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劍氣凌云

    若一日之前，有人告訴諸子百家各路英雄，說這世上有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豆蔻少女可以和鬼谷傳人衛(wèi)莊打成平手，根本無人會信。

    衛(wèi)莊是誰？

    鬼谷派縱橫家二位傳人之一，流沙首領，天下知名劍客，成名豈止十載，普天之下能他劍下走上幾招人恐怕屈指可數(shù)。

    然而，今日，墨家機關城內(nèi)，眾人有幸親眼看到了這幾乎根本不可能一幕，許多人默默地心中重復著那個少女先前報上名號。

    道門劍宗，破軍瑤光。

    道門，劍宗。

    道家分裂為天、人兩大劍宗，此女只報上“劍宗”之名，若不是刻意隱瞞師承，便是無意于這種對立。

    破軍瑤光俱是星宿之名，指是北斗第七星，化氣為耗，主殺伐，破軍所至，兵戈興而亂離起。南斗主生，北斗主死，而破軍則是北斗之中兇性極強一星，一般人斷不會以此為名。眾人觀瑤光形貌，也不似被師門所忌，唯一解釋就是，破軍即其命星，故而名其“瑤光”。

    如此稚齡，如此氣度，如此劍術。

    不愧是“瑤光”，她確能負起“瑤光”之名。

    逆流沙諸人相繼變了臉色。

    赤煉起先還覺得瑤光膽敢挑戰(zhàn)衛(wèi)莊大人屬于自找死路，等到那股驚人劍意綻放開來，她竟為之懾了心神，亂了呼吸，那種劍意和氣勢竟絲毫不弱于蓋聶，她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勉強支撐著量停留場邊，想要假如萬一時候立刻沖過去。

    相比起真心為衛(wèi)莊擔心赤煉，白鳳可沒有那么多顧慮，他只覺得很好笑，想不到衛(wèi)莊也有看走眼時候，將幼虎看成了小貓，以逗弄心思出手，卻將自己置于如此尷尬地步，當真是難得一見笑話。

    墨家?guī)孜唤y(tǒng)領兩人開戰(zhàn)之時只是稍微后退，還打著伺機救人主意，等到瑤光鋪開了劍勢，幾人不得不一退再退，后幾乎退出了幾丈才堪堪站穩(wěn)，不要說什么伺機救人，他們那種迫人劍意威懾下幾乎都無法興起戰(zhàn)斗念頭。

    藏外間通道中諸子百家各路豪杰也不得不做出回避防御之勢。

    與逆流沙不同是，墨家也好，馳援來此諸子百家各位英雄也好，眾人心情可就好得多了，從開始隱隱擔憂，到如今贊嘆驚喜，現(xiàn)下已經(jīng)沒有人擔心場中那個女孩會白白喪生了，如今要擔心性命恐怕另有其人。

    墨家巨子忍不住開口問：“逍遙兄，這位瑤光……姑娘，是你門下弟子嗎？”

    這個問題恰恰也是其他人想問，諸人立刻將視線投向了逍遙子。

    逍遙子大有與有榮焉自豪之意，卻也著實有些困惑，微笑著捋了捋胡子，低聲道：“此子一身武藝確實出自道家，但并非我人宗弟子，大約是師兄近年悄悄藏起內(nèi)門精英?！?/br>
    思及此處，逍遙子不禁露出笑意。

    松瓏子師兄表面上詔令天宗一脈避世，如今卻又放這般顯然會嶄露頭角、萬眾矚目少年天才出山，這算是何意？

    以此子如此稚齡，縱然天賦卓絕，也需數(shù)載寒暑方得如此劍意，定是自幼入函谷學武，說不定還是師兄關門弟子。這般弟子若要出山，又怎可能瞞著師長？

    罷了，無需多想，只待此戰(zhàn)結束，一問便知。

    眾人得到這樣一個答案，紛紛出言恭喜逍遙子門中有此后輩。

    不管是何種流派，往日如何輝煌，若無后繼，終將消散無蹤。有如此出色后輩，至少可保一派精髓五十年不失，如何能不恭喜。

    逍遙子口中客套，眼中笑意卻是愈來愈濃。

    且不論他和師兄理念分歧，道家天人二宗對立，有如此傳人，實乃道家之幸。

    場所有人中，大概只有一個人從一開始就堅信瑤光一定能贏——這便是悄悄來到此處項少羽。他幼時聽項少龍說過許多關于瑤光事跡，幾乎建立起一個近乎神話印象，因而他心中對瑤光有著極其強烈信心，這種信心甚至比瑤光本人還要多。

    身戰(zhàn)場之內(nèi)衛(wèi)莊比任何人都加清晰地感受到那種可怖壓迫感。

    如此凌厲劍氣、如此厚重劍意，沒有分毫猶豫、沒有片刻動搖，堅定如磐石、冷厲如風雪，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對方，他絕不相信能發(fā)出這般劍意人不過是個尚未成年孩子！

    自己和她相若年齡，能有這般劍意和劍心嗎？

    即使是素來自負衛(wèi)莊也無法厚顏如此自問之時給予肯定回答。

    事實上，相若年齡，他拜入鬼谷還沒有多久，還連續(xù)幾次敗蓋聶劍下。倘若當年他就有這樣劍術，怎可能敗得那么無力！

    道家……

    哼，道家沉寂了這么多年，從世人眼中銷聲匿跡，卻暗中培養(yǎng)出這樣人嗎？！

    若是再給她十年，恐怕她僅憑手中長劍就能撼動天下！

    衛(wèi)莊自知并沒有被點xue，身體卻無法動彈，他只能將之歸咎于“道術”，他不清楚對面人為何沒有乘勝追擊反而好整以暇地凝出一柄又一柄氣劍，他看來，這種做法多少有炫耀嫌疑。

    衛(wèi)莊冷笑著開口說道：“道家弟子果然不同凡響，到此時方才出手，不愧是太上忘情道家。”

    這句話說得極其狠毒，直指瑤光故意看著墨家?guī)兹酥貍麉s不出手，抬出道家“太上忘情”教義，實則指責她冷酷無情。衛(wèi)莊這句話并不單純是為了泄憤，而是以言辭做劍、化詞鋒為刃，直指瑤光心志。但凡瑤光心中有一絲動搖，都可能被劃出一道深深裂縫，甚至會動搖道心。道心若是動搖，則劍勢也不可維持。

    場都是聰明人，心念一轉(zhuǎn)就知道衛(wèi)莊話是什么意思，全都將視線投向瑤光。

    出乎眾人意料，瑤光非但沒有一絲憤怒或是愧疚神情，反而露出不解神色，左手打劍指，右手持劍繼續(xù)落下一道氣劍后方才開口。

    “閣下過譽，瑤光自知離‘太上忘情’相去甚遠?！?/br>
    倘若她真能做到太上忘情，又如何會數(shù)年無法放下殺親之仇，如何會清修數(shù)年后投身戰(zhàn)場？

    衛(wèi)莊那句話本來就不是夸贊，被瑤光這么一句話頂回來，他幾乎就想罵人了。

    誰夸你！

    瑤光手中動作絲毫不亂，一個又一個地落下氣場。

    孤劍破日勢，破蒼穹——以氣場捕捉對方動向，使劍氣易攻擊到敵方要害。

    神劍奪魄勢，化三清——以氣場流轉(zhuǎn)助益己方、妨礙敵人，降低己方內(nèi)力消耗，會使對方必要多耗幾分力才能使出招式來。

    混元乾坤勢，沖陰陽——提高內(nèi)力攻擊威力。

    冰劍囚龍勢，吞日月——封鎖敵方使用輕身武功可能，消除己方真氣遲滯。

    靈劍應元勢，轉(zhuǎn)乾坤——以氣場為己盾，減少傷害，同時提升內(nèi)力運轉(zhuǎn)速度，使得出招收招加迅疾。

    純陽門下，無論氣宗劍宗，均會使出種種氣場，益己而克敵，善用其變，無往不利。

    劍氣凝成長劍一柄柄落下，凌厲劍氣震得地面出現(xiàn)蛛網(wǎng)般細碎裂紋。

    瑤光似乎這才想明白剛剛衛(wèi)莊那句話還有什么含義，不由得挑起眉梢，不屑地哼了一聲。

    “倘若閣下是想說，我為何不早些出手話……這樣蠢問題，虧你能說得出口？鬼谷一脈、縱橫傳人，總不會看不出我重傷未愈吧？明知自己重傷身而氣力匱乏，若先前，閣下尚且神完氣足，我貿(mào)然動手，不是找死又是什么？當然要等到閣下心力耗勞、神形俱損，幾近強弩之末時才好動手。我雖傷不輕，至少沒有傷到頭。”

    瑤光話音一落，大廳內(nèi)氣氛變得十分詭異，眾人陷入奇妙沉默之中。

    雖然說，不貿(mào)然掠敵鋒銳道理是沒錯，但是，瑤光這么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怎么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似乎這幾句話……

    怎么聽都是——我就要乘人之危，你奈我何！

    場這些多數(shù)都是成名多年好手，縱然不是英雄，也是梟雄，素日里以“正義”自居眾人絕不會將這種話明擺著放到臺面上來，是以乍然一聽，全都懵了那么幾秒。

    瑤光還嫌不夠，眉眼彎彎，笑意點點，悠然續(xù)道：“又或者，閣下覺得，若不是以多欺少、恃強凌弱就無法取勝？我尚且沒有抱怨無端遭此無妄之災，身為罪魁閣下卻要求起公平來了？如今這般怎不是公平，我重傷未愈，閣下亦神形俱損，若是比起兵器，似乎吃虧依然是我啊。有道是，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我還未欺閣下，閣下倒是……”

    她沒有再說下去，輕聲笑了笑。

    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

    這句話雖然沒有這個世界出現(xiàn)過，但是它淺顯易懂，大部分人都是一聽就明白了這是什么意思。

    有人神色怪異地看著雖然年輕卻一頭白發(fā)衛(wèi)莊，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倘若瑤光和衛(wèi)莊易地而處，衛(wèi)莊說出類似話，絕對會被人恥笑，但是如今說出這些話是看似弱勢瑤光——如她所言，無論是年齡、兵器、身體狀況，任何一方面，都是衛(wèi)莊占優(yōu)而她是劣勢，但偏偏這場對決中她穩(wěn)穩(wěn)地站了上風，這樣錯位之下說出這番話來，實是讓人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該鼓掌贊嘆她心思明澈頭腦靈活好，還是該暗地里說一句“無恥得這么光明正大”。

    衛(wèi)莊被瑤光幾句話噎得臉色都漲紅了，殺氣簡直要沸騰起來。

    ☆、第10章 驚艷一劍

    衛(wèi)莊被瑤光幾句話惹起了真怒，七星拱瑞效果剛剛過去，他立刻提著鯊齒掠向瑤光，劍鋒直指她項上人頭。

    他看明白，也想清楚，瑤光確身上有傷，手中又是斷劍，先前用出那樣招式無非是不想讓他近身，既然她害怕近戰(zhàn)纏斗，他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之。

    瑤光不見慌亂，隱秘地笑了笑，甚至還抓緊那剎那時間差又一次落下一道“生太極”，感覺到鯊齒氣息已迫近喉嚨時候，她這才并起左手兩指，向著地面飛地一劃，斷劍身前一封。

    純陽宮有氣宗、劍宗兩宗，有很多招式兩宗均需修習，但也有一些招式為一宗獨有，例如氣宗功力深湛時方能施展“鎮(zhèn)山河”，例如劍宗“吞日月”。

    除此之外，劍宗獨有一式專破氣場，能使原本起到輔助戰(zhàn)局作用氣場立刻變?yōu)楣衾?，謂之——人劍合一。

    人劍合一，勢無不破。

    以凌厲劍意引爆周遭所有氣場，氣場之內(nèi)，無人能逃。

    所有氣場同時被引爆，劍氣四處流轉(zhuǎn)，如同無數(shù)極細極鋒利針刺刀戟一般，身處其間衛(wèi)莊被這股狂亂氣息侵入經(jīng)脈，一時間動彈不得，經(jīng)脈受損、真氣瘀滯竟岔入歧路，一口鮮血無法遏制地從喉頭返了上來。

    瑤光見狀一笑。

    如她所料。

    人憤怒時總比平時少幾分自制謹慎，衛(wèi)莊被激怒后果然沒有深思就貿(mào)然踏進氣場范圍內(nèi)。

    劍意所及，劍氣所及，氣場之內(nèi)就是她選定戰(zhàn)場。

    “天時”、“人和”俱無，她只能占這一點“地利”。

    如今一舉建功，怎能不笑。

    衛(wèi)莊如今動彈不得，時機稍縱即逝，瑤光沒有再鋪下氣場，而是短暫“凝神聚氣”之后持劍身前，猛地將劍意爆發(fā)開來。

    淵虹再一次發(fā)出激烈蜂鳴聲，狂暴而兇狠劍氣失去壓制后陡然爆發(fā)開來，便如山洪傾瀉、怒濤狂瀾般席卷而去。

    “劍流云——！”

    無形無色而鋒銳無匹劍氣幾乎凝成了實質(zhì)包裹住斷裂淵虹，形成一柄巨大氣劍，氣劍上不斷分出一束束劍氣化作短劍從劍上沖出，近乎狂亂地侵略到大廳內(nèi)所有地方。

    迅疾劍氣流動形成了風，將瑤光長發(fā)和衣袂吹起。

    如斯凌厲決然劍招之下，瑤光神情一如往常，甚至比剛才還要加淡然，就如同終年積雪華山群峰，有著永遠不會動搖冷艷寧靜，這種強烈對比帶來了強烈震撼，使人難以移開目光，卻又不敢逼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