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滕輝月有些干澀的喉嚨被滋潤了,便開口道:“久等了,自去忙你們的罷。若阿奇得空,便陪我坐坐。” 滕文奇一愣,身邊的趙敬率先道:“阿奇今日的任務就是陪你,自然得空?!苯又焓峙牧伺碾钠妫骸叭グ??!?/br> 滕文奇如夢初醒,忙不迭地點頭:“是,殿……阿樾。” 滕輝月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唇角淡淡勾了勾。 滕文奇被滕輝月正眼瞧了,臉不禁一紅。雖然被定為滕輝月的相賓,但他這幾日都在養(yǎng)被滕文珊打出來的傷,還得跟嬤嬤學規(guī)矩,真正靠近滕輝月,今日才是頭一遭。 近看滕輝月,滕文奇只覺得他實在太漂亮了,皮膚像極品羊脂玉一般,光滑幼嫩,看不見絲毫瑕疵。 為滕輝月上妝的嬤嬤對著滕輝月的臉幾乎無從下手,最后只能用宮里為滕輝月特意賜下的天然蜜粉薄薄地上了一層。 因此滕輝月臉上的妝并不費事,侍女嬤嬤們把精力放在他的頭發(fā)和婚服上。 滕輝月昨晚做了個噩夢。在夢里,他一身皇后品級的鳳冠霞帔,獨自踏上金鑾殿。明帝身穿大紅的十二章袞服,在金鑾殿的盡頭等著他。他會站到最愛的舅舅身邊,與他一起接受天下臣民的朝拜。可當他滿心喜悅地把手搭在明帝朝他伸出的手上,卻只觸到滿手的鮮血。他錯愕地抬起頭,只見明帝極溫柔地對他笑,但身上全是艷紅艷紅的血!武帝 滕輝月立刻被驚醒了,極度驚惶之下,一聲“舅舅”差點沖口而出! 睜開眼看到因為婚禮而特意換成的紅色幔帳,他的心又隱痛著慢慢平靜下來。只是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再入睡,后來感覺僅僅瞇了一會兒,外頭就傳來福嬤嬤的叫起聲。 滕輝月總算還記得今日是他和齊明曜的婚禮。 可是他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高興起來。他不想說話,又不想那么安靜坐著任人擺弄,見滕文奇來了,便開口讓他留下。 不過滕文奇也不是個伶俐的,他讓他坐,他就真的光坐了,盯著他看,一臉驚艷呆怔,感覺有點蠢,又奇異地令人莞爾。 “……你的臉頰,好了吧?”滕輝月慢慢道。 滕文奇窘了,不好意思地垂了垂頭:“都好了。嬤嬤看過的,已經(jīng)消了腫,還上了粉?!边€好滕文珊是女人,沒有多大力氣,那巴掌印子看著嚇人,敷了藥之后,很快便消了。但一提這個,他就為自己的懦弱無能羞愧不已,還累得滕輝月要幫他出頭。 “我?guī)湍憬逃柫怂麄?。以后他們?nèi)粼俑遥冶阌醚訉幙ね蹂拿x,來一次教訓一次,直到把他們打殘為止?!彪x月道。 滕文奇頓時被滕輝月的“心狠手辣”驚得目瞪口呆,然后想到延寧郡王妃,不正是他嗎? 以他的名義弄殘滕文珊? 滕文奇欲哭無淚,立刻苦起臉。但想到滕輝月是在為他出頭,他又不敢說什么。即使他再擰不清,也不可能為了欺負他的人去責怪對他好的人。 滕輝月把他的苦瓜臉當成不敢,有些不高興。 兩人一時皆靜默了。 等了一會兒,滕輝月又按捺不住,蹙眉道:“阿奇,你說說話。” “???說、說什么呢?”滕文奇脫口道。 滕輝月無言地看著他。 滕文奇憋了又憋,老半天終于擠出一句:“阿樾,你用早膳了嗎?”他的這個問題得到福嬤嬤贊賞的一瞥。 滕輝月停了停,道:“沒……” “不如吃點吧。今天你會很忙的。”滕文奇道。被教導了好幾天的他非常清楚婚禮的流程。直到晚上,滕輝月和他都沒多少機會能吃上東西。 滕輝月閉上嘴,盯著滕文奇不說話。他沒有胃口吃。 滕文奇的手里卻立刻被塞了一碗早已準備的燕窩粥。他反應遲鈍地茫然四顧時,各人都在埋頭忙碌,沒有人多看他一眼。痞妃快逃,萌系狼君來襲! 滕文奇又轉(zhuǎn)過頭看著滕輝月,舉起燕窩粥怯怯道:“殿……阿樾,你用一點吧……” 滕輝月瞇起眼,好半晌才道:“你喂我?!辈桓吲d,使喚人了。 滕文奇一點也不惱,立刻道:“好?!敝钡竭@一刻,滕文奇才有點滕輝月比他小,是他弟弟的感覺。 等滕輝月穿好婚服,準備妥當時,院子外也越來越熱鬧。 幾個侍女仆役來回跑動,向滕輝月他們活靈活現(xiàn)地講著外面的情況。說那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說世子滕輝然如何帶著人刁難大皇子以及他帶來的人,說大皇子如何應對,說大家如何地高興快活…… 滕文奇和房里的人都笑成一團。不經(jīng)意間,滕文奇看了滕輝月一眼,不禁怔忪了。因為滕輝月雖然也在笑,但這笑,似乎沒有落到眼里、心里。 與大皇子齊明曜成婚,對于滕輝月來說,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嗎? 滕文奇的心里突然浮起這個念頭,然后狠狠打住。他直覺不能深想下去。 吉時已到,福嬤嬤拿起紅蓋頭,小心翼翼地蓋在滕輝月頭上。 滕文奇離滕輝月很近,準備扶他起來,只聽到滕輝月用極低的聲音輕輕吟道: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滕文奇知道這詞,描述的是女子或者文子向情人表達自己一往情深、無怨無悔的愛意。 滕輝月在這個時候突然吟起這詞,滕文奇本該覺得他是在向大皇子齊明曜表白自己的心意,而他本該為他們之間的深情感動。 但莫名地,滕文奇聽在耳里,只感到說不出的傷感與決絕。 那不是即將陷入情愛的義無反顧,而是義無反顧后被辜負的放手…… *************************************** 盛裝的元徵雍主滕輝月在滕文奇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出安國公府。背后,是親朋好友的不舍與祝福,前方,是他的表兄兼未來夫君齊明曜得償所愿的狂喜。 把手交到齊明曜手上,滕輝月能感覺到他激動的顫抖。 滕輝月閉了閉眼,在坐進花轎的那一刻,淚水無聲地滑下。 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v被無情棄,不能羞。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夏爾的錫蘭紅茶大扔了一個地雷?。。〃q(╯3╰)╮一個! ps:下章是明帝的番外。 ☆、第81章 i “皇上,您的脈象有力,從容和緩,不浮不沉,龍體安康。”太醫(yī)院的掌院胡太醫(yī)為明帝把完脈,很是欣慰道。 之前明帝派了他秘密為元徵雍主把平安脈,調(diào)養(yǎng)身體,實在把一把年紀的他嚇得不輕。如今明帝終于又把他喚回來診脈,胡太醫(yī)以為是終于可以脫離苦海,只差沒感激涕零。 這個皇宮中,最讓太醫(yī)院放心的就是明帝本人的身體。宮里的其他主子貴人還時不時得個風寒,染個小病,只有明帝體魄強健,又有孝順的元徵雍主盯著他不讓他cao勞過度,幾乎沒有生過病。唯一傷著的那一次還在十年前,也極幸運的是有驚無險。 明帝龍體安康,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明帝面無表情,平靜地擺擺手:“退下吧?!?/br> 胡太醫(yī)很習慣明帝的喜怒難辨,恭敬地一躬身,退了出去。 內(nèi)侍太監(jiān)蘇順從陰影處走出來,跪在明帝面前:“皇上,蘇先生已經(jīng)收到信,會在三日內(nèi)趕到?!?/br> 明帝緩緩頷首,臉色變得晦暗不明。 在胡太醫(yī)診脈之前,他剛吐了血,這已經(jīng)是三日內(nèi)的第二次。 明帝從來不是諱疾忌醫(yī)的人,太醫(yī)院每月皆會為他診脈,留下“龍體安康”的脈案。明帝本身對醫(yī)理亦稍有涉獵,一直沒有感覺不適??墒窃谝磺姓5那闆r下,他卻突然吐血。 此事蹊蹺,因此第一次吐血之后,明帝做了一些布置,才不動聲色召了其他太醫(yī),診脈的結(jié)果卻是沒有異狀。明帝不信任這個結(jié)果,立刻派人去找蘇先生。蘇先生被江湖中人奉為醫(yī)圣,與少年時的明帝是忘年之交。明帝有恙,蘇先生不會袖手旁觀。只是蘇先生四海為家,行蹤不定,即使收到明帝給他留的消息,一時半刻也趕不過來。 第二次吐血后,明帝立刻讓太醫(yī)院掌院胡太醫(yī)把脈??墒且廊粵]有結(jié)果,甚至連吐血會有的血氣不穩(wěn)的脈象都不曾出現(xiàn)。 而除了吐血,明帝并未感覺到其他的不適,但他直覺這件事不簡單。 龍體的康健涉及的利害關系太廣,在一切未明朗之前,除了已經(jīng)知情的極少數(shù)的心腹,明帝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睡在他枕邊的滕輝月。不過不告訴滕輝月的原因,則只是為了不讓他過分擔憂。 年過六旬,鶴發(fā)童顏的蘇先生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秘密進宮。為明帝診脈后,蘇先生素來平板淡漠的臉不禁一變,看著明帝欲言又止。 “直說?!泵鞯鄢谅暤馈?/br> 蘇先生道:“皇上,若老夫沒猜錯,你中了一種叫‘牽命’的蠱。此蠱以吸食男子精血為生,中者表面無恙,但生命力會逐漸下降,出現(xiàn)莫名的疲憊、乏力、嗜睡等癥狀?!?/br> 明帝皺起眉:“朕的身體并未出現(xiàn)這樣的癥狀?!?/br> 蘇先生眉頭鎖起來:“這也是下毒者的毒辣之處。中了此蠱的男子,一旦與女子或者文子交合,泄出陽元,體內(nèi)的蠱蟲會加速吸j□j血,縮短宿主的壽命??墒窍露菊咄瑫r下藥給你,最大限度地減輕中蠱后隨之而來的癥狀。若皇上沒有發(fā)現(xiàn),很可能……”他頓住。 “……很可能會在不知不覺死亡,造成暴斃的假象。”明帝面如沉水。 蘇先生點點頭:“皇上可以看看你掌心。生命力降低,掌心紋路會變淺。” 明帝看看掌心,果然如他所說的,掌心的紋路似乎比以往要淺上一分,只是平時沒細心留意。 聽到這駭人聽聞的真相,明帝心潮起伏,但他到底是非常人,立刻鎮(zhèn)靜道:“可有解法?” 蘇先生為難地搖搖頭:“此蠱老夫是從書上看來,暫時沒有解法,因為中蠱者無一不在盛年斃亡。事實上,皇上能安然無恙至今,老夫已經(jīng)非常驚訝??茨愕拿}象,此蠱在你身上已經(jīng)潛伏多年?!?/br> 明帝渾身散發(fā)著陰沉的怒火:“潛伏多年?” “‘牽命’蠱順血而入。皇上是否曾受過傷?” 明帝立刻精準道:“八年前,手臂。”當時刺客留下的傷口早已愈合,沒有留下絲毫痕跡。沒想到,他始終是一時大意了! “估計是從那時開始的?!碧K先生道,仍然疑惑明帝如何撐到此時。 “朕曾有八年未親近后宮?!泵鞯鄣馈?/br> 蘇先生恍然??峙孪滦M之人也沒有想到明帝會這么多年不親近后宮,才會被打破了讓明帝不知不覺暴斃的盤算。 蘇先生當機立斷道:“皇上,對此蠱老夫并無把握,但宮里必有不妥之物。當務之急,老夫要先找出那不妥之物,才能對癥下藥?!?/br> 即使面對如此生死攸關的事,明帝依然沉穩(wěn)理智,唯有鳳目凌厲懾人:“此事全權(quán)交給你。在此之前,你先幫朕為一人把脈?!?/br> 蘇先生極為詫異。這天下還有哪個人當?shù)闷鹈鞯蹫樗f出一個“幫”字? 蘇先生跟著明帝進了寢宮。里面燃著安息香,寬大的龍床上,一個五官精致漂亮的少年文子正在沉睡,唇邊還帶著甜蜜安心的微笑。 明帝一身的冷冽在看到床上的滕輝月時,慢慢緩和下來。 蘇先生立刻明了八年未親近后宮的明帝體內(nèi)的蠱,因何而起作用了。但看明帝的神色,似乎沒有絲毫要遷怒的意思。 蘇先生在明帝的示意下上前為床上的人把脈。不一會兒后,他平板淡漠的臉上再現(xiàn)驚訝之色。 明帝立刻問:“怎么了?”竟比之前聽到自己身中無解之蠱時更緊張。 蘇先生壓低聲音道:“‘牽命’蠱只對男子有用,尤為歹毒的一層意思,卻是要人斷子絕孫。這位殿□子調(diào)養(yǎng)得不錯,但先天是難受孕的體質(zhì)……” 明帝鳳目一厲:“朕只要你診斷那蠱毒可對他有害!” 蘇先生道:“他有孕了。雖然只有月余,脈象不顯,但的確是有孕了?!?/br> 明帝一怔,臉上露出似喜似悲之色,一時十分復雜。 在明帝體內(nèi)還帶著不知能不能解的蠱毒之時,這個消息確實非常突然。 蘇先生繼續(xù)道:“極為難得,可能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一胎了……”