會比我強到哪去,總有露出狼崽子脾性的一天,你信不信?”

    任卿正要接口,遠方殿門處便傳來一聲響亮的回答:“不必打賭,我現在就能告訴你——我跟你不一樣!師兄想要我當個良臣賢士,我就會恪守他的教誨,不會像你這樣事事逆著他的心意來,還以為自己能逼得他……”

    那聲音忽地變成了慟呼:“師兄,你的手怎么了?”

    一語未落,劍光已先逼人而來,這片殿閣頓時成了修羅血海。從殿外有一人踏著血泊緩步走近,眉眼清俊、氣度朗闊,只是眉心深深皺出一道細紋,見了任卿便撲上來,小心地托起他斷掉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