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誰也攔不住你啊，”盧巖笑笑，“想去你就跟著吧?！?/br>
    到晚飯的點(diǎn)兒了，家家戶戶做飯做菜時的香味飄進(jìn)了屋里，盧巖還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

    王鉞站在窗戶前一副遠(yuǎn)眺沉思的樣子，但他眼前是拉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窗簾。

    “這窗簾能有一年沒洗過了，”盧巖玩著打火機(jī)，“你有沒有看出點(diǎn)兒歲月的滄桑來?！?/br>
    王鉞沒說話，也沒動。

    這倒是挺少見的，王鉞話多，盧巖旦凡開口，他就會跟被按了開關(guān)似的說個不停，這會兒盧巖說了話，他居然沒反應(yīng)。

    盧巖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發(fā)現(xiàn)王鉞兩眼發(fā)直，整個表情都是空洞的。

    “王鉞？”盧巖叫了他一聲，又用胳膊往他透著寒意的身上劃過，“三七？”

    “啊！”王鉞喊了一聲，回到了平時的狀態(tài)里，像是被嚇了一跳，“干嘛？”

    “沒事兒吧你？跟出竅了似的，”盧巖皺皺眉，“你也沒竅可出啊?！?/br>
    “我休息呢?！蓖蹉X笑了起來。

    “睡覺？你馬啊站著睡覺還不閉眼？”盧巖覺得自己可以寫本書叫《告訴你一個真正的鬼混世界》，第一章標(biāo)題，鬼其實(shí)都是馬。

    “馬？馬是站著睡的嗎？”王鉞來了興致，但很快又嘆了口氣，“我沒見過馬，我有好多東西都沒見過……我死了這么久，就吃了一碗面，我還想吃紅燒rou，螞蟻上樹，苦瓜釀，小筍炒rou片，糖醋里脊，鍋包rou……”

    盧巖的肚子咕地叫了一聲，王鉞對于食物的執(zhí)著讓他五體投地。

    “你餓了?。恳燥垎?？我看你吃吧?！蓖蹉X一臉憂傷地看著他。

    盧巖看著王鉞，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透著可憐巴巴，他差點(diǎn)兒想說算了我不吃了。

    “你想吃什么，說兩個最想吃的?！北R巖問他，打算去旁邊小館子打包回來吃給王鉞看。

    “我想想……”王鉞馬上低頭皺著眉開始想，之前數(shù)了那么一堆，其實(shí)是什么他都不知道，要挑兩個最想吃的還真不容易，盧巖點(diǎn)上一根煙抽了好幾口之后他才抬起頭，“星巴克！”

    盧巖嗆了口煙。

    “怎么了？”王鉞看著他。

    “剛不還紅燒rou糖醋里脊呢么，一轉(zhuǎn)臉又蹦星巴克上去了？”盧巖嘆了口氣，星巴克有什么可吃的，“鍋包rou也不錯啊?！?/br>
    “不知道，就想吃這個?！蓖蹉X很堅(jiān)持。

    “不是你吃，是我吃，你看著?！北R巖提醒他。

    “我要吃?！?/br>
    “你吃不了你看……”

    “我要吃！”

    王鉞猛然提高的聲音嚇了盧巖一跳，煙灰掉在了地板上，他看了看煙灰，又抬眼瞅了瞅王鉞：“你什么意思？”

    “我要吃星巴克?！蓖蹉X沒什么表情，跟他對視著。

    盧巖沒出聲，突然覺得氣氛有點(diǎn)兒奇怪，或者說，王鉞有點(diǎn)兒奇怪。

    又要……抽風(fēng)了？

    “你怎么吃？”盧巖掐了煙。

    “找個身體去吃，”王鉞開始在屋里來回轉(zhuǎn)著圈，“我找個身體用一下，吃完我就走?！?/br>
    “被你上過的人都死了?！北R巖站起來，打算直接出門打包個紅燒rou回來。

    “我，”王鉞突然一步跨到了他面前，“要吃星巴克！”

    撲面而來的寒氣讓盧巖一屁股坐回了沙發(fā)上，順手往王鉞肩上推了一把：“你吃……”

    話沒說完他猛地愣住了。

    手上清晰真實(shí)的觸感讓他吃了一驚，他甚至感覺到了王鉞削瘦的肩頭！

    王鉞似乎沒感覺，身體被推得晃了一下，又逼到了他眼前：“星巴克！”

    盧巖的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不在星巴克還是星媽克上邊兒了，他看著王鉞，猛地伸手往他臉上摸了一下。

    因?yàn)樘@訝也太激動，這一把摸得沒太掌握好力度，手在王鉞臉上跟甩了個巴掌似的，一聲脆響。

    “你干嘛打我！”王鉞捂著臉瞪圓了眼睛，跳著往后退了好幾步。

    “我干嘛打你？”盧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還殘留著王鉞臉上的溫度，“你怎么不說我為什么能打著你？”

    “??？”王鉞頓了頓，兩秒鐘之后他撲向了茶幾，對著杯子抓了過去。

    盧巖盯著他的動作，看到王鉞的手從杯子上毫無阻礙地穿過去抓了個空時，兩人都愣住了。

    “抓不到??！”王鉞喊，兩只手在茶幾上拼命地抓著，卻始終什么也沒碰到。

    盧巖慢慢地伸出手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拍空了。

    “怎么回事？”他有些茫然。

    “你剛打到我了，”王鉞轉(zhuǎn)過頭看著他，“對不對？你打到我了！”

    “……應(yīng)該是，”盧巖低頭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是。”

    “現(xiàn)在呢？”王鉞撲到他面前。

    盧巖沒說話，手指往他臉上勾了一下，寒意卷到了胳膊上。

    “為什么又不行了？”王鉞的失望全寫在臉上，“為什么又不行了啊？”

    “我不知道?！北R巖皺了皺眉。

    “為什么啊……”王鉞蹲在了一邊，胳膊抱著頭，聲音越來越低，“為什么就我是這樣啊……我死也死不掉，活也活不了……”

    王鉞哭了。

    盧巖長長地嘆了口氣，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叼著，腦子里很亂。

    王鉞蹲在旁邊一直在哭，盧巖對眼淚沒什么感覺，任何人在他面前的哭泣，無論是喜極而泣還是潸然淚下，都不會讓他有什么觸動。

    但王鉞的眼淚盧巖還是在意的，因?yàn)檫@家伙一旦情緒不穩(wěn)定，自己就是首當(dāng)其沖的受害者。

    “王鉞，三七，田七……”盧巖點(diǎn)上了煙，盯著煙頭，“小七七，喂?！?/br>
    “嗯？”王鉞鼻音很重地抱著腦袋應(yīng)了一聲。

    “去吃星巴克嗎?！北R巖看著他。

    王鉞很快地抬起了頭：“吃?！?/br>
    “走吧，帶你去吃，”盧巖站了起來，抓過錢包塞進(jìn)褲兜里，誰死誰倒霉吧，“你去找個身體?！?/br>
    “真的？”王鉞跟著也站了起來，“真的？”

    “嗯，”盧巖看了看手機(jī)，“你找合適的身體要怎么找？”

    “就街上轉(zhuǎn)，有合適的我能感覺得到！”王鉞說完又有些遲疑，“就是……可能會……挺久的……”

    “找吧，我三天不吃飯沒事兒?！北R巖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一星期沒吃飯也沒死呢。”王鉞跟在他身后很快地說了一句。

    “一星期沒吃飯？”盧巖回過頭。

    王鉞說完這句話之后看著他，臉上似乎有些迷茫：“啊?！?/br>
    “你有過一星期沒飯吃？”盧巖不太相信，這年頭要想一星期沒飯吃不太容易，垃圾堆里還經(jīng)常有整袋的過期面包呢，何況王鉞說過自己一直在wc研究所里呆著，堂堂一個研究所，就算是研究屎，也不至于沒飯吃。

    “我一星期沒飯吃？”王鉞迷迷瞪瞪地說，“為什么？”

    “你問我？”盧巖關(guān)上門，隨手揪了根頭發(fā)塞到了鎖眼里，壓低聲音，“你自己說的沒飯吃。”

    “我不知道，”王鉞想了想，“不記得了，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樣說?！?/br>
    “算了，”盧巖對王鉞混亂的脫節(jié)的記憶失去了信心，轉(zhuǎn)身往樓下走，“先吃吧?！?/br>
    盧巖把停在樓道里的電瓶車推到街邊，坐到車上之后，看到對街路邊停著輛破得敞開車門高歌一曲《帶我走》也不會有人感興趣的小奧拓，后座還拉著窗簾。

    “帶我走，到遙遠(yuǎn)的以后，”盧巖沒有發(fā)動車子，慢吞吞地點(diǎn)了根煙，拿著小電瓶的鑰匙在車頭上戳來戳去，“帶走我，一個人自轉(zhuǎn)的寂寞……”

    “走啊?！蓖蹉X在旁邊看得著急。

    “帶我走……王鉞，”盧巖低頭繼續(xù)弄車頭，“幫我個忙。”

    “什么忙？”王鉞馬上湊到了他身邊。

    “對面那個車，你過去看看車上除了司機(jī)還有沒有別的人?！北R巖拿出手機(jī)，手指在屏幕上劃拉著。

    “好?！蓖蹉X也沒問為什么，往小奧拓那邊跑了過去。

    盧巖余光能看到王鉞圍著車轉(zhuǎn)了兩圈，還把腦袋探到車?yán)锶タ戳丝?，然后跑了回來?/br>
    “就司機(jī)一個人，沒別人，”王鉞匯報，又回頭看了看那邊，“盧巖，那個司機(jī)……”

    “嗯？”盧巖發(fā)動了小電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