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漢生受了王寶芝的指使，一溜煙兒的，就奔縣城g委會去了。

    他這暫且不提。

    江一水呢？

    一提看樣板戲也挺高興。

    獨(dú)樂樂不如眾樂樂。

    有開心事兒，她當(dāng)然愿意跟朋友一起分享了。

    帶著大黃，就來廣播室找黃韓了。

    一進(jìn)門兒。

    就見黃韓趴在留聲機(jī)那兒，把音量調(diào)到最小，側(cè)著耳朵聽著黑色的膠盤里，播放的京劇曲目：霸王別姬。

    江一水悄聲的走過去，在她的后背一拍，“哎！”

    黃韓嚇得一哆嗦。

    扭頭一瞧是她。

    立刻就瞇著眼睛笑了，“艾瑪，你個死一水兒，你嚇?biāo)牢伊恕！?/br>
    “活該，我說你多少次了，不讓你聽這些帝王將相的封建大戲！你就是不聽！你等著吧，說不定哪天被人發(fā)現(xiàn)了，給你也抓出去游街?！?/br>
    “切！你懂什么？”黃韓倔強(qiáng)的一揚(yáng)脖子，“京劇是國粹！報紙上都說過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嘛，我聽大戲怎么了？”

    “你還敢說？報紙后來又批了，“雙百方針”是錯誤的！”

    “我沒覺得錯?！秉S韓堅(jiān)持著自己的想法，“我就是喜歡聽傳統(tǒng)大戲！我就是喜歡聽霸王別姬！就是喜歡聽！就是喜歡聽！”

    “拉倒吧你？我還不知道你？”江一水笑了……兩個人太熟了，也沒什么需要隱瞞的，“你是喜歡聽?wèi)騿?？你就是喜歡譚瘋子！你當(dāng)我聽不出來？你翻來覆去聽的這張黑碟，就是譚瘋子唱的！”

    “沒錯！就是他唱的！”黃韓也不避諱，“一水，這些年，你幫著我護(hù)著老譚！我心里都有數(shù)！不錯！我聽?wèi)?，就是因?yàn)橄矚g他！我覺得這天底下就沒有一個人唱的比他好！你說我臉大也好，說我沒有大姑娘的深沉也罷，反正我從12歲開始就喜歡他！我眼里，心里，就沒裝過旁的男人。”

    江一水不說話了。

    愛情來了。

    沒有人勸得??！

    黃韓關(guān)掉了留聲機(jī)。

    緩步走到窗邊，視線毫無焦距的投向窗外，思緒好像飛到了遙遠(yuǎn)的某個地方，“我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一天，6年前，我爬到河邊的樹上摘栗子，正好看見老譚來了，我那時候知道他是游街的對象，心里還想著呢，他不是和其他下放的人一樣，受不住了，要跳河自殺吧？”

    “……”

    “我躲在樹上瞧著，已經(jīng)打好主意了，等他一跳河，我就喊人來救！誰知道，他腰板拔得倍兒直，兩手叉腰，雙目圓睜，對著河水只唱了一句：槍挑了漢營中幾員上將！雖英勇怎提防十面埋伏……就這一嗓子，悲憤交加，又洪又亮，直接就把我從樹上給震下來了?！?/br>
    江一水“噗呲”一聲笑了，“你這就叫花癡。一下就相中人家了?！?/br>
    黃韓也不反駁，“花癡怎么了？誰讓他那么帥？”

    她的嘴角帶著笑，“當(dāng)時，老譚聽到了樹枝的響動，兩個箭步跨過來，伸手就把我接住了，我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刻，我抬眼一瞧，他清亮的眼睛里，仿佛住著兩顆最閃的星星！還有那雙大手和男人的懷抱……真的！一水，我從小到大，都覺得自己很強(qiáng)，可以幫助任何人，可唯有在他的臂彎里，我卻只想依靠！”

    黃韓的聲音壓低了，“水兒，你現(xiàn)在還沒喜歡過誰，也許不明白我的感受，可如果有一天，你在一個男人的身邊，心會砰砰的亂跳，會覺得他像山，高大的可以讓你依靠！那就別錯過！反正我是想好了，愛了就要去爭??！哪怕是飛蛾撲火，撲過了，也不后悔！”

    飛蛾撲火？

    江一水嚇了一跳。

    走過去輕輕的攬住了她的肩，“二韓，那他對你……也是這種感覺嗎？”

    “我不管！”黃韓深吸了一口氣，“他雖然一直拒絕我，可那也許是因?yàn)樗路诺纳矸?？是不想連累我？時世如此，他一個人，怎么跟時代爭？他現(xiàn)在只能隱忍！那我就在一邊保護(hù)他，直到他揚(yáng)眉吐氣的那一天！”

    她顯然是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了。

    拉著江一水的手，“別說了，走，看大戲去?！?/br>
    姐倆一起出了廣播室，這就奔著村頭去了。

    還沒到戲臺呢，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井邊圍了一大圈人，人群中除了村民以外，隱約還有幾個是穿著戲服的，吵吵巴火的，一看像是打架呢。

    黃韓略皺了皺眉，心里有了不好的預(yù)感，“水，快點(diǎn)！瞧瞧去！誰和誰干起來了？”

    也沒等江一水說話，當(dāng)先就跑了過去。

    擠進(jìn)人群一瞧，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見譚瘋子站在井邊，后脖領(lǐng)子里插了四五個雞毛撣子，面前站著四五個穿著戲服的老爺們兒，為首一人，大高個，臉上化著妝，穿著打扮一看就是楊x榮的扮相，想必就是今天文工團(tuán)的主角：陳仁美。

    陳仁美冷冷一哼。

    上去一把揪住了譚瘋子的脖領(lǐng)子，“哦！原來這么多年你一直躲在這兒?。孔T云雷！你爺爺在舊社會開戲班兒，給王宮大臣，資本家和軍閥唱過戲，剝削了多少勞動人民？沒有階級立場！后來你爸爸也一樣，攻擊樣板戲不正統(tǒng)！像你們這樣的家庭，就應(yīng)該人人得而誅之，你怎么還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呢？來！你不是喜歡唱帝王將相嗎？那今天就在這給我們大家唱一段？”

    抬手就要按低他的頭。

    譚瘋子一梗肩，腰板依舊拔的筆直。

    陳仁美罵咧咧的抬腿就要踹，“你還不服是不是？你……”

    話沒說完……

    黃韓看不下去了。

    左右一踅摸，彎腰抓起地上的一塊磚頭，掄圓了胳膊，照著陳仁美的后腦砸了過去，“王八犢子，我讓你欺負(fù)人?！?/br>
    陳仁美是唱“大武生”的，從小身上就有功底兒，一聽風(fēng)聲不善，麻利的一側(cè)頭，就躲過了黃韓的這一磚，可盡管如此，也覺得風(fēng)聲把臉皮刮的生疼。

    他怒了。

    后腿一側(cè)，弓了個馬步，隨手在腰間拔出了道具用的鞭子，照著黃韓劈頭蓋腦的就揮了過去。

    黃韓無懼的抿著小嘴兒，“呦呵？有種你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跟你拼了?！?/br>
    挺著肩膀就要往上沖。

    眼瞧著鞭子就要落到她頭頂了。

    譚云雷的眼底寒光一閃。

    飛起一腿。

    來了個回轉(zhuǎn)絕殺踢。

    他也是大武行出身的，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兩條腿輕易就能踢開180度……說句不好聽的話，腳尖踢得比黃韓的腦袋都高，一下子就把陳仁美手里的鞭子踹飛了。

    陳仁美愣了一下，“譚云雷，你簡直氣焰囂張，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還敢動手，你簡直是找死！”

    找死？

    譚云雷倒背著單手，側(cè)身擋在黃韓的身前，眼底雖然無風(fēng)無雨，可身上那股氣場卻讓人害怕。

    忍了多年的男人。

    終于發(fā)飆了。

    譚云雷薄唇輕起，聲音低沉，“來！看看你我誰先死！”

    身子猛地向前一沖。

    直向陳仁美撲去！

    兩個“大武生”打起來了。

    拳腳呼呼有聲。

    姿勢有模有樣。

    人群被拳風(fēng)所逼，“呼啦”一下，自動讓出了一個大圈兒。

    沒過幾招。

    陳仁美就被譚云雷擂了四五拳，外帶兩悶腿，疼的他呲牙咧嘴的直喊娘。

    他身邊的四五個老爺們立刻就沖上來幫忙。

    黃韓能讓份兒嗎？

    掐著腰低嚷，“幾個打一個？呸！算什么能耐？”

    掄著磚頭。

    加入戰(zhàn)局。

    江一水隨后而至。

    她也是個不怵事兒的主。

    朋友挨打了？

    她當(dāng)然要出手。

    干脆！

    直接在井邊抄起了一副扁擔(dān)，掄圓了，見一個砸一個。

    “殺傷力”無窮。

    砸的這個過癮??！

    混亂中……

    對方有個男人，張開雙臂，就要從側(cè)面抱住她。

    只聽得一聲低吼，“你敢碰她？”

    向東沖出人群，大步流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